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浙东余姚盐民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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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庵东镇志 下册》
唯一号: 112335020220000278
作品名称: 抗战中的浙东余姚盐民
文件路径: 1123/01/object/PDF/112310020220000024/001
起始页: 0959.pdf
责任者: 秦秋谷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66
主题词: 散文-中国-现代

作品简介

自从今年一月下旬敌寇在浙东侵扰到钱塘江南岸以后,对于久已沉寂的浙东战场,又引起了人们非常关切的注意。虽则敌寇这次的蠢动,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但是他那贪得无厌的野心——那只已伸出来的攫取浙东富源的魔手……决不会为了受到应得的惩罚而有所觉悟。因此,在目前一般人除了关心着战局的形势之外,对于那一带人民的生活状况,抗敌情绪等等,也就成为非常关切的注意点。 我在去年十二月因故请假回到故乡——宁波——去了一次,一个在余姚的朋友,知道我回到了家乡,特地来约我到余姚去玩几天,同时还答应同我去参观海滨盐场。 素称富饶之区的江浙二省,在目前,沿海滨的只有浙东这一带,还没有被敌寇汉奸所掠夺,所压榨,所利用,尤其是无数海滨盐场。 现在,当同胞们非常关切着浙东的情形的时光,我谨将去年观察所得的关于余姚盐民们种种情形,在这里作一个简略的报道。 踏入余姚的盐场 到了余姚,我的朋友首先带我去参观县城里的几个团体——县政工队、县妇工队、县动委会等等。虽则在当时我只像走马看花似的浏览了一圈,没有多大明晰的印象,但一般的说来,余姚是充满着相当蓬勃的朝气的。 “盐场,”这名字,对于我可并不怎样陌生,但是它内部的情形到底怎样?盐民的生活究竟苦到什么程度?这对我始终还是一个谜。这次有机会看个详细,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并且在政工队本部的同志,还介绍了在盐区里工作的政工第一区队同志给我们。这样我们既可以在那里得到住宿,并且还能得到参观时的种种方便。 盐区离县城约有七十多里。我们是在上午九时趁庵东快船北行的。所谓快船,只是用人力摇橹再加上拉纤而已,每小时大约能走十里光景。中午船过低塘石堰头时要“翻堰”(船由盐水河换淡水河要过一座堰),为了减轻船身的重量,我们就走上岸去,到低塘街买些点心充饥。 船在离庵东六里路的六塘靠了岸,那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从庵东镇走到高王路——这里就是盐场的中心区——约二里许,政工队的住所就在这里。 在这一带的路是牛车路(牛车是盐场中的特色),这路比平地高起三四尺,好像高起的火车道一样。成群的像骆驼般高大的牛车,载负着千斤以上的沉重的盐包,行地拖着拖着,把泥路陷成一条条深深的坑道。 过了庵东街就踏入了盐场,于是一片广漠无际的平原,立即呈现在眼前。平原上的草房东一堆,西一座的,只隔着十多步就有一二间,瓦屋是难得见的。草房都很低矮,只有门,而没有窗,奇怪的是所有的门都是朝南开着的。因此,在这里很容易辨别方向。 