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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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坡度诗刊》 期刊
唯一号: 111520020220000246
颗粒名称: 力作
分类号: I227
页数: 64
页码: 45-109
摘要: 本文收录了瓯海诗词力作:他的心生锈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苹果、湖水、父亲的诗词文章。
关键词: 瓯海 力作

内容

他们必定精气充足
  拥有这个世界
  最完整的青春与激情
  以及责任
  割舍了年少情怀
  此时,他们与祖国一样
  如日中天
  我们毫不怀疑地相信
  他们孔武有力的笔
  已返璞归真
  给一个支点
  他们就能撬动整个人间
  力作
  栏目主持:泥人 星落河(云南)艾叶 作品
  他的心生锈了
  白天,他坐在台上讲话
  中间有空气阻隔,声音
  鼓胀所有与会者的耳膜
  他讲话成瘾成癖,目光
  含蓄而淡定。褪色的袖口
  不容他说出内心的裂纹
  夜里,他脱去外衣
  台下没有了听众
  孤独的灯光又成为他的阻力
  他是个经历丰富的人
  总是把隐喻和明亮藏起来
  是内心生锈了?还是
  不轻易打开细碎的自己
  就连说梦话也离不开讲话稿现在,就我一个人
  屏住呼吸,别出声
  现在就我一个人
  细雨在暮色里穿过
  远在隔岸波涛里的灯火
  父亲睡着了,母亲也睡了
  嘘!别惊醒他们
  让亲人安详地睡去,睡成
  地下的瓷器或陶罐
  让雨水清洗青铜般的身体
  总有一天我也沉沉的睡去
  燃尽最后一株香,走了
  忘记随手关闭虚掩的门
  最后亲手把自己埋掉
  事实与虚构(组诗选一)
  苹果
  没有什么比苹果更能接近事物的本质
  种子在果肉里面发芽,枝叶
  在身体内伸展。通过阳光空气和水
  叫醒春天。还有成群结队的蚁族
  啃食残余的时光和尘埃(安徵)陈巨飞 作品
  湖水
  湖水涨了,春天一天天地丰盈。
  我惊诧于岸边的槐树,
  一天天地倾向于塌陷。
  父亲的头上开满了梨花,
  他梦见年少时遇见的大鱼,
  到湖里找他了。
  母亲一宿没睡,她喃喃自语:
  “我这命啊,竟抵不过陪嫁的手镯。”
  他们划着暮年的船,
  沿青草深处,寻找烟波浩渺的旧天堂。
  木桨哗哗,拨动湖水;
  春风无言,吹拂往事。
  父亲
  父亲来了,
  骑着一匹忏悔的老马。他来向我告别,
  说早年掉落的门牙在菜地里找到了。
  我坐在黄昏的山坡上,
  看父亲渐行渐远。
  这段时光多么美好,
  一片油菜花包围着他,
  他也变成其中的一朵,
  开得灿烂。
  他的黑马逐渐变成黄马。
  在变色的过程中,
  他治好了脑梗塞和癫痫病。
  鬼
  父亲遇见过鬼,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是他年轻时,看见白色的鬼魂,
  在竹林里飞来飞去。
  父亲说,鬼这东西,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作为一个中庸的人,
  父亲平淡地面对若有若无的鬼事。
  父亲还讲过,赤脚医生张佑林活着的时候,
  一个鬼在河边等他。
  那是个女鬼,要医生背她过河。
  张佑林把她背到对岸,
  回家后就大病一场,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
  父亲感叹说,张佑林没有背鬼过河,
  是鬼帮助张佑林,渡过了一条大河。匡冲志:木匠
  他在月光下蘸盐水磨斧子,
  他在祠堂前雕匾额洗墨迹。
  他挑着工具箱摸黑回家,
  他的身后跟着一只鬼。
  他打制的棺材结实无比,
  他在骨灰盒中安身立命。
  天冷了,他燃起刨花取暖;
  就着火光,他看一本金庸小说。
  趁着酒劲,他在池塘里摸出两只老鳖;
  一场豪赌过后,他挥刀剁去左手食指。
  他有一柄锯子,太锋利,却锯不断往事;
  他有一把尺子,太短,只能量自己的一生。
  清晨颂
  一个瞎子挑着一篮韭菜走进菜市场,
  一个哑巴在讨价还价。
  我醒来,听见窗外有辩论之声:
  袭一件黄衫,在枝头上跳跃的苏格拉底,
  认为时间只是硬币的魔术。
  孔子不同意了,他站在一棵香樟树上,
  生有黑脸、尖嘴;
  他喝了一口露水,不屑地飞走了。在蔬菜进城的路上,我遇见一截蕹菜、一粒豌豆,
  一颗遗落的花生。
  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胜过一切空谈。
  与北风书
  我坐在黄昏的山冈。
  我坐在日复一日的对峙中。
  我坐在月明星稀的庭院,
  等待冬日的判决。
  北风浩荡,
  世界干净。(四川)符纯荣 作品
  县城笔记(组诗节选)
  解放街
  据说这名字取了六十年一一
  风吹云动,潮起潮落
  不知它究竟让什么得到解放
  小叶榕站着。广告招牌站着
  高楼站着。等候公交车的人站着
  挑拨四季的风也站着
  乍一看,它们与背井离乡毫无关联
  这样的早晨:有人面带微笑
  露珠洗彻浮尘。嫩叶探出枝头
  有人试图以呼吸劝降春光
  也有这样的黄昏: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无休止争吵
  树叶落下来,打在地上
  仿佛这些一贯矛盾的事物
  并非被生活驱赶,而是被时光招安
  无所事事
  他坚持再走一走。像这场微雨
  对树叶的钟爱般意犹未尽
  再走一走,搁在滨河路的方向
  会逐渐显出轮廓
  有人擦肩而过,为这个下午
  打着漫不经心的逗号。一小团夜色
  藏匿于大叶榕中间。一小点火光
  等着掏开时间的隐秘
  他的钟摆依旧摇摆不定,甚至突然有了
  忽略悲欢的癖好
  那时,雨点挟裹着安静悬而未决
  一位乞讨者垂首经过
  内心怀有雨水淋不湿的快乐或悲哀
