第三章 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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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宁波市江北区志下册》 图书
唯一号: 112520020220001002
颗粒名称: 第三章 文选
分类号: I211
页数: 30
页码: 1539-1568
摘要: 本章记述了宁波市江北区慈溪县学记、南宋桂氏《家训》、宝庆院新建观音殿记等文选作品。
关键词: 江北区 艺文 文选

内容

慈溪县学记
  宋·王安石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之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逼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等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
  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群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为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斫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盖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
  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坏不治。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修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历某年也。
  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虽然,吾有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构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
  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隐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修醇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久而后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久也。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选自《临川文集》卷八十三
  南宋桂氏《家训》(节选)
  春秋祭祀,此是第一件事。故当年房长必先数日点能干子弟干办,至期务要丰厚洁净,庶见报本追远之意。及祭毕而饮,当体祖宗一脉,不问富贵贫贱亲疏,一样相待。近时大家祭后聚饮,交相喧哗,各将酒劝得时之人,失时者冷落无聊,甚至酒后猖狂乱语,得罪宗族,因而相打相骂,大则兴官事,小则供中人,是因祖宗而子孙自相残害也。祖宗有灵,岂能安于地下?况祭祀之日,皆为祖宗,只我商议整祖坟、置祭田祭器,及清明、冬至祭扫等事,决不可说私事以起争端。凡在祭祀者,皆是子孙,当自上而下轮流平饮,决不可偏劝以生嫌隙。登席以冠者,循序唱名,拜宗长,许方坐,如后开叙拜录式,不许紊乱。须择子弟声音洪亮者,喻以祖训。今日享饮,当思报本。
  为祖父者要拣择好先生教子孙,初教读《三字经》、《状元诗》、《杜诗》、古文,次读《孝经》、《小学》,就要俗俗解与他,使略知其味。若聪明者,渐渐教读《四书》、《五经》,及作破作文字,其鲁钝难教者,亦要教读《四书》,作对作诗。到二十岁不成者,方许务农业,或作买卖。我见人卖田嫁女打官司事,自以为豪杰,却不肯用心教子孙读书,专一与先生争分毫之利,殊不知卖田嫁女打官司事最好笑。若卖田教子孙读书,最是好消息,大有益也,何怕人笑?书云“卖金买书读,读书置金匾”是也。
  士农工商是四件事,古人言之有序次。士是读书,要专心甘淡薄,小则做先生,教人子弟,有人敬奉,极清高;大则做官食君俸禄,有人服事,极荣贵。故士放在第一。农夫耕田要勤谨,多积粪,依时早下种,广积广收,使一家人饮食有余。古人有言:“作食无君子。”农是大事,人之生死所系,故农放在第二。工是匠人,因不会读书,又无田耕,故白手与人造屋起墙,做台做椅,打银打铜,打铁凿石,及砍茅、烧窑、做裁缝之类,虽不及士农,亦是务生业,以图供给一家,故工放在第三。商是做买卖,既不会读,又无田耕,又不会做匠人,故或自备本钱,或借人本钱,去贩稻谷、贩盐铁、贩纱罗、贩段(缎)匹、贩干鱼、贩果子、贩豆麦棉花、贩酒,以至撑船装客之类皆是。但卖买最难做,然亦务生理以图起家,故商放在第四。人生在世,于士农工商不能做一件事,则是游食之人,非光棍即盗贼,无所不为,断然丧家丧身,祸及妻子,而玷辱祖父矣。
  凶荒之年,出谷救济,正富家所当行者。今人各立门户,虽骨肉尚不肯救济,肯救济邻里乎?故遇丰熟之年,自忖有田十石者,出谷五担,有田一百石者,出谷五十担,以此例推,众轻易举,积少成多,却置一仓收贮。丰年来借者,每担共加利四乡斗,荒年来借者,每担共加利二乡斗,每年以四月十五日为始,审实果贫穷无靠着,开仓陆续放借,限以七月初十日俱要送还。立簿一扇以记出入,就择至公子弟轮流掌之。每遇荒年,先尽足本家,次至邻里,盖由内及外,自然之理。富家皆能立心如此,则处处皆仁厚之俗,人人无饥饿之怨,最是好事,勿以为迂。
  和睦乡里,盖乡里常常相见,有贵贱尊卑不同,我于贵者尊者则敬之,贱者卑者则爱之,或有疾病,我则扶持,或有患难,我则救护,或有是非,我则解释,或有紧急,我则相助,后日倘我有事,他亦如此,报不肯忘也。虽极富贵,亦不可欺乡里。若有贫穷者,又当一救济,务要小心相待,无使人容我,宁使我容人,切不可恃势残害乡里,以取怨谤。
  做官虽是好事,但有等做官者,于国家之事全无一毫用心,如为有司,不思我即民之父母,当以爱惜百姓为先,却乃专一贪取以图肥己;至于为儒官,又不思我乃风化所系,当以作养人才为急,却乃专一奔竞以求虚名。苟或此职不称而事败露,则追悔莫及,可耻之甚也。故为官者律人先当正己,爱国必要忧民。若肯处国事如家事,无不称职。
  ——选自桂发枝《探源录》第一号
  按:原题桂堂《家训》,经考证,约为南宋嘉定时的作品。
  宝庆院新建观音殿记
  宋·黄震
  青林山宝庆院创自开禧丙寅,距今德祐改元已七十年。中更大参攻媿楼公题其额,中书厚斋王公记其事,凡所以恢张藻饰之者,已极名胜之选,他不俟赘辞矣。主僧昙华新造观音殿成,介进士虞君亨父复请余为之记,是岂可已而不已者哉!
  盖闻佛氏以寂灭为教,凡吾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身,与吾父母、妻子、君臣上下之伦,及吾耕食、凿饮、生产、作业,凡所借以资生之具,尽欲摒绝之。故树下不敢三宿,恐成恩爱,惟行道乞食,以毕余生。一般涅槃,了无所有,此寂灭之说也。后之为佛者不能尽然,仍奉养以爱色身,仍眷聚以代骨肉,仍头首纲维以效君臣上下,仍田以食,仍室以居,视世俗殆无以异,甚者视世俗反加侈大,往往与寂灭之说正相背驰。故人或得而议其后。
  惟观音之在佛氏,号称大慈大悲,水旱必于此祷,疾痛必于此告,凡有求而不获者,必于此依归,名以灵感,人不敢议。故僧庐佛屋千窗万宇,必待观音殿成,然后称大备。盖今佛氏之号召人心,莫切于观音矣。然感人必以其身,修身必以其实,其或迹自迹,心自心,崇饰自崇饰,作为自作为,观音自观音,而我自我,则观音于我何有哉!是必真不杀,真不贪,真不嗔,真不作诸恶,真能大慈大悲如观音,以劝里之人皆不杀,皆不贪,皆不嗔,皆不作诸恶,皆能大慈大悲如观音,则观音不在观音,而在我,不在我,而在众善人之心。譬之一水一眼,一日一月,千水千眼,千日千月,处处应现,无非观音,岂必真珠璎珞像设于净瓶、岩石之间者为观音夫!然后水旱祷必应,痛苦祝必瘳,凡有求者,求必获。是信乎其灵感,是信乎足为佛氏解后议,是信乎可无负今日建观音殿之初意。虽然,亦岂待他求而可哉?慈悲即吾心,一念之仁在,反求而广充之尔。德祐改元年正月十三日。
  ——选自《黄氏日抄》卷八十八
  慈溪县医学创建讲堂记
  元·翁传心
  大哉仁乎!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则得其心以生者也。自夫人纵其七情,溺于外欲,五事不知循轨,六气不能顺适,故劳形敝精,自罹夭阏。三皇有作,继天立极而赐以五福,利用厚生而导以中和,尝味草木而济之医药,使之节性顺情,谨身慎疾,何莫非深仁之推荡洋溢也。先儒程子谓“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又云“切脉可以观仁”,是以岐黄、仓扁之术或者以为有得于《易》、《书》、《诗》、《礼》之传焉。
  钦惟皇朝以仁立国,肇建医学,岁祀三皇,从以四配,且依儒校设官,讲明教导。人之有疾,死生系焉,医不三世,差毫厘则谬千里,望闻切问必深究乎师传之要,甘辛燥湿必详察乎风土之宜,跻斯民于寿域之中,而无札瘥疵疠之患者,惠至渥也。
  慈溪为四明属邑,至元戊子,教谕桂起予始买民居建学,因陋就简。延祐甲寅,邑长乌马儿鼎新礼殿门庑,规模粗备,而门径迂隘弗称。至元后甲戌,浙东佥宪文晦李公行部至县,亟命贸地辟径术,立棂星门,巍然改观。越六年庚辰冬十月,宪使柳庄畅公按部至学,顾俎豆弗完,讲习无所,乃喟然曰:“器不备则岁祀不能成,堂不构则肄业不能明,讵非先务之急乎?”于是邑长也里不花君、主簿李君汝干、典史张绍祖、金文信捐俸创建讲堂,补铸祭器,既成,俾传心属文以记之。
  噫!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痒疴疾痛举切吾身,煦妪覆育若保赤子,生物之心也。宪使公以是心首建明之,而宪掾陈君礼梁实复赞之,邑长邑人又相与乐成之,于以崇国家毖祀之典,于以广皇元好生之德,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是不可以不记。凡庙屋祭器新旧有数,遂胪列刻诸碑阴,期弗替也。
