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场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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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慈溪名人故事》 图书
唯一号: 112320020220004010
颗粒名称: 洋场斗智
分类号: K827;I277.3
页数: 13
页码: 149-161
摘要: 本文记述了浙江镇海龙山镇(今属慈溪)人虞洽卿洋场斗智的事迹。
关键词: 虞洽卿 现代 故事

内容


  1909年的一天,上海《申报》等多家报纸,以引人注目的地位刊出了消息:
  “宁绍轮船公司日前在沪成立,宁绍籍同乡集资百万,购轮一艘,近日即将赴甬作处女航,欢迎各界光临!”
  一旁还用特大号宋体字套着红,赫然写道:
  “沪甬之间,立永洋五角!”
  万商云集,被人称为“冒险家的乐园”的大上海,每天都有种种光怪陆离的新闻发生。这条看似平常的广告,对许多市民来说,也许是无足轻重。可是对于历史悠久、以实力雄厚而名扬中外的英国太古洋行来说,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其在华总行老板巴特费尔德,见到这则广告,他那保养得极好的面颊肌肉,忍不住一阵痉挛。他迅速从写字间的沙发上站起身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把双手反背在笔挺的隐条花呢西装背后,挺着一个大肚子,把桃木拼花地板踏得格吱格吱响,他终于丢掉手上大半支雪茄烟,推开窗户,望了望桅樯如林的黄浦江上往来如梭的各国轮船,然后,回身抓起了电话筒。
  半个小时后,太古洋行门前,先后开来两辆高级轿车。只见其中一辆内走出一个身穿马褂子,头戴瓜皮帽,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国人;另一辆中走下来的是一个身高体胖,满头黄发,西装革履的洋人。他们是应巴特费尔德电话之召,前来商量对策的清政府官督商办的招商局轮船公司董事傅筱庵和法华合资的东方轮船公司法国老板柯乐思。为什么这一则简短的广告,竟会惊动这几个上海滩上的显赫要人呢?说来话长。
  自从鸦片战争后,宁波、上海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特别是随着洋人把经商的重点由宁波转移到上海之后,善于做生意的宁波人来上海经商谋生者,犹如风起云涌,不计其数。那时浙东三北的棉花、大白蚕,四明山的茶叶,鄞县的浙贝、草席,舟山的海鲜..恰如潮水一般涌向上海,由上海经宁波运往浙江内地的西药、五金、水泥、生铁、玻璃等数量越发巨大。
  其时,沪甬铁路还未通车,沪甬交通全靠海轮,那时仅有三艘轮船来往于沪甬之间:英国太古公司的北京轮,东方公司的立大轮,招商局的江天轮。三家公司攻守同盟,互相默契,一起垄断了这条生财之道,一致规定沪甬之间三等舱票价为大洋一元。票价昂贵不说,俗话说“行大欺客”,这些老爷船从不把一般旅客看在眼里,轻辄辱骂呵斥,重的竟是拳脚相加,乘船犹如出钱买气受。但只因当时宁绍一带来沪人多,就是这种情况,每天在三家轮船公司门口排长队买船票的人,竟如蜂拥蚁聚一般!
  吃尽了苦头的宁波人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自筹资金,创办轮船公司。可不要小看了上海的这批宁波帮,原来自唐宋越窑瓷器出口起,已成为国际港口的宁波,是一向闻名于世的商港,时历元明清,到这时创办轮船公司时,宁波人在广东、福建、上海,甚至国外日本、印尼、美国等地,因语言、习俗相同,竟在各地形成了帮,有的叫宁波同乡会,有的叫三江同业会,有的称甬人企业公司..不论贫富,一人有难,众人相帮,十分讲义气,因此帮内颇团结。
  如今这宁绍轮船公司就是由这宁波帮搞起来的,主要发起人就是三北虞洽卿,此外还有严筱舫、朱荷三、叶澄衷、王晓籁等,采用集资入股,规定五元一股,多少不论,一时响应的宁波人如风行云集,即刻集到几十万元,买下轮船,租了南通状元张謇的大达码头作轮埠,开张营业。为了替宁波人争气,也为了给那三家轮船公司一点颜色看看,开张伊始,居然规定票价减半,“三等舱立永洋五角”,这么一来,还有谁再会去搭乘那三家公司的轮船?只见这几天宁绍公司码头门庭若市,十天半月的船票已预售一空,那太古等轮船公司门口,门可罗雀,甚至要放空舱,这怎不叫巴特费尔德之辈,气得暴跳如雷,恨不能一拳把宁绍公司砸烂?!
