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透过时间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坡度诗刊》 期刊
唯一号: 111520020220000300
颗粒名称: 第二辑 透过时间
分类号: I227
页数: 52
页码: 93-144
摘要: 本文记述了池凌云(乐清)陈鱼观(乐清)何乜(乐清)简人(苍南)娟子(洞头)柯熙(乐清)冷若梅(瑞安)林新荣(乐清)马叙(文成)慕白(永嘉)那勺(平阳)施世游(苍南)王孝稽(龙湾)杨隐(苍南)姚仁磊(苍南)叶晔(洞头)伊夫(苍南)友来(乐清)张艺宝诗人的诗歌。
关键词: 温州 透过时间 诗歌

内容

(瑞安)池凌云(乐清)陈鱼观
  (乐清)何乜(乐清)简人
  (苍南)娟子(洞头)柯熙
  (乐清)冷若梅(瑞安)林新荣
  (乐清)马叙(文成)慕白
  (永嘉)那勺(平阳)施世游
  (苍南)王孝稽(龙湾)杨隐
  (苍南)姚仁磊(苍南)叶晔
  (洞头)伊夫(苍南)友来
  (乐清)张艺宝
  池凌云(原籍瑞安,现住鹿城)
  玛丽娜在深夜写诗
  在孤独中入睡,在寂寞中醒来
  上帝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玛丽娜
  你从贫穷中汲取,你歌唱
  让已经断送掉的一切重新回到椅子上。
  你把暗红的碳火藏在心里
  像一轮对夜色倾身的月亮。
  可是你知道黑暗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眼睛除了深渊已没有别的。
  没有魔法师,没有与大海谈心的人
  亲爱的,一百年以后依然如此
  篝火已经冷却。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快乐
  “人太多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
  为此我悄悄流泪,在深夜送上问候。
  除此之外,只有又甘甜又刺痛的漆黑的柏树
  只有耀眼的刀尖,那宁静而奔腾的光。
  透过时间
  一个老人回到病榻上
  让一个英俊的少年慢慢出来
  他管住他已很多年
  双眼皮的大眼睛拖住清晨的光线
  和蛛网。从未做过坏事
  也没有做值得宣扬的大事
  他的鼻梁高而直,像一架独自驾驶的
  傲慢的马车。没有返回
  他做到了:没有怨言
  用根须抓住泥土,做一棵静谧的树
  让叶子回到大地
  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那么多风风雨雨都消失了
  只有秋天涌动的云朵
  朝冬天行进的天空
  擦出银亮的火花。
  我腰系一根草绳
  天空一层层降落。你刚从火中出来
  炫目而柔软,全身都是韵律
  为了不使自己迷路,我跟随
  洁白的灰。我害怕爱上这仪式:
  空虚的天空
  装着一颗空虚的心。
  在你的葬礼上,我们一起度过
  艰难的时光。我知道
  咒语无用,逝去的不再回来。
  而你一定能看见,我腰系一根草绳
  围着插满七彩旗幡的灵柩转圈:
  草绳的一头是我,另一头是灰。
  我守护着被你遗忘的表情
  你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在我的脸上变得炽热
  烟霞跃过。我一直跟随你
  顺三圈,再逆三圈
  让所有未被发现的路得到完成。
  现在,我已经是火的女儿了
  我跟随你的节拍。你敞开的
  脚步,沉默的声音
  在疾驰。而你的呼吸,跟随
  我的呼吸。真正的沉寂
  在咸涩的空气中。
  黄昏之晦暗
  总有一天,我将放下笔
  开始缓慢的散步。你能想象
  我平静的脚步略带悲伤。那时
  我已对我享用的一切付了帐
  不再惶然。我不是一个逃难者
  也没有可以提起的荣耀
  我只是让一切图景到来:
  一棵杉树,和一棵
  菩提树。我默默记下
  伟大心灵的广漠。无名生命的
  倦怠。死去的愿望的静谧。
  而我的夜幕将带着我的新生
  启程。我依然笨拙,不识春风:
  深邃只是一口古井。温暖
  是路上匆匆行人的心
  一切都将改变,将消失
  没有一个可供回忆的湖畔。甚至
  我最爱的曲子也不能把我唱尽
  我不知道该朝左还是朝右。我千百次
  将自己唤起,仰向千百次眺望过的
  天空。而它终于等来晦暗——这
  最真实的光,把我望进去
  这难卸的绝望之美,让我独自出神。
  大雾来临
  我在幽静的小径边静静等候
  变化随之出现——
  湿润的小牛犊迈着碎步走来了
  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走来了
  铃兰和苜蓿变得更加轻柔
  枯木露出瘦削的侧影
  它们瞥了我一眼,再次消失
  所有一切都像是新的
  大地的成熟之作,洁白而深邃
  没有在昨天消失的一切
  今天都得到了弥补
  ——巨大的平静和喜悦
  陈鱼观(乐清)
  化工厂
  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
  体内传出的呻吟褫夺公民权利
  我不敢想象人类还要在其中
  注入哪些元素
  等到无色的液体蚀穿胃壁
  河床比行程还要低矮
  一具尸体长出绿毛,行间距塞满了
  被长期霸占的名词
  没有人读懂一篇发福的新闻※
  夜黑得更加暧昧
  患病亲人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突如其来的色彩向高处爬行
  经过山峰,填满的天空
  无力拒绝。河水像是一封退稿信
  写给盐,或长夏
  一粒借一万种阳光集结
  却又被第一万零一种阳光融化的盐,
  它最先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接着汇集到了鼻尖……
  这段向下的固执,潮湿了胸口,
  还将漫漫上涨,淹没我灼红的嘴唇。
  我的时间受了盐的蛊惑
  夹藏隔世的记忆,比孟婆的汤咸了一点点,
  一点点地腌制忧伤。
  我想用一天的跋涉稀释它
  郁结的浓度,无处躲藏的卑微
  像稻草一样焚烧人间。
  青春的废墟。我虽已找不回盐的模样,
  却用它的能量保持缄默,
  为即将到来的秋天守一场贞节。
  小村庄
  村庄原本很小,让我有足够大的内心
  装进一本黑夜的日记。
  在这本日记里,我曾写下一条河和女人,
  迷一般的曲线,夹藏冬天的自恋,
  高高挺起的树繁衍着子孙。
  今天,当我再次打开日记本,
  陪我同期出生的孩子开始衰老,
  高高勃起的打桩机伺机鸡奸她的族人,
  石头霸占河道,冬天在宣读一篇白色祭文,
  痉挛沿胃十二指肠扩散,
  臃肿是难以理喻的病原体。
  带着溃烂的快感,肆意横流的土地,
  等待被宣布——与世界接轨。
  村庄的结局如此宏大!