  公名笃,字曾伯,河南人。
  ——选自烟屿楼校本至正《四明续志》卷七
  慈溪县旧景(节选)
  明·王恂王淮
  吾邑自三代时名句章,县治在城山。唐开元二十六年,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齐澣,奏以鄮县为明州,徙句章治于浮鳖山(即今县山也),改县为慈溪,因孝子董黯而名也,公廨在浮鳖山顶。南三江,东、北、西皆山,苍翠回环,俨若图障。列五街:中街、东西街、上下横街。左右三十巷,井井若棋枰然。又东西街旁开两直河,南北开三横河。上河通丽泽桥,中河通福聚桥,下河通平政桥。中街阔七丈,东、西、上、下街阔三丈,俱有两廊,前种槐柳。中街谓之大街,廊后有市河,阔八尺,深八尺。平政桥南至骢马桥则无市河,止有两廊。丽泽桥底聚石为离卦。以县治为离卦,象也,故桥以丽泽为名。复恐火盛有伤,乃于骢马之北、街之东西凿两池两井以解之。此皆齐公远虑之制也。其东西两直河各阔二丈四尺,三横河各阔一丈八尺。东、西两镇桥下俱有板门为闸,潮至则开,潮退自闭。其上颜巷(即大方桥巷)、下颜巷、慈溪巷口俱有闸。东街之东、西街之西,及颜家葑诸小河,俱阔一丈八尺,并皆置闸,所以河水常满。(置闸储水以备缓急,此良法也,今日亟宜修举)日有小船,鞉鼓往来货易。其骢马桥自昔为江,因弯曲潮慢,不能远达东乡,旱无溉田,潦则泛滥墟落,乡民患之。宋宝祐五年,合词请于吴丞相潜。吴公以钱市管山西民田,垦河三里,长八百余丈,广三丈六尺,深一丈六尺。由是诸港皆得通潮,鄞、慈、镇三邑蒙利。然骢马桥河自此淤塞,狭如沟渠,舟楫难通矣。河之两岸,旧有纤路,今皆没于民居。
  其东、西郭皆有酒楼,东楼自东郭桥至接官亭,西楼乃今山川坛基。唐、宋、元以来,皆为戏台。台之四面为楼,妓者居之。南北百戏歌鼓之声不断。楼前商舸百货云屯,往往于楼上取乐。市井所货饮食,口担掠买者,百味珍馔,及香茶香汤,茶桌茶食,无不具有。其人家所用茶汤,皆以细芽茶合和香料为饼,或茶磨茶碾,或臼为末,箩过,投于茶铛中,三沸三点,仍用竹筅〓之令匀(稽宋人点香,皆用此法),香色味三者俱足,则以盘盛碟,市茶食茶果,或八碟十碟,供客啜茶。其卖面者有东、西磨坊。东坊在东岭之东,西坊在云山之下,各百余家。其卖果蓏、菜蔬者,远近诸山皆有。其卖水果者,东则花屿湖,西则官路下华家庄,菱、芡、茭、藕、茨菰、荸荠之类,无所不有。
  其四乡村市,凡二十八处,东则文溪,西则商港,其余诸市,所产六畜、鱼鲜、野味、油面、果蓏、菜蔬、竹木、柴炭、茶笋、麻苎、木棉之类。所以东岭后谓之鄮里,十三都谓之小鄮州,以其贸易繁盛也。其余连村接野,花柳芬芳,酒旆歌声,远近相应。
  其户口蕃庶,一县五百余图,坊厢三十余里。上午一岙百五十家,姜家一岙百三十家。东、西两山及诸林谷村落,往往连墙接栋,鸡犬相闻。街衢往来之人,肩摩踵接。田地所获,岁岁丰穰。收租皆米,上田亩官斛白糯米一石六斗,次田白粳米一石六斗,又次糙米一石六斗或一石四斗,下田一石二斗。元时,县官采田,知县四百亩,丞三百亩,簿二百亩,典史一百亩,各置庄,收租作俸,谓之官庄。知县田在官庄桥北,县丞、主簿庄在鹏山西,典史在眺头。
  其街市人家,不种田地,所以牛、犁、车、耙、碓、磨、晒箕、米筛之类,皆不曾见。或有糙米,则佣者担臼造门,舂白而去。以是家家庭户清净,烧香插花,自得其趣。
  ……
  其学校,自宋太宗雍熙元年县令李公昭文建于县西(即今城隍庙基),仁宗庆历八年,县令林肇迁于今地,后来兴废不一。至元成宗元贞二年毁。主簿王涖重建,乃于戟门南贸葛氏地,直出为通衢(俗呼柏行),后坏。至正十五年,邑令陈文昭撤而新之,行乡饮礼,其释奠廪饩,旧有恒田数百亩。其士子往往以德业淬厉,底于成才,重于利人,而轻于利己。
  其风俗,唐则清雅风流,宋则衣冠文物,雍容典雅。尊德乐义,皆有士君子之风。至元稍变,而儒家则不改旧服,常俗则椎髻、拖辫,短檐帽,或前圆后方笠子。衣服则褙子、海青、胯摺、版摺、腰线、辫线、一撒、搭护。所佩篦刀、夹袋、香囊、荷包,靴则毬头直尖,翻绰绿,倒提云,四缝羊皮。女人南饰凤冠、花冠、魧冠、包冠、瑞云贴额、帘梳、顶钗、珠结等类。北饰则包髻、固姑、凤钗、倒插、云月、荔枝、如意、秋蝉菊琵琶圈等类。南衣则大衣、霞帐、长袄、长裙、云肩、合袖等,北衣则团衫、鹤袖、胸带、系腰,项牌、香串等。
  其男女人等,昧爽以前即具衣冠,问父母、舅姑之安,奉膳惟谨。男子不衣冠,女子不顶冠、长衣不敢见客。其小儿皆有礼度,敬奉尊长。其市井之人,午前开肆,午后闭肆,击鼓吹箫,讴歌唱曲为乐,凡戏玩无不为。
  一年诸节庆赏纷然,元旦则贴春鸡,剪闹蛾,卑幼奉椒花柏酒祝拜尊长,仍大小叙拜。初七日为人日,则剪彩为人,谓之健人,簪于头上,乃用五辛供盘,酌酒宴乐。元宵赛灯,百戏并作。二月朔日,为中和节,望日为花朝节,寒食、清明、上巳,杏饧、蔗浆、粉酪,交相惠送。出郊游玩者,弦管之声,喧阗杂揉。又有簇下花篮、挑闹竿、舞斋郎、麻婆、耍孩儿、耍和尚等类,不可数计。又有秋千、蹴踘、斗草、赛花、选官仙等戏。其佛诞、端阳、伏日、七夕、中元、中秋、重阳、开炉、下元、冬至、交年、腊日、除夜,争相晏聚,欢笑喧腾。
  其溪山秀色,苍翠清碧,远近交映。其花屿湖广一千五百亩,中有两小山,百花蒙之,烂若云锦,因名花屿湖。四时游人,画船往来,乐声不绝。其阚峰德润湖,广一百亩,立两洲,洲上建亭,亭四面皆花。洲外红白芙蕖,环堤皆柳。湖之北普济寺,乃阚丞相所舍宅基,一门三寺,左为华严,右为天台教院,僧房五百,楼阁重重。寺之东龙虎轩,轩之左文昌宫。宫后一亭,宫下二亭。亭东灵应庙。寺之西董孝子庙。沿湖四桥,桥上俱有亭。董庙之西为野航桥,桥之西旧有僧房,宋末寺败基荒,慈湖先生卜居于此,后为慈湖书院,山水清妍,金碧相焕。湖中原有五楼船,每值良天,邑人争贳船以游,歌笑之声溢于四境。湖西复有小湖,正当清清堂后。湖中有洲,洲上有拥青轩,四隅有四亭,亭有楼船。县官朔望休暇一日,年节七日,冬节五日,清明、端午、重阳三日,辄载酒鸣琴,泛滥啸咏。
  富家器皿多用金玉,或哥窑、定窑、剔红、剔黑、犀毘、罽浆,贫家首饰器皿亦皆用银。谚云:“富自富,拭面还用布。贫自贫,吃酒还用银。”其富家酒席,或五果案、七果案。其五果案亦有三等,正五果案,则吃一看二。吃一卓,五肴五果五蔬;看二卓,并列俱用尺二盘,盛凤鸡、煎鱼、棒子、银铤、油酥,糖则三糖两缠,果则五京、五水。花五果案比正五果案略同,但看卓用四只,加三飞两走一带,五盆前面又加一山花,二花果,二花篮,一带五盆。其七果案吃一看六,排列横七竖七,七走、七飞、七京果、七水果、七蜜饯、七糖:糖塔一、糖仙二、糖果二、糖狮二,七缠,仍用凤鹅一带绣、煎鱼一带绣,棒子一带绣,散不散酥皮、夹子、银铤、小酥,前面仍用花山花篮等,七盆又用全体猪羊,或驴或鹿等。其九果案比七果案加腊味一带,看桌用八只,其汤套五果案,三盏两割;七果案,五盏三割;九果案,七盏四割。其坐,碗供衬散子等不可细述。
  其人物,唐则潇洒,宋人多清癯,元人则多丰伟秀丽。其人家高下有等,贤愚有分。市井村野之徒,各知分限,不敢渎慢贤良。奴婢伙佃,小心兢兢,甘事其主人。其余盛美,不可笔殚。
  ——选自雍正《慈溪县志》卷六
  漂海录(节选)
  [朝鲜]崔溥
  二月初一日
  过慈溪县。是日雨。经新清桥、进士乡,至宋石将军庙。庙大如官府,立旌表之门。自府城至此十余里间,江之两岸,市肆、舸舰坌集如云。过此后,松篁橙橘夹岸成林。又过茶亭、景安铺、继锦乡、俞氏贞节门,至西镇桥,桥高大。所过又有二大桥,至西坝厅。坝之两岸筑堤,以石断流为堰,使与外江不得相通,两旁设机械,以竹绹为缆,挽舟而过。至西屿乡之新堰,堰旧为刹子港颜公堰,后塞,港废,堰为田。导水东汇至于广利桥之南。置此坝,外捍江湖,挽济官船,谓之新堰,概与西坝同。至此,又挽舟而过,过新桥、开禧桥、姚平处士之墓,至慈溪县。棹入其中,有经元门、钟英门、都堂里门、都宪桥、进士门、德星桥、宝峰门,至临清亭前少停舟。夜,又溯江而北,至鸡报,泊于岸待曙。而问其江,则乃姚江也。江边有驿,乃车厩驿也。驿丞乃秦高也。
  ——选自葛振家《崔溥〈漂海录)评注》
  慈湖书院记
  明·钱德洪
  先生祠祀之在慈者,考诸邑乘,其来旧矣。没之日,门人建祠慈湖之南,率乡人为私祀者凡六姓。至咸淳间制置使刘文忠公黻始奏改为书院,置山长学员以典祠教。入元,提刑侍其君佐复择地改建如宋制,即今湖北遗址是也。明兴,议革天下山长,归学徒于县学,而先生之祠祀遂废。嘉靖乙巳,泰和刘子逢恺以进士尹慈,首唱道教,风励士庶,睹祠之废,慨然兴咨。乃上议于知府魏子良贵,葺修祠像,祠后为燕堂,堂后为横经阁,前为扉轩,左右为斋舍,凡若干楹,朴斫藻绘,焕然一新。乃更请于学使孔君天引、监察御史杨君九泽,始克复为祀事。而六姓之后,若刘侍御安者,复相与联其乡之搢绅,赞其尸祝事,以修岁腊享会之礼。而后生学士翕然思服先生遗教,皆来骏奔。于是宏规茂制,灿然大备于日矣。刘子爰与邑之大夫士聚讲于斯,复命先生裔孙淡请德洪记其事。
  德洪尝伏读先生遗书,乃窃叹:先生之学直超上悟者乎?其始未悟也,求心之体不得,闻象山举扇讼,豁然有觉,曰:“此心之体,至止静而至变化,至明达而至自然。故循其自然,视自能明,听自能聪,言自能又,动自能和,事亲自能孝,事君自能忠。不识不知,而帝则自顺者,心之体也。惟起乎意,便涉安排。故视横,意则昏;听横,意则塞;言横,意则跲:动横,意则乖。将迎固必,私智纷错,而帝则日漓者失其体也。”故先生教人,尝曰:”不起意。”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谓心之精神凝聚则明,而分散,则昏,病起意也。先生赋质英粹,其平生不濡世纷,不堕习陋,故一触其机,能洞彻心源如此。但其教人,已自此入,亦即以此示人。盖直指本心,而欲超顿以入。根性理者,则能觌体承接,若江河之沛决,其次资悟不齐,则阶级悬隔矣。闻其说而不入,往往疑其或近于禅。夫禅之说与先生之书具在,其私己同物之心区然辨也。乃惟圣门详于下学,而不竞其说,就人所至,以俟其自化,故人人乐得所趋。而先生爱人过切,立言过尽,容或有之。谓其学非性悟而疑訾之,则吾性昭然,断断乎不可诬也。德洪方有感于先生之学,深庆诸君子今日之举,诚有征于人心之同然者。乃敢僭叙其事,而因及其学,使后之主祀于兹土者,庶亦知所从事云。——选自光绪《慈溪县志》卷五《建置四》、《慈湖遗书》附录
  宋挺生六十寿序
  清·郑梁
  天旋地转,自予所见衣冠旧族,大半化为甿隶。即如吾里僻处村野,号称无恙,然诗书礼乐之家,绳其祖父者亦鲜矣。宋氏在吾里为最朴,自其先世居赭山江浒,不与户外事者垂数百年。而三四十载以来,田庐子姓日加于旧,姻戚宾游弦诵叙集,比承平时过之无不及。盖消息盈虚,天道固然,非其子孙之才有以自立,则亦莫能致是也。