  现在三家轮船公司的巨头就汇集到太古公司巴特费尔德的高级账房间,商量对策。
  “两位先看看这张《申报》。”待两人坐定,巴特费尔德随即把那登有广告的报纸递给了柯乐思,只见柯乐思注视了片刻,轻蔑地耸耸肩膀说:“看来,当初鄙人不肯租借码头是太英明了。但如今也不必大惊小怪,虞洽卿那几十万元是靠五元一股凑起来的,他的后台是四明银行,敝公司手头现有四明银行支票十余万元,我叫人顷刻前去兑换,这用中国俗话说是釜底抽薪,我看他阿德哥还有何能耐?”
  巴特费尔德点点头,接着说:“不过当务之急,这宁绍轮一开,我们的乘客将越来越少,偌大一只轮船,放一次空舱可亏本不起呀!我提议,我们三家咬咬牙,奉陪到底,把沪甬的船票,索性改成三角,三角以外再送毛巾、牙膏,特等舱内还可以免费赠吸‘福寿膏’,这样一来,乘客还不都到我们处来了?等到宁绍垮台,我们仍可恢复原价,这用中国俗话说,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他说完用双目瞧了瞧傅筱庵。傅筱庵是浙江镇海人,也可算是宁波帮,不过他应该说是宁波帮的败类,后来成为臭名远扬的汉奸,这是后话。他是清朝大买办盛宣怀的干儿子,自从攀上盛家高亲,从英商祥生造船厂的“仆欧”,步步高升,终于成为今天招商局轮船公司董事。他和虞洽卿是同乡,但向来政见各异,矛盾甚深。
  这会儿,他只听两个洋人哇啦哇啦用英语交谈,他表面上装作似懂非懂,实际上却句句听得明白,用一双老鼠眼滴溜溜乱转,巴特费尔德见他不吭声,故意激了一句:
  “傅先生可不能因为是宁波人,出卖了我们三家的利益噢。”听到这里,傅筱庵眨了眨绿豆眼,用熟练的英语,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
  “刚才两位先生所说都颇有道理,降票价,兑钞票,都是很不错的主意,也切实可行,但鄙人以为这些都是下策,决非上策,这些都是明争,太偏激了有失西方人常说的‘绅士风度’,反显得我辈真如市侩小民,雅量不够,不得人心,这成千上万在沪宁波人,心民也不可侮呀!”
  傅筱庵不愧是深谙中国国情的大买办,他这几句话一讲,着实叫两个洋人刮目相看。他也不等两人插话,接着说:“镇海是我老家,我当然不缺愿替我办事的朋友。但是宁波江北岸不是有你们两贵国的领事机构吗?只要略施小计,不愁此事不能解决。”
  于是三个人交头接耳,如此这般,终于想出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妙计来。
  再讲那天上海黄浦江边大达码头上下,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面貌焕然一新,只见买船票的,候轮船的,观光轧闹猛的,人头济济,水泄不通。一会儿功夫,只听“叭叭——”汽笛一声长鸣,偌大一艘簇刮崭新的宁绍轮,轰然作响,徐徐离岸。从那轮船的大烟囱上挂下两条醒目的条幅:“庆贺宁绍轮船首航宁波!”“开张大吉,顺风顺水!”
