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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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坡度诗刊》 期刊
唯一号: 111520020220000358
颗粒名称: 中山诗群
分类号: I227
页数: 41
页码: 211-251
摘要: 本文记述中山诗群作品集等情况。
关键词: 中山 作品集

内容

阿鲁:男,1980年出生于湖南衡南。作品曾发表于《星星》、《青年文学》、《中国作家》、《中西诗歌》、《诗探索》、《台湾新闻报》等文学刊物。著有诗集《消音室》。
  火车上读《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
  她的脸就像这片辽阔的树林
  一小片灯光
  让我从她的黑暗中脱身
  事实上,并没有一盏灯
  可以照亮她。在黑暗中,不被看见
  比看见更真实,更令人绝望
  就像她要开口说话
  一只鸟从太阳底下飞过去
  而整片树林都在等候着,默不做声
  乡居手记
  低矮灌木重新长满山坡
  风吹过它们,像在寻访
  远方归来的故人
  儿子坐在井边,着迷于
  电子书中穿越时空的幻想
  一一这里没有他的记忆
  他背诵过的田园诗歌
  没有一首能教会他,从这风中
  嗅到一场就要落下的雨
  身后是高大树冠
  洒落的影子。斑驳树影
  总让我想起母亲的脸
  她的脸,隔着一层薄雾
  像飞过田野的雨燕
  让世事变得日益遥远
  荒废的菜园,关不住落日
  和鸟鸣。一场雨也无法
  加深我们对彼此的理解
  通往隐秘树林的小路
  已无迹可寻:一个荫凉世界
  正将这一切重新收纳
  国家敌人
  恐惧是社会的粘合剂
  ——米沃什
  在一本杂志上
  读到一个老兵的故事
  他作为国民党的士兵参战
  曾在滇缅战场屡获奇功
  日本投降后,他不想把枪口对准同胞
  从此放下武器,回到了故乡
  内战结束时,他被判为国家敌人
  流放于某处荒芜之地
  饱受各种非人折磨
  几十年过去了,当他重新回到故乡
  面对记者不停书写的纸和笔
  他依然像个犯人
  保持一贯的警惕和恐惧
  原本大户人家出身
  如今只剩下他孤独一人
  在昏暗的阁楼抄写经书为生
  他随身藏着年轻时
  从印度一家寺庙采摘的菩提树叶
  他以众神的名义原谅了一生的苦难
  并因此获得晚年的平静
  “别埋掉我”
  我相信我的恳求会带给时间一个停顿
  ——米沃什
  小男孩法理德·舒基无力地
  躺在病床上,苦苦哀求
  他曾亲眼看着家人和朋友不幸去世
  他害怕地下化石般坚固的黑暗和冰冷
  那些脾气暴躁的玩具
  长着丑陋的脸,它们的笑令人反胃
  这是为成人准备的世界,他们不读孩子的书
  法理德·舒基的头被一整个地球击中
  他的恳求,就是他最后的抵抗
  他等着父亲过来,合上他流着血的双眼
  白鹭
  一行白鹭飞过田野
  没入一片树林
  像陌生的异乡人
  它们既不鸣叫
  也不会在收拢翅膀时
  发出声响
  白鹭比我更熟悉
  树林里每一道黑暗
  我曾向它们挥舞竹条
  或抛掷石块。它们的沉默
  让我感到恼怒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
  这么傲慢的白色
  就像我再也没见过
  被砍倒的树林里
  沿着翅膀
  向下生长的黑暗
  我偶尔还会坐在田埂上
  仰望明亮的天空
  白鹭越飞越远,天空
  越来越沉默
  黄权林:男,1985年出生于广东中山。曾有诗歌发表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作家》等。
  竹山书:速写
  坐着或站在路边的人,在等一辆堵在竹山路上的客车
  雪在路面上越积越厚
  他们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目测起来:有钱、孤傲的人
  没有钱、自卑的人
  私企老板、公务员、农民工、老农、贫困的学生
  美酒、酒杯、机器轰鸣、政府秘闻、冬天作物、寒窗夜读
  在常人所见身份的斜坡上
  也在回家的平衡线上
  彼此找着交叉点
  有一句,没一句地终于都一一搭上了话
  车依然没有来,天色灰暗、大雪煞白
  大片大片白茫茫的孤独里
  能听出每一句话,都来自温暖的身体
  这场雪、这次等待就值了半生的价格