  余家距宋氏二里许,岁时伏腊,初不相往来,其相往来则自挺生始。挺生世业痘医,乡邻儿女往往依之以生。然为人尚气任事,里中公务及他不平辄奋身争执,以此人颇少之。昔朱彦修传罗知悌之学,治疗神中,至今医家奉以为宗,而其居乡不肯出人下,右族有司摇手相戒,莫敢轻犯。近日浙西有以医生而自附于讲学者,规模形似,以售其术,一时为之倾动,辄曰“某先生之议云然”则哄然尊之。盖不竞亦陵,古之人常有虑之者,世不以此少其人,即奈何以此为挺生少也。
  假令挺,生因仍先世,拘抱咫尺,于含精茹华则得矣,亦安能使其家焕然改观如今日哉?而后叹宋氏之宗之盛,其借挺生一人之力居多也。余自垂髫立先大父傍,已识挺生,忽忽几十年,挺生年已六十矣,而与余家往来,尚不改异时。
  明年正月九日为其初度之辰,其子与婿将相率奉觞为寿,来求一言以祝。余于世俗颂祷之文概不应酬,而挺生与,余居同里,儿女之痘,挺生频频诊视,有疾病相扶持之义,是情不容辞者也。乃为叙挺生之所以自立者如此,以志消息盈虚之感。而宋氏之后之盛,又可因是而思其所以致之者已。
  ——选自郑梁《寒村诗文选·寒村杂录》卷一
  二老阁藏书记
  清·全祖望
  太冲先生最喜收书,其搜罗大江以南诸家殆遍,所得最多者,前则淡生堂祁氏,后则传是楼徐氏,然未及编次为目也。垂老遭大水,卷轴尽坏,身后一火,失去大半,吾友郑丈南溪理而出之,其散乱者复整,其破损者复完,尚可得三万卷。而如薛居正《五代史》乃天壤间罕遇者,已失去,可惜也。
  郑氏自平子先生以来,家藏亦及其半,南溪乃于所居之旁,筑二老阁以贮之。二老阁者,尊府君高州之命也。高州以平子先生为父,以太冲先生为师,因念当年二老交契之厚也,遗言欲为阁以并祀之。南溪自游五岳还,阁始成,因贮书于其下。
  予过之,再拜叹曰:“太冲先生之书,非仅以夸博物,示多藏也。有明以来,学术大坏,谈性命者迂疏无当,穷数学者诡诞不精,言淹雅者贻讥杂丑,攻文词者不谙古今,自先生合理义、象数、名物而一之,又合理学、气节、文章而一之,使学者晓然于九流百家之可以返于一贯。故先生之藏书,先生之学术所寄也。试历观先生之学案、经说、史录、文海,睢阳汤文正公以为“如大禹导山导水,脉络分明”,良自不诬。末学不知,漫思疵瑕,所谓蚍蜉撼大树者也。古人记藏书者,不过以蓄书不读为戒,而先生之语学者,谓“当以书明心,不可玩物丧志”,是则藏书之至教也。先生讲学遍于大江之南,而瓣香所注,莫如吾乡,尝历数高弟,以为陈夔献、万充宗、陈同亮之经术,王文三、万公择之名理,张旦复、董吴仲之躬行,万季野之史学,与高州之文章,惓惓不置。
  南溪登斯阁也,先生之薪火临焉,平子先生以来之手泽在焉。是虽残编断简,其尚在所珍惜也,况未见之书累累乎?昔者浦江郑氏,世奉潜溪之祀,君子以为美谈。今后郑犹先郑也,而更能收拾其遗书,师传家学,倍有光矣。书目既成,爰为之记。
  ——选自《鲒琦亭集外编》卷十七
  宝顺轮船始末
  清·董沛
  中国之用轮舟,自宁波宝顺船始也。咸丰初,赫寇乱东南,行省大吏注重于腹地,征调络绎,亟亟以防剿为重,而于缘海岁时之巡哨,膜外置之。于是海盗充斥,肆掠无忌惮,狙截商船,勒赎至千百金不止。时则黄河溃决,户部仿元人成法,以漕粮归海运,沙船、卫船咸出应命,而以宁波船为大宗。春夏之交,联帆北上,虽有兵船护行,盗不之畏也。每劫一舟,索费尤甚,至遣其党入关,公然登上座,争论价目。诸商人感愤之。慈溪费纶鋕、盛植琯,镇海李容倡于众,议购夷船为平盗计。顾船值颇巨;未易集事。宿松段光清方兼道府之任,莅事宁波,为请于大府,令官商各垫其半,岁抽船货之入,络续归还。以乙卯五月十二日始计数捐厘,并充历年薪水、佣资、衣粮、弹药诸经费。鄞县杨坊、慈溪张斯臧、镇海俞斌,久客海上,与洋人习,遂向粤东夷商购置大轮船一艘,定价银七万饼,名曰“宝顺”。设庆成局,延鄞县卢以瑛主之,慈溪张斯桂督船勇,镇海贝锦泉司炮舵,一船七十九人。陈牒督抚,咨会海疆文武官,列诸档册。此甲寅冬季事也。
  明年,粤盗三十余艘肆掠闽浙,窜至北洋,与他盗合。运船皆被阻,张斯桂急驶轮船于六月出洋,七月七日在复州洋轰击盗艇,沉五艘,毁十艘。十四日在黄县洋、蓬莱县洋复沉四艘,获一艘,焚六艘,余盗上岸逃窜,船勇奋力追击,毙四十余人,俘三十余人。十八日在石岛洋沉盗艇一艘,救出江浙回空运船三百余艘。北洋肃清,轮船回上海。二十九日巡石浦洋,盗船二十三艘在港停泊,轮船率水勇船进扼洞下门,两相攻击,自卯至未,盗船无一存者。余盗窜黄婆岭,追斩三百余级。九月十三日在岑港洋沉盗船四艘,十四日在烈港洋沉盗船八艘,十八日复在石浦洋沉盗船二艘。十月十八日复在烈港洋沉盗船四艘,南界亦肃清。三四月间,沉获盗船六十八艘,生擒盗党及杀、溺死者二千余人,宝顺船之名,震于海外。
  然是时中西猜阻,距五口通商之和约仅十余年,北洋无夷踪,创见轮船,颇为疑惧。山东巡抚崇恩言于朝,诏下浙抚诘问,将治给照者之罪,毋许欺隐。段光清召诸绅士筹所以复旨者。余曰:“此无难也,商出己资购轮船以护商,且以护运,官之所不能禁也。船造于夷,则为夷船;而售于商,即为商船。官给商船之照,例也,不计其自何来也。”光清然之,如吾说奏记巡抚,巡抚何桂清以闻,遂置不问。又明年丙辰,沪商亦购轮船,与宁波约,一船泊南槎山,杜洋盗北犯之路,一船巡浙海,以备非常,盗益敛迹。未几,西人入天津,重定和议,北海口亦许通商,夷船驶中国洋无间南北,盗遂绝迹。
  中外臣工咸知轮船之利有裨于军国,曾文正首购夷船,左文襄首开船厂,二十年来,缘江缘海增多百余艘,皆宝顺船为之倡也。宝顺船虽仅护运,而地方有事亦供调遣。洪秀全踞金陵,调之以守江;法兰西窥镇海,调之以守关。在事诸人,迭受勋赏。而张斯桂、贝锦泉久于船中,以是精洋务。斯桂起书生,充日本副使;锦泉起徒步,至定海总兵官,尤异数云。自中原底平,海道无风鹤之警,宝顺船窳朽,亦复无用。然原其始,则费纶鋕、盛植琯、李容三君之功不可忘也。周道遵修鄞志,乃以属之鄞人林鸣皋、粤人郑寿阶,郢书燕说,流为丹青,恐阅者因而致疑,故详书其本末,勒石于天后祠中,俾后人有考焉。光绪十四年董沛撰。
  ——录碑文,校核民国《鄞县通志》食货志
  观光纪游(节选)
  [日]冈千仞
  (七月)十八日(廿六日),芦苇弥岸,时见村落,是为慈溪北郊小沟,左折直至王君门前。珠垣(景星)、再培(迪中)、并卿(景威)、致和(仁中)、砚云(仁厚)出接,皆惕斋族兄弟。王氏,慈溪大族,分宗以来,族人同居三世,广厦连宇,划为十数区,分灶同产。男女婢仆六七十名。吾与惕斋同发横滨,瀛海万里,食息寝处,无日不相与。遂访其家,举族欢迎如亲兄弟。此亦文字因缘,非偶然者。砚云,举人,有才学,笔谈至晡。
  十九日(廿七日),观王氏家庙,壁书先中正书君家训十二条,族人登科第者皆书联额揭壁。族约尤严,曰降入非流者不得与祭。非流谓窃盗犯刑、操俳优仆、剃刀舁丁诸贱业类。庭设舞台,每春秋奠祭,演杂剧,会族人观之。赴王表堂(熙)之招。表堂,黍园(治本)子。餐酒饭,过并卿,方吃片烟,要至王君家再酌。并卿实为福建霞浦县令,有学问。
  廿日(廿八日),此间士大夫屋宅,四周垣壁高二三丈,重门严锁,填石若砖,为中溜,设大甕四五以贮雨水,曰煎茶非雨水不发香味。堂设炕床,案桌椅子,揭名人书画,文房器具烂然照座。屋内分六七区,族人各占一区。耕耘作业,皆任隶氓。富贵者多就都会开商店,遣族人及若隶属监督,不躬亲。子弟至八九岁,延师学举业。闺阁尤极美丽,卧床丹雘,帷帐四垂,价自四五十元至百元。其所以自奉极为矜贵,已无衣食之忧,偃然自足,渐流骄奢。而子弟知读书,有才气者专耗精神于八股之学,及其累试不第,漏不平于酒色,颓然自放,不役心世事,猖狂为达,放诞为豪,妄庸为贤,迂疏为高,或至溺洋烟,荡资产,卖子女,缩性命,不自悔焉。余来此累月,略得中土之病源,附记于此。晚间散步近村,村童见余异服,前后拥遮,牵衣打肩。惕斋大怒,疾声叱去。
  廿一日(廿九日),雇轿赴县城,访王竹孙(锡璋),出示诗稿,余书其后曰:“全然出于高青邱者。”竹孙微笑,供酒饭。共方冯梦香(一梅),为曲园高足,示《东瀛诗纪》曰:“于老师撰诗中久见先生之名。”共出观慈湖,途观城隍庙。大雨暴至,乃辞二子,出郭,有一禅刹,七层塔耸林表,左右田陇皆坟墓。慈溪小县,而四周城壁睥睨绵亘数里。我邦据形胜构城壁,而民庶皆家于城壁之外。以中土例之,此第宅大者。途访郑海曙,不在,休一野店。雨晴,四明山色如洗。
  廿二日(六月一日),朝雨,赴王仁和之邀。仁和兄斝侯(仁爵)以善画游我国,现同黍园客于新澙。族人会集,表卿曰:“曾制军(国荃)赴上海,接法使,论安南之事,和战决于此一举。今日之事,不战则无以树国威。惟我朝尚文而不尚武,其主绥抚,固非畏彼,不忍残害无辜生灵,以伤天地之和气也。”余曰:“宋一代贿契丹,以立其国,此事非无例,惟非盛德之事而已。”众论和战利害,满坐嚣然。顾彼以大舰大炮劫中土,开埠口二十所,此不特中土古来所无,实为五洲之变局,而士人瞢焉如无见,漠焉如无闻,犹以绥抚为辞柄,以姑息为得策,上下蒙蔽,偷安旦夕,余不知此事何所归。著饮至夜。
  廿三日(二日),梦香、竹孙来访,砚云、致和设飨。梦香盛称多纪氏医书。余曰,“敝邦西洋医学盛开,无复手多纪氏书者,故贩原版上海书肆,无用陈余之刍狗也。”曰:“多纪氏书,发仲景氏微旨,他年日人必悔此事。”曰:“敝邦医术大开,译书续出,十年之后,中人争购敝邦译书,亦不可知。”梦香默然。余因以为合信氏医书刻于宁波,宁波距此咫尺,而梦香满口称多纪氏,无一语及合信氏者,何故也?竹孙留宿,砚云有诗,余和答。竹孙为余作大字及山水小幅。
  廿四日(三日),栗庵(义宽)设飨中土,飨客八人,一案陈果实肉脯,或六种或八种,终饮不撤,人具一盏,无献酬之烦。肴馔多皆膏炒,吃了,更进至十数种,若二十种,最后,进杏仁羹、八宝饭。饭毕,温巾热汤,拭面擦手,踞床吃茶。更设烟具别室,二人对卧,且吃且话,此为常法。余痛驳烟毒缩人命、耗国力,苟有人心者所不忍为。砚云不悦曰:“洋烟行于中土,一般为俗,虽圣人再生,不可复救。”虽非由衷之言,亦可以知其成弊害一至此极。魏源尝论烟害曰:“耗中土之精英岁千万计,此漏不塞,虽万物为金,阴阳为炭,不能供尾闾之壑。”又曰:“日本水战火攻,不如中土,止以战陆之悍,守岸之严,刑法之断,号命之专,能禁邪教,断烟害,使彼不得轻犯。谓我水战火攻不如洋人,犹可得守岸禁邪,不如日本,可乎?不可乎?号令之不行海外犹可,今并不行于海内,贩烟吸烟之莠民,可乎?不可乎?”此实沉痛之言,而中人不猛省于此,何也?竹孙云:“念珠以名香炼成者。”曰:“路上污秽恶臭,使人不胜,故手香珠薰鼻端。中土街巷湫隘,尘秽坌集,恶臭不可胜,香珠亦不可少者。”雨至,竹孙轿归。
