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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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坡度诗刊》 期刊
唯一号: 111520020220000247
颗粒名称: 盛宴
分类号: I227
页数: 28
页码: 109-136
摘要: 本文收录了瓯海的诗盛宴:黑鸦、风雪、穿越、林荫道、车上等诗词文章。
关键词: 瓯海 盛宴

内容

阅遍浮华世界
  他们的生命铅华洗尽
  每一个字
  都是黑夜里最亮的灯花
  由北而南,自西往东
  涉万水千山
  历红尘百态
  所有生与活都在字里行间
  化为睿智的思想
  这是汉语的力量
  如一场饕餮之宴
  盛宴
  栏目主持:卓铁锋 书皮(甘肃)
  杜文辉
  黑鸦
  我一个人经过这乡野
  两只黑鸦
  穿着长呢,红筒鞋
  刨动草芽
  谈我听不懂的话
  跳快小四
  而昨天,我离开的地方
  我的同类正在拥挤
  叫嚷
  交换泡沫
  风雪
  木板、玻璃、钢材、水泥和门户
  严密防守
  集体越狱的女囚
  在风中奔跑
  三缄其口的人
  裹住自己小小的城
  一个人的内心也经历这样的事情:
  一场民间起义
  械斗
  血
  锋刃
  无休无尽的纠纷
  穿越
  群星在铁轨外拥挤
  月亮的耳环挂在路标
  害怕光线的事物
  在黑魆魆的植物背后
  狂喜
  柴油机、汽油机、电动机、
  心脏的
  泵
  压低声音
  偷运白银林荫道
  这些优雅的树
  打着绿伞散步
  走走停停
  拉手 呼气 跳舞
  这是它们的王国
  没有疆域
  没有国王 臣仆
  没有劳役 说教
  当我经过
  它们会谈论一只直立兽
  车上
  我和一群人被装在车里
  连同行李
  我们试探
  靠近
  戒备
  然后打盹
  听音乐
  想遥远的离开地和目的地
  蝴蝶
  带领更多彩的物事
  从两侧滑向虚无
  我们共享五味杂陈的空气(安徽)
  老井
  地心的约会(组诗节选)
  头次下井
  四周铁的围困中,我向往事的深处下沉
  一声惊叫刚产生就黑暗被熄灭
  快速陷落
  我触摸到了时空的空旷与虚无
  只有脚下的钢铁是最真实的
  它使我在下坠的同时
  感受到了一种上行的力量
  我听见受到挤压的黑暗
  象风一样轰鸣
  我看到受到挤压的黑暗
  像水一样层层匝开
  是下沉也是上升等到罐缓缓静止
  钢铁的大门敞开 我们
  便习以为常地深入到
  一个久远的年代里淘金
  掉顶事故
  干了一班的活
  身体实在疲惫的难受
  上下眼皮内如同按装着
  两块性别不同的强力磁铁,还在拼命支撑
  用铁镐小鸡啄米般地叨着
  早己丧失疼痛感的煤层
  但在某一时段
  上下眼皮还是被短暂地粘在了一起
  片刻,一块蓄谋己久的黑矸石
  乘机从巷顶上冲下
  ……铁镐落地
  砸在巷底钢轨上产生的金属颤音
  像两只柔软的手指塞进我的耳孔中
  直到几个月过去,我胳膊上的石膏
  拆掉以后才抽出来……
  此后 我光洁的肌肤上
  便留下了一段青灰色的疤痕
  像是天空用闪电的锯条锯出的痕迹(福建)
  马兆印
  泽雅
  这是地名,位于温州市瓯海西
  距鹿城区四十三公里
  车上半腰,泽雅水库就碧莹莹的蓝
  给每个人的眼睛,涂染艳阳天
  我对黑骆驼说,这个大盆子用来装酒多好
  今晚推杯时就省了酒钱
  黑骆驼笑,他轻轻一按快门
  偌大的酒窖流满他的手机