  却浅淡得无从说起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
  雨水流过。剩下不明出处的清新
  散落于这个初夏的下午
  空气中褪尽尘埃。花瓣微凉
  连同肥大的树叶,光阴尽可能地
  再铺展一寸。缄默脚步
  每一次不经意间移动都有更加安静的水气缓慢升起
  而身边事物一度完好如初
  我喜欢呆于空气中,看那些
  既成事实的安静
  漫不经心扩散,一点点翻过树梢
  在小城
  黄昏的天空盛满指向不明的色调
  对面山中,有人翻动短暂干涸的烟雨
  一群鸟飞进飞出
  抖落的泥土
  像生活中被甩掉的蹩脚比喻
  谁惶然走在街头
  无论抬头四顾或低头沉思
  都有无从掌控的光阴明目张胆地走失
  事实上,这些都是
  多么值得赞美的事物啊一一
  热浪暗涌,河水流动,高大楼群与树叶一起
  安静梳理血脉和毛孔
  在少女走动的微风中,言辞开满花朵
  一一哪怕天空丢掉光线
  它们依然未被抛弃,未曾停止相爱
  当生命遭遇桎梏
  它们会依次散发清香,然后结出果实(北京)戈多 作品
  海洋考
  在小镇上蛰伏,没有奇遇
  黄昏,与卡夫卡散步。没有
  海鱼的消息,只好去超市
  人海里,在铁皮罐头的图标上
  那条沙丁鱼独自摇摆着尾鳍
  啊,大海,他忍不住想抒情
  而另一个海洋己从内心
  涌出,向他卷来骸骨。
  光芒考
  他们说,那些大师在
  书架上翘着腿。一顶顶桂冠
  灼伤眼睛。他们说,那些
  光芒。你起先确信能
  照亮你逼仄的房间。纸张面包片,你一一吃下去,脾胃里积存虚无的砒霜
  你忽冷忽热。黑夜里你考证出来
  磷火,骸骨的自燃。它们能
  温暖寒夜吗?历史这个无底洞啊。一个姿势
  坐得太久了,你请那些神父们换个POSE,你
  一下子就看清了他们的瘸腿。你的
  疟疾更重了……
  消失的书店,失踪的博尔赫斯
  八年前,航天桥西一家
  地下小书店里,这个盲眼的老人在一架
  书堆里低叹:“在缓慢的陈列馆里游荡
  怀着神圣的无名恐惧我时常感到
  我就是那另一个,那个死者……”
  第98页,击打着我的天灵盖
  那一页曾经留有我暧昧的指印和唾液
  昏暗的灯光,发霉的纸张
  ……今天我再次游荡到那里
  那家小书店居然人间蒸发了,代之以
  “女性休闲驿站”的招牌,而
  博尔赫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彻底,干脆,只是我的那截小指
  依然颤抖着,还有时间
  所带来的摆渡,无可名状(福建)海约 作品
  东烧尾
  雨连下了一个多星期
  河水涨出河面
  雾色空蒙
  数公里的木棉花虚无地开着
  心想虚无好空阔
  而虚无有虚无之美
  生活中,总有些悲伤的事无法言明
  给父亲上香后
  望见那座山还是那座山
  山花锦簇,远远地
  又是一阵虚无。我们折路而返
  又看见了那些木棉花
  红的,黄的
  有些己经落在了路上
  空阔而悲凉。很多时候
  我们只看见一条路
  绵长无期这个傍晚
  穿过翔安海底隧道
  坐在汽车里,我缓慢的行走在
  那些密集的路上
  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
  在六点一刻,在密闭的铁皮内
  所有不安都将被赦免
  犹如盛世
  落魄会得到安抚。
  车窗外,楼群簇拥着楼群
  山河环绕着山河
  庞大的商业街终将取缔
  一个人的孤独。
  我心若旁骛,翻了翻手机上的信息
  售楼的小姐约我周末
  去喝咖啡。
  这是个多么美好的约会
  我心想该带上几张纸印的钞
  以及不安的心情
  想到终将破坏一个少女幸福的未来
  让人悲伤。
  别处的不安
  黑夜,有时
  仅仅作为一种表象
  犹如闪电击中梧桐树。我们抬头
  看去,那些黑暗
  寂静而不安。我们缩身在
  六层楼房的第五层对抗这时间
  对抗这渐渐暗下去的月光
  内心越来越焦灼
  直到,楼道
  传来一阵一阵
  急促的脚步声尾随着
  慌张。一只狗,藏在暗处
  凶狠地吠了几声
  一只悬而未决的瓶子
  终于痛快地落下
  我们暂时得以用别处的不安
  劝慰自己。
  有些繁华让人悲伤
  总有一些生活
  让人感到幸福而悲伤。比如那些午后的时间
  城市闪烁着光辉
  八月的暴雨突然就在午夜
  降临。走过高楼群,我们不可避免地
  谈到繁华
  我们赞美每一条街。坐在咖啡馆里,我们吹着冷气
  觉得这该多美好
  落地窗外,泊着一辆漂亮的跑车
  和几辆小轿车
  不远处,一个保洁员大姐
  在打扫路面
  而穿过那个大姐瘦削的身材,我们可以
  看到一条更狭窄的湖
  在湖面上,飘着几朵云彩
  那些云看上去很白一片虚无的白。那些飞逝的韶华
  很像某个午后
  阳光慵懒地照着街边的梧桐树叶
  和两侧的楼房。只是此时,我不合适宜的想起
  有些繁华让人悲伤。
  一只空瓶子里,坐着的两个人
  一阵风吹过
  他们突然就不再说话了。
  生活就是这样
  那时候,为摘一个果子
  我们翻过整座山
  吃了很多野果,并未察觉危险
  那些覆盆子
  生长在山花丛中
  野树林里,鸟兽出没
  我们置身险地
  却没有觉得生活是这样
  或那样。而多年以后的很多时候
  我们发现
  生活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吃下很多数据
  开始担心食物链
  渐渐的,我们不再关心
  伦理和道德
  我们看见很多人死在新闻里
  并没有很悲伤。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
  那些我们曾经抵命相抗的
  都会随波逐流木棉花
  巷子深长
  有时候觉得它像条蛇
  有时候又觉得它就像你的蛮腰
  我搂着它
  便看见了木棉花
  那些木棉花开得好安静
  我想起尘世之美
  想起了你。
  你说,木棉花可入药
  熬粥来吃
  这让我想起那些美好的市井
  天空,云朵硕大
  叶子硕大。
  我突然就失眠了
  我突然就失眠了