  在宁绍轮船特等舱内,装饰格外富丽堂皇:一盏巨大的荷花形吊灯,放射出柔和的光线,留声机中,正播送着悦耳的音乐,一场热闹的华宴正在西餐厅中开始,十几张铺了洁白台布的圆台面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高级烟酒。宁绍轮船公司的全体董事正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答谢宴会,上海滩上宁绍帮的名流:虞洽卿、朱葆三、严筱舫、王晓籁..一个个面带笑容,频频打躬作揖,招呼着来自沪、杭、甬、绍、台各路大亨、名流。仅上海的就有上海市商会、上海市农会、上海市银行商业公会、上海轮船商业公会、上海市总工会、宁波旅沪同乡会、上海地方协会、上海市教育会、四明公所、鸿升码头堆栈公司、四明商业储蓄银行等,甚至连上海青帮头子张啸林也带了四姨太前来捧场。
  这时可以看到狭长面颊、高鼻梁、大阔口,穿着玄色派力司长衫的虞洽卿正在频频举杯祝酒:“敝公司能有今日——得以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开张营业,全仗在座诸位仁兄神力,鄙人谨代表公司董事会全体同仁,今日略备薄酒,以示十万分谢忱之意!”一向在稠人广众之中应酬自如的阿德哥,到了今天这个场合,也由于心情激动,他的言行显得有点拘谨,在一片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中,煞有介事地表演着平时少见的文质彬彬的鞠躬礼,话音刚落,西餐厅内爆发出一声声的吆喝:“好,好!干,干!”
  仅以太古公司一半票价坐上宁绍轮船的三等舱的普通乘客,也一个个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之情,或卧或坐,有的用纯正的绍兴方言,有的用地道的宁波话,放声畅谈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他们没有资格参加特等舱内的华宴,却在这人和行李的小小间隙中自得其乐,准备度过这不算太长的十几个小时,顺利到达终点——宁波。
  经过一夜的航程,凌晨四时左右,宁绍轮船来到甬江入海口——镇海拗猛江口。这里距离终点宁波大约还有一二小时的航程。
  透过拂晓薄薄的晨雾,轮船上的大副、二副虽然已一夜未合眼,但依然精神拌擞,不敢懈怠,因为这里江狭、水深、流急,是历史上有名的“事故多发地段”。真是越怕鬼,越是有鬼,当大副从望远镜向港口了望时,似乎觉得眼前有一只只蝗虫从镜片前飞过,他以为自己整夜未眠,看花了眼,用手擦擦发红的双目,再仔细瞧,才发现,港面是一大片飞蝗般的小舢板船。它们一只连一只,一只挨一只,正从拗猛口港湾内飞出来,分成几排,摆成一字长蛇阵,横拦在港面上,少说也有一二百条。那些船工,居然不声不响,悠然自得地坐在船头吸早烟。大有“天王老子也奈何我不得”的派头。
  如果以吞吐量数千吨的宁绍轮,照眼前这种时速行驶过去,那些小船危在旦夕,大副一声令下,轮船来个紧急刹车,然后赶紧向特等舱虞洽卿的卧室走去。
  趁大副向虞洽卿报告紧急情况的空隙,我们先说说这些小船的来历:
  原来这是昨天巴特费尔德、柯乐思、傅筱庵精心策划的“妙计”一部分。
  率领着这一百几十只装满了臭气熏天的大粪的舢板船的为首分子名叫屠宝生,本是傅筱庵在镇海的爪牙,他的正式身份是宁波港码头专门仗势包揽搬运业务的杠棒头头。平时里,他依仗傅筱庵和自己牵丝绊藤的一点沾亲带故关系,凡立大轮、江天轮、北京轮有装卸货物事,需要用杠棒工装运的,一律要通过这个屠宝生,否则这个号称“活阎王”的屠宝生,就会用残忍的手段,叫那些不会“孝敬”他的民工,难以有存身之地。