  竹山书:小爷
  小爷不知道人民币是什么
  不知道小孙女做的护士是干啥子的
  也不知道共产党、GDP
  情感与认知上的石化
  使得小爷终身未娶
  年轻时经常被村民们
  当作“老实人”使唤
  小爷惟一的乐趣是等小孙女回乡
  为他剪长了一年打着卷卷的头发
  但小爷会把猪饭做得香喷喷
  直到自己忍不住偷吃两口
  小爷还能够把牛放好
  能够早上吃早饭出门放牛
  直到入黑后才回来狼吞虎咽下晚饭
  小爷很耐饿
  小爷还很喜欢抽烟、饮酒
  偶尔会把捡来的烟屁股
  说成是侄子给的
  小爷放牛时一定会带着柴刀
  他常说山上有土匪
  他见到过多次
  不过,这都是在他人生的栅栏里
  好,小爷今晚我们一起饮酒、追打土匪
  小爷,我们要解救
  命运手里的人质
  解救那迷失的多年
  竹山书:下午与朋友饮酒
  雪在门前吆喝
  雪让我们讲了一大堆冰冷的话
  世界在此刻像漫无边际的无聊国
  我只关心往火炉里添柴
  我只关心山上树木的潮湿程度与开春后的长势
  而他与我在冬日下午闲聊
  脱下包裹灵魂的外衣
  露出他子承父业、铁匠和烟农的身体
  关心起农具的锋利与工艺
  关心起家中的几亩烟地
  也掏出了他藏掖多年的梦想
  在梦想面前,他抽了些烟,多喝了几口
  其间,我只说了一句
  很好……我们知道
  在冬日的山村中,谈及理想
  怎么看都象某根变形了的阳具
  让人羞愧,如潮湿的柴在火炉中不自在的绯红
  竹山书:三哥
  再回来,三哥的房子建起来了
  一个男人花三年时间在坡上平整出一块土地
  花半载备沙子,花半载浇制水泥沙砖
  再花一年建筑房子,合计五年
  考验着一个为或精神分裂、或多动的儿女过得好些的父亲之心
  再回来,还是喜欢与三哥坐在门前的橘子树下
  抽一支烟,唠嗑上几句
  他提及年少、砍竹与日常生活的众多
  摞下短短的对我们的鼓励
  还自嘲的提及同一时期建房的邻居
  已把新房子住成了旧房子
  提及他花三年平整的土地,他们用挖机一天便平整好
  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在这个节点上苍老地笑着
  竹山书:速写
  小学并未铺混凝土的操场上
  穿得花花绿绿的儿童在追逐一个球
  球的渴念在下午的时光大于邻桌漂亮笔的盒
  大于父母从远方邮回来的奇异零食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快一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一个顽皮的球此时为他们抵挡着大片思念
  当我从山脚第一次把自己驮至真实的山区小学
  一群玩球的孩子加剧了我风暴的心
  一群变得脏乱的玩球的孩子
  正是竹山官渡、抑或人生中没有经过技术处理的忧伤
  罗百君:1980年9月生于湖南衡南相市镇,现居珠海。自幼酷爱新诗写作。曾获第二届“新概念”全国作文大赛二等奖,作品曾刊载于《新概念作品集》、《行吟诗人》、《南方都市报》、《珠海特区报》、《潮流.新汉诗代表诗人作品精选》等。被评为“珠海杰出创意人”,现任“中国创作实力50强”文化公司策略总监。
  悟
  一小撮蔷薇花拦住猛虎的去路
  茫茫林海,那本该是大雨如注的下午
  天气出现了短暂的故障
  鹰隼在天空留下擦痕
  就如眼前,一小束锃亮的蔷薇花插入猛虎的脑门
  晴空和阴云急遽切换
  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野花——
  也是一道植物的闪电,劈中虎躯
  看,蔷薇花瓣上迅速勃起的青筋
  惯于制造风暴的走兽
  此刻被风暴灌满内心
  揪住这陌生的红——
  所包含的无限种颜色
  雨如梦初醒落下
  鹰把天空的指针拨向某一刻
  如何理解
  一束花把一台绞肉机撞倒
  如何理解
  在那巨擎般强健的心肌上
  有一个秘密的锁孔
  如何理解
  这无声的顿悟
  一切春天
  从来没有谁,在珠海的任何一条路上刻下经纬
  没有谁发现,桃花从树杆中蹦出来时
  代替了日出的轰动
  今天的路,变成了丛林之间的缝隙
  不过,也有人觉得生活更加宽敞了
  一个花农,带着他的孙子,一个小花农
  正在进行他们三月的职业
  他驯服了很多花朵
  有多少喧嚣的心,经他之手而平息
  蜜蜂们背负行囊,在大地上各自游荡
  只有这该死的桃花
  美丽而兽性的花朵
  从没有臣服于谁
  就如同,谁又会自愿放弃1.7米的躯体
  我们在这世上仅有的疆土?