  那些雨总是下得很缓慢,很缓慢
  如同黑的发
  生长在这忧伤的头上
  一点点,疼痛占据了世界
  无声寂静。那些
  比雨还缓慢的
  时光,美好得就像从没有来过
  如同此时
  想象一片树叶衰老的速度
  多么让人悲伤。
  对于那些遗失的部分
  我用了一整夜
  来失眠。(浙江)何玉宝 作品
  八月纪事(组诗)
  八月的你
  八月,你一直在懒睡中
  像一只懒猫,斜靠在枕头上
  自我沉醉。不分白天黑夜
  把你的世界浓缩进梦中
  八月,我一直在电脑前等你醒来
  告诉你,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一条信息,挂在你窗口
  也被你扔在系统里失去时效写在立秋
  ——献给儿子的生日
  热浪依旧
  在你脸颊上滚过
  你,安静地抱着一支竖笛
  为自己吹响一曲生日歌
  时光啊。这个立秋
  尚未带走夏天
  整整九年时光里我都在想一首献诗
  此时,你己经开始自己书写梦想
  想起50厘米到145厘米
  成长,就在这弹指之间
  想起嗷嗷待哺到眉清目秀
  成长,就在我们会心一笑之中
  我说,罢了
  那首献诗已经迟了九年
  我只有一个愿望:你永远健康快乐
  至于还有什么梦想,你自己写吧
  窗外
  八月,还在疯狂炙烤
  缺水的树木和花草
  无神地垂下头颅
  听凭命运摆弄
  那片荒芜中,水草肥美芦苇也随轻风起舞
  它们在蔓延
  向新的废墟无声地前进
  台风中的古樟叶
  台风像咆哮的兽。苍老的古樟
  在风雨里拼命地抓紧飘零的孩子
  那些叶,宛如在原始战场上
  抗击风暴,相互扭打
  血腥之后,站稳枝头的叶
  将在下一个换叶的季节世袭它的王位
  飘零者的土地,荒芜成风雨之后的树纹
  台风之后,古樟身上风光依旧
  胜利者在苍老的枝头向世界挥手
  失败者在苍凉中跌进黑暗的角落
  洪水过后
  洪水过后
  天地又安静了下来
  阳光依旧刺眼
  堤坝上,伤口淌着脓水
  渗入大地血脉,流进大地心脏
  大地上,画面浮动
  洪水退去后,旷野狼藉裸露的死尸一一
  是那些被践踏的庄稼
  和被卷进旋流后死去的牲畜与人
  一起埋葬在八月。尚且活着的人们
  穿越阳光,忙于超度亡灵
  和收拾残局。身后,时光轮回
  大河又趋于平静
  写给台风后的一片叶
  平静如初,满地狼藉
  那片叶,躺在窗台上一声长叹
  曾经生命鲜活,曾经梦想飞扬
  曾经信仰开满心原
  曾经胸膛明亮,曾经光芒四射
  曾经心中激情燃烧
  在一场风暴中谢幕
  转身之后,一切都是浮云散尽
  平静。一场炼狱,让人心生
  悲悯:生命是那样脆弱与渺小(甘肃)黑骆驼 作品
  金色的纸人
  一张纸,原本蓄满空白
  金色的夕阳像一个老男人的谎言浸泡了它
  那面就变成光滑的金纸
  夕阳慢慢下沉,金色的光晕
  由亮变淡
  乃至另一面完全沉入黑暗
  声音逐渐嘈杂
  一把剪刀
  经过了某种鼓励
  在胆怯的抖动的金纸内穿梭
  仿佛为了不让它覆灭
  一个声音低吼
  剪出一个逼真的人形我的历史
  曾经我追求干净,多一点都不行。
  清清的流水,打磨了有限的几个石匣子。
  仅余的时光,在匣中消饵,逃逸。
  那时候多么卑微。对大人物和历史
  毕恭毕敬
  对小人和现实大怀怨恨。
  身边没有路,地上也没有。
  总看到天空送来一双神明的眼睛,
  一架入云的梯子。
  哦岁月令人感慨,总结多么枯燥
  而今我心怀感激
  我已不再愤怒,但是
  请给予我谅解,我还不能隐藏真相
  我的手,我的口,只在我的身上
  说完这一句,这首诗将结束
  你们,他们,她们,它们
  当大多数人开始阅读的时候
  历史己成为婊子
  一一补充一句,此刻我很平静
  我的朋友,我爱你们
  我也绝对没有贬低历史的意思(辽宁)姜了 作品
  女木匠
  女木匠用小刨子刨一块木头
  刨花一卷卷在脚下堆积
  木头的纹理裸露到清晰
  女木匠也不停手
  一块木头被刨到
  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就是满手木头的质感
  刨花堆积到过了膝盖
  木头的体味在屋里浓郁
  女木匠把木头刨到比自身肌肤还要细腻
  女木匠停手休息一下
  就裸身躺在刨好的木头上
  女木匠刨木头刨很长时间
  女木匠身上的曲线如同身下
  木头纹理的曲线一样
  像是在凝固
  其实都富有弹性
  用眼光和手可以去拨动女木匠刨一块木头刨到天黑才休息
  女木匠躺在刨好的木头上
  屋里并不开灯
  要是眼光和手都不前来
  整个屋子里的饱满不得不僵硬
  曲线在女木匠身上僵硬到多余后
  女木匠起身
  摸黑拿凿子在自己刨好的木头身上凿眼儿
  牛行早春
  早春,河还没有解冻
  地上闲散的几头牛在找吃的
  牛的颜色和土地的颜色接近
  平原上散淡若干,一头牛犊要出犄角
  头上有两处向外发力
  黑马
  黑马拴进夜
  要是挣断缰绳
  黑马势必跑进大荒之地
  天上乌云密布
  疾驰的黑马时而被闪电照亮
  天亮前解开马缰绳
  黑马要是不和夜一起消失
  黑马奔跑
  就可能一下越过黎明
  几匹黑马跑过去
  变成远处的几个黑点一群黑马融进夜
  嘶鸣声不停
  马蹄子不住敲打地面
  夜色加浓
  混乱而不安
  羊叫
  小羊的叫声轻易融进青草的气息里
  或者说小羊叫带有青草气息
  绵羊的叫声发憨,好像被羊毛裹着
  山羊的叫声像捋山羊胡般柔顺
  羊吃草、蹦跳
  只会叫一个声音
  养羊的说,羊被宰、挨刀子时只会那么叫
  羊最后的叫声像棉絮
  羊最后叫几声
  最后不过是
  用这样的棉絮擦几下血
  水上凉亭
  一些牛吃草,尾巴甩动
  眼里的草地,像它们的天堂,顺着堤坝悠闲
  堤坝不高,河里长着水草。水草一年一年,总是一样长
  从河里走过,河还是向前流着
  河里有一块空地,几棵柳树耐心生长。昆虫灵活蹦跳
  牛群走不出阳光,有人喊一声,去水上凉亭(福建)林忠成 作品
  中秋节的瞎子
  中秋节的夜晚,一个瞎子爬到屋顶挖井
  一直挖到别人的梦境深处
  它听到一个男的对女的表白:“我渴!”