  廿五日(四日),砚云见余数举洋事,痛论烟毒,遂曰:“李中堂开招商、机器二局,经费百万,蠹国材,耗国力,无一所成,大失民心。”余曰:“洋人制机器,驶舟车,资纺织,尽力农桑国本,凡百工业,其日致富饶,趋强盛,雄视宇内,实机器之由。而今中堂开二局,用力于此,将收彼长为我用,此真尽力国本者。”砚云愤然曰:“机器岂圣人之所言乎!此徒率国人去质实,趋机巧尔。”余曰:“唐虞璇玑玉衡,周公指南车,孔明木牛流马,无一非机器。圣人制耒耜,垦田亩,制机杼,织布帛,制锯斧,营工室,其开物成务,无一不由机器。今也洋人讲工艺,开机器,殆集中土圣人所制作而大成者。尧舜与人为善,而子摈为,去质实,趋机器,何也?”砚云变色曰:“英法豺狼,岂可以人理论乎!”余曰:“中土以豺狼待彼,彼故以豺狼报中土。中土若以尧舜心事待彼,彼岂有不以诚接中土之理乎?林文忠不能谕愚民止吃烟,卒然以兵戈逼英人,略夺烟膏,逞一时之愤。尧舜内修文教,外奋武卫,岂为此举乎?”论累数十纸,言颇切至,砚云竟不服。砚云有奇气,文笔纵横,实为难得之才。而言及外事,顽然执迷一至此极,殆不可解者。是事不止砚云为独然。
  廿六日(五日),珠垣年六十,为族老,谈及卜筮。余曰:“小人平生不信卜筮。”珠垣变色曰:“子不知《周易》为圣人书乎?”曰:“小人经学疏漏,《易》一经少时仅学句读而已。”珠垣因论卜筮事曰:“蓍为灵草,惟文王、孔子墓生是草。周时有定制,天子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子此游,拜曲阜圣庙,宜请蓍草宝之。”余曰:“诺。”夫圣人作《易》,发明天地之理,后说《易》者,徒说象数,惑卜筮,殆类巫祝之所为。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实有故也。将明,发游天童山,惕斋与侄静庵为导。
  廿七日(六日),巳牌,解缆。惕斋、静庵及濯与焉。舟编竹为篷,黝其表,丹其里,舷头绘鱼头,两眼烂然。舟子妙于使帆。舟上窦孔受樯,约两绳,帆幅或左或右,惟风所向。两岸芦苇,凉风飒然。遥望慈溪塔,为行画中之念。左折入支流,连日无雨,田田急水,两岸水车〓辘相和。至小西坝,水涸,舟子荡舟不前。村丁群至,戮力始动。转出大江,此为甬江,挽百丈溯流。明月在天,露气凄然。江上无蚊,煮鲜一酌就寝。
  ……
  三十日(九日),杨翰林(泰亨)为是间耆宿,此日闻其先姊小祥祭日赍赙往吊。入门,乐兴,中杂哭声,堂上设影位,列陈四方赙赠及衣物,壁贴挽诗,书用黄白缯绢。,就位一拜。延至一深室,供茶,设神位,列挽诗、赙物如前。导至别庄,翰林与子椒孙(家骧)、德孙(家骤)出见,丧服累然,曰:“辱异邦大宾临吊,实为贱宗之荣。”推称余《尊攘纪事》不已,曰:“光明磊落,在中土亦难得。”余悚然。导诣本第堂,设二大案,杂陈海错。余与诸宾揖让就座。乐人在次室击鼓鸣钲,演哀曲响,毕至别庄。与翰林笔话,一客谈兰亭故事,余示《过兰亭诗》,翰林和韵。酒再,出肴,止蔬菜,曰:“不忍衔肉。”竹制椅子颇佳洁,余问其所产,翰林曰:“请供船中之用。”顾左右持赠。此间推翰林亚俞曲园,而余卒然一见,受此盛礼,自反赧然。辞出,潮落,黄昏发舟。
  三十一日(十日),舟赴县城。遥望一阁,曰酌议亭,明赵文华会诸将议平倭寇之方略处。宁波近海,多古垒壁,皆防倭寇者。明中叶以后,东南濒海无不岁被倭寇,天下骚然。而我邦史不一字及之,岂中土凶恶无赖借名我邦邪?将史籍讳而不传邪?访冯舸月(可镛),为此间猗顿,曰:“明亡时余族祖济(京第)奉鲁王命赴日本,献御宝浮光杯,请援兵。归则母氏北走,妻叶氏缢死。与王烈愍再举,为满将王舛所执,支解军门。乡人得一臂,葬马公桥。今犹与烈愍同祠。”此舜水、成功一辈人。观慈溪湖,三面皆山,一径截湖心,中央架桥,桥上有亭,匾曰师古。南岸有慈湖书院,杨龟山讲学处。过竹孙告别,酒饭,书四律见赠,将辞出,曰:“余家多口,游幕为活。近日将赴锦州,维副都统(庆)之招,此会难再,请出送叙别。”锦州属吉林省,距山海关百余里云。相携上舟,夕阳在岸,凉风飒然。夜与竹孙、惕斋赴王蔼卿(仁言)之邀。蔼卿,琴仙兄。琴仙客游我邦。
  八月一日(十日),拟待夜潮辞发。濯与静庵治行,竹孙为余作书画数纸,砚云赋赠五律四首,有“五方异其俗,安得互相强”句,盖指前论洋烟、机器意见不合也。方今风气一变,万国交通,此五洲一大变局。而拘儒迂生辄引经史,主张陋见,不知宇内大势,所以至此,此殆巢幕之燕不知及堂之火者。余私谓非一洗烟毒与六经毒,中土之事不可下手。六经有可信者,有不可信者,苟信不可信者,流毒无所不至。黄公度在东,悦余好论洋事,常曰:“形而上,孔孟之论至矣;形而下,欧米之学尽矣。”论当今之事者,不可无此见解也。砚云设别宴,蔼卿、幼蔡、石钧、仁和会饯,船人告潮满,乃辞。惕斋使静庵导此游,惕斋为东道地主,举族欢待,淹稽旬余,实为厚谊。惟恨砚云病足,不得同天童、宁波之游也。众送至岸上,皆黯然,月色如昼,风度芦苇,虫声满地,殆有秋意。
  ——选自《观光纪游》
  爱克司光镜题名记
  民国·吴莲艇
  自爱克司光镜发明,而人体骨骼纤末可察。泰官照胆,无比玲珑,越人洞垣,逊其明了。生人之所托命,医家以为导师。本会窃蓄奢望,寤寐求之,物力所限,终莫之致。本会干事冯君芝汀,将其悃忱,普为呼吁。好善君子,踊跃输从。逡循一年,都集得六千一百金。越岁,是镜遂自美利坚至。朗星出手,提携下士之心光,明月飞来,照彻斯人之症结。被德之溥,讵有际涯,辄记得镜始末,用纪冯君会敛之劳。并题出钱人名氏于后,范铜标揭,借告后来。保黎医院院长吴欣璜记。中华民国八年十月。
  甬埠通商以来外力侵略概况
  清道光二十二年,以广东鸦片战争之结果,而成立《南京条约》,于是宁波与上海、广州、福州、厦门同时开放,许英人得于此五口开埠贸易,宁波通商埠指定在江北岸。二十三年,法国请得如英例通商,诏允其请,设领府于埠。美国继请,亦许之。于是荷兰、普鲁士等国皆援例来请,诏许得设副领事一人。十一月十二日开市,商务以英为盛,故领事权力亦推英云。
  咸丰中太平军入浙,将至甬,畏洋人兵舰时出甬、句二江巡弋,不敢即东下。英领事夏福礼以江北岸埠界狭小,欲扩展至江东。利太平军之至,清吏逃死不遑,乘乱有所图,乃阴遣人诣太平军,促之进,又命英将乐德克自泗州堂鄞、镇分界处旧有界河开凿新河,通至桃花渡,使轮船径达盐仓门渡,借资控制府城。会夏亲信通事郑阿福受甬商陈政钥旨,自亲练民勇剿敌,且劝夏以所驻水师为助,夏不忍拂其意,许之。及官军民团既发,而太平军之宁波总制陆心兰赍十万金往说夏,夏得金,遂托词攻具不齐,并欲尽驶其舰出关修理幸镇海已下,官军乘胜突至,夏为防守故,不得不回舰三江口,然亦徘徊观望,不发一炮为助。当时攻城者为布兴有兄弟之广济军,从桃花渡进攻,薄城仰射,势难取胜。政钥大忧,正无措际,忽江上阴霾突起,弥漫两岸,莫辨方向。政钥利其昏黑,令郑阿福带所部绿头勇过江赴援,密嘱福达城岸后,阴以炮反击英船,果中其舱体,毙英水兵数人。政钥乃故作骇状,扬声曰:“贼侮我弱,亦敢仇外舰耶?”夏闻之信,大怒,遂下令列五舰,更番出轰,敌旗尽倒。敌帅知不可抗,率众西逃,府治乃复。自是后,英人恃功骄横,侵权夺利,庇奸犯禁,益肆行无惮矣。
  埠在句、甬二江交会处,与府城隔水相望,往来须以舟渡。英领事既有扩界之阴图,则不能不先谋成埠之联络交通。乘太平军事后官力单微,不敢干涉外权,遂擅自埠西南隅仿江东浮桥故制,建筑新浮桥,直达于东渡门,即所谓新江桥是也。桥既成,派兵在两桥堍征收通过税,每人四钱,名为抵偿造桥经费。是项通过税,直至同治八年四月因赛神会过桥人多,勒税肇祸,甬人严文周始出洋药税局节余金,向英领赎回,改为义桥云。(按,洋药税局亦善后征收机关之一,文周主其事。)
  埠滨甬江,沿岸为内河外海船舶往来之所。岸上马路不知筑自何时,但亦在辟埠后,西人所擅设也。其建造及修理经费,则取之于轮运货物马头捐,计量、科税、起卸,一律设有马路工程董事会,经营是项税款。中西人皆与其列,然大权全在西人,用途支配以西人言为准,吾甬人不能有所主张。及专制政体倒后,始稍稍容纳甬人意见。民国十六年,市政府成立,外人稍有顾忌,乃得收归市有云。
  城内保安责任,向有江北巡捕局。当太平军据城时,英国有水师一舰队驻甬,统之者曰乐德〓克,〓氏曾助官军剿敌。又法国武弁勒伯勒东亦有洋枪队千五百人,系募华人训练成军者。勒氏且受中国官职,故其月饷皆由善后局支应。及事平,英舰调往他埠,而英领所统之绿头勇及其法将所统之洋枪队,均改归宁绍台道节制,于是领事府乃有巡捕局之设。局置总巡一人,由领事派充,多属其国浪人,经费大半出于店肆之保护费,及各种违禁罚款,不足亦取给于马路工程捐。总巡恃有领事及海关西员之庇护,我国官吏又从不过问,遂任意敲剥,无恶不作。光绪末,其属有逊阿蜚者尤为贪猾,士民积憾既深,群起攻之。而其时我国上下亦稍明国际公法,乃据以力争,英领始放弃其把持之权。先是光绪某年,有海关文案曹缘皋者,武进人,愤西人之横,力请上官收回警权,巡道某然之,即委缘皋与英领事交涉,争久之始允,名称改隶海关,论者谓此实收回警权之先声,曹氏之功尤不可没云。
  西人之来中国,率以宗教为前锋。甬未开埠之先,府城泥桥巷已有天主堂一所。嘉庆中,奉旨严禁,堂亦旋圮。至道光二十五年开埠已三载,乃大兴土木,造教堂并学堂、医馆、养婴堂等,颇事救济,穷民无告者以渐归向,入教者多为西人庇护,即犯法禁,官不敢逮问,以故群不逞者蚁聚蜂屯,相依为奸,侵官权,夺民利,无所惮而不为。其教分二派,法曰天主教,英曰耶稣教,而天主教尤为横。光绪间,天主教最著威名之大教士为赵保禄,宰割一府生灵,而官无力制止之。然其时甬人受教育者渐多,国际情况渐熟,而教中人亦有挺异人才,不以教士为然。于是各教士自知屈于公理,稍稍守法,不敢如前为暴矣。
  外货贸易皆经上海,直接来甬者少,故居留侨商不多。领事之设,非其必要,故各国仅置副领事者,未尝设府,皆委托英领代办。法国虽置领事馆,旋以商旅稀少,于同治九年裁并英馆代办,美国始终未设府置官云。
  ——选自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丁编
  小沧桑馆记
  慈溪费君瑚卿罢官家居,以教育乡里子弟为己任,顷以征文启,属余友孙轩蕉,索题其“小沧桑馆”,辞不获。
  按启:馆距其所居百余步,地广四亩有奇。前曾为宗人购建居宅,未几,毁于火。去年秋,因并其余屋赎回之,起藏书楼其中,南凡三楹,楼之北平屋七楹,改置家塾,萍乡喻公为其题“蒙春学堂”以额之。其余轩圃、庖福次第告备,四围缭以重垣,杂莳花木。西有植物园,北沿河种竹数百竿,南行半里许,芦塘一带,烟水微茫,其蜿蜒苍翠于西北隅者,则为马鞍山也。费君游息于此,洵得其胜概矣。乃以其地经易主,且经营又适当鼎革之初,因名之曰“小沧桑馆”,其殆不无所感欤?
  夫古今之遥,宇宙之广,繁变纷纭,无有纪极。而吾以藐焉一身,前后不过数十寒暑,何足以当一瞬?乃自稍有智觉以来,一刹那间,其可骇可愕、可泣可悲、可痛可悯、可恚可怒、可抚膺扼腕,作数日不平者之循环起伏于吾耳目之前,殆不啻阿僧秖无量数,而为算数、思议之所不能及,沧桑云乎哉!虽然微尘芥子,恶浊华严,三界惟心,无可执著,况世界变迁,演而益进,今人之所遭容,有远胜古人者。昔陶渊明为典午遗民,义熙后但书甲子,其所作《桃花源记》,良田、美池、桑竹云云,不过令人疑有疑无,辄欣慕于靡已。今费君顾得此世外桃源,而所遭又非渊明比,固宜俯仰身世,怡然自适,而何有于蓬莱之水、东海之尘倏起倏灭也哉!
