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佚诗再寄袁可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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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斯人可嘉 袁可嘉先生纪念文集》 图书
唯一号: 112320020220004246
颗粒名称: 录佚诗再寄袁可嘉先生
分类号: K825.6-53
页数: 4
页码: 104-107
摘要: 城里的灯火,像罗列的岛屿的峰尖,沉浮于暗红的珊瑚海。有蓝白相间的水云浮过,溶化于夜雾迷濛的多岛海!也许这首诗发表后不久就被人们忘记了,至今无人知道,包括袁先生生前也把它遗忘了。袁可嘉先生名彰于世,在于他对现代派文学的卓越贡献。我精神颓丧若遭打击。12月27日晨,晓敏从纽约打来电话,她问我要访谈的内容,并介绍了袁先生的近况。7月3日晨,我给袁先生发去两首他发表于1944年的诗。《出航》从哲理高度抒写人生的离别,对留住者和出航者的心理把握精准,描绘贴切。人在航行,心系陆地,热爱生活的袁先生,会想着留下的人们,会回来的,这暂时的“分散”,为的是长久的“集中”。
关键词: 现代派 文学研究 袁可嘉

内容

知道袁可嘉先生仙逝,我脑际一直萦绕着他早年的诗作《多岛海》:
  城里的灯火,像罗列的岛屿的峰尖,
  沉浮于暗红的珊瑚海。
  ……
  有蓝白相间的水云浮过,
  像棉絮做的小舢板,
  低垂——低垂——低垂——
  溶化于夜雾迷濛的多岛海!
  也许这首诗发表后不久就被人们忘记了,至今无人知道,包括袁先生生前也把它遗忘了。但这诗多美啊,那“城里的灯火”,那“水云”,那“夜雾迷濛的多岛海”!还有那“浊狼”般的“夜色”,“帆船”般的“茅舍”,那“像作法的女妖尖声怪叫”的“松林的黑发”……这么美的海与岛,似乎又成了诗人的宿命——驾鹤于大洋彼岸。
  袁可嘉先生名彰于世,在于他对现代派文学的卓越贡献。1980年,《外国现代派作品选》问世,开启了中国“40后”、“50后”、“60后”三代人的文学视野;1981年《九叶集》行世,袁先生作为“九叶派”的重要成员被学界推崇;随后,《论新诗现代化》《现代派论·英美诗论》和《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论》出版,确定了袁先生现代主义文学研究大家的地位;而他的现代主义诗学理论观念却早在此前三十年就确立了。那时,他参与《大公报》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并致力于现代派文学的创作。这是为学界所知道的。但对于袁可嘉的更早时期,即他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的诗作,人们知道的仅限于《九叶集》《半个世纪的脚印——袁可嘉诗文选》《西南联大现代诗钞》等书所载的五首。正是为弥补这一缺陷,我产生了写一些文字的动机。而本文作为怀念文章,只能写出与袁先生文学交往的情况,提供认识袁先生早年诗作和晚年生活的一些内容。
  2004年金秋时节,我去北京搜集有关西南联大文学社团的材料,其中一项内容就是拜访当年文学社团的成员。樊骏先生告诉我:袁可嘉先生现在北京。这使我喜出望外!我以为他这次从美国远道而来会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等我按计划访问了其他人再去打电话,他的女儿袁晓敏告诉我:“过两个小时就要乘车去机场了。”遗憾!遗憾!我精神颓丧若遭打击。不过,晓敏记下了我的地址和电话,说“去美国后与我联系”。
  12月27日晨,晓敏从纽约打来电话,她问我要访谈的内容,并介绍了袁先生的近况。我希望和袁先生交谈,她把话筒递给了他,于是,我与袁先生交谈了十几分钟,主要内容是关于耕耘社和《耕耘》壁报的事,他向我提供了一些新情况。我觉得他的脑子总体清楚,至于一些事情想不起来,很正常,六十年前的事,谁能记得多少呢?最后,我与晓敏约定E-mail联系。