  星落河抖出几根中华,执意要将烟灰
  抽成白骨才肯上山,后面的车子以死要挟
  再不让路,就让喇叭把我们撕成一片片烂云
  一行人作鸟兽飞奔,我被海拔越拉越瘦
  用脚踢开云雾,看见一条古道爬上古耸寨
  叶坪老师拄着枯枝,说它在路旁等了五百年
  唉,一千年也罢,反正我的前生不在这里
  我只想向上,看清自己的影子有多黑
  看清后世在时光机里如何穿梭自如登上古耸寨,我俯瞰群峰
  方知人生无常,世事出人意料
  皆感慨:越高之处,越没有人间烟火味
  霜降
  尘世有太多的无欢
  在深秋,我储藏的笑容
  和三两枚落叶枯黄
  作为旁观者,手持一盅淡酒
  给体内的忧伤加温
  铁观音,红茶,甚至金线莲茶
  和沸腾的泉水己融为一体
  秋天越来越苍茫
  就连穿越树梢的候鸟
  也驮不动一封薄薄的信笺
  我用手指上的暮色
  捏碎几粒花生米
  让她们光滑的身子
  在我舌上舞蹈,再咬牙切齿
  吞噬我对她们的顺服
  流水的年啊,就让我像流水
  轻轻流过前方的水湾
  我想倾听,万物对自然的留言
  是怎样,将自己的热爱
  托付给霜降的田野炼字
  先从永字八法中突围,借酒意
  使横竖撇捺微醺
  允许在梅的额头加一点,让墨香
  深入春天
  天下书生只知抒情
  今夜,在一张宣纸上
  我喂养一群字,命令她们的筋骨
  储备坚硬的钙质
  英雄大都困陷末路,给箭装上翎羽
  让乌骓驮着霸王夺月枪
  在乌江河西岸
  看护美人横折舞蹈
  再给我一些盐分,使墨汁
  漆黑如夜,我要在书生的字帖里
  用竖钩挑破贪痴,用右尖画
  起草光阴,让楷隶篆行诸平民
  在家园点亮灯火,仰画明月
  以一纸抵万金之书,策马江湖
  轻摇蒲葵
  报天下太平
  (浙江)
  潘维
  雪的告别词
  一
  雪,一场如此盛大的告别
  悄无声息。
  人们知道它要走了,水的眼眶有点湿润。
  它走了!只有少数几位知道,
  没有一个人能继承它的遗产:
  它纯白的派头,
  它自在、高贵的东方式亲和力。
  有时,它给窗玻璃提供一张天意草图;
  有时,它衬托银杏叶金黄的熟;
  有时,火车启动它祥瑞的风景。
  悄无声息。雪和它体内的那条火龙
  消隐于无形。江南随之渗透孤寂。二
  运送沙石的船掠过建筑物,
  犹如抽离自身的一部分。
  光线,从土里,
  把城市一点点拔出来。
  这是黎明炫目的时刻,
  雪告别的时刻。
  吸收了一夜漆黑的树木,
  渐渐松弛开鸟雀的羽毛。
  (最勇敢的,莫过于哼哼唧唧的猪,
  正勤奋地要把地球拱回栅栏。)
  这时,从街道那头飞奔过来
  一条彩霞印染的纱巾。
  哦,一抹最优秀的温暖,
  女神般挽起我的手臂,离开冬天。
  澳门册页(局部)
  ——给姚风
  一
  云白得多余,蓝咸得无际,
  随意掉下的一个羽毛
  就是主人。
  在那时,空间不需要上锁,自然可以抗衡国王,岁月如同
  没有岁月,这座荒僻的海岛还处于自我遗忘的状态,尚未
  命名。直到有一天,来了一批人,五位?十位?或许是
  一个家族。一个穿着南宋服饰的官吏,看上去像败军的将领,目光疲倦,内心的箭簇不愿再对外发射;海浪
  一排排滚动着平静,配合着他对尘世的厌倦之心。
  在一潭淡水前,他发觉自己的脸毫无水仙的味道,只是
  一尊泥塑,沧桑而斑驳。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对他说,在此
  停下吧!他环顾四周,除了缄默的随从,杂草灌木丛中找
  不到其它喉咙。天空也静静的,没有打开缝隙。光线中,
  蚊虫密集,嗡嗡着。什么是空无?什么是骑天马的神?