  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徒劳的惊喜
  这片大地,终于不再让我心血澎湃
  包括一切春天
  超市的春天、股票的春天、医院的春天、住房的春天、
  政客的春天……
  我的眼睛,从此只用来注视被忽略的部分
  一些再也平凡不过的幸福
  数不清的桃花沿着树茎往上爬着
  这些粉红的疯子
  才是春天唯一可供记录的证词
  杯中水是敏感的浪花
  还有什么,比咖啡的浑浊更清澈?
  它的苦,是蜂巢中藏得最幽深的蜜,
  位于甜味的金字塔尖。
  她喝下它。在十年后的某个午后,才回味出它的味道。
  她无法两次饮下同一杯咖啡,
  无法两次站在同一道原木屏风前,
  酒窝里飞出同一只蝴蝶。
  深褐色的液体打磨着人们的舌尖,如流水雕刻着两岸。
  时光雕刻着人的一生,
  惟愿这漫漫旅程,只不过是:
  无限接近于月圆。
  她以取暖的手势捧杯,仿佛杯中有火苗。
  她相信咖啡的暗红与血管呼应。
  很多年后她重翻旧照,火苗一定还在。
  时光的浪花一次次从杯中溢出,
  流向花样的唇边。
  那时候,人生之清浅,
  从不曾装下太多杯中水、心中事。
  火车上的江山志
  “已经进入胶着状态”
  但也有人说,雨才下到一小半
  大地就已经浮肿起来
  乌云满载无以计数的病菌,而摇摇欲坠
  树纹丝不动,不是因为安静
  而是因为两股疾风同时撕扯着树身——
  所达成的制度性缄默
  仰望着苍穹富态的下巴过日子
  此种状态尚无法短时改变
  春分后的江山,也只能继续是
  一堆被雨浸泡着的猪下水
  但这一次人们竟然愿意等待
  相信一再晚点的列车
  微薄的情义
  相信祖国一再迂回的铁轨
  会突然竖立起来,锋利
  切开经年累月的无望
  ——2015.2.14回湘火车途中作
  那从不说话的美
  因为巨大的想念,而渐渐暗下去的黄昏
  因为内心的腐朽,而加速到来的秋季
  因为忍住泪水,而飘满天空的雨
  你知道的,我早已无力扶稳这晃荡的江湖
  和急速下坠的落日
  好几次,世界崩塌,我竟能免于同这片土地一起下陷
  那是何等的万幸
  有怎样一片幽深的海,淹没了谁
  幻灭之中伸出的手,求助于谁
  一座座坟茔掩埋了梦想,荒凉了谁
  人世之种种,你想必尽收眼底
  而我居然还能从又一个清晨醒来——
  凭借着霞光的拂拭
  张开羸弱的双臂——
  凭借从月球吹来的风
  站在谷底俯瞰远方
  只因你在我脚下擎起的,看不见的高原
  吮吸甘泉时
  尝到了你的乳香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是的,总有一天,风景将重新注满瞎子的眼
  闪电将垂直我深深弯下的腰
  而那些阳光下伫立的树木
  从未因黑夜的到来而
  停止美丽
  ——2010-5-5
  珠海吉大
  倮倮:70后,本名罗子健,湖南人在广东,左脑经商,右脑写诗,缔造“超人”节能厨房品牌、“壹点爱”公益品牌,“虚度光阴”文化品牌联合创始人。曾荣获“广东省企业文化建设杰出贡献人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香山文学院副院长。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花城》、《作品》、《中西诗歌》等刊物,并入选年度诗选、诗歌排行榜、诗歌年鉴等几十种选集。曾获《诗神》探索诗特别奖、《九头鸟》爱情诗大奖赛一等奖、首届香山文学奖一等奖、首届诗经奖、第35届世界诗人大会诗歌创作奖。曾应邀参加第34届世界诗人大会、第三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 012年被评选为《现代青年》最受读者喜欢的十大青年诗人之一。已出版诗集《突然说到了光》等5部,随笔集《再不做点事情就老了》等2部。现经营广东超人节能厨卫电器有限公司、广东互联光阴文化股份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