  ——选自《艮园文集》卷四
  保黎医院题名记
  民国·冯幵
  吾邑之有医院也,自保黎医会始也。戊巳之际,邑者疫作,罹患死者相属,乡人有戒心,豫谋为之备,于是乎有医会之集裒赀,立医院城东南隅,而被以会之名,聘鄞吴君欣璜主之。吴君善良士,受酬至菲,能恳恳不辞辛悴,病著手,十九愈,乡人大悦,造治者如归市,院隘至弗能容。先是,院故僦吾冯氏废塾为之,因其陋,粗加髹饰,取足集事而已。效既著,乃鬻而隶诸会,复次第券纳,前后左右旷地,基稍稍立矣。以鸠材之不易,构作之不可以缓,则益推大医会,冀合众力以济,先后署名会籍者若干人,以输以募,佐以岁出纳所羡,而土木仅乃克举。吴君疆毅宏忍,兼得诸君子之协赞,程功度用,持之以岁月,五六年间,役凡四攻,汔于今日,廓庑兰楯,虚明高旷,养疴之室,游翔之所,袤亘错列,规模粲焉具备。此固非诸君子始愿之所及。抑吴君矢志殚劳,以利吾乡之人者,其意为弥可感也。
  居恒窃谓中西医术互异,其所执持率画然不得相比傅,然海陆沟合,耆欲日新,彼邦之服物饮食,举不能无所濡染,形气盈虚,与时消息,尊生之道,宜何所从也。吴君以至诚尽人性,乡人之信也既坚,而诸君子复克相厥成。不幸患作,乃不至轻委性命于人,而洒然有以遂其生。追惟七年以前,荒榛寂寥,人迹之所罕到,曾几何时,崇墉峻宇,舆轿填咽,而墟落之气昌矣。一乡景从之速,斯后此之岁储月累,所以恢拓而光大之者,盖章章可逆亿也。然则今兹之成功,吾犹以为造端焉耳矣。共和五年九月,院成,吴君援汉碑,书出钱人,例而题会员之名于壁,属冯幵记之,辄发其凡,用谂方来。
  ——选自《回风堂文集》卷五
  洪塘铁路工人肇事记
  民国·裘曰湄
  当甬绍铁路创办之始也,吾乡一段设购田局于章桥,而筑路工人则分假我洪氏之老著存堂居焉。是时,里中设有乡约局以卫闾阎,未几,遂有路工、局丁之哄矣,实清宣统己西十一月二十一日事也。是日,路工聚赌,局丁缉之,工头林贵新不为之下,立率诸工人入局,毁其械。局中咸愤不平,欲报之,遂鸣钲集众,夜烈炬往。将及,局丁成某对其门声空枪耀武,工人豕突出,辄攫随观者。吾从弟曰沛、侄学致入闭一室中,诬为创其工人,非得愈不之释矣。家人闻变汹,惧,先出而遣散局丁,复倩人与林语,而林坚不肯释。夜半,学致托溲,乘月黑脱归,由是曰沛愈不得出。余星夜如章桥,招局人来相解,林傲然不为屈。局人立遣专足白驻甬铁路委员陈君。黎明,陈至,林亦不听命。陈怒曰:“果尔,当从我。”诣县就令决,遂俱赴县。会县令仲凤闻警来,遇诸途。陈遂付仲,仲抵县鞫之。林妄言工人创重,势将毙,仲遽欲羁曰沛,余即凂仲所素稔者入谒仲,曰沛始随余归。亡何,林忽称创者死,聚众数百人,来索命。吾家即报县,仲蒞验非实,命殓尸,勿听,并扑仲,踬落其冠,扰攘终日。仲竟无策遣之。明日昧爽,统领常率兵二百人来,列队宗祠外,郡守邓、鄞令邹亦相继至,于是就宗祠中设座,邓南面坐,邹、仲东西立,呼林前,数其尸屠诈。林始犹倔强,哓哓辩,及见仲述邓旨声色俱厉,乃服具状,遂督之殓尸压尸,出竟,事乃寝。吾季父雅信神,事神虔,方事棘时,默祷城隍,神,旦日,邓守等即至。于是季父曰:“神灵神灵。吾夕祷城隍,而太守朝至也。”奏乐酬神,速亲朋饮,口欢而罢。
  ——选自《洪塘洪氏宗谱》
  康宏孙先生五十寿序
  民国·顾钊
  往岁余主招商甬局事,地在江北,与孙君康宏居相近,年相若,最相得也。过从既数,而熟知其家世。尊甫心耕先生留心艺事,有公输之巧,于攻木之工,尤深研究。尝以极精巧之制作,赴法兰西、比利时诸国比赛,外人忻慕,诧为未见,奖以金牌无数。盖近今号为美术者,日新月异,多舶来品。得心耕先生,外人知中国固自有专门名家者在也。
  康宏仍世其业,益扩而大之,家业日起,所谓用高曾之规矩者。逮余经理和丰纱厂,受托于绝续之交,奋不顾身,出全力而与之搏,险阻艰难,备尝之矣。岁在壬子、癸丑,甫脱危险,渐趋坦夷。忌者齮龁万状,难以理喻。每当群疑众谤,神志怫悒,几不知有生之足乐也。康宏知余性卞,理遣情恕,晓譬百端。勉余以贞固干事,锲而不舍,且奔走频繁,为都人士力陈厉害,批卻导窾,事乃得解。今纺厂日巩固矣,吾乡谈实业者,辄举此以致其歆慕,他日赓续为之,当未有艾。是康宏既大有造于和丰,且大有造于乡邦。饮水思源,岂惟余有将伯之感已耶?且康宏于纱厂入资仅少数,固非有绝大之关系也。康宏比年客沪,不遑启处,公私有大建筑,人辄举以相属,声誉益茂。居乡之日益尠。追思昔处江北,儿无日不相往来,觥筹交错,欢呼拇战,达旦不休。此乐犹如隔世,盖阔别之日多,而吾两人须发均以颁矣。然康宏每还乡,辄造余款谈心曲。吾两人情愫,固数十年如一日也。十二月初六日为康宏五十生日余于岁首尝约诸同人于江北钱氏瑜园,为五老之会,
  尽一日之欢,为康宏寿。五老,者,胡君兰生、卢,君志清、苏君炳泉、余君涧泉,皆余友,皆年五十,与康宏生同物者也。第余两人之交谊,非寻常麦邱之祝辞所能申意,用是述此覙缕也,聊作赠言,诵伐木求友之诗,以代天保九如之颂,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倘亦康宏之所乐闻者乎?谨序。
  ——选自顾钊《四明愚叟拾残录》下卷《寿言下》
  慈溪中学兴废记
  陈谦夫
  天下事有成之千日不足,毁之一日有余,迨其既毁,未知振兴之在何日,如慈溪中学者,诚可痛心也。
  中学创议于民国二十二年,翌年之春,旅沪同乡允佽助岁费,始于八月间成立,至三十年四月停办,七年中惨淡经营,薄有可观,此同人赞襄之力也。学生先后负笈而来者千余人,卒业而去者都百有三十。阚峰之麓,慈湖之滨,诗声琴韵得以不辍,不可谓非盛事。初创时假书院为校舍,明年屋小不能容,乃假僧寮为寝室,赁农田为操场。又明年,来者益众,非另筑校舍不为功。谋之乡党父老,裒金五六万,择野航桥畔文元公故居鸠工兴建,至二十七年秋落成过半,凡教室、礼堂、宿舍、饭厅差堪应用,遂徙居焉。学者著籍者二百八十余人。崇楼巨厦,明几窗净,为读书好地。不图正触敌人之忌,于翌年六月一日戎艇衔空,毁我黉舍,栋折垣倾,不堪栖止。痛既定,迁芦山寺,赓续授课,弦诵不绝如缕。三十年,四月,全县沦陷,师生皇皇扫泪而别。
  嗟我慈中,自始迄今,为期仅六年有八月,历千辛万苦始有今日不谓国难骤临,于焉中辍,斯为我青年学子之所痛心疾首者也。夏本衰朽,早图让贤,徒以工事未,竣,隐忍有待。呜呼!而今已矣,在此腥风惨雨之下,纵欲支持而不可得!回溯既往,徒多感叹。默审将来,益觉渺茫。兹择要纪述,为劫后留一鸿爪。他日日月重光,邦之贤达,继起而光大之,不第莘莘学子之幸,夏常亦可以稍弥缺憾也。
  ——选自《陈谦夫先生纪念册》
  农荒琐记
  唐弢
  两个月前,翻翻上海的报纸,知道有几个慈善机关,登着巨幅广告,正在向大家劝募,后面列着灾区的名单,我的故乡也正是其中之一。时隔两月,乡民总算挨过了六十几天——自然也有挨不过的,计算起来,善士佛婆们总该在掏腰包了,但这里却还是只见灾荒,不见赈济。
  其实乡民也并不抱什么希望。
  我曾经告诉过他们:“上海的绅士正在为你们设法劝募,或钞或米。”他们听了似乎很奇怪,瞠着目,张着口,终于掉一掉头走开了。
  村上百多户人家,都是辛苦,质朴,坚忍,从早上到夜晚,在河边戽水,在田里除草,一点不偷空。他们大都是务农的,但未必都有田种,所种的多半是别人的田,每季要还田主的租谷,要给帮工的薪水,还要下本,使力。却依旧相信自己工作的效果:辛苦,质朴,坚忍,一点不偷空。
  然而,现在居然有闲可偷了,老天爷要他们休息休息。
  村外种着晚稻的农田里,一颗一颗的,全是枯灰的乱草,偶然也有矗立的,望去不过尺把长,比往年要短一半多。泥土龟裂,随处都可以找到二三寸阔的裂缝。露在地上的植物,除了刚种下不久的菜蔬,和上了年纪的常绿树外,几乎找不到一点青色。窝在泥里的像萝卜、芋艿之类,烂的烂,腐的腐,剩下的就不过算盘珠那么大。乡民像掘藏金似的,小心地从泥土里掘出来,挑到城里去卖,满想换几个钱来籴米——不,籴粃糠吧。
  乡间的运输专靠河道。一个村落的四周,大都缭绕着小河,它可以航行船只,洗涤什物,灌溉田地以及供作饮料。经过这两月不下雨,又碰着农作物需水的当儿,各处的小河很快干涸了,干涸以后还是不下雨,于是乎就闹旱灾。
  现在,小河又流通着海水了。海水是农作物的对头,因为它含有盐质。但既经判定死刑的囚犯,虽然再加几年徒刑,也还不过是一个死,可见农民是怎样地绝了望。
  他们仍旧只好去犁自己的荒田。把乱蓬蓬的稻草割了来,希望能换一点钱。往年晚稻每亩普通可收获净谷二百斤,今年一粒都不见。早稻又早给地主做了租谷,留给他们的就只这点乱蓬蓬的稻草。
  于是,他们只得喝西北风。
  不必还租谷的自耕农,虽然少,但也还有几家,单靠着早稻,照例终还可以温饱的。然而并不然。荒年重征赋,他们应付的田税有:
  正税每亩银圆四分
  上期每正税一元带征建设特捐、建设附捐、特捐、自治附捐、教育附捐、征收费。——银圆一元四角七分九厘
  下期每正税一元带征建设特捐、特捐、附捐、建设附捐、习艺所经费、征收费。——银圆九角五分六厘
  每正税一元,带征银圆二元四角三分半,外加测量费每亩二角五分,不知什么费零角零分,总计今年自耕农所付的税,每亩统计在大洋八角七分至八角八分之间。
  于是,他们也只得喝西北风。
  天灾人灾,他们不是可以休息休息了吗?
  然而农民们却还是辛苦,质朴,坚忍,一点不偷空。
  他们把希望寄到明年去。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选自《唐弢文集》卷三
  南归杂记
  唐弢
  途中
  别了这个家,我又回到那个家里去。
  傍晚时候,船离了埠。独个儿没有伴侣,虽说是孤行惯了的,但到底也还要感到寂寞,从行李里抽出一本书,模糊地读着,不懂,重新读一遍,才懂得几行,便又模糊起来。心尽是这么不定。
  放了书,跑到外面。统舱里很挤,每个铺位安置了两个以至三四个旅客。他们谈政治,谈社会,唱小调,大声地说笑,全像熟悉了似的。他们一起吃,一处睡,家人父子般的亲昵。可是在这儿从来不缔结深交,因为明天,明天各人还得走各人的路。
  偶然的相会,又偶然的别去。亲昵是他们的天性,然而他们还得冷淡地去走各人的路。
  天慢慢地黑下来,风刮着,船近吴淞口的时候,江面电灯渐少,疏落如江枫渔火。因为耐不住冷,便又回到里边。就寝后,看了一会书,不切在什么时候睡去了。
  船中夜长,曾数度醒来,听机声轧轧,怃然不知此身是在家的归途中,还是在人生的归途中。
  五时光景,被一阵嚣杂的声音惊醒,知道船已经到了码头。挑夫拥上来兜揽生意;这些大部是就近的小贩和农民,大清早来赚些“外快”(职业以外的收入叫做“外快”),生活的煎逼使他们失去朴厚的天性,他们居然也会装腔作态,也会学市侩的巧语。
  我也雇了一名,那倒是个蛮牛似的小伙子。说话不懂世故,挑上担,很轻便似的,但走起路来却歪歪斜斜,东一撞,西一冲。码头上检查很严,幸而没甚留难。如果说这也是撞和冲的功劳,我倒占到了一点便宜。
  在公共汽车站等了一会。卖票台前尽是挤,这回占便宜的可不是我,但也决不会轮到乡下人头上。排列着的阵容是:小姐奶奶挤少爷,少爷挤太太,太太挤老爷,老爷挤听差,听差挤乡下人。
  蛮力既敌不过“司的克”,而乡下人口里的道理也远不及“亡八”和“屈死”来得动听而合理。
  既没有“司的克”,又没有蛮力,那就只好“识相点”。
  车开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层宁静。从窗里望出去,除了畦垄里的油菜和草紫外,野草全枯黄了;树丫枝像撑着天。大道旁时时有缩头缩脑的乡下人,出神地望着汽车。车上总是那么静,没有人敢首先来打破这沉寂。
  我默计着故居非遥,心便慢慢地轻松下来。
  伤往
  到了家,吃过点心。母亲首先告诉我一些细琐的家事。这几年什么都不像样,田里每年要蚀上几百元;帮工的薪金倒要抵一个小店铺里的“先生”,但还是好吃懒做,夜里赌到三更多,白天躺在床上装肚子痛。
  自从父亲死后,村子里大家都冷淡起来,朋友不必说,连亲戚也一个个溜了开去。女人家主持家政,到处受气,谁肯说句公道话。
  这些这些,在母亲的脸上加了深深的痕路。使她早晨有了沉重的咳嗽,晚间做着大户人家似的兴废炎凉的梦呓。
  母亲问了我些路上的事。甥儿们围着我讨连环图画册。我只默默地想着,想着这家是有了一种发霉似的朽腐的气味,门庭那么冷落,我几乎在每一个角子里都找得出鼬鼠的足迹来,梁上挂着燕子的空巢,瓦檐缝里麻雀做着窠,天花板和柱子上时时有灰白的石灰和蛀蚀的木片落下
  来。家,这一点也不像几年前的家。
  几年前,家里总有不断来往的人。虽说骨子里也闹穷,但我们几个孩子却是快活的,跳,笑,打架,老年人还厌我们太会闹,不成样子。天知道,现在可成了这样子!
  我跑上楼,寂寞也跟着我到楼上。打开书箱,我要寻找我的童年,我的不成样子的跳,笑,打架。这儿一叠一叠的,有的是我小学时代的抄本,默写簿,作文簿,白的纸,黑的字儿,蚯蚓似的笔画;我望见那每一篇写完后用红墨水题着的罗马字:一百分,九十分,我记起从教师手里接过簿子来时的快乐。我记起沿岸种着莙荙菜的河塘,每天每天,我和姊姊们背着书包从那儿上学去。我记起那关公像,从绣像小说里放大下来,涂上颜色,去贴在大门上。我什么都记得,可是什么也不容许我再去回想,大姊坟上的树干已经长得比人高大,二姊的孩子也会看连环图画册,也会画了关公去贴在大门上。
  我,我自己也就成了这个冷落门庭的支撑者。
  母亲说舟车劳顿,劝我睡一会。躺在故居的床上,我做起童年的梦来。
  祀神
  我回家正是快到阴历年底的时候,村里忙着在祀神送年。依照上海的习俗,家里死了长辈,在服丧期间废除祀神送年,可是这儿并不那样。
  送年祀神照例是要杀鸡买肉的。这儿养猪的很少,至于鸡,差不多家家都养,一进门就是满地鸡屎。从二三月养起,到年底正好长得肥大。名义上,这是专为送年祀神用的。
  乡村里每四五里总有一个庙宇,或者由一姓独建,或者由数姓合建。供奉的神也不一律,从圣贤忠良到天子以及皇亲国戚,都有被供奉的资格。庙里大都盖有戏台,专备逢时逢节做戏时使用。所以,这虽是迷信的枢纽,却也是乡民娱乐的场所。
  前儿年,打倒迷信的口号风行一时,村里也颇有些志士,率领着“长靠短打”的“英雄”,把各庙的神像打碎的打碎,推倒的推倒,这叫做“拷菩萨”据说还是“靠菩萨”的后代。后来大概是下了特赦令,志士敛迹,于是又有一辈善士出来,重修庙宇,,菩萨们才得恢复旧观。
  我们这儿的庙宇,供奉的是周平王,岁尾年首,正是香火极盛的时候,菩萨们大概是可以舒舒齐齐过年了吧。
  但普通人家祀神限在家里,约于清晨或晚间举行。在乡人眼里,这种典礼的意义是很隆重的。
  周年祭
  “岁月也真无绪,
  但我还得长挨
  当死尚未来,
  生之乐趣
  已弃我而去。”
  这是我一首哀悼诗的末段,去年父亲逝世后作的,现在是整整的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我不懂怎样生活着,我只是“挨”。家是又经过了许多风浪,虽说有母亲处置,但最大的责任却还是我自己承当着。每逢苦闷的时候,常想写些关于父亲的东西,却终于不曾下笔。
  家里最大的难题是经济。其实闹穷的事情一向就有,不过那时凭着父亲的关系,东借西措,毕竟还糊得过去。况且父亲也和母亲一样,他们都把一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家庭支离破碎的情形,全都瞒得紧紧的,一点也不让我知道。表面上人来人往,内外应酬,热闹造成一种假象,我怎么体会得到背后的事实!我只知道他们见我时总是一副笑脸,如何会知道,在这笑脸后面,却隐藏着比黄连更苦的苦心!