  那里族人的经历又何其相似?
  我不想在这本日记的结尾写下任何咒语,
  日益膨胀的村庄无处容身。
  何乜(乐清)
  错别书(节选)
  1
  我们相遇的机会很少
  因为他府邸森严,我穷困潦倒
  我们一生的相交点只有那么一两次
  比如他的猎狗踩坏了我的庄稼
  或者他的轿子横穿大街时
  我背着木柴刚好送往酒家
  他寻欢作乐的窗或许会为我的夜路照亮
  而我的内心一片凄凉
  倒不是悲切于自身命运的贫苦
  或预见了不久后的铁蹄肆虐
  而是我们都已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路的尽头,他已醉死梦乡
  9
  月光下一座假山的荒凉
  无关不远处的丝竹喧哗……
  一条狗早已厌倦项上的铁链
  恨不能把自己的脖子咬断
  一艘船悄悄地抵达岸边
  沿岸的灯火不吹自灭
  他会对自己的醉酒如何交待?
  又会用什么样的财宝弥补缺陷?
  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拔走门栓
  又在每一个转角处贴上标签
  蒙面人如蚱蜢翻越船舷
  却意外地迷失在他的后花园……
  16
  耗费了生命的大部分思考
  一个男人厌倦了东游西荡
  他要随便找个住的地方
  和一个女人把后半生终了
  “你知道这里的一个铜板
  可以换走一个人的脚……”
  “但与其什么都不能知道,
  还不如任人拿走他们的需要。”
  “每个黄昏我都出去走一遭,
  看看什么东西在变得越来越少。”
  “有一次一个渔夫弄破了网,
  有一次一个孩子把风筝丢了。”
  简人(乐清)
  冬夜
  准备一个冬天的夜色吧,
  它可能类似
  某人披散的黑发
  在马鞍岭的荒草中
  今夜,我是不是座逃亡
  在外的孤城?
  趁黎明入侵之前
  趁月亮的锡箔还未
  浮出松林之前
  承受着寂静的重压
  像那慢慢弯曲的黑暗
  的树顶,只有远处的灯光偶尔泄露
  窗后的秘密
  有好几秒钟
  我盯着它看,如同一张
  樱桃小口,几乎要开口
  对我说些什么
  又突然沉默不语………
  我猜想:“是风的手指将它掐灭,
  或者哪个乳儿的母亲半夜起身,
  过后又轻轻吹熄?”
  旷野漆黑
  白马在林中打着响鼻
  我仿佛一颗黑星
  在山谷中移动
  却不再感到孤独
  贮木场
  贮木场是宁静的
  在一条河流的分岔处
  我说的麻雀并不一定从暮色时分降临
  天空像本打开的经书
  远山盘踞着巨型的云块
  与广阔的平原相比
  贮木场不过是颗
  稍大的脚趾
  若是在雨季,荒芜将有
  一人多高,整个贮木场又会陷入难言的寂静
  除了犬吠或偶尔走动的马靴
  ——我来到这里
  几乎像一只黑猫
  难道仅仅为了重新
  找回森林的肋骨?
  风一丝不挂地吹过
  有时,月光敲醒窗框
  我推门出去,四周依然
  杳无人声
  而棕色的圆木
  依然堆满空旷的双眼
  整个冬天,我就这样
  不出声地望着它
  我不出声地望着:
  一辆牛车
  当它载走黄昏
  和最后一批杉木……
  仿佛那正是我
  沉默的爱情
  仿佛我内心的广场也被什么一点点抽空。
  娟子(苍南)
  想起一个人
  有时是在路上
  有时是在家里
  忙着忙着突然想起一个人
  天气寒冷笑容温暖
  话是蜿蜒小道
  花香淡淡
  有时在梦里
  有时是梦醒时分
  无缘无故突然想起一个人
  风吹动叶子翻动衣襟
  仿佛很近
  仿佛很远
  想起一个人
  有时是春季
  有时是秋天
  有时候是一个眼神,有时候
  是一个背影
  让我飞一会吧
  别管我是一块石头、瓦片
  还是破碎的青花瓷
  给我一点动力
  一个倾斜的角度
  让我低低的
  贴着水面飞一会吧
  学蜻蜓点水
  学飞蛾扑火
  飞一会,就一会儿
  梦想沉没了
  还有涟漪
  涟漪消逝了
  还有湖水
  湖水干涸了
  还有湖的记忆
  再短暂的滑翔也是飞啊
  让我飞起来
  象远去的青春那样
  打一个漂亮的水漂吧
  邂逅女书
  是一只山鸟的鸣叫和飞翔
  引我偶入花丛
  邂逅她
  邂逅时光深处的一滴泪
  一声轻叹
  有着宝石蓝的惊艳
  和琥珀色的忧伤
  她小腰枝柔软
  她小碎步轻盈
  她轻吟浅唱如微风吹过湖面
  要怎样唤她的小名
  才有那驻足时的回眸一笑?