  特鲁希略的黄昏
  傍晚。暮色从矮矮的屋顶,从窄窄
  的街道上空,从教堂的尖顶上,慢慢降下来——
  我站在plaza旅馆的门前抽烟。对面
  一幢黄色的房子在暮色中宁静、悲悯
  它的二楼废弃已久。
  突然,一张脸
  从一个破烂的窗口冒出
  抽搐着……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
  明天清晨,我将离开这座小城
  它留给我的最后印象竟如此
  偶然,强烈!
  我喜欢这偶然
  它有着迷人的真实。
  星期日游巴黎圣母院
  高峻的穹顶没有天堂高
  从下面走过的人,脚步都很轻。
  着白袍的神父,穿红衣的主教
  颂唱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
  像上帝的声音。信徒们会认为
  穹顶的高度就是天堂的高度吗?
  拱形的花窗——孤独星座
  天堂雪花飘落——回声绵长——
  在扑闪的红烛前,轻轻阖上
  眼睛,内心的铁钉刺破什么?
  时间停顿那一刻,感觉自己像
  塞纳河里的一条鱼,尾鳍上
  光在闪耀。已经有些日子
  曾经坚信的东西正在瓦解——
  千年的钟声,轻轻拍打我的魂灵。
  神秘的敲钟人半张脸在雾中闪现。
  给一条河流命名
  当我第一次给这条河流命名
  又一次次写到它的时候
  这条河流已经属于我了
  我通过凝视这条河来凝视自己
  ——没有比在闲适的时候
  翻阅一条河流
  更让人动心的事情了
  我时而微笑,时而流下泪水
  把一首诗像一颗钉子楔入时间
  钉住一段往事
  无疑是困难的
  时间已经被河流带向远方
  欢快或者呜咽着
  下午四点
  下午四点
  海底的钟声突然响起
  沉睡在远山的鱼
  跃出化石
  一个人从密室里走出来,用手搭了个凉篷
  看了看天气,蹩进另一间密室
  一架飞机失联。一辆车因为瞌睡撞向
  护栏,一连串撞击。世界几乎瘫痪
  急促的警笛让密室中的人
  骤然慌张起来--
  锯木厂的秋天
  郊外。天真的蓝,云真的白
  锯木厂的屋顶野草长得真的茂盛
  而秋天真的来了,秋风
  在树梢上轻佻地吹着口哨
  穿蓝衣服的锯木工
  手里握着一把梦想的电锯
  马达轰鸣,锯末纷飞
  马达的轰鸣覆盖了他内心的轰鸣
  他多么专注,多么幸福
  献给坐在酒店大堂里的一位陌生女孩
  你坐在那里
  像一株谦虚的水稻
  头上结满稻穗
  你或许是一位歌者
  已完成了歌唱
  你或许是一个侍者
  刚刚跑完堂
  你就那样坐在那里
  静静地
  像一件瓷器
  在这个喧闹过后的午后
  在空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
  放着寂寥的光
  我打着饱嗝从你身边经过
  泛着红光的脸上
  忽然有了忧伤
  马拉:男,1978年生,诗人,小说家。有长中短篇小说多部见《收获》、《上海文学》、《大家》、《作家》、《山花》等刊,入选多种选本。著有长篇小说四部,诗集一部。2016年获人民文学奖小说奖。
  我命中的宇宙
  我每天早起收拾床单
  白云继续赞美
  远处的光告诉我:这是新的一天
  人类在熟睡中苏醒