  中秋节,每个出来散步的人
  背上都背着一口小井
  趁今晚的月色股价大跌
  抓紧买
  瞎子想挖一口小井
  把暗恋的瘸妞装进去
  月光抖动得厉害,像一个羊角疯患者
  再过十天,空中会伸出一把镰刀
  割草般把人们的梦割去喂鱼
  那时人们出门散步再也不背井了
  瞎子在屋顶挖呀挖,没人能理解
  瞎子的心愿其实挺小的他只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口小井
  然后美滋滋地往里填东西
  沉沉的睡眠
  睡眠是个大胖子,压得儿子卡在梦的缝里
  拔不出来 父亲在一头拔河
  另一头在1971年
  需要一个蒙面人偷偷开走火车
  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爸爸,这个大胖子为什么没有买票
  就登上我并开到远方?”
  爸爸含糊其辞,因为饥饿
  远方有人开始填井,有人拼命往外掏空自己
  有人利用睡眠不断复印电影
  天黑后,父亲内心的印刷机开始印刷生活
  窗外的细雨疯狂印刷树林
  睡眠把儿子印成一张花格小床单
  以后父母亲轮流当售票员
  不管童话、药片还是梦幻,想登上儿子
  必须买票
  扯人的电影
  一个女人从一个词里逃出来,里面着火了
  两个男人抢当导演
  结果卡在麦克风里,出不来“从1840年开始,这场雪在我梦里飘着
  现在我女儿都长大了
  电影院窗口的积雪还未融化”
  这部电影一开始就有一股撕扯的力
  撕扯着观众
  走出电影院时许多人的嘴巴还歪着
  喜讯
  雨滴,把行人越搓越细
  春天到处能听到怀孕的假消息
  一个大胖子来到妇产科
  “医生,给开副冬眠的药”
  一水池青蛙乱爬
  孕妇们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运动
  大胖子在路上走着
  雨四面包抄着他
  把他当成陷包在面包里
  意外之雨
  两个人在梦里拉锯子
  失意者在深夜挖井
  挖到了一个古人辽阔的内心
  一场雨滴滴答答打印着街道
  爸爸,上面的错别字是谁写的下班后迟迟不归的男人
  他的业余生活被纺织机织进一个
  女同事的眼神里
  一场出其不意的盛大仪式
  强迫人们在上面签字
  据天气预报说
  这台大功率打字机将连续工作三天
  它可以把你的后半生全部打完
  可以把你漂亮女同事的梦打印出来
  让许多男人忘记牵回自己的马(内蒙)凌一 作品
  病中
  在病中,一切都变得缓慢。
  天上转动的星斗
  和地上滚动的轮子,都慢了下来,
  以至于我看到它们有着相似的身影。
  行人晃动的眼睛
  像漂浮的羽毛四处弥漫。
  而大地内部衰老的年轮,开始
  慢慢凸显于地壳表面一一
  暮色中湖水的皱纹
  正在舒展着虚弱的两岸。
  在我喉咙内建成的沙滩上,
  有着难以下咽的落日,它
  持久地照耀着,就像
  我的一只眼睛怒视着另一只眼睛,
  在第二次的秩序重新分割之前。(浙江)麦浪 作品
  八字桥
  当然,八字桥原先是有座桥的。
  也许谢太守王右军们也曾
  驻足桥西。我在桥东
  迟到了三十年。
  唯有将“八字桥”写成地址,
  寄往三十年前在榕树下,
  喝豆腐软的她,盛邀入画,
  丈量桥与树的倒影。
  八字桥如今只是一个地名,
  这是一代人的执念,
  就如那 半腰桥 将军桥 西山桥……
  她还记得一一
  那些韧劲十足的松糕,鲜嫩鱼丸,
  还有玩不厌的米塑。
  唯独没有测八字的先生,
  测一测榕树下的姻缘。那棵与桥相生相伴的大榕树,
  遗落成十字路口的孤岛。
  守望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树阴下的河流早己沉没,
  刻有吉祥图案的桥梁,
  凝固成一条坚硬的街道。
  拔地而起的高楼投下巨大阴影,
  街坊被关进防盗笼子,
  而那座桥,仍在爷爷的心里流浪。
  即将靠站的公交喊着方言:
  八字桥到罢,八字桥到罢!