站在草丛中向南眺望到远处,就会使人联想起一望无垠的沙漠来,不过这里的一望无垠,可并不是沙漠,而是能够晒出珍贵的盐粒的“白地”,虽则同样是寸草不生。 盐是怎样制成的? 不曾到过盐场的人,万万想不到日常所吃的盐是这样艰苦造成的。每一粒盐,都渗透着盐民的血和汗!盐是在层层剥削之下产生出来的。盐民的无比痛苦,吃盐的人谁又会想到过?照例,盐民和农民一样,天还没有亮就要起身。但是一家的力气终年的都用在造盐上,还不能够保得吃饱和穿暖!盐民是永远负债,永远被生活的重担高压着,但是他们都造出最珍贵的,每个人都少不了的盐,养活着不是盐区里的许多人民! 清早,他们把盐板(盐板是长约六七尺,阔约二尺的长方形木框子,里面盛着盐卤)一块块地打开来,放在高地上,让它们临着阳光蒸晒,把盐卤蒸发为四方的盐粒。在夏天,每块盐板每天大约可晒四五斤盐;但在冬天,每块盐板晒上二天还晒不到一斤盐。 盐板子看上去似乎并不十分重,我看着盐妇们两个人可以轻便地扛起一块来,有时候,八九岁的姑娘也在帮着妈妈一起扛,但是当我去扛的时候,就觉得非常沉重,因为那是用最坚固的木料制成的。据说,只有用坚硬的木料做的盐板,才不致被盐渍的浸袭所腐蚀。一块盐板往往好用几十年。盐妇们的手,终年被盐渍浸袭着,也变得像盐板一样,又硬又粗糙。实际上,扛盐板还不是顶吃力的工作,比较更辛苦的工作还有铲泥、耙泥、挑泥和压泥等等。盐民们成天的铲着、耙着……天气越热,工作就越忙,因为盐是靠太阳晒的,太阳越厉害,盐的产量就越多。但是夏天也是盐民死亡率最高的时期。去年夏天,虎列拉症在盐区的每个角落里猖獗着,七万盐民中被虎列拉吞噬的竟达百分之四十以上!在没有卫生设备,没有医药供应的情况下,他们就一批一批地传染着,一个一个地倒下去,“白地”上骤然地增加了数不尽的薄木棺材! 这里的泥地叫做“白地”,地上不长一草一木,经常被太阳晒起一层白色的浓霜似的盐花来,所以有这个名称。 当涨潮的时光,“白地”被海水淹没了起来,于是“白地也变成了海”,“白地”上的房屋和土墩,恰像海上的岛屿和船只。退潮以后,“白地”上的泥就变成了咸泥。这咸泥受到烈日暴晒后,就是造盐的原料。太阳越猛烈,泥就越咸,“白地”上的盐花也越厚。当这时光,盐民们就很快地着手把“白地”上的泥用铲刀(长长的刀片装在小车子似的轮轴里)用力铲着一层薄薄的泥片。这薄薄的泥片,要用一种木板——叫做抄板,把它碾细;另外再用耙板把泥耙在一起,然后再将来耙好的泥挑在一个高起的地方堆起来,这高起的地方,叫做泥蓬,就是土墩,在墩上面,做一个约三尺直径,二尺深的圆洞,底里另有一个可通外面的小洞,在这上面要铺一层干草,草上再铺上细腻的咸泥,并把泥压得结结实实的,使之平滑,然后再舀普通的海水倒在泥上;水经过咸泥和草层而滤下去,到底里的一个小洞,通过竹管,于是一滴一滴像蒸滤水似的滴进埋在地底下的缸里。这滤下来的水,就是澄黄色的盐卤。假如盐泥在未上墩之前忽然下一场大雨的话,那么这些已经堆好的细腻的咸泥,就毫无用处,白费工夫。这样的损失是时常会碰到的。 在重重压榨下的盐民生活 有些盐民自己有“白地”场,但绝大多数的盐民是向地主租的。纳租以盐板的多寡来计算;每块盐板每年缴租费一元,所以“盐户”也叫做“板户”。大的板户有盐板一二百块不等,小的板户有盐板三四十块。 农民的痛苦,只受到地主的剥削,而盐民所受到的痛苦——那层层的剥削,实在不可以数计!地主固然要剥削他们,此外比较显著些的有“篷长”和“廒商”但是明的暗的还多着呢,每个“篷长”统辖有一定地域的盐民,盐户所生产出来的盐,,一定要经过“篷长”的手来卖给“廒商”。每一百斤盐,照“定价”盐民应得八角一分钱,但是盐民至少要拿出一百一二十斤才能净得八角一分钱。因,为当称盐的时候,“篷长”就在秤花中耍了“花头”往往以一百二三十斤的盐只报销一百斤的账。在这时候,盐民是没有说话的余地的,,否则,就不给你称;盐就卖不出去!