  残损的世界重新变得美好
  它在黑暗中复活,像初生的婴儿
  啼哭如同一声宣告
  告诉你们:我已来到这里
  我找不到来时的路
  因此,并不打算回去
  我爱上一张脸
  日子充满纯粹的幸福
  当我慢慢老去,树木刻下年轮
  当银河发光,宇宙满是星辰
  我要的东西
  我告诉过你,我要的东西不多
  但没有人给我。
  地上的清水,空中的明月
  你不能给我。那是神的赐予
  神赐予我的,还有:
  善良的心,美好的事物。
  我厌恶战争,不道德的爱。
  这些,世界给了我。我不接受
  没有人听过我的声音,我也从未
  试图向任何人诉说。所有的人我都不信
  我相信神,你们却告诉我:
  神不存在,神是虚无。
  在密闭的房间
  在密闭的房间,我听自己。
  听忏悔如何变成歌声。
  雪在窗外,簌簌下着
  我爱这雪,如此安静迷人。
  脚印那么深,那么软
  比梦更轻盈易逝。
  有一个地方便于隐藏
  悲伤与欢乐,我一直在那里。
  人,会因为诚实而痛苦
  山中冬眠的野兽却不会。
  两个星球
  那个星球没有人,只有
  寒冷,刀子一样刮过的风
  我们想像过那里:孤独
  比死还要坚硬的寂静。
  你是阿尔法星,我是地球
  宇宙中两颗孤立的星体。
  我们会相遇,它们不会
  纯粹的绝望因陌生而迷人。
  朴素的早餐
  早起给女儿煮早餐的
  不是我,是爱。
  是901房阳台的眼睛。
  上学的路上,我喜欢
  她牵着我的手,让我回到童年
  而我给她安全。
  她从来没有对我的恶意
  她爱我,如同相信上帝
  我不是。
  世界上那么多人
  只有对她说“我爱你”
  我会毫不迟疑。
  王近零:70年代出生于大陆最南端的徐闻县,现居中山。
  曼德尔施塔姆的信
  “我必须向你提出一个最严重的要求:
  你能借我一点钱么……”
  近乎哀求,像是要抓住
  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那低贴地的绝望,一点点的
  结了冰
  在沃罗涅日,白覆盖着白
  可以取暖的燃料
  凳子是最先想到的,床也拆了
  还活着,病可医可不医
  面包,是一定要有的
  当然,用这样的肯定词是可笑的
  一点也不可笑,就算是狗
  也有它的狗粮
  但他是一条劣等狗,自杀
  似乎更适合他的命运
  快点醒来吧,他更希望
  这只是一个恶梦
  有一只飞蛾在天空上飞翔
  不是这世界,突然
  暗了下来。灯,坏了
  离天亮还很远
  谁在夜里
  一支接一支划着火柴
  磷火忽隐忽现,最后
  不知去向
  一只飞蛾想从书中
  找到一个春天,它
  梦中见到了太阳
  那金黄色的光芒
  比一盏灯的火焰还要美
  雨在我向南的窗口下着
  雨在我向南的窗口下着
  下着一个窗口大小的雨
  我这样说,不是向南的窗口
  都下着雨。我是说,雨
  在我向南的窗口下着
  雨,在我望向它时下着
  在我向南的窗口下着
  我不离开,雨哪里也不去
  雨,也不会停下来
  你看到雨了吗?你错了
  这么多年
  雨,一直在我向南的窗口下着
  砧板上的鱼
  一条鱼,被鱼贩
  从水池捞了上来
  鱼尾落下的一滴水,是它
  对大海最后的一句遗言
  逃不了啦,砧板、当鱼刀
  打包带走的胶袋,已准备好
  刀背,不需征求一条鱼的意见
  金属的硬,碰在头部
  浪花撞到岩石的感觉在破灭
  就在喉咙的部位,刀尖找到
  最软的地方
  鳃,再用不着思念那片
  熟悉的水域
  鳞片,做为多余的部分
  雪花一样飞扬
  梦在白色刀锋中渐渐的远去
  躺在那里,又好像
  听到海鸟的翅膀划破水面的声音
  爸爸