  那烟雨里柳丝长长
  这柳枝上叶眉儿片片
  一天天两情相近
  却一点点刻意疏离
  离歌声中
  该折柳挽留
  还是回身独坐低眉不语?
  一把雪花秘扇
  写着多少秘而不宣的女儿心事
  谁隔着久远的年代
  将她细细翻阅
  谁在如水的夜晚
  轻轻摇动着她
  摇动隐秘时光里
  那谜一样的美丽与哀愁?
  柯熙(洞头)
  风筝
  光穿过,光线那边
  光穿过,下午的春风
  有一只风筝,乘着自己的速度
  黑点就这样存在
  手中的线接近太阳
  模糊地燃烧
  现在的速度生活的加速度
  光的列车乘着一个女性
  快乐越来越快
  手中的线越来越细
  通过黑暗
  要暗,更要光!
  祖父
  一条渔船斜身搁浅着
  他沉默的嘴里含着一口盐水
  他知道,这口盐水早晚要还给大海
  祖父早已走了
  8年前,他就不喜欢呆在船上
  他喜欢游居在水里
  就像他的青年时期,独身一人
  摇着舢板,迎恶浪横行而过
  “快点,划啊,
  划过深水下面的礁、兄弟的尸骨及不可知的危险。
  划啊,划啊,用力划,要划过!”
  记得他一生的积累只是
  一个动作与一个词:划
  那年他还在划
  可心跳决定背叛他。
  这样,他留下的痕迹就要在黄昏的水面消失
  此刻,我要停下伤痛睁大眼睛
  在海浪细腻的波动与涨潮的推力中,寻找他的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怒
  他喜欢用斧子砍水
  他离开了,撇下自己的女人和长命百岁
  祖父,一个光线上的骑浪者
  没有准确的称谓,却依然活着
  是啊,我是你的一根血脉,宗谱里的一条粗大的红筋。
  祖父,
  一个跳出了自己身体的男人
  时间永远地停止了钟摆
  我不想称你为渔夫
  那是多么寓言的一个名词
  你没有细节,回忆已是要命的疼。
  冷若梅(乐清)
  隐痛
  教我如何忘记,这个秋天
  像是一出蹩脚的悲情剧
  正活生生地发射泪点
  当一个女人深陷其中
  无法自拔。高亢部分被无声隐匿
  无声部分被观众的轻笑打断
  这屏幕弥漫着铁打的疼
  味蕾深处藏着一只无人知晓的兽
  牙里的血无法清洗兽性
  眼泪徒劳无功而返
  秋天到了,天空太空
  以致于要用电闪雷鸣来填补
  他越积越厚的空白
  逃离
  我都准备好了,今夜
  我要捅破这纸糊的窗口
  这虚拟的忏悔
  我要勇敢地逃离
  这漏洞百出的怒放
  这霜打的花蕾
  这万马奔腾的马年,踏破草原的贼
  做一只离群索居的鸟
  捕虫。早起。晚睡。不出声地打鸣
  中秋节
  此时月光丧失温度
  她的目光却是一年里最柔情的
  像是从空气里抽取的一罐氧气
  可以致命也可以拿来救命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坐在树上,或是树下
  思考的不是苹果,也不是地心引力
  他们看月光爬上胸口,听远处的狼嚎
  向耳膜逼宫。仿佛在告诉人间
  这生离死别都是已经埋伏好的
  我们都别想逃。无论嫦娥、后裔还是李白
  无论路途多么遥远
  我们都要从呱呱坠地奔赴到尘埃落地
  一生从黑长到白,再从白落进黑
  直到黑夜穿上日光
  直到人类第一只惺忪的睡眼睁开,或垂下
  才能目睹月亮收走这一年一度的普照
  林新荣(瑞安)
  雪·寺
  这是谁洒下的墨点
  让无边的白显得更白
  这墨点看似随意
  却是一群乌鸦的泼洒
  东边的两三点显得灵气
  西方的三两只:在呼应
  它,它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夕阳只一缕余辉了
  雪涂着重重的残红
  把竹枝压得更低
  无边的风开始吹起来
  乌鸦似乎累了,缩成一团
  ——一个僧人,把米撒在雪地上
  乌鸦奋力飞向远方
  偶尔听到的是一二竹折之声
  小的东西
  我喜欢小的东西
  小山岗,小树木,一块可坐一下的小岩石
  如果我真的坐下
  我会看一只蚂蚁,两只蚂蚁……爬过一片树叶
  两粒鹅卵石,向上爬
  在溪的上游的小溪涧
  飘着几朵小云朵
  我和一只斑鸠探头探脑
  它掠下乌桕树
  我跃过溪流,坐在临溪岩石上
  针状的小鱼一定捉不到
  但我可以用心把它们带走
  伤逝
  一匹白马游走于山径
  马鞍上骑着一个白人
  清脆的蹄声,衬出我的苍老
  却并不妨碍我
  立在春山
  聆听新叶舒展的声音
  马叙(乐清)
  鳄鱼醒来
  晨雾渐渐稀薄,鳄鱼从水中爬出
  笨拙、隐秘的鳄鱼
  仿佛寄自旧电影中的一封长信——
  几十年,它来得太慢,它几乎就要消失
  鳄鱼把久远的往事推向寂静的密林
  而它的灰色的眼神又看到了什么?