  2005年3月30日,晓敏又来电话,说我发去的E-mail袁先生看了,但她的软件不能输出中文,只好用电话交谈。她和袁先生交替与我谈话。在她的帮助下,袁先生进一步回答了关于耕耘社的一些问题,问到他当时的作品发表在什么地方,他说:“记不得了,不过一开始的那几首诗肯定在壁报上刊登过。”说到“一二·一”运动,他似乎有些激动,抢着谈了他的态度。我在E-mail中征求袁先生当时的作品,晓敏只推荐了《半个世纪的脚印》,并说“我爸在编文集,但他的病比较重,编得很难”。电话打了三十五分钟。我几次想说“今天是我四十七岁的生日”,但没有说出。放下电话,妻子说:“这是袁先生从美国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太有意义了!
  7月3日晨,我给袁先生发去两首他发表于1944年的诗。晚上接到晓敏的电话:“我爸昨夜醒来,我把放大后打印出来的诗拿给他看。他开始想不起来,后来想起来了,高兴得直笑。”她让袁先生跟我说话,袁先生说:“李先生——您好!——谢谢您!”之后就表达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确实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恐怕是病情发展所致。
  让袁先生“高兴得直笑”的诗歌是《渡》和《发酵的夜》。《发酵的夜》抒发夜色下的感受,《渡》是对书信的吟咏:
  我读着一弓长虹
  斜跨在你我底清潭之上
  用跳跃的标点符号
  和崎岖的文法结构
  思想与思想接枝
  当他们以蓝白的帆点飞渡
  相接处开出听不见的音乐
  敲响眼睛回答眼睛的诗歌
  当“听不见的音乐”已“开出”,“眼睛回答眼睛的诗歌”被“敲响”的时候,怎能不“高兴得直笑”呢?何况,这是地域横跨太平洋,时间纵越六十年的“一弓长虹”!这是对我,也是对诗,更是对六十年前的青春岁月的笑。我仿佛听到了他的笑声,至今依然。
  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动,晓敏那边恐也有事,中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年11月8日,一代诗人、翻译家、文学理论家、现代派文学的推动者袁可嘉先生,竟萎谢于世!
  我抱着怀念的心情诵读袁可嘉先生的诗作,尤其是他早年写于西南联大的佚诗,心灵受到一次又一次震动。年轻时的袁先生,就有敏锐的诗感,空灵的境界,深厚的语言功力。而他对于海、岛、夜、星体、陆地的描绘,似乎预示了他的人生道路和生命的归宿。他咏“夜航机”道:
  这岂是巴比伦底英灵,
  在另一个星体上浮游,
  幻着我们一样的梦——
  这自生至死无穷的追求!
  这首《夜航机》和篇头所录的《多岛海》《渡》《发酵的夜》都是佚诗,袁先生大约离开昆明后再没见到,渐渐地把它们忘记了。在此录出,遥寄袁先生的英灵,但愿能再次使他“高兴得直笑”!
  我们知道,袁先生的一生,总在不停地追求,包括他晚年去美国居住都是人生的“出航”。而他这次从美国“出航”远行,或许是乘“夜航机”去“另一个星体上浮游”吧,也或许只是一次“分散又集中”的实践,我们知道他“怀念陆地”,“夜夜梦着绿色的泥土”:
  航行者离开陆地而怀念陆地,
  送行的视线如纤线在后追踪,
  人们恐怕从来都不曾想起,
  一个多奇妙的时刻:分散又集中。
  ……
  航行者夜夜梦着绿色的泥土。
  《出航》从哲理高度抒写人生的离别,对留住者和出航者的心理把握精准,描绘贴切。袁先生带着这样的诗歌“出航”,心灵一定不寂寞。人在航行,心系陆地,热爱生活的袁先生,会想着留下的人们,会回来的,这暂时的“分散”,为的是长久的“集中”。代替他归来的脚步和形象的,是他的诗歌、他的著作,以及他催生出来的当代现代派文学。而我们,等待,品味着他的优美的诗歌等待,吮吸着他的深厚理论等待,享用着他赐予的精神财富等待……
  2008年12月21日于成都

知识出处

斯人可嘉 袁可嘉先生纪念文集

《斯人可嘉 袁可嘉先生纪念文集》

出版者:浙江文艺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一座沉寂的洪钟》、《诗人、翻译家袁可嘉》、《当生命熟透为尘埃》、《我所了解的袁可嘉》、《论袁可嘉的诗歌》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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