  白衬衣,长袖的。每一件
  都是在口袋插钢笔的地方
  留着一小块洗不去的云朵
  我那时忘了问,你是
  怎么喜欢上咖啡,苦苦的
  六、七十年代
  家家原本就有很多的苦
  妈妈不喜欢给你洗衣服
  香烟盒老是被你拆了,你总是
  突然想起一句诗,又经常找不到
  稿纸。烟丝像坠落在人间的天使
  布满你的每一个衣角
  妈妈的手指够不着这些天使
  妹妹害怕打雷,那时
  中国的天空四处漏雨
  我们家住的是茅草屋,我喜欢
  听雨水滴落在盘碗桶瓢上的声音
  爸爸,你这时可能又从亲戚家中
  空手回来,你还是开不了口借钱
  但遇到欠你钱的人,你掉头就走
  我说病了。爸爸,我那是骗你的
  你拿着肉票去站了一天的队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瘦肉汤的香
  还有那一场流感
  妈妈流着泪杀了生蛋的老母鸡
  爸爸不舍得扔掉,悄悄地
  让我们姐妹吃了
  我多希望还有一个突如其来
  但又虚惊一场的瘟疫啊
  爸爸,那时我怎么就那样的饿
  徐林:1982年5月生于河南省鲁山县。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中西诗歌》等刊物,另有诗歌作品入选《2010中国年度诗歌》等选本,著有个人诗集《画心》。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山市作家协会理事,现居广东中山。
  鹿
  鹿闯进我的梦里
  鹿蹒跚着起身、学步,想走出高傲的步伐
  鹿到溪边饮水,试探着水的深浅
  鹿继而低下头,含住汲水的管子
  鹿抬起渴慕的眼睛
  鹿把眼神抬高几分,天空跟着抬高几分
  鹿眼中的闪光明了又暗
  鹿有些沮丧,尽力地伸长脖颈
  鹿的长颈增高一些
  鹿又长出虚荣的犄角,试图让自己显得更高
  鹿看见天空也跟着增高了几分
  鹿仰望着高高的天空,感到自己的渺小
  鹿不管多用力只够得到几片新鲜的叶子
  鹿想放蹄狂奔,向前伸长脖颈
  鹿失重了
  鹿跌进我梦的深渊里
  鹿跌落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
  猫
  你孤单身影,在都市的街道
  熙攘人群中,显得那么孱弱、娇小
  像只需要自卫的小猫
  把内心收拢,常常亮出
  警惕的利爪。被紧裹的心
  如烧红的铁石一般,适时的雨水
  让它蒸腾起火热情欲
  动人的喵叫,自耻骨之上升起
  如琴音交错的弹奏,交欢时
  颤栗的声音。你收起利爪,情人般温顺
  哦,你这撒娇、迷人、热烈的猫
  古埃及的神灵,如今就是我的神灵
  那洞穿暗夜的眼睛,磁石般吸引着我
  被爱缴械的束缚,已不再蹑手蹑脚
  请用从前
  在暗夜里舐舔伤口的红唇给我以热吻吧
  如天使般美妙
  木柴
  一颗树,自断根系
  自断枝叶,从挺立的山冈
  滚落。他要成为木柴
  梁、柱,他都不做
  自断成十截
  再劈成十片,顺着清晰的纹理
  他要成为纯粹的木柴
  等待火种的木柴
  冷静地躺着,哪怕变成煤炭
  也要等着,等待着
  他要把自己,燃烧成灰烬的
  木柴
  湖
  我梦见我们站在湖边谈论起生命
  湖水很安静
  它宽阔、丰盈,对岸
  是充满未知的旅程
  湖面与天色相交,朝阳上升
  湖水荡漾着谜一样的波鳞
  有人走着平稳的步伐
  看尽翠绿青葱与枯黄沧桑
  湖岸一路弯曲,水鸟在空中盘旋往复
  夕阳下,湖水一片祥和
  有人刚起程就到达了终点
  有人倒下或淹没在途中
  湖岸站在远方
  风掀起湖水的微澜
  请告诉我生命的长度,我自己来规划行程