  在河边,我的观察涉及河流及河流深处
  而鳄鱼的静默涉及明天的自然
  风从高处泻下,洗开眼前的一切
  我看到鳄鱼的牙床,封闭的、错误的暴力
  看到捣碎的青草为大地无尽地散开
  鳄鱼无声地涉过另一道潜流
  雷电。暴雨。
  鳄鱼此时比一块石头更加沉默
  鳄鱼一动不动
  鳄鱼观察这个光明的世界
  它聚合一生的事件就将来临
  当大地恢复宁静
  当遍地的青草加速生长
  我看到,鳄鱼开始缓慢移动
  几十年,多么漫长的时间!
  我的诗,歌唱鳄鱼冷静、质朴的第二次显现
  忆旧时代,一列蒸汽慢车的旅程
  多少天了,一列蒸汽火车,继续着一段旅程。
  慢行的火车深入荒野。
  沉默的人坐在靠边的位置。天空跪在远处山脚
  仿佛一截中国文学
  长篇写得荒废,诗歌写出极端
  一列火车只有一个读者,他看山川如阅荒凉
  被描述的火车
  ——机械的,蒸汽的,黑色的,历史的。这样
  这段旅程更加缓慢。
  一个庞大的故事到远处只剩下一行短句
  只剩下,无语的故事中的人。
  火车一直在开。缓慢地,开。
  这是素描时期的景象。反复,简朴。
  荒野上坐着诗人,寒冷,贫困,自由。
  枕木写下铁轨的面貌,铁轨写下火车的面貌。
  还有一种面貌是乘车人的面貌
  ——他们有着一千个以上的复杂面貌。
  这列火车继续穿越纸张、句子、描述。
  火车在荒野上缓慢地行进。
  带来的一个黑白时代,大地也有着铁腥味
  语言是它的锈
  促使记忆的火车头衰老、失忆
  促使这列火车向着远方,永去无回。
  浮世集组诗(145-148)
  145
  他走路时总有一个间谍跟随着,追踪着他未知的方向。
  这个未知是一个甜蜜的蛋糕,他随时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每吃完一小块,心就软了一点点。
  而间谍吃的是又苦又咸的腌芥菜,这样培养出了坚定的信心。
  间谍一直在等,等他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没有方向。
  途中,他遇见了另一个更加软弱的人。
  这是在春天。
  春天的花草,树木,雾气,欢迎着两个不程度软弱的人。
  他俩彻底失却了方向。
  而那个间谍,离他俩越来越近了。
  这个信心强大的间谍,浑身发蓝,他坐在离他俩不远的地
  方歌唱春天
  ——春天啊春天,春天啊春天,让人浑身不舒坦!
  146
  我刚关注了你,你就去吃饭去了,你的食欲快要打败性欲了。
  你说遇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刚开始生病
  她的病在身体里忽东忽西,早上在东,晚上在西
  半夜里就爬到了肚子上,朗读莎士比亚十四行。
  她要把莎士比亚也读出病来,让莎士比亚的胡子生出虱子
  让整个英国的男人猥琐下去。
  这时你已经吃完了另一顿饭
  你再次想起了这个女人,再次怕冷一样地把羽绒服穿上。
  可是春天已经到来了。
  这个春天高举一只虫子过来,说,这里没有莎士比亚
  说,你去田里,看黄黄黄黄的油菜花吧。
  147
  那个南京女孩自杀有十多天了。她叫走饭。抑郁症。
  时光机在三天后发出她三十八字的自杀公告。
  空气从她的微博上升起,空气又何尝不想自杀
  后一个字紧顶着一个字,再后一个字紧顶着这一个字
  这些字,顶着明天的时光机,时光机顶着未来庞大的空气。
  三天后,她顶破了微博版面。
  “空气都能淹死人”。
  微博为什么不自杀。
  期待着,有一天,所有的微博与空气一起自杀。
  那样,抑郁症也会有快乐的一天。
  148
  他的内心是一碗米饭。
  他的话毫无诗意可言,他的一生毫无诗意可言。
  他的中年正遇上物价飞涨,动车碰撞,青年人比他还势利。
  有一天,他在傍晚用一小时时间穿过整个小城。
  这是他唯一一次感到心里的黯淡。
  这是他唯一一次离开小城真实去旅行。
  慕白(文成)
  一张有些飞云江的脸
  波涛在我的皱纹里,飞云横渡
  浪花在我的眼眶里,左边是闪电
  右边是惊雷,一条飞云江流过我沧桑的脸
  狗在波涛中说话,它的嗓音里
  就有着江水的轰鸣
  鸡惊得飞上了桑树——我的睫毛
  野苜蓿一畦一畦在鬓角撂荒了的坡地上
  和白发一起疯长着
  一代人在江边居,一辈子没离开飞云江半步
  江水往低处流,一直流到命运的最下游
  飞云江水往低处流,在我的脸上
  时间和命运在流动
  江上秋风正紧,秋风伐倒万物
  老人一个又一个死去
  ——我用皱纹作为墓地,埋葬他们
  用泪水刻写他们名字
  剩下野兔、野猪代替他们
  在精耕细作了一辈子的田地旁
  看家守门……
  流去的江水不再回来,并不妨碍
  来年春天的耕种
  你的名字比影子更为寂静
  你是谁,你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比起我的贫乏
  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
  清晨的雾像天空的一道伤口
  你的名字比影子更为寂静
  你是通向欢乐的短暂时光