  老屋
  他的老屋很干净
  干净如他的晚年
  老伴出差天国之后
  他在等待下一趟班车
  同样干净的茶缸
  装满老伴留下的土茶
  一碗在指间飘零
  一碗守望离别己久的儿女
  夜雨过后,石头墙长出泥土
  绿油油的,干净如天堂
  村里移出去的老树
  在城里怎么也扎不下根
  躺了半辈子的竹椅空荡荡地,播放过去的声音
  一缕阳光斜照在旧相片上
  干净如那张孤单的床
  你的屋
  在大山的臂弯里
  雨露渗透你的清晨
  屋外的大岩石上
  你将村庄背得滚瓜烂熟
  那些列队的狗尾草
  碗儿似的木槿花
  还记得吗
  哥哥吹着口哨
  在阁楼板上忘情地涂鸦
  窗棱格子里,刻着母亲的叮咛
  你将萤火虫与星辰剪成窗花
  在密密麻麻的青瓦上
  书写一生的剧情
  庙后溪上桥
  在庙后,我读到了琦君
  长工阿荣伯与标叔
  桂花雨和麦芽糖
  还有会书画的四叔
  在溪上桥边闲读纳凉
  我轻轻地触碰
  石板桥折射的时光它如一把古琴
  将崎云山弹成高山流水
  矴埠头弹成渔樵问答
  七寄树弹成厚厚的
  乡愁
  无题
  凌晨,院落里的竹椅
  随着滴水观音的节奏入定
  黑夜里的猫守着鱼缸安睡
  墙内的我寻找自由的痕迹
  墙外的榕树上没有乌鸦
  向我发出警告的是耳后白发
  与昨日的笑语碰杯之后
  今夜我不再拿起画笔
  不再将我的情绪写成几行
  蹩脚的诗句
  那些黑了无数次的夜
  终会在我醒来之后歌唱(浙江)泥人 作品
  —匹马的疼痛
  一匹马的疼痛
  是瞬间而巨大的。
  以绝望的速度
  击倒强壮的身体。
  这样的速度并非
  来自现在、这里和疾病
  而是来自远方
  来自很久以前散落的四蹄。
  从此以后
  我的心将寻求一种
  更加平和、内敛和宽广的东西。
  真实与虚设的你
  可以在这里居住
  也可以从这里开始流浪它只是一种介质
  与石头、屋檐、尘埃与落叶同名
  从杭州动到温州南
  没有多少事可以成为干柴
  用以燃烧取暖;也没有头多少事
  化为尘埃,让肤浅的眼睛落泪。
  这让我怀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
  就像一个静止而透明的空间
  被风吹了一次。但有灯
  在虚无的黑暗中特别明亮
  他们是散落在各个城市的诗人,
  可以在冬天发芽的种子。
  热爱论酒谈色,雕琢文字
  在黑夜用思想摩擦起电
  照耀我一路向南。这又让我
  生在南方也要不禁赞叹:
  这一路的水能喝出酒的温暖
  这一路的姑娘与夜空特别漂亮。
  落叶
  终于决定从一片森林
  甚至一棵树上抽离
  去寻找那叫孤独的东西。
  这众鸟纷飞的是非之地
  最后一个猎人己寿终就寝。
  唯有一再抛弃的孤独
  不再潮湿、黑暗,变得干燥可自行钻火。它将在远方
  长成另一棵树,俯瞰整个大地。
  在心灵朝圣的道路上
  我一边奔跑,
  一边问陌生的人熟悉的路。
  如被风卷起的枫叶
  走走停停。一只松鼠
  横着走过,忘了问我是谁
  孤独成了枝叶落尽后
  无人采摘的柿子,
  在阳光下高挂,
  伸张虚假的丰收。
  每一次都是怀着绝望与忏悔
  抵达炊烟的召唤。
  想以泉水和草叶擦洗、外敷
  以治愈内伤。一顿饭的米香
  总让半生浮华感到饥饿。
  透过雾霾的天空
  我看到宇宙闭上绝望的眼睛
  神明与先祖蒙蔽。我们包裹在
  一只灰色的塑料袋里,憎恨彼此
  地吞噬着最后的空气。所有植物
  咯出血,母亲找不到身后的孩子
  大声呼叫却发不出声音——
  这不是叫捉迷藏的游戏,
  这是我们不知何时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浙江)任轩 作品
  城市轨迹
  一一为麦浪同名油画而作
  这样的组合令人惊奇:乱石压着
  乱石,占据半壁画面;浮云高居上空,
  用阴郁配合工地的尘埃,教导人们
  对大建设应该通情达理;
  剥落、透风的门墙在中间;
  墙头草本植物桀骜地迎风一一这老墙的
  孤独的伙伴,谁知道又是什么风,
  把一块红领巾挂在草梢;
  从那空荡荡的门洞和窗口,
  现代高楼眺望着你,巴洛克式尖顶
  也从门洞里透出,好像一副挂历,
  或祈祷所需要的膜像。
  它们以各自的脉络绘制城市轨迹。
  从颜色到大小,一种喧嚣充满死寂,
  一段历史被卸掉肉身,空荡荡的
  门洞,门窗,被一些人认作光明的洞穴,就像流星带来的思想,他们总以为
  自己站在上风,有另一幅身体,
  可以享受风生水起的江山。
  旧的就是过时的,就理应被摧毁
  一一如果想象一句这样的话,
  在各种批文间迁徙和旋转,
  而巴洛克式尖顶在现代高楼上眺你,
  似乎色彩只是一次静止的表演,
  这种组合又当归于何种草本?
  而浮云往往是这样的:
  任何一种桀骜的隐喻或象征都会徒劳。
  通情达理的老门墙,最后
  一一认领了自己的尘埃,那最后的白,
  才是历史的原色,
  世界的原色。而石头依旧紧咬牙关,
  多少个日日夜夜。
  当你熟了
  那么酒打开吧!
  遥远的星座有台风,
  词语的尾巴要留给读者,
  留给干涸的河流、泥石流、意识流。
  那么准备好肚量吧!
  最后的问题一定与柴火无关,
  一本书的烈性和整条街的萧条,
  只是身体里有小东西。
  季节的臀部是否高翘,
  十六的月亮是否丰硕,满大街奔跑的雨具下,
  苹果宄竟有没有虫子。
  那么临窗吧!