  不时的,礁岩发出一两声怪异的尖叫,海风一如既往,
  压根儿不关心季节的枯荣。他放松了,他明白,他为之
  服务的那个王朝输掉了,输得非常彻底,也很成功:山河
  依然在星空下美丽着。
  水鸟的叫声,
  让灰烬有了一点暖意。
  二
  帆船送来了人气,
  一同靠岸的还有鱼腥味。
  其余货物却封闭、神秘,让人馋涎欲滴。
  船头,水手铅一般熔化。
  附体在海龟身上的小渔村,
  终日与停滞的时间为伍。
  岛上的一切都有九条命,
  像猫,经得起盐的腐蚀、苦的腌制。
  到了台风季,肮脏
  会毫不客套地凶狠起来。
  恐怖携带着涛声的刀具,
  直接闯入居民简陋的屋内,
  此刻,地平线上,
  繁殖系统吃惊地活跃着。在帝国的掌心里,做爱就是贡献,
  忍受苦难比忍受荒凉更像擅离职守。
  三
  林湄娘,大家闺秀,出生时一道红光射入室内,顿时芳香飘荡,春雷滚过紫气充溢的大地。
  她28岁重阳节那天,菊花开得让开封城里的宋太祖莫名沉重,她与众姐妹登上家乡福建湄洲岛最高峰,独自乘一朵祥云,彩色地飞升,消失在众目睽睽的惊诧中。
  她短暂、拒绝婚姻的一生,只做了一项工作:慈善事业代表。她通过神授的“玄微真法”,去干预海事,引领地方民众趋吉避凶。
  死后,她获得了民间和官方的一致认同。朝廷赐封她为天妃、天后、天上圣母等称号。
  光荣属于活着的人,每当海上的船只处于危难之际,
  呼唤“妈祖”,她就会立刻前来营救,
  不施粉黛;如果呼唤“天妃”,她则会梳妆打扮,
  雍容华贵地出现。区别在于:迅速与迟缓。
  半岛面海的山岩上,“妈阁庙”泽润南海一带生民己500多年了,天光在渔网和水手的背脊上流淌。
  从林湄娘到天妃到妈祖,再从妈阁到葡语的“MACAU”,一系列的名词转化,澳门从语言意志里起航了。
  四
  图书馆本身也是一本潦草、惶然的书。
  航海日记散发出的那股血腥味令人室息。暗礁,风暴,酒精,斗殴。几乎可以归纳为赤裸裸的冒险和激情利益。
  船长在高兴时写道:未知的不是美女和香料,
  是金币的数量。
  但更可信的是他在绝望之时的呕吐:黑暗,黑暗,
  没有尽头,意义像鲨鱼一样主宰不了大海。
  船在幽灵的水域穿行,那个小贵族的不良后裔一一卡蒙斯因为力比多过剩而失眠,他用一只在战斗中丧失的独眼,回忆起自己在里斯本度过的放荡岁月。他必须接受放逐东方的惩罚,来抵偿欠下的国债。
  从大西洋到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再穿越印度洋,很快就南海了。需要多久,一年?或者十个月。这旅程的内核非常漆黑,坚硬。刺破它,灵魂会获得新生。
  澳门半岛并不在意传教士和恶棍哪一个更重要。当卡蒙斯在白鸽巢的石洞内写《葡萄牙人之歌》时,连仆人都分辨不清他是军官还是诗人。
  可以确认,他又礼貌又粗鲁,不讲规矩。
  他描写了一种勇气,如何在陌生的惊涛骇浪上拆除栅栏,把一块块陆地连接起来;如何通过罗盘,在爱情的各种肤色上颠簸。
  一位坏脾气的水手,最终,以“葡萄牙珍宝”的价值,葬在了修道院里,一个皇朝随之合上了棺盖。
  抹香鲸为之哀泣。五
  吸食鸦片的地方官已极其稀罕,
  忠诚的仆人更是绝迹。
  一个早晨,我从法老王宫娱乐城出来,
  向着陆军俱乐部方向。我首先想到的,
  不是木乃伊、金字塔,也不是总督及一小撮上流玩偶
  的权力游戏,而是白银,无数的白银。
  我在想,如果这座具有虚构力量的移民赌城,
  全部用白银来打造,那么,离真理和毁灭
  哪一个更近。也许,我该在钟表店门前停步,
  潜在的滴答声耗损着辉煌、灿烂这些正面形容词。
  但我们是否己把这个时代最脆弱、失败的部分
  存入了当铺,换取多少克拉的消费。
  广告背面的策划统治了大众。
  那英俊的神,亲自去菜市场,忧伤显现在他脸上