  我现在珍视我的童年,因为在我童年里有天真和快乐。而且我知道,我的天真和快乐是由两颗忧伤慈惠的苦心织成的。
  但是,生活的真义终于把我从快乐的圈子里拉出来,经过几次忧患的袭击,父亲在四年前的夏天起了病,先是四肢痉挛,神智迷糊,其后转成轻度的癫痫,时发时愈。及到一年前的今天,一个静寂的冬天的下午,他悄悄地离开了这世界。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可是他不能不去了,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呵!
  现在,现在是整整一年了。
  在这周年祭的今日因为是大除夕,据说便是哭声也得避忌,我是连流一滴眼泪的自由都没有的。家里也不做道场,,也不做佛事,只是供几盆水果,几碟菜肴,焚一炉香,悄悄地来纪念这终天的哀恨。
  我们大家都忍着泪,忍着内心的悲苦,让鼻子一阵一阵发酸。
  母亲把纸锭焚着。我目送着烟灰从地上飞起,又目送着两颗莹晶的泪珠从母亲的眼角里流下来。我明白了人生的真义。凭着两条臂膊,一颗脑袋,我准备活下去!
  新年杂耍
  码头上的检查员不准阴阳合刊的日历登岸,我是不敢不佩服的。但这儿却又连公安局长也忙着在拜年。
  据说去年,阴历在这儿一样不通行,连见面道喜也还得压低声音。现在呢,放鞭炮不消说,有些人家门前还贴上“皇恩春浩荡”一类的春联。
  龙船灯也是新年杂耍之一。每一班里有两只龙船灯,多的时候要十几个人,丝弦乐器全齐备,唱些时新小调,每天倒可以做到十几千钱。但今年因为时势坏,龙船灯又多,据说要打些折扣了。
  龙船灯以外,最普遍的要推和尚戏了。只要四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用一个假面具,三个是和尚,一个是女香客。从进庙烧香起,到和尚通奸止,两分钟就可以演完。就这么沿户扮演着。
  凤阳花鼓近年来不大见,却换了些耍戏法的好汉。把一口剑吞下肚去,留着剑柄在嘴外,直着肚子叫。钱一到手,就拔出宝剑往他家去。
  此外还有玩马灯、背黄龙等等的把戏。
  造成新年热闹的另一个原因是赌。因为在平日,倘不是有钱有势的绅士,凡属赌博,一律禁止的。但新年却有五天可以放任,在我们那儿叫做“五日王”,意思是在这五天里,可以像封王一样自由。
  新年还真是孩子们的世界。他们在大年除夕就从长辈那里拿到压岁钱,元旦一到,换上簇新的衣服,在家看灯,上街买玩具。穷孩子即使得不到这些,但至少也可以少挨几顿打骂呢。
  在这方面,阴历也许有一天真废去,而孩子们的快乐该是永恒的。
  1934年3月9—15日
  宁波江北岸风情戎行
  宁波“江北岸”是位于鄞县县城的北岸。中间相隔着一条甬江。甬江是由南来的奉化江,和西来的余姚江于江北岸口汇合而成。因此由城中去江北岸,必须经过一条由木船架搭而成的浮桥——“新江桥”才能通行。
  江北岸可以说是宁波的一个“新兴小区”对外的主要交通,大多设置在那里。据悉那是五口通商之后,将这块原是荒芜的土地,逐渐发展成,宁波对外贸易吞吐要港,以及对外交通的必经中枢。
  江北岸主要的街道有三,一条是靠甬江边的外马路,那是宁波唯一的柏油路,宽阔而平坦。江边设有大小轮船码头,每日有大型轮船对开于上海与宁波之间,以及若干艘小型火轮定期开往象山、舟山和台州、温州等地,装载客货拥挤,生意极为兴隆。
  外马路的左边建筑,大部是二层以上的洋楼,最高的为海关大厦,顶上设有钟楼,当年宁波著名的“大同旅社”、“功德林素菜馆”、“奇异香食品店”,以及三北轮船公司、招商局等等都开设在这条外马路旁,可谓鄞镇慈奉四县主要进出口枢纽和工商业云集的市场。
  江北岸的中马路,是与外马路由西向东平行的一条街道,马路两旁均系一般性的百货公司和大小报关行,外侨设立的洋行,货物堆栈,等等。宁波新闻事业的时事日报,亦设置在中马路口上。
  里马路商店稀少,因均属普通的房舍,故多为住宅区,但在马路尽头处,衔接通往镇海、慈溪、余姚、绍兴、杭州等县市的主要公路,那里为鄞镇慈公路的起始点。三北土产沈狮桥藕丝糖、豆酥糖,水果杨梅、桃李,以及观海卫各种海鲜,都靠这条公路交通运来宁波,然后装轮外销上海等地的市场。
  靠里马路附近,还有一个主要的交通要道,那就是沪杭甬铁路的宁波火车站,惜因抗日战争初期,铁路破坏,车站迭遭日机轰炸,搞得面目全非。
  江北岸除了上述的对外商业贸易和交通要道之外,近郊还设立不少小型工厂、学校和医院,如颇具声誉的宁波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兴始中学,设备完善的仁济医院,规模良好的正大火柴工厂,天主教堂的修道院,等等,都集中在江北岸的北郊区域,占地颇广,为江北岸的文化地带。
  当时宁波的一般青年,最时髦的去处,就是上基督教主办的青年会。会址就设立在江北岸的新江桥堍头,面向甬江,为一座二层洋楼,内设弹子房、桌球、溜冰、室内球场、阅览室、电影院、西餐馆等等娱乐设施。在那个时期,这些运动和玩乐,似乎是洋派的新鲜玩意儿,因此年轻的朋友们,为了要赶上时代,莫不纷纷参加为会员,获得优待和玩乐的资格,曾经车水马龙极一时之盛。
  笔者于抗日战争初期(民国二十六七年间)曾在江北岸外马路一幢三层洋楼上住了两年,对江北岸留下深刻印象。江北岸最热闹之地与时,便是外马路的清晨,每日天刚晓白,从上海开到的大轮船就鸣鸣鸣笛,一只只驶进甬江,缓缓地靠向各自的码头,于是旅客们提箱挈篮,纷纷从船上登岸,那时人声喧哗,叫卖迭起,各种车辆的铃声、喇叭音不绝于耳,黄包车一辆接着一辆载着客货离开码头,各上回家的归程,一片拥挤和高兴景象,真是令人向往。其次是下午五点左右(视潮水涨落而定),去上海的旅客,又纷纷来到,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乡间土产上船,送行的一批批来一批批地走,真是热闹非常,大有看不完的归程笑颜,观不尽的离别愁容,因为宁波人大半赴上海经商,一年之中难得回家几趟,故有来时高兴、别时苦之感。
  笔者认为江北岸最美好的时间,是在夏日的夜晚,倚栏远眺北岸江东和城中的闪烁灯光,和那三条江心中(奉化江、余姚江和甬江)的点点渔火。近观岸边的绿叶梧桐,双双对对的侣影情伴,坐憩在树荫下石凳上的细细私语,或携手闲散,轻轻情歌,此种景色,真可与青岛或广州的临海长堤相互比美。
  半夜行人渐稀,独自临江观景,海风徐拂,凉人心胸,静听海关楼顶,钟声叮当,乐曲齐鸣,颇有万念俱消、飘然欲仙之感。忆念当年的江北岸故乡情景,犹历历在目,怎能不令人依恋难忘。
  ——台湾《宁波同乡》第58期
  慈湖平粜之志实
  慈溪地方本年办理平粜幸亏有旅沪巨商秦润卿君来发起,以及地方绅士来帮忙,方在安安耽耽地到了今朝。..本年旧历五月中旬,青黄不接,骤患米荒,米商居奇,米价日贵一日。公民鲁曾等正在设法接济之时(赵大老爷干些什么,恐怕正在吃饭和睡觉),公民祖泽经商在沪,闻沪关将禁米转口眷念家乡(可感可泣),曾一再致函县自治办公处就询情形(赵大老爷看到这句话不知如何)。当由,县自治办公处公民鲁曾等电达城区接新需米千石以外等情。随即由公民鲁曾偕同俞鸣懋、魏锡兰、钱保杭暨公民敏裕、儒韩六人,充为代表联袂赴沪(有自治委员,有商会会长,有劝学所所长,独无县公署代表),就公民祖泽筹商平粜办法。公民祖泽乃邀集城区经商在沪诸同乡共同讨论就城区筹款平粜。众议一致,当承旅沪诸同乡量力认捐一席之顷,实集捐款三千七百元有奇(可见官治不如自治),公民鲁曾等六人于次日返里,向在籍殷富劝捐以益之。一面就城区办理平粜以城隍庙为平粜所。公民祖泽备款进米,实司会计。公民鲁曾等六人暨热心公益,诸绅商公共维持所务(井井有条的,用不着你来过问)。曾蒙钧署给发布告保护(原来是一个拨一拨,方才动一动的东西),于旧历五月二十四开始,每日午前八时起,午后四时为度,至旧历六月二十九日终了,计办平粜三十六日。惟是城区为中心之点,平粜开办近悦远来,乡民挟柴竹山货而来者,无不负米囊而去,名曰城区平籴,其接济实波及于各乡(这乃自然之理)。
  故综凡售米计一千七百余石,亏耗银圆三千一百有余元,收支相抵,计盈余一千三百有余元。业按三成摊还各捐户收纳(公平之极),由公民祖泽作成报告。除将报告分致各捐户及办事诸绅商征信外,为此备具将办理平粜始末情形并粘呈报告账略,请求府准备案云。具呈的人为杨鲁曾、秦祖泽、庄儒韩、冯敏楷,还有一个呈子是城区士绅替一般输捐的人转请奖励的,我现在也记下来:为呈明事,窃城区办理平粜,业将始末情形并粘呈账略事,文呈报在案,伏惟(骂声又来了)此次平粜实由祖泽(字润卿)一人发起(高高在上者知惶恐否),积极进行,引为己任(官斯土者还要碰道尹的钉子,阿要难为情),垫款至万余元(大老爷也有些做不到),固关于平时日之信用而捐款,不崇朝而集(大老爷做就做不到了),甚至开支后尚有盈余(若是官办,我敢大胆说一句,就没有多了),亦由秦祖泽一人提倡之力。秦祖泽发起平粜并非沽名(更为可敬)。其账略中所列捐户承庆堂、永爱楼、百花居、含碧轩皆秦祖泽一人倡认五百元之款也(出钱而不出名,常人所难能)。公民等不忍听其湮没,理合另文呈明(崇德报功固应如此),再捐款较巨者秦子敬、子奇兄弟认捐亦五百元。..此外周仰山、阮承记、王荣卿、沐久香、李寿山、郑秉权皆系实际姓名。养吾居、留余轩为冯受之一人居轩之名。敦睦堂、树德轩为葛辛木一人堂轩之号,各捐户急公好义,多不欲求名,实所钦佩(以视官而敛者何如),合并声明,听闻会稽道尹令查各县输捐平粜绅商在案。为此呈请察核施行云。具呈的这是杨敏曾、俞鸣懋、冯敏楷、魏锡兰、应儒韩、钱保杭诸位呀!看上面两个呈子,也可以想见我们慈溪的青天了唉!
  ——《时事公报》(1920年8月26日)
  尊贤敬老大会纪盛
  这个世纪,在科学上是原子时代,同时也是道德徘徊在深渊边缘的时代,社会的不安,世界的动荡,无疑是世风日下的作祟。政府为了抢救这将倒的狂澜,崇敬地展开了尊贤敬老的救世运动,显然是一支砭世的神针!