这种黑暗的情形,完全由“篷长”的高兴而予以涨落:例如从秤花中剥削你百分之十到廿的盐,还算是客气的“篷长”呢! 当“篷长”把盐称好,就把分量报告给“廒商”,由“廒商”向场公署食盐运销处领得每百斤八角一分的盐资。这时候,“廒商”与“篷长”就可以分得陆续由盐民身上剥削下来的剩余数。据统计,每次在称盐时,被漏下的盐量,总在千斤万斤以上!而“廒商”则更统辖了好几个“篷长”他们是互相依存着的。“廒商”和“篷长”得到了钱以后,还不直接就转给盐民,他们还,要把这笔巨款克扣一个时期,从中取得优厚的利息——用高利贷形式借给盐民,因为盐民当没有拿到钱的时候,看看米缸没有米,盐仓里堆积的白盐又不能当米,而一家老小等着要吃,只好向“篷长”出重利借钱,或向米店购米。——有许多“篷长”都开着米店,以较市价更贵的价格卖给盐民。这样,盐民们终年在做着过度劳苦的工作,而终年处在饥寒交迫之中!而不劳动的“篷长”“廒商”之类,却大腹便便的吃着珍肴,抱着爱妾!这就是整个盐场的缩影。 为什么在设立场公署和盐务税警区以后,仍旧有“廒商”和“篷长”存在呢?这是说明了社会上的黑暗势力,依旧顽强地潜伏着。他们都是盐场中的流氓、地痞;他们的手底下有无数爪牙;他们有封建的帮会组织,场公署似乎也奈何他们不得,因为场公署要在他们手里收盐。 在盐场中也有盐业公会,但是它却只有其名而无其实。以公会所办的庵东小学来说,只有极少数盐民子弟入学,因为盐民拿不出一学期六元钱的学费来给子弟上学,进私塾每一节(一年三节)不过一元钱学费,所在大部分盐民子弟至今仍旧受着陈腐的教育。至于女孩子,那可更没有机会读书了;她们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要学做草帽——由细麦秆子编织,每顶工资一元,做得快的女工,二三天就可做成一顶,慢的要靠十天才编织好,这是盐妇们的一种副产业。因此,女孩子比男孩子受教育的机会也就更少了。 现在,什么东西都比抗战以前贵了三倍以上的价钱,米每石要卖到二十八元出零,就是搭草房和铺泥墩用的草,每千斤也要七八元钱了,但是盐却始终没有涨价。在平时,盐一到余姚,就卖每斤一角,在宁波,每一元钱就只能买到九斤,到了江西,那就更不用说了,每斤六七角还算是便宜的;至于在前线上,每斤竟卖到一元!这些数字和盐场里的每十斤只到手八分一厘来比较,它的相差数实在太惊人了,简直使人不敢置信。最近,盐民们要求提高盐价,她们要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费,这是应当的。谁都知道,盐对于人的生活实在是那样重要,在抗战中来改善盐民的生活实在是必要的。据说,这个要求已由政工队在设法进行中。 盐场中的民运工作 在盐场中做工作的政工第一区队的同志们,是住在一所仅有的瓦房里,他们由潮湿、阴暗的草房里搬出来还不到三天,我们两个外来的客人,也就住在这盐场中罕有的瓦房里。政工队的同志们正在忙着发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首都、省会沦陷二周年纪念大会和组织一次扩大的献盐运动。他们请了当地的区党部、盐公署,盐务税警区、镇公所、盐业公会等来主持这次大会,一方已与盐区各乡镇接洽,召集群众到会。在这里所有的各乡镇战时社会服务团,如少年工作队,妇女队等,都是由政工队所领导的群众组织。因此,这一次大会,可说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号召。 我很幸运的在这时候到这盐场来,因为我非但可以看到盐场的内部情形,同时还可以直接看到盐民的群众运动,政工队的同志也非常欢迎我们在这样忙迫中到来。我们参加了他们的工作检讨会,并且他们还要我们报告些在前线工作的情形。