  临死之前,我将自沉于湖中
  一艘快艇划开湖面驶向远方
  ——波浪拍打着堤岸
  你说:哦。湖水很安静
  遇见,或迷途的蝴蝶
  迷途的蝴蝶失去敏锐
  触角。用一双澄明眼睛
  探询未知旅程
  遇见在原点
  当目光与香水交汇瞬间
  好奇心跟着我,人群中
  步履轻盈。下午
  是只灰麻雀,嗖的一声
  飞走了。枝头的紫荆花瓣
  在飘落
  寂静深夜,失眠喧哗
  我的吻滑过你柔软小腹,迷途的
  蝴蝶,如幽灵
  她说:某年某月,会带一颗初心
  来看我
  一把锁:女,原名刘华丽,另有笔名刘一。1986年出生于湖南省衡南县。诗人、小说家。
  机会
  我只写了两首诗
  第一首已经完成,被迫刻在历史的墙上
  用劣质的纸张誊写整齐
  接受众人的审视
  第二首。从我出生至今
  我写了整整二十年,还在继续
  可上帝却在昨夜说,我还有写一首诗的权利
  我打算违背他
  我把机会让给了沉默已久的刽子手
  他活了六十年,手中的大刀没沾过血
  那时候
  我想起你坐在月光下沉思的样子,那时候
  上白的夏天格外地漫长,要听蝉鸣和狗吠
  那时候野菊花狗尾巴草和老屋后的竹林
  它们各自鲜艳,各自茂盛
  朴实极了,却比日子还显得诡异
  那时候月光,多么像你手上的镰刀,磨过的锃亮锃亮
  那时候的日子不像现在,近黄昏啊,走着走着就磕倒了
  站在深水中想起你的瘦弱
  你不知道,沙溪村的地图像一张鱼网
  弯弯曲曲,漏洞百出
  我站在鱼网之中触碰到一潭清水
  你不知道,我是站在深水里想起你的瘦弱,和
  七月的白色口罩,手术刀,被安置在墙角的金属架
  戴眼镜的人,披着白色大褂的人,烈日下还在诵读经书的人
  从午夜到凌晨不断地
  翩翩起舞的人,和那些匆忙悠闲的人们一起
  站在共和国的土地上
  诗歌是一个代名词
  在这以前,或者更早,我终于忘记了什么叫诗歌
  这是个慌乱的城市,模糊啊,看不见马尾马草
  和扎着辫子的你们。多么高的楼呵,适合悲情的演绎
  你(或者他们)将做一回壮土,纵身一跃
  在这以前要铭记,养育之恩是可耻的
  蝴蝶和玫瑰是可耻的,摸不到这座楼的顶端更加可耻
  那么多的假象,就留给那行走着的人们吧
  对了,行走也是可耻的。要沾上可耻的尘埃,可耻的花朵
  要乐滋滋地活着,像一株三叶草
  妈妈:爱
  “早已不是春秋战国时期,早就不唱红岩上红梅开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
  现在哪还有战争,日子好着呢。
  唱京剧,花鼓戏,听《刘海砍礁》看《补锅》
  偶尔挥枪舞剑,偶尔大哥大姐地哼着,多惬意啊
  多么温柔啊
  只是有点小小瑕疵,湘南的水不同于沙溪
  让你水土不服
  如果世间再完美一些,再温驯一些,
  如果伤口再柔软一些
  那该多好啊
  余丛:1972年10月出生,江苏灌南县人。著有诗集《诗歌练习册》、《被比喻的花朵》,随笔集《疑心录》。主编有《见字如面:70后诗人手稿》、“还乡文丛”系列文集。现居广东中山,自由写作。
  这一年,35岁
  这一年,我读书不写作,烧香不拜佛
  这一年,我出游不远行,修心不养性
  这一年,我想家不归故里,愤世不嫉俗
  这一年,流年似水,风光不再
  这一年,人情纸薄,老于世故
  这一年,花开花又落,风调雨不顺
  这一年,我疏远旧识,懒于结识新知
  这一年,我悲喜有交加,寻花不问柳
  这一年,我高不成低不就,冷暖由命
  这一年,虽不同往年,却有别来年
  这一年,我素食,喜小酌,清规戒律
  这一年,我过日子,勿归隐,虚度光阴
  2006.12.25
  爱与恨
  我爱我母,
  掩我口啊!