  在农历上元节的上午,由程县长主持下,邀开尊贤敬老大会,接到柬请的城乡贤老在百人以上。古历佳节举行盛会,不但古色古香,尤其是在月中之日,也可谓月圆人寿。与会的耆老五十余位,八六老翁李庆祥先生席居首位,九十四岁的乐老太太和九十一岁的桂文穆先生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可是这两老都因健康关系,临时不能到会参加。群老的年龄,最小的是六十岁。
  久已□寂的明伦堂,突然群贤毕集,耄耋咸登,破老的大成殿前,正门大开,上悬“慈溪县尊贤敬老大会”横额,大红对联,左右张贴,上一联“耄耋期颐,并马氏咸称矍铄翁,际兹三五良辰,枣进安期,绍洪范箕畴五福”。下一联“富贵寿考,偕温公齐入耆英会,欣逢九十春光,台开燕市,尽句章博学三才”。会场布置,庄严肃穆,堂前正中高悬”宏开寿域”的横额,内外四柱张贴尊崇贤老的联语,外一联“我无东里才名,敢望史迁附传循吏,公是西河寿考,但愿卜氏不弃文侯”。里一联“翊赞承平,应五百年名世。涵濡太极,衍八千岁春秋”。两廊四壁满贴着特殊的标语,如“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悌”,“属入孝悌,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有大德者,必得其寿”,“玳瑁筵开百岁觞”,“尊贤者育才,以彰有德”,“尊贤则不惑”,“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等等,也是别开标语的生面。会场俨如寿堂,主席台上陈着的花瓶,插满了松竹梅,象征诸老长春不衰。
  军乐声中揭开仪式之幕,唱歌行礼照例举行。首由程县长致开会词,略谓:“中国几千年来,每一个朝代,都有尊贤敬老的先例,到民国后,此种风尚,竟被漠忘,以致世道人心,国民道德,亦渐趋堕落,驯致社会纷乱,国势动荡。省府沈主席令饬各县,发起尊贤敬老大会,意义非常深长,因为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政治,有两个基本的出发点,一个是以人为本位,另一个是以伦理为基础,所以把人的品性提高起来,是重大的政治任务。在现代社会上,人不能离群独处,要把人与人的关系,合理地修明起来,做到相爱协助,竭诚合作,济贫扶危,使各得其所,各尽其分,才是政治最大的成效。”末又阐述古训“九经”,希望在座的硕德宿望,先知先觉诸贤老,能领导扶掖后生,共跻治平。
  继有县府熊秘书朗诵县长程万手撰的颂词,词曰:“优以健行天道,必归积善之家;从古延龄,原属修身之七;望乔木之葱茏,知故臣之矍铄。今也本府定于本年农历上元节奉行尊贤敬老大会,值此月明三五,酒晋麻姑;九十春光,星辉南极;附香山九老之游,与洛社儒林之盛;筵开玳瑁,企东海之添寿;瑞协卿云,效兰亭之修褉;逢斯盛举,称彼兕觥;用撰俚言,以代三多之祝,龙门在望,敢进麦丘之词。是颂。”附七律二首,其一:瑞草频添百岁龄,好将春酒□遐龄!香山九老皆仙侣,孝水三多应寿星!听政既承耆老辅,乡闾尤赖醴泉铭,苍松翠柏参天际,瞻望南山分外青!其二:苍苍乔木际天边,长老争推甲之先,绛县盛开耆老会,礼堂遍坐活神仙,翩翩宾客皆珠履,济济群贤满座前!相伴维摩愧德薄,逍遥同住大罗天。
  续有来宾周聘山、袁伦美、俞赵祥、陈中坚四先生相继致颂词,尤以俞先生讲故事两则庄严诙谐,颇博在座贤老的解颐。
  末由乡老王仲邕、孙理阳两先生相继惠词。老王今年七十一岁,现任县中国文教师,精神矍铄,道学深渊。据称在座乡老年届八十之举人魏友枋先生,为其老师,此耄耋的老人,不意尚居中辈,真是寿世珍闻。
  会毕,县府及各界赠送每贤老手杖、镜框、立轴、茶壶、糖果等礼品。闻手杖系由程县长派专足赴杭选购,并镌有文字,以留纪念。司法处主任审判官陈宾廷赠送镜框一架,词曰:“管丝声和彭萧声,执法来官今鄮城,共睹明堂兴礼乐,同登寿宇揖公卿,龙山高并兰亭雅,慈院遥连洛社英,更喜年丰歌大有,挽抢扫尽庆升平。”由会转送年高德劭的举人魏友枋先生。此外尚有立轴两幅,一赠桂庭煊先生,一赠冯舆卿先生。
  盛会终了,咸集明伦堂前,合摄一影,借留鸿爪,然后大开绮筵,向各贤老晋觞庆寿,吃的是蔬食,委由中国佛教会支会代为特制,别有滋味。在熙和温暖灿烂的春光笼罩着古老胜迹的明伦堂中,只有一片慈祥老人的欢笑声。这慈城历史的创举,使近百年来任何盛会都为之逊色。
  午后时光,群贤乡老的脸庞上都酩酊的酡着红颜,互颂而别,尽欢而归。大家说一声“越老越健,年年相见”!
  敬老大会见闻录
  大会预定十时开始,但各界以事属创举,多欲先睹盛况,均提前到会。记者于十时许始入场,其时场内人已很多,耆老到者亦有卅余位。礼堂中正及左首,均列坐椅,预备开会之用,右则设长桌,陈列茶点,为招待耆老之处。程县长、张秘书均在门口迎候,张秘书在慈溪已是老土地了,人人都认识,往来招待,尤见忙碌。
  被邀之老人中,年化最高的,为洪华良先生的岳母,年九四岁,可是住在宁波不能来,其次则为九一高龄的桂文穆先生,开会前曾雇车往接,可是老先生方有背酸之患,而八十九龄之李能仁先生在郭乡因路远均未能莅会。故昨天到会者,为推李庆祥先生为祭酒(年八十六)。实际到会共四十四人,其中有两位老太太,一为程县长太夫人,一为沈科长太夫人。
  大会仪式在来宾演说后,插入简师同学歌唱,较为别致,莺啭四曲,颇博掌声。仪式完毕后,入席午餐。此时大家都饥肠辘辘,我们的一桌,仅有一个小老人!方鼐轩先生老人中算是最小,而且鬍发剃得精光,似乎还想冒充青年!所以大家胃口都很好,只只小菜都吃得精光还盆,而省银行部主任,还自恃量宏,打了一圈拳。
  餐间,张秘书登台提议,请应星耀先生弹一曲钢琴娱诸老,应先生义不容辞,玩一则三六。据应先生说:今天在座的有他的老师,更有太老师,而他自己又有学生,可谓四代见面了。
  今日所备的菜是素的,原因是为着今天是月半,老先生老太太大多是吃素的。但是有说:六十食肉,七十衣帛,古有前例,似乎应该有一碗肉。不过,自佛教东渐之后,老年人多喜研究佛经,因此也多愿茹素,今天食无肉,当是适宜多数的胃口吧。
  饭后,诸老都起身欲归,于是由招待人员,分赠各人手杖一条,茶壶一把,糖果一包,糖果者盖供其弄孙之用,诸老莫不春风满面,都含笑退席。
  程县长告记者说:“敬老大会,民国以来,本县还是创举,预备将这次的盛况,编成纪念册,以作永久纪念,所撰颂诗,期为引玉之资,希望诸老郅正赐和,一同编入册内。”
  莅会耆老题衔
  李庆祥(八十六)、冯舆卿(八四)、桂庭煊(八一)、冯仁友(八一)、魏友枋(七九)、俞静臣(七八)、孙理阳(七八)、袁康祺(七七)、余永生(七六)、尹仰伊(七六)、胡良箴(七五)、程老太(七五)、李嘉来(七三)、崔富生(七三)、包金生(七三)、毛南坡(七二)、俞静安(七二)、余萱庭(七二)、应德孚(七一)、杨养生(七一)、王仲邕(七一)、杨春帆(七一)、厉开卷(七零)、赵骏声(七零)、洪锡海(六八)、秦端甫(六八)、冯长鲸(六八)、阮种德(六七)、张寿孙(六七)、李思沅(六七)、叶德之(六七)、沈老太太(六七)、朱清奇(六六)、陆元春(六六)、姚足一(六六)、方仲奇(六三)、王文蔚(六二)、叶麟祥(六二)、叶彭信(六二)、严祖经(六一)、方鼐轩(六一)、陈松乔(六零)。冯德麟、程永流两先生年不详,已托人代表签到,而未能亲自莅会者,则有李能仁、洪寿荫、洪庭荫、刘仁甫、沈震明诸老。
  ——《慈溪报》(1948年2月25日)
  慈城年糕民俗与手工记忆
  王静
  慈城年糕,是慈城人岁时年节和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主食。同时,在江南水乡兼县城的人文环境积淀中,慈城年糕形成了与江南文化相联系、与稻米文化相依恋的年糕民俗与手工记忆。慈城年糕以优质粳米和水为原料,经种植、选米、浸米、磨粉、抽燥(也称沥干)、擞(音为叔,意为搓)碎、蒸粉、舂搡、摘条、印花十道工序,其过程属纯手工技艺。
  慈城年糕需要三人或三人以上的群体操作。而其操作过程的敬天、敬地之举,是先人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物质和非物质的存在形态;其操作过程注重齐心协力,是先人追求人与人和谐的和非物质的存在形态;此外,其操作过程祈求丰收、追求美满生活,是人类乐观主义的象征。
  手工年糕的制作,是一个烦琐的过程,也是一种费力的活。因此,人们发明了年糕制作机器,来替代手工制作年糕中最费力的舂搡年糕。现在已经很难见到全手工的年糕了。但在千年古县城,仍保留并流传手工制作的慈城年糕技艺。
  手工记忆
  慈城年糕以梁湖米、水底青等粳米和水为原料,经上述的十道工序,制成大小不等、花色繁多的白条年糕,制作工序如下:
  (1)种植:慈城年糕具有糯、滑、柔而不腻等特性,数百年来,一直是慈城地区传统的年俗食品,首先是与选用的米质有关。
  每年计划农业生产时,慈城农民首先把做年糕的稻米打算好,种多少、种在哪块田最早安排妥。同时选择梁湖晚、水底青(20世纪70年代前选用的品种)、农垦58、98110,宁03—88等单季晚粳稻品种种植。
  这些稻种慈城农民俗称蛮(慈城方言,音为晚)稻,以梁湖晚、水底青为例,种植前的大田前茬大多为迟熟春花作物或早春作物,如油菜田、紫云英留种田。因而田力足,种植时间在145天以上,由于光照足,收割的稻谷具有米粒大、玉色透、粳糯适中、口味好的特性。
  梁湖晚、水底青是传统的农家品种,一家一户的农耕时代,据慈城农民回忆,多的种3—4亩,少也会种几分田,所产稻谷主要用来做年糕或酿酒。
  年糕稻米种植主要包括车水、趟田、插秧、耘田和收割,在农业没有实现机械化的年代,背朝青天脸朝黄土的农民从事着十分艰辛的体力劳动,伴随艰辛的劳动,慈城农民以唱田歌的方式苦中取乐,现在流传下来的慈城田歌有《车水调》、《趟田歌》之一、《趟田歌》之二、《春歌》、《耘田歌》、《割稻歌》(详见《慈城年糕的文化记忆》)。
  (2)选米:单季晚稻收割后,晒燥辗轧成米,才能做年糕。慈城年糕米质白轧谷关键是要轧出谷眼睛,这样防止米粒的黑点做进慈城年糕。轧年糕米的一般做法是多轧一刀,这样每百斤谷减少2斤大米,但由于年糕是每家每户年俗的重要内容,谁也不会计较这2斤米的损失。选慈城年糕原料用米绝对禁忌白肚米和混有谷眼睛大米。
  (3)浸米:秋收以后,新谷入仓,家家户户准备酿酒磨粉做年糕。一般做慈城年糕的日期是农历十二月廿,腊月初十边就要开始淘年糕米。这个时期常为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前后,也是“三九、四九”慈城有俗语云:三九、四九冻开捣臼。这个时期也是农民最闲的日子,先酿酒后做年糕再过年。天,寒地冻,慈城农民拣风和丽日的日子,到河埠头淘米,淘净后倒入大缸,再用河水浸泡7~10天。中间换一次水,以防米发酵味变酸。
  浸米时间会影响水磨年糕的质量,若浸米时间太长,米要发酵,做出的年糕口感发酸;而浸米时间太短,米粒没有发开,下一道磨粉就艰难一些,弄不好也会影响年糕的柔软。因而从淘米开始,人们的祈求也开始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常会自言自语“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全靠菩萨保佑平安。”祈求的心愿是从浸年糕米的日子开始,祈求天气不要突变,若刮东南风或气温升高就会导致稻米发酵。
  为了祈求平安,慈城年糕的浸米风俗有二:一是淘米时,女人避开生理的例假期;另一是在浸米大缸的缸盖上放一张红纸,红纸上还要放一只筷,有的地方还放一把剪刀。红纸剪成方或圆,也有剪个“囍”字。
  (4)磨粉:水磨年糕始于清朝同治年间,是借豆腐之制法,夹水带浆磨糊制作而成。虽然此说没有史料记载,但根据“最早的石磨是依靠人力和畜力来推动的,到了晋代,我国发明了用水作动力的水磨”①这一记载推断,慈城的水磨可能还要再早些,而且古人赞美的宁波年糕糯滴滴全因为水磨的缘故。因而有磨粉是水磨年糕制作的关键之关键之说,有些慈城人将磨粉视作慈城年糕手工技艺之魂。
  磨粉需两人以上的合作,一般三人合作为最佳,一人把磨头,二人牵磨。把磨头人是磨粉工序的指挥,边把磨头,边拨米水,而牵磨人则随着磨头人的摇动而匀速前后运动。米粉的细度、润滑,全取决三人的齐心协力。磨粉时,若米粉流动不畅时,可添水助流,但加水太多,则要增加抽燥的难度。
  磨粉是一道出气力的工序,因而民间流传开了《瘌头哥》歌谣。
  (5)抽燥:磨粉时,石磨下放一只白篮,白篮内置两节红稻草(即早稻秸秆),铺上大白细布,等装满后裹弄布角,上面可再覆盖一层草木灰,有的人家待稍抽干些,放几块鹅卵石,石块不能太大。
  红稻草和草木灰的作用是透气和吸水。一般干燥时间为二十四小时,其间要勤换灰,以防止干燥时间过长而致米粉发酵,变红。
  (6)擞碎:抽燥的米粉呈块状,擞碎是用手和木刨将块状的米粉搓成粉状待蒸,大多的情形是边擞边蒸。
  (7)蒸粉:蒸粉即是将米粉蒸熟。一般大镬上放蒸笼,蒸笼底垫一层天罗丝或垫一层席草垫,然后倒入燥米粉,用急火蒸煮。
  蒸粉是慈城年糕制作过程中比较难控制的一道工序。对米粉的燥湿、蒸笼的干净程度、镬里有否漏进粉、炉灶的火焰都有讲究,否则会因蒸气上来慢,或者上不来等原因,米粉一下子难以蒸熟,而致米粉变色发红,影响年糕看相和口感。
  由此,这道工序也是慈城年糕制作过程中禁忌最多的一道工序,一般大人是不允许小孩走近上蒸师傅,主要怕小孩胡言乱语,上蒸师傅也是沉默寡言,一脸的严肃,怕触犯了火神,而导致蒸笼发出异常的叫声。旧时,由于对蒸气了解不足,蒸笼尖叫时用薄刀拍一下,响声会消失,这使人们误为鬼怪作祟。此外,绝对禁止参加丧礼或进过产房的人走进蒸年糕粉的厨房。
  (8)舂搡:舂搡就是将米粉蒸熟放入石捣臼,将其搡匀、搡实、搡糯的过程。慈城年糕制作过程的每一道工序都会影响其品质,但关键的工序有几道,比如选料,是取决原料稻米的优劣,而原料优劣直接影响产品的优劣,舂搡也是如此。舂搡的好坏取决于搡粉的程度,而搡粉的好坏直接影响年糕的口感。
  一般搡粉时问长短随米粉数量多少而定。以10斤左右的米粉为例,搡到米粉的匀、实、糯,两人配合需搡四五十记,时间为半个多小时,因此,搡粉是慈城年糕制作中较为重要又劳累的环节。大多的搭配是年轻人搡年糕,年纪大一些的畚①臼。为减轻劳动强度,搡粉时,常要哼上几句。大多数搡年糕人,会唱上几句,尤其年纪稍大的农民。唱词不外乎“搡一记来,复一记。复一记来,再来一记”。偶尔搡年糕人的心情好,或有漂亮女人在场,搡年糕人就会展开歌喉,唱起来。歌词大意:嘿、嘿、嘿,搡起来,芝麻开花节节高来,做好年糕年年高啦!