  昨天,傅筱庵带来密信,告诉他宁绍轮从此来往沪甬,不但公司方面有损失,而且屠宝生更是直接受害,傅要他想方设法给“处女航”的宁绍轮一个下马威。于是屠宝生就唆使、要挟了一批不明真相的民工,雇了许多舢板船,阻拦在拗猛口,心想轻则拖延宁绍轮到达终点宁波港的时间,给乘客一个“宁绍轮买相好,走势勿灵”的印象;如果事情弄大,万一人船伤亡,也可借此扩大事端,说宁绍轮驾驶术“推板”,首航出事故,草菅人命,从此失去信誉。
  这屠宝生原本是一个三天不惹是非就要生病的无赖,听到上海方面主子说“事情闹大呒关系,一切由公司担保”,兴奋得他一夜睡不着,但等天一亮好显显他的威风。所以大清早就来到这港口,吩咐船上民工,一律听他指挥,不得擅自行动,否则他腰间的“白朗宁”不是吃素的。
  当大副敲开虞洽卿的卧室,昨天由于宴会之后又叉麻将,其实虞洽卿这时正刚刚在打瞌睡,听到大副一番话,知道苗头不对,赶紧长衫一披,用一只手撩着长衫衣角,跟着大副来到船头驾驶室,果然见港面上泊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船,虞洽卿也读过《三国演义》,用三北话骂了一句:
  “娘希匹,我阿德又勿是曹阿瞒,何用这许多‘草船借箭’!”
  话虽说得不无一点幽默,但他内心毕竟有点紧张,也来不及和船上别的董事们商量,撕起喉咙喊道:“父老乡亲,我就是三北虞和德,轮船马上要进港到宁波,乡亲们的小船先让让道,有什么困难,请派一个兄弟到轮船上讲。”虞洽卿在上海也常和一些地痞流氓打交道,知道常有一些泼皮为了一些钱财,撒无赖,今天或许也是这样。
  谁知他这几句话等于石沉大海,一点回声也没有,于是他只得再次喊:
  “各位父老听明白,我是三北虞洽卿,有事慢慢好讲,我这轮船上载的人是宁波人,载的货是宁波人的货,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你们切不可听信谣言,受人蒙骗,等会儿轮船一开,撞着谁就是谁,就不好收场啦!”
  泊在轮船旁边、正挡道的那些小船上的民工,内心有点动摇了。谁知这些船却是互相用绳索拴住的,那些人原本听过屠宝生的吩咐,也没有胆量去解开绳缚头,只是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坐在小船内的屠宝生也看出动静,于是忽的站出来,对着轮船,也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小船大声说:
  “阿德哥,今天也叫你认识认识我屠宝生。实话对你讲,大江朝天,各走一边,这大港口,你宁绍轮开得,难道我镇海父老乡亲粪船都行不得了?你放明白点,今日你敢动我粪船上一根草,可别怪我屠某不给面子!”
  接着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在江上,“说得好听,为宁波人开轮船公司,呸,还不是为了捞钞票!”
  虞洽卿和屠宝生俩你来我往在江上顶嘴,却惊动了轮船里的一个人——张啸林。张啸林的四姨太一向和张啸林混得还算不错,只是没有子女,早就吵着要张啸林陪着她到舟山普陀拜拜送子观音,张啸林正想趁宁绍轮首航在姨太太面前摆摆阔气,二则他在上海弄到几箱“公班土”(鸦片),也要到宁波脱手,坐别的轮船,只怕不识相的人若出乱子。谁知今日乌清大早,这么一只堂堂皇皇的轮船,会被这一大批臭船拦住,听听轮船上这许多乘客没有一个不骂屠宝生,这张啸林于是骂了句:“从哪里钻出这么个阿物儿来,我让你也尝尝张啸林的弹头是什么味道!”