  一张纸要印进另一张纸,
  双眼要打结、上色,要做博物馆,
  你要问问自己有没有心上人。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
  这些都是伪命题。
  脾气和脾、和气,又要问问火候,
  一幅充满饥饿的山水。
  江南水乡行(组诗)
  江南四古镇
  冰镇同里,
  擀一碗周庄,
  再来几碟酱甪直,
  用晚唐诗的慢和辛亥革命的热
  酱出的甪直。
  我拣了一块粉蒸西塘,
  就下大口大口的花雕,
  就要说在古镇,做一个迂腐的文人
  是多么奢侈。
  但瞬间我又忍住了,
  象忍住烫口的农家团子,
  忍住了对鲜榨婉约派的批评,
  当深巷没有了红方小家碧玉,只有油焖江南,
  是我惟一能肯定的。
  在周庄
  在周庄,水不理解辛亥,
  我不理解祖国。
  在周庄,庆幸的是
  红烧蹄膀理解了革命。
  在周庄,灯慢了下来,
  摇船慢了下来,
  手工的时光油一般发腻。
  发育也不再是一件性感的事。
  在周庄,水是孤独的,
  我抽黄南京的嘴,也是孤独的,
  带着台湾的乡音。
  在我的祖国,只有你
  还没有和我一起泡过酒吧,
  没有一起吃过红烧蹄膀。
  而这,就是周庄,
  身外之物的周庄,
  红烧蹄膀的周庄,
  不是酒吧的周庄。
  在同里
  在同里,要把退
  留给世界,把辛亥革命
  留给又红又亮的猪肘子。
  “南社”门前河里的虾有气无力,
  油漆的苏州评弹还没开张。在河南的假紫铜香炉间,
  在真真假假的太湖石间,
  在这些脱发般的古玩店,
  我的话变得微弱。
  爬藤一样的巷弄,像细雨
  寻找瓦当。不要把性储存在博物馆
  不留给人性。在同里,
  要把时光留给潘维。
  回阑和采菱女,
  我仿佛在哪本书上见过,
  陡峭的字行间,
  挂着一个招牌:做梦!
  在西塘
  西塘美色在广告中等你,
  肉在粉里渐次酥软。
  这是失恋和艳遇的涂鸦墙,
  是送子桥的涂鸦墙。
  种子成糕千般色,木棰的甜与硬
  猛戳河的两岸,
  妇女撑篙在河中摇来摇去。
  这是徽派建筑的密巷,
  是情欲的甬道。
  在我的情欲中,
  只有你还没到过我的祖国,
  没有和我一起走过历史的密巷。
  但在各类民俗博物馆里,
  我预约了一把钥匙,
  在西塘的楼上,
  也有一首诗在等你。在甪直
  小小的镇,
  小小的腌萝卜和红方豆腐乳,
  小小的诗人和教育家,
  小小的深巷、美女。
  在此象征光明正大的神兽
  眷恋的地方,我己明白:
  小小地活着来之不易,
  获取光明不需要谁来批准,
  但批准时常带来黑暗。
  我已像蒲公英一样喜爱此地,
  这原陋,这空置,这爹不疼娘不爱,
  这无奈的喜爱,水一样的孤独。(浙江)书皮 作品
  病中代书
  ——母病,中山陪护,与某6年7次癌症病人聊,代书
  再见,陌生人
  在愚昧和惯性支配的世界
  你们一如街市上哭泣的婴童
  盲目的人无所不知
  他们尚有勇气试探幽暗
  我住在人世下游,自甘堕落之乡
  行过险恶,只希望和死相见不会太晚
  我爱你——给小二
  你爱我,不断说话像一道水波
  我爱你,只想余生都无话可说
  你爱我,连背景、道具、人物、天空都统统减去
  我爱你,是牙齿天天轻叩沉默
  你爱我,只想把影子都卷起来带走
  我爱你,只像沉积岩一层层叠压进海底
  到地中心再也无法消化的你和我衰老经
  一一配画诗之一
  往空虚中搬运
  石头、力和记忆
  一个人的衰老经
  每一步都要种下一棵树
  他需要分离一种格式
  世界的格式
  从一团云墨中起身
  它陈旧,逃离时间算计
  门台
  一一配画诗之二
  八月带你进门
  来的不是送走的那一个
  水木易变
  一件事物分出两副面孔
  它有时沉醉
  从易朽的章节中认出我
  一日又一日,天气就像
  争吵中一直延续的坏习惯
  我不是身怀绝技的石头
  在乡下练习腾空术
  用半生寻找根茎,收取和酿造
  用半生预备假期
  野地里犬吠声声
  反复捕捉午夜谈话
  好的谈话
  是从一棵树
  发现自己是另一棵树
  中间还隔着河流
  好的谈话
  不是剥笋
  不是一层层揭去硬壳,留下心
  是把挖出来的都种回去
  让它回到流淌的自然血脉里
  好的谈话
  不是饕餮后的饱足感
  是从一个空虚生出又一个空虚
  在无从把握的流逝里
  像砖叠着砖,墙靠着墙
  登高
  门口两棵树
  枝叶低得擦到了车顶
  登高,一架木梯送他进入树冠
  他要去修剪一个膨胀的梦
  树杈带着重量砸向地面
  天空低垂似沉闷的冬天
  向上,树木挣脱沙土
  它要爬到天上去然后在上面上吊
  而我们经久努力
  只是骑在这颗星球上的灰尘
  浙江行酒图(应景嵌名诗)
  泽雅乌豆酒放倒了叶来
  温州老叶当仁不让,劝后辈更进三杯
  悟空不空,喝下的是空
  拍下的也是空
  泥人醉眼惺忪
  舍却一身松弛的筋骨
  他要游过江去,在西塔顶画一只大象
  星河坦胸褪衫,欲与明月试比宽
  潘维灯下赋诗,十二只眼迷离如盏
  喝罢温州,任轩醉上温岭
  秋收是时,麦浪拖山而来
  山中土豪一叶鱼出石门潭
  堵江入海,藏马盖帽一摞扶不动的灵魂
  范范引吭,直闹天界
  杨雄抱枕酣睡,离骚不再
  残酒尚温,一干人再斩余杭
  哈酒,哈酒,换我一个清秋(浙江)星落河怍品
  娃娃鱼之死
  杀了它吧!
  不必打坐修禅了
  连同它褐色红斑的地图
  切成块块。
  那些溪潭、青苔和隐士的生涯
  谁能卷起一个朝廷的
  贪婪,老人的咳嗽警示
  婴儿的哭声召唤
  夜里到处游走
  跟它跳贴面舞的水泥地不懂拯救
  拒绝进食近一周
  越来越凶又能怎样
  那口黑锅已洗净,笑里藏刀
  烹了它吧!