  你温顺低斜的样子
  不知道是一株红豆杉还是一棵青冈栎
  与山上背阴处的残雪一样
  微蓝的光焰
  让人时时想起上一个春天
  或者我们正在行走的秋天
  在春天,你是必不可少的
  唯一的,我无法破译的谶语
  迷雾继续把目光移向遥远
  田野失去了记忆
  天空还在身边
  梦魇似的的岩石
  伸出双手,握住的只有昨天的温度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风吹过我的村庄
  一片树叶飘落水面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风从南面吹起
  风从北面吹起
  风从西面吹起
  风从东面吹起
  风吹得很快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很晚的时候,风从我的房子吹过
  玫瑰色的黎明
  风没有留下一丝尘香
  我觉得,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我将在它门口坐得很晚
  那勺(原籍安徽怀宁,现住永嘉)
  在楼顶
  同样是二月,积雪已经融化
  楼顶上的鸟粪
  和一些枯叶又裸露在天空下
  这时候
  如果在乡下
  我就会悄悄地爬上楼顶
  清除它们。然后
  怀有喜悦,看
  炊烟,飞鸟,鹅黄
  和田野里弯腰的亲人
  而现在
  春天走得越近我就越发觉得
  无论是梦中还是在楼顶
  这一切都很遥远
  甚至没有意义
  只有摸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探的时候
  我才慢慢感觉
  自己变了
  旅途
  蓝玻璃将我和这些陌生的城镇隔开
  也将我与那片落叶隔开
  难以琢磨的事物
  始终漂浮在夕阳的光线中
  你看不见
  它们的脆弱和犹疑
  列车继续奔跑
  在狭窄的枕木之上:那些静止的部分
  也是漂移的。
  试图
  我试图在更高,更广袤的
  地方,眺望
  我试图眺望,另外的一个
  腾空而起的人
  我们互相打量互相填充,这
  使我的虚无
  显得不那么虚弱渺小
  因此,我不去言说地平线
  不去言说事物的变化
  我只关心,光阴
  用什么样方式,在岩石的低处,和
  骨头的高处,留下痕迹。
  施世游(原籍平阳,现住杭州)
  白纸之白
  白纸之白是因为没有前生
  白纸出自于蒿草、翠竹或者山林
  白纸出生时并未定方圆
  裁切之刀割断其脐带
  白纸以桌子的形式
  才四平八稳端坐了下来
  之上不为贵族,之下也不为百姓
  白纸之白层层叠加,积雪很厚
  令政事严寒、温情酷热
  一纸号令竖起的帆
  可以使国家的炮火返航
  也可以感召鸿雁逆冬北上
  白纸之白不在其白
  白纸之白在于反衬其黑
  或者红,或者边缘地带
  白纸过喉是一种过瘾
  高手过招时并不觉得痛
  一滴血是血,两滴血
  或者更多的血,就不再是血
  而是可以拿捏的印泥和刻章
  而是梅花,或者盛开的牡丹
  阅读者翻动白纸会突然
  发现骨头在弯曲、断裂
  发现自己在衰老,手中的孝服
  比骨灰盒略大,或者略小
  但同样都不留记忆,使白纸不白
  白纸之白在于其可以再生
  秘密
  跟多数人一样,我有过自杀的念头
  跟多数人一样,我心怀善与恶,并还活着
  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没有
  弃善从恶,说这个世界欠我的太多
  我只是渐渐模糊了这二者之间的界限
  让黑夜与白昼变得有些暧昧,前朝往事
  历历在目,劫后余生,光阴复来,如果你
  活得比我长久,你会看见我来世的面孔
  再次施以粉墨,闪现昨日黄昏的回光
  如果你先行离开,我会听见天空中那群鸽子
  盘旋着震动气流,发出金属质地的哨鸣
  做爱的人
  做爱的人哪,请先停下来
  比如周公吐脯,我们到阳台上
  稍作休息,我们聊些话题
  然后各归其位,做爱与文字
  都需要深入,它们的联系
  不是简单的对比,不是
  拨火棍与烟囱、钥匙与锁孔
  不是凹与凸,不是抽与捅
  不是清洁工弯腰掀起窨井盖
  放下楼梯,堵塞与疏通
  这是一种痼疾,你需要尊重
  当潮水涨起,贝壳就会上岸
  这与月亮有关,白日里
  则请穿戴好,不要过于乖张
  比如文字,需要给予光明
  确切的命名,然后给予黑暗
  相应的阴影,需要把山脉
  移到河流旁,需要斜坡
  如人侧躺,让天空俯下身来
  不过我在充当导演的角色
  而你则在戏中,你有悲有欢
  不肯停下来,不管六月
  以星星的眼睛在窗外偷窥
  做爱的人哪,那么请你继续
  王孝稽(苍南)
  死去的父亲,背着我流窜
  记忆里的村庄,都去哪儿了
  死去的父亲,背着我
  流窜,在陌生的河道摸石过河
  生下我们兄弟妹仨的老屋
  患了失忆症
  从早到晚在废墟里
  寻找动静
  村庄最好的时光
  我都在父亲的背上度过
  一个少年感动于弯曲的脊梁
  贴着一个匍匐的架势
  如今,我奔走在失散多年的骨肉间
  里头听到飘零的蒲公英一样
  忧伤