  不畏我馋,
  卸我利齿,
  母畏我言!
  我爱我父,
  束我臂啊!
  不畏我蛮力,
  缚我筋骨,
  父畏我反!
  我恨我母,
  洗我脑啊!
  不畏我迂,
  耻我智慧,
  母畏我忧!
  我恨我父,
  昧我心啊!
  不畏我势利,
  养我心魔,
  父畏我良!
   2008.10.4
  广场
  多年来,我认识的人
  却在瞬间让我感到距离
  是的,即使在人群
  我仍然与你们无法团结
  多年来,我貌合神离
  从聚集的人群里抽身
  是的,混杂的队伍
  我只能成为你们的叛徒
  多年来,我是孤独的
  更多的人与我形同陌路
  是的,黑压压人群
  我未能指认出你们中的谁
  多年来,我自尊尚在
  软弱的人群也是有力量的
  是的,当你们散去
  我还坚定站在广场中央
   2009.2.3
  春天笔记
  在一切互为占有的形式中
  禁锢春天恰恰是失败的暴力美学
  挤在生活这逼仄的不幸里
  惟有夹缝里探头的爱才是一线生机
  芳草不指望料峭的倒春寒
  怯生生的长势绕开压迫中的磐石
  绿意并非来自画笔的献媚
  而是委曲求全里最大限度的抒情
  春风啊春风翻过解冻的心
  返青的拐杖插入土里就快要发芽
   2013.3.20
  微物之神
  想想,这被错过的春天
  该发芽的种子已加工成粮食
  想想,这兀自散失的闪电
  并没有勾引来恶狠狠的惊雷
  想想,这风有风的翅膀
  而大海有大海磅礴的眼泪
  想想,这沙漏里的流沙
  只是时光机低伏的沙尘暴
  想想,这操之过急的胆小鬼
  正在把一头猪训练成狮子
  想想,这微物之神
  这日渐迷失的花团锦簇的故土
   2013.4.27
  不惑之年
  1
  和气生财也生无谓的客套
  这些谦让只能助长戾气
  现在是该分道扬镳了
  冒失中年在山尖上采云朵
  过度的良善亦是助恶的
  不必对佯装的笑脸报以歉意
  而是要扒皮抽筋
  狠狠地抓住狐狸的尾巴
  风吹落叶有不同的命数
  惟有果实苟且悬挂在枝头
  那也不会是福分——
  入夜的风有一天会偷偷摘掉
  2
  不再去写空洞的文字
  入世者受困于过急的生活
  不再去写漂亮的词藻
  颟顸的心承载不了花哨之美
  窃以为苦的,良药也是药
  难以治愈的忧伤如风花恋雪月
  酒意渐浓,浅尝辄止
  惟有虚度领略了醉生梦死
  还在中年,人世就经不住推敲了
  我执仿佛为了一点交待
  抽离这日常里的曲折和不安
  诗意的余晖方是大梦回光
   2013.7.18

知识出处

坡度诗刊

《坡度诗刊》

出版者:坡度诗社

出版地:2013.6

《坡度诗刊》由坡度诗社编有,属半官方半民间纯诗歌刊物,世界汉诗协会副会长叶坪担任顾问,青年诗人卓铁锋担任诗刊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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