  一群更凶恶的两栖动物己就坐
  也不必高谈
  什么“庄周梦蝶”了在城市游荡
  在城市游荡,行道树像吸了K粉
  摇摇晃晃,车辆互相狎昵
  商铺进进出出,打个照面便借故离去
  阳光温暖,裁下一块
  可以制成流浪汉的衣衫
  在城市游荡,拖曳着一皮箱白日梦
  小轮子一路嘀咕冬天庄严的会议
  过了红绿灯还是红绿灯
  上了天桥还是天桥
  经过不同脸孔还是不同脸孔
  在城市游荡,我没有咬到鱼钩
  还能够对事物保持随时游走的姿态
  岩门溪
  至于水下泥尘
  轻薄于连绵砾石
  我扎入水中,撞破寂静
  把几颗螺蛳的羞涩剥落
  彩色溪鱼像四处逃散的新娘
  泥尘扬起使得美与暴力有了另外形式
  我所见乃镜花水月吗?
  不然,这本群山东掖西藏的水经里
  我怎会翻阅到
  如此多倏忽而去的精灵
  哦!潜水镜进水了
  阳光下
  我慢慢擦掉大腿长出的鱼鱗旅程
  聊及婚姻的破裂
  她不停嗑瓜子
  牙齿取走值得回味的部分
  外壳滚落
  生活不如意,如同山间之路
  她咒骂前面塌方
  不得不掉头
  这辆破车真烦
  花开的幻想一出现
  就被雨刮器刮得明明白白
  戒瘾者
  “叫你痒,叫你痒”
  那人手起刀落
  好像那截手指头让他恨之入骨
  而后,他感到脑神经卷起来
  被丢进了火锅
  手指头在砧板上缩成一个血肉问号
  而他认为那是一截黄粱梦
  更是一个句号
  终结了与其纠缠不休的某一事物
  不是吗?
  蜥蜴有时也狠心地断掉自己一尾
  以便逃走
  这需要彻底的疼痛才能理解(广东)薛猫 作品
  为不精确数量词的使用感到羞愧
  曾经有十条黑蛇在夜里爬上我的床头
  身体在梦中抽动三次
  用以对抗黑与寂寞与恐惧
  在梦里杀过一只公鸡,三只小白鼠
  给一颗苹果贴上纸,观察红和绿的侵染
  替五棵向日葵转头向东方
  看一座高架桥在太阳下弯曲的阴影
  曾经用诸多数量词美化、澄清自我
  当我说出这些数量词
  意味着我的尺子从腰间抽出
  刻度精确
  记忆不可靠
  总是在刻度上出错
  用数量词回忆,就等于用尺子鞭笞过往
  一一常羞赧于此
  一串数量,使我头疼到无以复加用感性描述一场精确的舞蹈
  就更羞愧了
  一枚弹球掉落下来
  一枚弹球掉落下来
  先是落在桌子上
  然后弹起来
  就像它的名字那样
  娇小的身躯有力地起伏在
  直线上
  那是肉眼可捕捉的高度是公式可计算的高度
  是需要用光滑的表面摩擦不可捉摸的空气降下来的高度
  然后出于不可预知
  出于不满足直线法则
  它滚落到水泥的地面
  在强硬之下
  弹和球都遭到毁灭
  碎成两块半球
  那新生的坡面中央
  果核露出来
  仿佛新出土的鱼化石
  恍若碎裂的地球
  古老的化石跳出来
  解开地球的童年秘密
  解开玩乐的童年好奇
  那囚禁的鱼儿有坚硬的质地
  水晶的玻璃有世纪的光泽
  在最尖细处太阳碎裂成一团闪烁的星星
  借助最后一丝弹性
  碎裂的弹球跳进泥土躲藏起来
  仿佛要遁入那片冰川世纪
  坠落才是它注定的不可挽回
  图书馆的午后,我瞄准一个女人
  图书馆的午后
  动物们不善攀沿
  席地而坐
  翻阅着书籍
  一个女人落在我的眼前
  她的书里埋藏着一座精神病院
  带着吱吱的声响
  她的眉毛交错在一起
  接着咔咔地作响
  她面部肌肉抽搐
  就像我论文里
  注射了胰岛素的白鼠
  我需要放下书
  对着她观察 记录数据
  一个女人在图书馆
  像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
  顽皮地戏谑着疯人院的病友
  我从她的脸上读到一个故事
  我需要找一本书坐下来
  我需要长时间观察她
  我渴望读到故事的结局
  我的眼睛发着光
  在二月的国图里偷偷
  瞄准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而
  与另一个少妇的约会
  就安排在明天午后(安徽)一空 作品
  我看见
  我看见烟雨江南的红妆
  被凋零的鲜花埋葬
  我看见太阳落下月亮没有升起
  我看见上帝紧闭的门窗
  我看见一棵树倒下劈出了闪电
  我看见所有的小草悄无声无息
  我看见沉默的嘴巴微微张开
  我看见善良呆坐在石板登上
  我看见天空越来越近大地越来越远
  我看见黎明前的日落昏黄
  我看见你穿行在秋的街头
  夜色因你的美而温柔。水鬼
  你记不记得,村口的那条河
  那里有鱼,水草,还有洁白的屁股
  东家的儿子,西家的女儿
  隔壁王二的鬼魂
  你不止一次地潜入水底
  那些被大人们提到的水鬼,只是传说
  就像那些光屁股的记忆
  一眨眼,就没了
  你带着梦想游走四方,荒芜着的记忆
  始终那么诡秘,不可捉摸
  多年之后你发现,生活如同水鬼
  你不止一次地潜入水底,一切只是传说
  ……(山东)张灿枫 作品
  在水中的好处
  高高的佛像,倒映在池中,一群蝌蚪正把它穿透
  如果,离运河近一些,再近一些
  穿透它的,就该是南来北往的运煤船了
  无论哪一种穿透,都不费力气
  这是倒在水中的好处
  丢掉幻想,一座石板桥也可以称量逝者的体重
  共和XX年的送别
  机帆船喷着火星渐渐走远
  码头上的白炽灯
  晃了一下
  成群的蚊子围绕着它
  仿佛它是落难的君王共和XX年
  张佳瑞点燃
  大堤上的枯草
  仅仅是为了送别
  那个刚刚发育的姑娘
  回家的小路上
  他越走越快
  最后——
  竟然跑起来了
  那一晚他有失国之恨
  那一晚,他是少年天子
  济水小记
  溪中山色,行至山下,就止步了
  太乙池不要的水
  向着日出的方向,潜行
  七十多里,又涌出来
  至温县西北,再次转入地下
  至荥阳,又涌出来
  其后三次潜行,汇成巨野泽
  鲁哀公十四年春
  叔孙氏在此打猎,得一麒麟
  以为不祥,就给了虞人
  孔子听说,以泪洗面
  叹息道:孰为来哉?孰为来哉!