  搡年糕是两人搭档的活。两人常会开类似“偷臼”的玩笑。但“偷臼”的玩笑也不是说开就开的,因为偷得不好,搡痛手骨是小事,若搡破脑袋那就惨了。
  (9)摘条:从摘条开始,后两道工序是围着桌板的男男女女群体作业。摘条一般由男人做的,他们边搓条,边与印糕的女人开玩笑。
  (10)印花:印年糕大多是女人和小孩的手工活,是借助于年糕模板的一道工序。年糕模板大小不等,其规格分座印模板和揿印模板两种。
  左两块为揿印模板,右两副为座印模板。所谓座印,就是将年糕条放入年糕模板内框,年糕团粉填满年糕模子后,用擂棍将糕粉前后碾平,再脱卸模子,这样做的年糕四角成方,年糕花样和四周棱角清晰。揿印年糕,即用年糕模板按住年糕条,往下揿,年糕四周没有明显的棱角,但年糕表面有花样,揿印年糕俗称踔倒莆鞋。
  制作用具
  慈城年糕的制作用具分工具和辅料,大多取之简易的生产、生活用品。具体如下:
  (一)工具
  (1)缸甏:用于浸泡原料—稻米,贮藏成品——年糕的用具。
  (2)石磨;大小不一的磨粉工具,大磨附有磨担。
  (3)包布:一般为大白细布,大小不等,专门用作包裹米粉。
  (4)白篮:大圆竹器,也称勃阑。盛物用的大竹匾,较深,常用来晒东西,做年糕时,用来滤米粉。
  (5)粉刨:一种专门擞粉的工具。
  (6)大灶:用于蒸米粉,大多是用农家平时用的灶头,也有临时砌口灶。
  (7)蒸笼:蒸米粉盛器,上大下小的圆木筒,底置圆锥形的竹蒸格,上是木盖。
  (8)铁镬:铁镬与蒸笼配套,一般民间俗称尺八。
  (9)石捣臼:舂搡米粉用具,与捣臼配套的是杵臼,俗称“木倒支空”。
  (10)桌板:桌板主要用于年糕搓条和印花,大户人家备有专门做年糕板,简称年糕板。有的人家脱卸门板当桌板。
  (11)长凳:一般要四根,搁桌板用。
  (12)模板:用于印花色年糕。
  (二)辅料
  (13)夹箩:常用的一种农具,用于原料、成品年糕的装运。
  (14)印泥:红曲,点缀年糕的红印。
  (15)黄蜡:用于涂抹桌板、糕板等器具,是蜂蜡调制的一种食品。主要用作防止年糕粉粘器具或手。
  (16)乌眼睛:用于做各种动物年糕的眼睛。一种野生植物的果子。
  除了上述的工具和辅料外,做年糕时还要准备草木灰、新竹筷、红稻草、天罗丝①等。
  制作习俗
  风俗是民族的心灵史,也是人们生活的镜子。应该说风俗是随着一个地方的历史变迁而异变的,然而,数百年来,慈城年糕的制作习俗却一直延续至今。实际上这些制作习俗所包含的意义有敬天地、尊祖先、孝父母、尚礼义、广行善等内容,而这些内容却是中华民族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在年糕制作时的集中显现。
  (1)制作习俗:从上述的年糕制作技艺流程,不难发现制作过程中表现的虔诚之心。一是精心挑选原料;二是说的是吉利话,比如东家做年糕,东家人祈求平安。路上或河埠头碰到做年糕的,人人都会礼让,比如让东家先淘米,接着言祝词,比如年年高、年年好之类的祝愿,而东家的回话也是吉祥语;三是穿干净衣,做年糕时,人人都会换上干净的衣服,虽然旧时的衣食不那么丰富,且穿新衣只是正月初一那天,但做年糕时,人人会换上出客衣;四是准备丰富,慈城人的心目中,做年糕是件大事,祝贺的邻居多,都来吃年糕。考虑到这些,东家准备特别富襄(慈城方言,多的意思),尤其是年糕团的馅子,咸菜(生活好的人家才有咸菜炒肉丝)、豆酥糖、芝麻粉、油条等,品种多、数量足。
  相对上述制作习俗,做慈城年糕有三种禁忌。一禁出丧、出生和妇女生理期三种人进出制作场所。若东家的女主人遇上每月的例假,也不出面张罗,最多在厨房烧烧火帮衬。二忌口孽,所谓口孽,旧指胡言乱语而造成的危害。做年糕那天,大人常教小孩莫乱说,以示不敬。三忌浪费,做慈城年糕时,虽然家家户户十分慷慨,但人人都不会随意浪费一丁点米粉。比如年糕团香喷喷,在物质稀有的农耕时代,是诱人的食品,但很会饱,因是有荒眼不荒肚的说法。那么裹了一团吃不下怎办?吃不了兜着走,谁也不怪说。
  (2)分食习俗:慈城年糕搡臼后没搓印成年糕前,慈城人有分吃年糕团的习俗。但分食前,必须先敬天地,再尊祖宗,后才分送给邻舍隔壁。
  一般做年糕会选择开阔的大道地,比如晒谷场周边的仓库。那么每户做年糕人家总将第一笼米粉,火热出笼搡成团的米粉摘三团,置于道地的制高点,点上香蜡,谓是祭天地。这样流传下来的俗语是:新年新势头,头蒸供菩萨。余下的米粉做成年糕,但这些年糕是每家每户谢年之供品。
  第二笼的米粉摘三团,放入各家的祠堂或祖宗像前,谓是尊祖宗。余下的米粉或做年糕,或摘年糕团,所有做年糕的人先享口福。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熟悉或陌生的,凑热闹帮忙的,还是陌生的过路人,都有吃年糕团的份,意寓同享欢乐。
  第三笼米粉出笼后,所有米粉摘成年糕团,两只一幢,每户两幢,由东家主妇按家按户分送,意寓:四平八稳、邻里和睦。被送人家看到邻居送的年糕团,祝福道:好事成双年年高,你家来年还要好。而送者道谢说:好、好、好,大家都好。
  (3)印糕习俗:慈城年糕的最后一道工序印年糕花样,印糕模板花样有“龙凤呈祥”、“吉祥如意”、“山水人物”,变化无束,千姿百态。出模年糕点缀红印,横竖码放,即呈色泽玉白,块形整齐,滑糯不黏,人们还用年糕模板压成“五福”、“六宝”、“金钱”、“如意”等形状外观,象征“吉祥如意”、“大吉大利”;有的则做成“玉兔”、“白鹅”等小动物,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
  (4)捏做动物:当第四笼米粉搡实后,心灵手巧的老农要开始捏米粉,做各种吉祥物,以供谢年和小孩玩。吉祥物有元宝、鲤鱼和猪、羊、牛之类的小动物。
  元宝是家家必做的年糕习俗,一般做成用五个元宝重叠,意寓五代,有五代见面(五世同堂)、五子登科、五代同福之意,表达家和人寿的美好心愿。
  做鲤鱼,意寓年年有余,讨个吉祥口彩。做大猪头,做羊、牛等小动物也是图个吉祥和高兴,做这些动物时,慈城人常取一种俗称乌眼睛的野果子做眼睛。
  乌眼睛是一种草本植物的果子,此植物生长在堤坝上或柴蓬丛中,细叶,春天发芽,之后绿叶葱葱,深秋初冬结果,果子与绿豆粒一般大,亮锃锃的,极像鱼、羊之类动物的眼睛,慈城人就地取材,用来做年糕动物的眼睛了。
  (5)年糕年俗:慈城人的年糕年俗丰富多彩,这里简述谢年、饭富、接财神三俗。
  谢年:每年农历廿四到大年三十,慈城人掸尘之后择吉日谢年,意思谢天谢地保佑一家人平安团圆。在慈城人心目中,年糕是谢年时必供,吃年夜饭必食。
  谢年的供品有鱼、鸡、猪、年糕、金团、粽子、定糕等。供品上贴红纸,放在祭桌上。鱼必须是活鲤鱼,口彩谓“鲤鱼跳龙门”为防止鱼弹跳落地造成不快,往往事先在鱼嘴灌几滴老酒,祭毕以便放生。鸡是雄鸡,汆得生点,,样子要挺括,鸡嘴叼根葱,意寓生机勃勃。猪头为公认的利市吉祥物,一条猪尾巴咬在嘴里,也可盘在头尾,以示全猪。年糕自然讨年年高彩头,而定糕意寓必定中、必定发。
  有的人家“谢年与祭祖”同时安排在年三十,而祭完祖就吃年夜饭,有庆贺团圆和人丁兴旺之意,全家老小团坐在一起,一个也不能少,出门在外的慈城人必定会在这一天赶回家,酒菜丰盛,主食就是汁水青菜年糕汤,虽不放油,因有鸡汁肉汁,味道十分鲜美。
  饭富:谐音万富,讨“万副家当,发家致富”的彩头。除夕日慈城人还要淘米数斗,煮一大锅米饭,用白篮盛满,上放两根年糕,贴上红纸,旁边插上红枣、桂圆,、荸荠等果品于饭上,放在堂前案桌,此白篮饭俗称“年饭”,是一家人初一至初五的口粮。旧时,慈城人讲阴阳,图吉祥,“缸缸满、甏甏满,来年发大财。”于是初一到初五不开米缸,吃的是年前准备的“饭富。”而缸缸满、甏甏满的习俗要在缸内放上年糕、鱼、肉和饭四样食品,意寓吃不完,用不尽。
  接财神:正月初五为财神日。为图吉利,慈城自然有半夜接财等习俗。另外,这天还有供财神的习俗,家境好的人家,买鱼、羊、牛,而在农村一般用做年糕时所做的鱼、羊、牛等年糕动物替代。开店做生意的店主要请伙计吃财神酒,同吃年糕汤。翌日的初六,各家做新年羹饭,菜肴8大碗、10大碗、12大碗不等,但必有年糕,意寓步步登高。
  (6)贴金送银:旧时的慈城,东门外生活着不少称谓堕贫(慈城方言,一种称呼,读音皮)的特殊人群,他们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是封建主义制度下贱民阶层的一个组成部分。堕贫以服侍各自脚埭(他们活动地域范围)的东家而生存,从事着如送娘、剃头、绞面、吹拉弹唱的行当,而东家则以年糕作工钿抵付给堕贫。长期以来,慈城年糕是堕民的口粮,由此也产生了年糕习俗,比如“贴金送银”。
  旧时,慈城有专做元宝的作坊并出售,每年腊月,堕贫们买来黄豆粉、芝麻做金条,然后从年糕作坊买来现成的元宝,于腊月廿边,捧着装有黄豆条和银元宝的果桶向东家拜年,而东家往往赏给堕贫一些大米和年糕,这一习俗称贴金送银。因堕民善缠,有的东家懒得与堕民多说,很不耐烦地说:“哝、哝、哝,火钳拖起,老地方,撩年糕去!”
  ——选自《古镇慈城》(2008年第35期,略有增删)

知识出处

宁波市江北区志下册

《宁波市江北区志下册》

出版者:浙江人民出版社

本志记述时限上起所载事物的发端,下迄2008年底,采用述、记、志、传、图、表、录等体裁,记述宁波市江北区自然、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的历史和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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