  破败荒凉,不是我的罪孽
  死去的父亲,背着我流窜
  脚步拔不出村庄的土地
  草草了结的大垵
  在一百年前的四月,它是
  艾略特的荒原。枯萎的荒原
  如一个被修辞的村庄
  输在青藤无尽缠绕上
  废弃之后,荒凉更甚
  在二十五年前的四月,它是
  海子的村庄。不再悲伤的下午
  没有谁洞彻,这不再隐晦的诗行
  如大地隐隐醒来的声音
  击碎一缕凉飕飕的轻风
  在今年的四月,它是
  马尔克斯的孤独与哀伤
  众神安睡,唯我独享
  一寸一寸侵入魂灵的檀香
  小镇阿拉卡塔卡
  哀伤无限,哥伦比亚孤独无限
  草草了结的大垵
  人去楼空
  草草了结的四月
  狗吠穿心
  谁在背叛
  夜半醒来,吠声穿墙而出
  一阵又一阵
  挠到我的心坎和太阳穴
  进三步,退两步
  放慢脚步,放慢吠声
  谁解忠诚的美名
  成了断魂的吠声
  眼里无声的哀求,似乎诉说——
  主人啊,究竟谁在背叛
  时间离开了钟表
  主人离开了祖屋
  猫儿离开了死对头
  枯枝上倒挂着,毛茸茸的沉默
  谁想被骂名,谁想成为丧家狗
  反复的吠声
  不是申诉
  杨隐(原籍龙湾,现住苏州)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保卫战中
  心痛,当我目睹他们的死亡
  那辆燃烧的9路公交车里
  原本有一个人是我
  那节破碎的D301次动车车厢里
  原本有一个人是我
  鞭炮炸断的义昌大桥的残骸里
  原本有一个人是我
  首都暴雨夜洪水吞没的汽车里
  原本有一个人是我
  但那一刻我都不在
  他们,代替我死去了
  也代替了你,代替了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
  死去了
  如此突然
  没来得及写下遗嘱
  那些迟到的救生锤、训诫、问责
  为后来者将生命的洞口敲开
  却再也无法叫醒他们与我们一道
  享用世间伦常的美满
  享用清晨、日落以及两颗露珠之间
  悠长、轻盈的呼吸
  他们的每一次离去
  都在加高着那块永恒的纪念碑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烈士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保卫战中
  树下听鸟鸣
  鸟鸣——
  明晃晃的树叶
  再上面
  是黄金的天空
  鸟,鸣
  一声一声滴下来
  如此非凡悦耳
  某一刻,我几乎闭上眼睛
  去倾听
  它是从树叶间漏下的
  可以确定,却苦于
  无法找到它的源头
  什么样的鸟
  在隐身之处恣意鸣叫
  带着雨水
  和催眠的力量
  让这个毫无征兆的下午
  失真
  我几乎塌陷在存在之手阴凉的抚摸中
  不能自己
  我知道我有我的命运
  与周边来来往往的其他人类都不同
  但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想做
  我只是屏住心神去倾听
  这神秘的鸟鸣
  起起落落
  似乎在向我启示什么……
  姚仁磊(苍南)
  11月5日夜渔寮沙滩听潮有感
  我花了一夜的时间,
  辨认风向和每粒沙子的口音,
  故乡与情人早已安睡,
  我数着月光,
  猜测孤独的方式。
  和秋天告别,
  灯火在沙滩眺望远方,
  此时,看见的只有黑与寂静,
  以一座海为代价,
  出售欢乐,渔村在篝火中冷却。
  记忆在原地打转,
  我不是外乡人,我家也在海边,
  而今晚我将以游客的身份,
  失眠,等待日出,
  以及一场未知的梦。
  车窗上的月亮
  月光流淌的路上
  一辆大巴追赶着夜色
  我坐在里面
  孤独也坐在里面
  我们坐成一排
  像空空的啤酒瓶
  我害怕交谈与凝视
  三十年来,拙劣的手艺
  刻不出一件完整的雕像
  时光一直在碎裂
  像被汽车碾破的梦
  有头无尾
  此时,我想的只有你
  像车窗上的月亮
  伴我一路而行
  穿过这条幽长的隧道
  前方渐渐明亮
  有你,所以我找到了光和影
  奢望
  无法再次深入,春天在四处流浪,
  北方的雪,南方的雨,
  开了即谢的花,
  今晚有些事情成为禁忌,
  上了锁的嘴唇让人浮想联翩。
  比如说,若干年前,
  暴风雨咬伤月亮,
  后遗症假装无辜的星星,
  我们秘而不宣,等待更多的揣测发芽,
  或者“不通知”的客人破门而入。
  比如说,现在,
  我低头坐在黑夜的台阶上,
  怀揣不安和惶恐:
  伤口、污水、泥土、残骸,
  以及这块土地的未来。
  抛开某种想象,
  我承认,心底还存有奢望,
  比如,有人来敲碎这块水泥地,
  像敲打昏睡的头骨,
  一块一块地敲碎碾平,
  然后在上面浇上一层新的。
  我的要求很简单,
  在这之前,让我再多看一眼下面。
  叶晔(苍南)
  峭壁上的绳子(长诗节选)
  1、
  我担心它的质地,更担心自己
  担心它的摩擦力、持久性以及一些坏想法
  也许,它来自半亩稻田
  用筋骨用血脉用命搓成的
  一条救命的稻草——“这就叫以命换命!”