  像小贩们明察秋毫的眼光。
  此刻,大海像一件行旅,随时
  可以登机出发。我感受到从圣保罗教堂遗址k
  掠过耳际的爱,多么温暖的忏悔和感恩。
  一座城市所能给予的最贵重的礼物,就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或者,像孙逸仙博士,把手术刀的寒光洒遍大街小巷,
  让所有的脚步战栗、伫望,思考出路。
  但实际上,我到了高士德街一间平民鞋店,
  女营业员微笑成一朵邻家的小花。
  这时,一旁的校门打开,大群的青春
  涌出,哦,每个身体里都有着一首哀歌、一支进行曲。
  六
  澳门像一枚金币那么小,但有五个西湖这样大。风水
  把它隐秘地设计成了一个迷宫:街道在高低错落中
  明暗相通,似曾相识的路口反复出现。
  但没有人会找不到方向,只需抬头,无论你在哪个位置,火炬般熊熊燃烧的新葡京大厦将引领你,
  犹如资本女神引领欲望。
  大炮台上的炮口正对准“新葡京”,似乎在为赌城增添
  火势。(当时,我并未明白权贵们玩的这套把戏。
  古老的智慧早就教导我们,机关重重的地方埋着宝藏。)
  城里的居民,一半白天工作,一半夜晚上班。
  任何时间内,总有一半人在睡觉,另一半人在赚钱或输钱。
  在这个人均寿命世界第一的都市,落差悬殊的故事
  每天发生,可没有一个偷车贼,除非他把车开到海里去。
  七
  静谧弯下腰,在三瓣莲花上漫游。
  曙光中,西湾大桥默认了一对恋人是自由港的风铃。
  经过长夜的失眠,郑家大屋的瓦片微微泛出思想。
  我筹码最多的日子已经上路一一把未来做传统。
  那些发明人性平衡器的海盗会接受这“缺席”的抵押吗?
  像狮子一样去吞吃宝石,
  美和赤裸在西餐厅刀叉交替。
  拥有一个金碧辉煌的胃,同时
  可以消化朴素的真理。
  从园丁的剪刀上我闻到了雨味;
  白帆,赶快把风景扯满:
  我们的生命需要黄金的吹拂,
  需要葡萄酒、银鳕鱼、徽章和澳门的拥抱
  一只蓝色飞鸟“芝麻开门”的叫声里,孕含着物种。(淅江)
  天界
  九月九日登泽雅古耸寨
  ——给自己兼致任轩、泥人等兄弟
  大火不灭,秋野不黄。
  老蝉衰弱之际,正是祭飨好时光。
  兄弟,我给你弄坛好酒来。
  要醉就醉个天昏地暗。
  像流落民间的王子,喊声痛快。
  先秦的神仓,
  已为你打开。长生是一世,
  老去更无求。何必非得等到来日。
  盏太小,觞有些斯文。
  换大碗吧。
  登上最高处,多么累人。
  渺茫难晓。我说兄弟,哪里都有好风景,
  不如选个地方隐去。小木屋
  当我写下小木屋
  暮色中递给我樱桃的女子已经走了
  可能在睡莲旁
  也可能月光下弹琴
  小木屋多漂亮
  淡黄色瓦片,粉红墙面
  她的手如杏枝,眼里满是风情
  她从我右边转身
  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当我写下小木屋
  满山的星星就飞上天空
  我每天都把她带在身边了,可我还是想她
  嗨,我说亲爱的
  这么坦率,你肯定不会生气
  在山顶看星星
  在山顶,我们把晚餐铺于通往天空的站台上
  众峰绵延,溪流幽静
  几盏山灯如萤火
  打着暗语。我看到风从林梢穿过
  整个村庄端起了酒杯
  月色似乎从山脚下渐渐涌起
  金星光耀灼目,帝王般率先现身西边
  俯视万里山河
  但我们不敬畏一一我们吃土菜,古人一样喝酒
  夏虫终于从夜色中发出声响
  听起来,有些暧昧
  这并不妨碍我们的话题
  相思山这么大,转眼之间,屈原、汉高祖
  以及黄石公……,都隐身而去
  不必在意人间长短了
  天空己布满星星。众峰依旧绵延
  谁说得清哪一颗是前世的我
  哪一颗是今生的你
  茫茫苍穹,这么亲地一起,就是好