  孰为来哉?来就来了
  一条河流折腾了数千年
  最终把自己淹死
  只留下一些地名
  济源,济南、济宁、济阳偶尔在运河里,还能
  见它掀几个浪花,晒一晒太阳
  祭酒辞
  月亮还没出来,此时饮酒少一个人,把桌子往河边移一下
  该到的就全到了。你举杯,他们也举杯
  你一饮而尽,他们也一饮而尽
  你吐一口唾沫,他们也吐一口唾沫
  这时,不要有一艘船驶来,站在船头的赤膊男人
  替代不了他们,站在船头的赤足女人
  替代不了他们,这时,更不要有一阵风吹来
  我打一个寒噤不说,水里的兄弟顿时失去了人形
  像被车裂,像被凌迟,像被点了天灯
  像被推土机碾压过,像被人从天桥上抛下来
  他没来得及呼救,喊痛,而我早就听到了
  此时,黝暗的浪花,正翻出一个个白花花的人头一一
  一九七五年的盛夏
  两分钟,三分钟,一场雨,下到地面用时总是不一样
  游街的犯人,五花大绑,站在车厢里
  那时我怕得不行,以为会有闪电,砍下它们的头
  这些在梦里变成甲虫的人,这些投机倒把分子这些反革命,这些搞破鞋的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盛夏,总是担心有人会把我逮捕
  那时我五岁,在运河大堤上把凤玲按倒在身下
  谁让她,长得那么漂亮,她怎么也得是地主婆的孙女
  雨夜,在运河码头喝酒
  雨敲打着叶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个数不过五的傻孩子
  梧桐树下,我们守住一个小小的方桌、两个玻璃杯子
  大朵、大朵的桐花落进水里,不知会不会再次绽放
  成群的蚊子嗡嗡着,仿佛煽动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一条铁壳船“突突”地驶来,“砰”地一声靠岸了
  却久不见人,从船仓里出来——
  运河大堤分割了我们,可我们毕竟在同一条幽暗的河流上
  散乱的灯光里,一艘货船忙着转向;而你似乎也跟着伸了伸腿
  起风了。除了我俩,所有在今晚出场的都晃动起来
  菖蒲也罢,芦苇也罢,浮萍也罢,运河生就的水草我都爱呢(浙江)卓铁锋 作品
  雾
  那里树木茂盛
  夜风开在树梢
  白色的花,开在它的根部
  雾是紫色的,沿着地平线弥漫而至
  穿黑色礼服的老人,头戴礼帽
  拄着手杖,静静而立
  直到紫色的雾
  渐渐散开,升腾,蒙住了他的脸
  边缘
  开始是安静的,不带一丝火气
  森林边缘,有架秋千在左右摇晃
  孩子们身影模糊
  偶尔在草地上跑来跑去
  偶尔蹲到一起,说悄悄话周围尽是些,枯黄的落叶
  有些是新的,但更多的
  是旧的,己沉寂多年
  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
  空地
  四周的树杈上,垂着一条条铁链子
  拖到地,风一吹,就发出哗哗的声音
  死去多年的树,平静地躺在地上
  它的躯体,爬满各种苔藓,倘若有阳光
  它们会呈现各种颜色
  绿的,暗红的,黑的,靛蓝的
  沙滩
  离家出走的少女,坐在灰色的沙滩上
  摇摇晃晃,似乎弱不禁风
  黑色的水从遥远的边际咆哮而至
  漫过她的脚背
  充满盐味的水,正在腐蚀她
  冰凉她,无依无靠她
  泛着鱼肚色的水沫,经过她的臀部,打湿她的阴部
  从她身后,开始回流,试图将她带离人间
  去往海洋深处,接受水魔王的宠幸愚人节书:夏令时
  听说在地球另一边
  一个叫欧洲的地方
  昨天己全面进入夏令时
  一个小时就这样
  在世间消失
  在人类的睡梦中消失
  在疲倦中消失
  当年我国政府
  开始实行夏令时
  我还在
  读小学二年级
  停止夏令时
  我读初中二年级
  我的那些在欧洲的朋友们
  无论你在荷兰
  在匈牙利意大利
  在俄罗斯加拿大
  你们是幸福的
  远方有雪
  *其一
  她,或者他,面孔被打磨成一朵雪花
  像个天使,来自海洋深处
  横穿整片大陆,停留了很多年其二
  比如有雷,天地合
  比如雪落在远方,却近在眼前
  比如灰色的熊,毛皮厚实,坐在洞穴之外
  不惧冷风
  就如我始终坚信,这世界
  总有些事物,能隔绝寒冷
  我所希望的蓝——题麦浪同题油画
  巴黎圣母院的敲更人,己经老朽
  而在三峡,乡下来的小伙子
  与大五岁的女友一起,住在八十年代的
  院子里,烧火做饭,眉目传情
  象是初尝禁果的,一副阿里山少年与姑娘
  的模样,有着绯色的脸孔
  我于是确信,夜色之中,无论头顶的星空
  或是水中的星空,哪怕是亿万年前光的隐密
  那种靛蓝,都有无可比拟的深度
  比如他与她,白天可以劈柴挑水,喂鸡喂鸭
  可以面朝滚滚长江
  但在夜间,必须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偶尔爬上山坡,看看清风明月,偶尔
  下到冰凉的水里,来一次明目张胆的亲热
  这让我想起南北战争,想起塔拉庄园
  想起年轻的葬礼,斯佳丽最后的狂奔,迷雾
  与灯光,以及那句,定将百年流传的话:
  这个世界,唯有土地,能与月光同在

知识出处

坡度诗刊

《坡度诗刊》

出版者:坡度诗社

出版地:2013.6

《坡度诗刊》由坡度诗社编有,属半官方半民间纯诗歌刊物,世界汉诗协会副会长叶坪担任顾问,青年诗人卓铁锋担任诗刊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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