  话音未落,使出他的拿手好戏来,早已从腰边摸出手枪,对着屠宝生,一梭子弹扫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张啸林身边的虞洽卿,知道这梭子弹射出去,十之八九要出人命,急忙用手把张啸林开枪的右手向上一抬,只听“叭叭叭”,子弹向天空飞去。
  那些粪船上的人,听见枪响,各自逃命要紧,顾不得屠宝生什么“擅自不得行动”的命令,纷纷向后退。谁知这“活阎王”屠宝生见粪船后退,众人害怕,他为了壮胆,竟也拔出手枪,喊声:“谁敢动,我就毙了谁!”也是接连三枪。
  枪声一响,粪船上不明真相的民工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大呼“救命”,有的因船翻而落水,有的为逃命而跳江,可怜亦有一二个不谙水性的,被急流卷走,葬身鱼腹。
  屠宝生见事情闹大,嘿嘿一阵冷笑:“今日这笔账,倒要好好算一算。”虞洽卿见一阵混乱后,江面上已让开一条道,他立即吩咐大副:“全速前进,出了事,由我虞和德一人当待。”
  宁绍轮汽笛一声长鸣,冲出了粪船的重重包围,不久来到了宁波江北岸外马路轮埠码头。
  三
  谁知船还未靠岸,岸上早已站着一排脚踩长筒马靴、头戴硬壳大檐帽、穿着笔挺英国武装巡捕服装的巡警,他们个个挂枪佩刀,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一步跳进宁绍轮,直奔特等舱船长室,从衣袋内摸出一张纸片,对着虞洽卿等众人念道:
  “本捕房奉宁绍道台及大英国驻宁波领事馆之令,着宁绍轮船船长速交出镇海口外开枪肇事凶手,捉拿归案!”
  虞洽卿这时才恍然大悟,知道凌晨屠宝生的挑衅不过是戏的开场锣鼓,如今好戏才正式开场,地方行动如此神速,倒也令他暗暗吃惊。不过,他毕竟是大场面见得多了,心想我在上海洋场混了这许多年,被外国领事扣押,倒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只是今天正逢宁绍轮开仗首航,自己作为宁绍公司总经理,居然在此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受此“礼遇”,实在坍台。想到这里正想发作,不过一看到那几十个巡捕明晃晃亮晶晶的真刀实枪,只怕吃眼前亏,只得隐忍不发,说:
  “我和德作事光明正大,走就走。”于是随怒目圆睁的张啸林、唉声叹气的大副,向江北岸大英公馆而来。
  且说英国在宁波的领事馆,又称宁波外人居留地,位于江北岸外马路边,这是一幢中西合璧的房子,二层楼,但见门口挂了块白底黑字牌子,写着:奉道宪设立巡捕房。
  虽名为中国政府批准认可的机构,实际完全是一个英国人的衙门。这里戒备森严,大门两旁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印度巡捕。
  三人刚到房中坐落,只听屠宝生伊哩哇啦在隔壁与一个英国领事官用半是英语,半是宁波官话说话,一会儿屠宝生走了过来,冷笑一声,说:
  “阿德哥,今日宁绍轮祸闯大了,我们粪船上许志祥弟兄,被贵轮上凶手枪弹击中,不幸落海身亡,现家眷正在门外,吵着要求赔人,总经理看这事如何了结吧!”
  虞、张等人正欲辨白,英领事一拍惊堂木用不很纯熟的中国话说:
  “虞先生,本领事收到被告许志祥家眷及证人屠宝生先生证词,查实此案应由宁绍轮负全部之责,现宣读审理结果如下:1、宁绍轮擅自驶入粪船群,毁坏民船,伤害无辜,应负一切赔偿费,计大洋三千元。
  2、宁绍轮自即日起,暂行停航,听候处理。
  3、凶手及大副应负直接刑事责任,即日起送入捕房,听候判案定罪。
  宁绍道台×××
  驻甬大英领事×××
  ×年×月×日”
  虞洽卿听到这里,仰天哈哈一阵大笑,说:“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此事不是天大的误会,便是领事先生惊人的无知造成的极其荒唐的胡闹!”说完,从长衫衣袋里摸出一本宁绍轮船的注册执照,轻轻丢在那英领事案桌上:
  “请先生仔细看清楚本公司轮船执照,本经理尚且不论贵领事在中国国土上,在没有中国审判官的情况下,是否有审理中国民事的权力,仅就今日而言,无理取闹,寻衅滋事,威胁、阻拦我东方公司客轮正常航行,今又擅自扣押本客轮经理大副等人,如此作为,该当何罪?如果领事先生有勇气,我一定把此判决书带回上海,请贵国驻华总领事看看今天情由如何?”