  黑陶
  它的伟大,在于拯救了欲望和器物
  除去黄河之滨
  抽象并不仅仅指代古老——
  它装下人心以及黄河土
  黑陶本身并不黑
  更不是雕刻洞壁上的神秘符号
  一个朴素主义思想
  实用才是本质
  它从消失到重新出现
  也是必然的。火与土一旦结合
  相生相克的五行
  便像佛头寺,有了归宿(安徽)
  汪抒
  透明的天空
  枯草当然没有秩序,它们在极度的安静中
  自愿弯下杂乱的细长的身体
  间杂的散散的薄雪,便浮现了上来。
  枯草当然也有光芒,但它们是内敛的、隐忍的。
  在极度的安静中,我也蹲下在自己的身体。
  我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己被拆毁的房屋
  (静静的冬日,已不存在的房屋
  仿佛已成为美好的鬼魂)
  大片的废墟还没完全平整,少量的残砖碎瓦
  与薄雪如此靠紧、亲密。
  我能从更低的角度看到远处新建的
  清寒的火车站
  和更远处几幢萧索的还没住人的高层建筑。
  枯草在杂乱中任意切割着我的视线。
  它们把内心绵软的无人听见的声响
  导向藏青色的透明的天空。寂静的颜色
  寂静应该是有颜色的,静静地垂拂。
  早晨六点,天色仍然黑暗。
  现在我还看不见寂静的颜色。
  我的书房中的寂静,我的脸触到了它。
  我该怎么向你描述它的质地。
  我的感觉如此柔细。
  我的身体还没进入另一间卧室的寂静中。
  也没有进入客厅的寂静中、
  厨房的寂静中。
  我的身体将分开它们,被它们包裹。
  对面整幢楼的轮廓在黑暗中。
  只有一户客厅中的灯光通过阳台泼洒而出。
  冬季的树木将寂静深深地嵌入无迹的树皮深处。
  火车和马也是,他们分别在遥远的河的两岸醒来。
  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寂静仿佛一把毛刷
  将它们的身体凛冽地刷洗。
  那一瞬间的瞬间,它们憋住呼吸。(山东)
  殷修亮
  想起疾病中的父亲
  那些潜伏在父亲体内的暗疾
  终于成功暴动
  父亲,我年近70的父亲
  被冲撞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如果不是被那把老胳膊老腿的椅子
  及时扶住
  母亲说,他肯定完了
  母亲向我们几个絮叨时
  父亲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满不在乎说,我就恁没材料
  经不起这一点折腾
  一向不服输的父亲,不肩于母亲的判断
  更不肩于这场猖獗的暴动
  但父亲只是嘴上的功夫
  他与糖尿病为伴多年二甲双胍,迪沙片,噻唑烷二酮
  与他的三餐如影随形
  而今,父亲又要与腰椎增生联姻
  这门子亲戚更让他黑不是黑
  明不是明
  父亲一一
  我真是您最没用的儿子
  让您一爱就是47年
  我却不能找出一把刀来
  亲手杀死发动那场暴动的元凶
  2号窗口前
  县城的中国农行营业大厅
  我和妻子坐在2号窗口不远处的一排椅子上
  等待营业员喊296号
  (那是我们手中攥着的小票的号码)
  我们就可以把12000元钱
  由山东鄄城寄达遥远的冰城
  那个有我们的女儿身影的大学校园里
  在等待的空间,我想象着
  女儿现在的情景:在图书馆读书
  在教室里听课,在宿舍内
  边吃东西边聊天,还是
  和同学散步在林荫小道上
  或者什么都没做,就那么呆呆地等
  我们手里攥着的12000元钱
  296号请到2号窗口办理业务
  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过来妻子快步走向2号窗口