  也许,它只是天空给我的一次自赎的机会
  在峭壁上,我是晃荡的
  一颗心就像那岩缝里的芝麻
  打娘胎开始就想朝天空大叫一声
  听啊,我的大嗓门是父亲传下来的
  蚂蚁也不自卑,他也有头有脸有思想
  “至少我可以走到草尖上去,再上去
  就是人类的极限了。”
  再说那些露水,隔着一层世界性的草皮
  它感动了,并写下墓志铭
  “在日落与日出之间,我掌握了人类
  一部分的秘密。”
  是的,阳光铺天盖地,它照不到我的脸
  在这片峭壁上,我因芝麻、蚂蚁以及露水而晃荡
  下一刻就要流泪了
  2、
  在峭壁上,我首先对天空充满敬意
  其实是对白云和乌云有些想法,天空不空,那里的一群神仙,
  个个都有一付晕眩的脸孔
  他们为垂下一条绳子争论得脸红耳赤
  “他只是一缕轻烟。”
  “只是一根羽毛。”
  “只是一颗未褪净的稻粒。”
  “只是丢在人间的一个私生子、一个意外。”
  ——我犯下的过失、我的善良和爱心
  一一抵消。我不必为此回忆和炫耀什么,我只要这一刻
  在峭壁上。呼吸新鲜空气,朗诵一首诗歌
  “我是一个垂落或者上升的人,人生的可能性,只在一念
  之间。”
  3、
  我也许是睡着了,穿着薄薄的睡衣
  我有着一个测绘员的心思,云层的厚度不足3米
  海拔不高不低,这跟我的年龄和经历差不多
  有过青春期,有过失恋的时候以及在无人区
  哈哈大笑。我的水乡、我的阡陌、我的家族里走失的那个人
  留下了脚板和身影,“坚持,一粒种子即使在非洲
  也能纵深发展。”
  我是子孙,
  我是子孙的爷爷。我睡着了
  在一根绳子上,抱着亲爱的地球
  一点一点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4、
  目力所及,我仿佛见到了亲人
  从一个人扩展到一个军
  长势如同荒草,他是司令部,是首脑,是那片坟地的主神经
  触动了我,一个颤抖的身体
  来自内心的寒冷,是的,这是冬天了
  各国各省各市各县各乡各村各人都要穿上棉袄的
  只有我在黄昏里紧紧抓住垂下的绳子
  紧紧抓住
  下垂的落日也显得渺小。身体里的各国开始叛乱
  我将逃亡,历尽疾病和痛苦,在某处与亲人汇合
  我们合力搓起绳子,把自己吊在半空中
  把自己垂下来
  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然后暗暗发誓
  “时间是短促的,我们只要熬过这一生……”
  伊夫(洞头)
  诊所
  诊所像城市的电网。架落在大街小巷
  去诊所看医生就像去饭摊吃饭一样方便
  不用排队挂号。不用看11层楼护士长的脸色
  (在暖气的病房。一双冰冷的手搭在我的血脉
  一些冰冻的语言,渗入我的体内)
  我每天都在透支着身体。而嘴上
  却念咒般地念叨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昨天。我收到一张银行的透支催还单
  限我在春天之前还清透支的光阴
  我找到诊所。和医生商量偿还的计划
  而一些黑诊所坐落在黑暗的小巷
  像冬眠后苏醒的毒蛇。将听诊器
  伸进人们的口袋、胸脯以及内脏
  一些病毒沿着血管流进体内
  加速脆弱躯体的瓦解
  长满污垢的针管、药棉、避孕套
  不断地侵入冬夜中城市的体内……
  诊所中摇曳的灯光。扭曲了人们的灵魂
  一些盐水。正通过静脉
  缓缓流进充满病菌的体内
  裁缝匠
  我面对的不是一个裁缝匠,而是一个老顽童
  剪刀、尺子、布是他一生不变的游戏
  他的游戏没有对手,赢家和输家永远都是他自己
  赢的时候,他举杯与整座村庄分享快乐
  而输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心肺撕裂
  他独自坐在村庄的麦田守望
  从黑夜一直坐到天亮
  他是属于村庄的,他是这座村庄最优秀的设计师
  他把持原始的工艺,他不想与城市的纷繁芜杂有关
  他把乡村纯朴的元素融入到他的作品之中
  他的命运始终与村庄在一起
  他从没奢想让自己的作品悬挂在城市的百货商场
  他拥有一把丈量自己心灵的尺子
  他知道自己做不出官样的服饰
  他可以剪出春天的燕尾
  他只想从自己的作品里能够飞出一些金凤凰
  至今,他所拥有的仅仅只有两样财富
  一位上世纪四十年代走进他生命的老伴
  一台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的西湖牌缝纫机
  落入池塘的话筒
  我们开始将采访的话筒伸向春天的事物
  那些平面或者立体的事物,像楠溪江畔树林里的鸟鸣声
  叽叽喳喳
  我知道,最懂楠溪江的是与之唇齿相依的池塘
  所以我们的话筒首先落入池塘,探访水中的荷叶
  这时的荷叶已经打开话题的闸门,像滔滔的江水
  从江的源头一泻而下……
  它是春天的叛逆者,它要将自己娇艳的花朵献给
  整个夏天。献给楠溪江最美丽妖冶的季节
  因为荷叶的体内已经流淌着这条江的血液
  以及赋予它成长所需的养分……
  它是楠溪江畔一个不安分的女子,硕大的裙摆
  掀起巨大的风浪,将暗夜里的村庄推向黎明的前沿……
  它将在夏天落幕之前
  抵达楠溪江的腹部,歌唱或者舞蹈……
  友来
  友来(苍南)
  像纸片一样轻
  1
  一张纸的飘落
  从许多年前开始
  没有树根记住它的呼喊
  上面模糊的字迹与折痕
  证明暴力的无辜
  现在它平躺在台阶上
  由几粒瓜子壳支撑着,抗拒光线
  现在它的无言
  是怎样在一个人的内心
  形成记忆
  2
  我愿意帮助它
  回到书中
  仿佛撤回一具尸骨
  阻止一场关于自由的革命
  我虚构了它的幸福、悲伤
  它埋藏的飓风
  和一个晴朗的冬日
  3
  我给心头的一块疤命名:
  这是儿子。
  然后称自己为母亲
  这使我有理由
  托起它,并且相信
  好人的运气
  什么时候它从婚姻与婚姻之间
  返回我的身体
  开始不安地走动
  4
  琴音来得匆忙
  某一个影子有了复活的机会
  在传说里
  我的可疑身份
  我的耳朵被拉门声占领
  是的,一张纸的姿态
  要以赞美结束
  更多时候我的焦虑
  与一座教堂的寂静保持一致
  5
  今天我推着板车
  面对卫生桶
  每个日子因此继续下去
  光线还保留蚯蚓的习性
  穿过
  意味着让尘土恢复知觉
  我不再使用手套
  在瘸腿的引领下
  笑容多么夸张
  6
  为什么看不到火?