  那英国人接过轮船执照一看,才真正吓昏了头,原来今天扣留的客轮,并非什么宁绍公司宁绍轮船,竟是法华合资东方公司的新客轮。自己听信屠宝生竟会扣押盟国的客轮,日后上司吃罪下来,削脱职务还算最轻可的。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那时浙东慈北有一个旅日爱国侨商吴作镆(字锦堂),他东瀛获富,曾投资于东方轮船公司,他曾以东方公司名义向福建马尾船坞订购轮船一艘,结果因东方公司百般挑剔,此船一直搁在船坞里。
  虞洽卿和吴锦堂同属宁波帮,而且两家又是亲戚,1905年虞洽卿到日本,拜见了吴锦堂,谈起自己想办航海业的打算,并说要开发三北,开发宁波。一向热心桑梓的吴锦堂,被虞洽卿一通鼓吹立即满怀欣喜,问他还有什么困难,虞洽卿当然正是等他这句话。这时吴锦堂就痛快地告诉他,自己在马尾船坞还有一艘客轮,没有启锭,可交宁绍公司用。这个中情况,虞洽卿当然守口如瓶,外人哪会晓得。
  想不到今天这张已经过时的“护身符”,彻底吓退了这两个“地头蛇”。这时虞洽卿板着脸,张啸林等趾高气扬,轮到英领事和屠宝生左一个“虞先生”,右一个“阿德哥”,再三说明: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先生海量包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虞洽卿知道,这时候不给这两个地头蛇颜色看看,不好好教训一番,日后宁绍轮来往沪甬之间,麻烦还多着呢,于是声色俱厉,且软中有硬地说:
  “我虞和德做事上海人都晓得,别人都叫我‘和事佬’,我最听得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今日这件事非同小可,决不是我虞某一个人所能担保的。明日早晨,沪甬各报,新闻一发,我最有法道也不能一手遮天呀!”
  屠宝生这时内心暗暗叫苦,他只怪傅筱庵做事太莽撞,也太阴险,出头的事叫自己去做,于是只好问虞洽卿:
  “那阿德哥,依你之见,此事如何了结呢?”
  虞洽卿停了片刻说:“为平息沪甬两地民愤,只好委屈你屠先生,先坐几天捕房班房,实际是避避风头,为你好。不过对此次客轮受阻及声誉的损失,你屠先生至少得赔洋三千元。否则,有些事就很难交账了。因为这笔款本公司要用于新闻舆论界。”
  那屠宝生抬头看看一旁张啸林铜铃般凶神恶煞的眼睛,不由心里一阵发冷,于是只得点头应承。
  过了几天,有一个好事的小报记者,写了一篇《宁绍轮处女航目击记》,在上海某报刊出,遂使太古公司、招商局傅筱庵等人嘴脸原形毕露。从此宁绍公司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终于在上海站住了脚跟。那个驻甬英领事不久也调回英国,“活阎王”屠宝生,从此也不知其下落了。

知识出处

慈溪名人故事

《慈溪名人故事》

出版者:哈尔滨出版社

本书选编从东汉至当代的25位慈溪名人的故事约80篇。许多故事是根据历史材料编写的,凡民间传说的,都写上口述者的姓名,注明搜集或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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