  去交付钱、身份证和由我填好的单据
  就在妻子把手伸进窗口的那一刻
  我听到重重的一声撞击,妻子的头
  像一只要逃出房间的麻雀
  撞上窗玻璃
  那沉闷的一声撞击
  让妻子一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
  撞疼了,还是觉得难为情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但不知道远方女儿心
  是否也被撞疼(湖北)
  张洁
  栅栏
  我钻过、攀过、摇晃过、捶打过的栅栏
  被我捉住又逃跑的栅栏
  无比丰富最后又空无一物、仅剩栅栏的栅栏
  在一个四月的早晨把我从睡里拉出来
  行刑一般拉出来的
  刽子手栅栏
  我垂首,恍兮惚兮,自问而不自知……
  栅栏在远方消失
  ——为了自救,我这样安排它的命运:
  哦,栅栏。
  江山南路
  忽然兴起又忽然消失的菜式,店铺,和商机
  时髦的村姑喷洒的劣质香水陀螺重新流行,在水泥地上从日出旋转到黄昏
  在今天,不用杠杆也能撬动地球,一根外表柔软的鞭子下
  所有的事物都身不由己
  城市走得太快,鞋子必须使劲擦拭
  在路口,几个再就业的女工被艳丽装饰的塑料椅排成一字
  去年冬天麇集于此的麻雀们己不知去向
  蔫瘦的小树百无聊赖
  披一身灰土,在夕光下炫金
  药引
  我扶着风,踉跄而至,差点儿跌进他的深渊里
  他用目光制止了我,并看出我体内摇晃的苦水
  “抓紧,这是三钱阳光,你的药引。”
  斯蒂夫睡在花园里
  托马斯和约翰逊每晚抽烟到凌晨一点
  斯蒂夫喜欢睡在花园里。夏天的露水
  滴落在养老院的无花果树上
  斯蒂夫坐在长椅上,滑进睡池
  七十三岁之后
  他又养成了一个新习惯
  也许是他最后一个新习惯
  习惯白白的月色和冷冷的夜气,与它们达成长久的默契
  习惯离开柔软的床垫,离开自己的身体
  习惯身边,没有别的人。(湖北)
  张友琴
  未亡之物
  母亲打来电话说,那些没用的东西
  堆着占场,望着碍眼,看着闹心
  把它们处理掉吧,还可以卖百把几十块钱
  实在时运不济,就送人
  那是父亲生的一堆哑巴孩子啊
  它们也有姓名,也有性格,也懂感情
  它们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都没出过远门
  黄鹤楼没看过,东湖没游过,飞机、地铁没坐过
  冰淇淋、欢喜坨、热干面、鸭脖子也没吃过
  苦守着田亩和老宅,伴日出日落,终老一生
  母亲,就把它们放在我心上吧
  让它们去犁我心上那片田、锄我心上那块地
  割我心上那团疯长的乱草
  再在上面种一枚圆圆大大的月亮
  照着故乡,守着亲人我怕,有一天再也听不到你叫了
  老头子,起床
  老头子,喝水
  老头子,吃饭
  老头子,加衣
  老头子,按时吃药
  老头子,注意安全
  我就这样天天被你叫着
  从孩子他爸叫成了孩子他爹
  叫到了现在的老头子
  尽管我们还不老
  我习惯这样被你叫着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到处找你的叫
  在厨房找,在客厅找,在卧室找
  打开门找,去院子找,上邻居家找
  找不着你的叫,我就坐在那儿发呆

知识出处

坡度诗刊

《坡度诗刊》

出版者:坡度诗社

出版地:2013.6

《坡度诗刊》由坡度诗社编有,属半官方半民间纯诗歌刊物,世界汉诗协会副会长叶坪担任顾问,青年诗人卓铁锋担任诗刊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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