在工作作风上——他们——政工队和我们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颇有相似之处,如工作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团体内同志间的亲爱精诚……所不同的,只是我们的流动性比较大,而且偏重于战地的民运工作和部队政治工作;而他们的工作,则建筑在比较固定的地点上,但也因此更易于得到如期完满的效果。他们在盐区内出席各种民众大会,如保民大会、乡镇民代表大会等等,并指导民众运用民权,达到真正的民主;帮助战社团、少工队等的组成和工作。同时还进行民众识字教育,如民众补习学校、妇女识字班等,普遍地加强民众对抗战的认识和巩固抗战必胜的信心。此外,他们还在工作中部分的解决盐民痛苦,调解盐民和上层间的种种纠纷。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首都和浙江省会沦陷二周年纪念日。广漠的“白地”场上,搭起了一张简陋的台。旗帜和各团体的标帜,在盐场里的海风中飘拂着。台前拥挤着二千多个盐民,这样的大会,在盐场中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表示了盐民是在抗战中进步了,同时也表示了盐民的大团结。在这个大会里,包含着各阶层的人们:有场公署、盐务税警区、盐业公会、牛车业公会、区党部等机关!有盐区七个乡单位的战社团、少工队、妇女队等团体的盐民群众。各机关、各团体的代表,一个个陆续地上台上讲演。他们的中心问题,是归结到盐民的当前任务反汪和缉私,不要把盐、茶、丝、棉走私到海北沦陷区去!不让敌人利用我们的物产来打我们自己人! 妇女队的盐妇,把我从人丛中拉出来,欢迎我上台去讲一些前方的情形;我在事前没有准备说话,可是被会场的热情鼓舞着,我就被她们拥上台去用了宁波方言,报告了一些江西前线的见闻和日军在赣北高安、上高等地的暴行,尤其是关于妇女被奸杀等等的情形。在最后,我特别提醒他们:敌人在海北只隔着四五十里路的一条杭州湾,他们是时时刻刻在垂涎着这块盐场的。盐民要用全力来保卫盐场!壮丁应该踊跃应征上前线,妇女们要加紧晒盐,把盐贡献给国家,不要走漏到海北去喂敌人!并且要要求提高盐价,来改善盐民的生活! 有一个纯朴的盐民也走上台去,用了余姚土话演说!在最后,他说: “我们今年要把纪念首都、省会沦陷这二个难为情的字去掉,去掉这难为情的‘脸皮’,收复首都和省会!” 最后,政工队的区队长在这大会上指出:今天盐民的团结情形,要永远保持下去!反对一切挑拨离间的破坏分子!要暴露敌人的阴谋和严缉私货!要严究帮运私货的黑暗势力! 在每一件事情的经过阶段中,必然有它的矛盾。在社会的进程中,也不能例外:一面是进步的力量在向前推进,一面却有着捣乱分子和黑暗势力来阻碍它向前推进。但结果,真理始终是最后的胜利者,整个的抗战建国的过程是这样,在盐场的这一个角落里也未尝不是这样。但是,今天的余姚的盐民,已经担负起了历史上的艰巨使命,来阻止恶势力的滋长!同时还在准备为保卫盐场而奋斗而努力!

知识出处

庵东镇志 下册

《庵东镇志 下册》

出版者:中国文史出版社

本书概括地记录了庵东的历史变迁,系统地反映了庵东的自然、经济、社会、文化、人文等各方面的发展面貌,描绘了庵东从海隅盐滩到滨海新城的发展脉络,讲述了前辈先人光前裕后的史迹,展现了庵东人民勇立潮头、敢为人先的豪迈和排除万难、自强不息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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