  曾是黑夜里的一切
  一具躯体的睡眠宽阔无比
  想不动了
  它就一个劲地变轻
  轻得要飞起来
  男的,女的,抽噎几下
  可以随意摆弄它的衣袖
  一蓬灌木冠冕堂皇地生长
  7
  当我蹲在江边
  给乡亲分类:这是果皮、奶瓶
  和苍蝇,这是头颅、热血和呼吸
  当我与年轻的我较量
  那么多往事驱赶着
  天黑之前
  胃是唯一的病
  8
  善良的心也承认告别
  独自去幸福,去欢呼,去流泪
  一张纸的游荡
  属于天空的事情
  必然奢侈和美
  炉火中事物重复一个名字:干柴
  这时雨水是短暂的逗留
  没有记忆
  爱将更加完整
  张艺宝(乐清)
  千斤顶
  他身躯的花岗岩如今也慢慢风化,出现裂缝
  而内心坚硬的隐忍不过是肉中不肯腐烂的一枚刺——
  那些在路上匆忙走动的人渐渐汹涌如肺气肿的大海
  海水淹没的土地,是他赖以生存的土地
  既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也就只能无可选择地随波逐流
  ——那沉重的生计,使他已经伛偻的腰板弯成崩塌的田埂
  他觉得愧疚,仿佛所有的失败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但他还是挺了挺身子又冲进了泥泞的夜色,好像一个显然
  力不从心的
  ——千斤顶
  深夜的小酒馆
  你总是问我:“白酒?或是啤酒……”
  难道你真的不知?如果不愿看到
  那被高度酒精点燃的痛楚,来瓶啤酒算了
  只要尚未真醉,我便仍会装得免烫衬衣那样挺括
  ——虽然白酒真得爽口,虽然啤酒也须警戒
  生活在理直气壮地变形着,即使
  不通过啤酒瓶底或白酒瓶底去观察——
  “一朵花是一个春天的一半
  而一个晚上,却是人生的几分之几?”
  有人的舌头开始像一艘搁浅的船
  沉沉的醉意,使这群人
  如同一堆陈年的脏衣服
  但酒精不是洗衣液,也是空气清新剂
  “街道怎么老是在晃来晃去
  难道这到处安装的铁栅栏也不能将它们制服?”
  尽管在耀眼的灯光下
  我们也看不见夜色行走的踪迹
  但很多看得见的,我们也一样无法阻止:
  一个在秋天与冬天的夹缝中,抱着垃圾桶狂吐的
  男人,突然毫无顾忌地哭出声来
  夕阳突然穿过……
  夕阳突然穿过树稍,照在街道边的窗玻璃上
  像一个拳手猛地击中自己的鼻梁
  惊慌失措的蜘蛛,在眩晕的
  刹那,看到世界末日的具体景象
  这个靠影子提醒自己存在的人
  他要在菜市场中找到梦萦魂绕的故乡?
  ——他的目光一尾死鱼的眼珠紧紧地盯住:
  这面故乡的大海的镜子,却映出了都市
  锯子般的风暴。他打了个趄趔
  然后顺势蹲下,仿佛大地正随之塌陷

知识出处

坡度诗刊

《坡度诗刊》

出版者:坡度诗社

出版地:2013.6

《坡度诗刊》由坡度诗社编有,属半官方半民间纯诗歌刊物,世界汉诗协会副会长叶坪担任顾问,青年诗人卓铁锋担任诗刊执行主编。

阅读

相关作品

透过时间
相关作品
我腰系一根草绳
相关作品
黄昏之晦暗
相关作品
大雾来临
相关作品
化工厂
相关作品
写给盐,或长夏
相关作品
小村庄
相关作品
错别书(节选)
相关作品
冬夜
相关作品
贮木场
相关作品
想起一个人
相关作品
让我飞一会吧
相关作品
邂逅女书
相关作品
风筝
相关作品
祖父
相关作品
隐痛
相关作品
逃离
相关作品
中秋节
相关作品
雪·寺
相关作品
小的东西
相关作品
伤逝
相关作品
鳄鱼醒来
相关作品
在楼顶
相关作品
旅途
相关作品
试图
相关作品
白纸之白
相关作品
秘密
相关作品
做爱的人
相关作品
草草了结的大垵
相关作品
谁在背叛
相关作品
树下听鸟鸣
相关作品
车窗上的月亮
相关作品
奢望
相关作品
诊所
相关作品
裁缝匠
相关作品
落入池塘的话筒
相关作品
像纸片一样轻
相关作品
千斤顶
相关作品
深夜的小酒馆
相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