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瓯海区图书馆

本名贾建芳，男，生于1984年，浙江青年诗人。曾在榕树下创办“采薇诗社”社团，与友人创办“深巷”社团。有作品被选入《中国当代诗歌选集》、《中国八零后写作报告》、《中国80后诗全集》、《辋川》、《温州文学2007诗歌专号》等，在《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歌报》、《赶路诗刊》、《台湾日报》等刊有作品发表。
  曾被《诗选刊》评为80后先锋诗人之一，著有个人诗集《贾小愚诗选》。
  命运
  笔墨是在纸张上寻找
  一种表达或者抒情。但并不重要
  去寻找：只要写下言语
  如果言语会歌唱，她重复
  自己的歌唱，声调优美。
  就会成为历史
  她会是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见证
  她必须被另一些人
  重复，被一些人学习。
  她必须面对世界上
  文字的战争，然后寻求解放。
  甚至她会有自己的舞台，她会有
  各色各样的人群来演绎她：
  一次次地被分解成
  新的意义，新的发现。
  她将体无完肤，然后停止歌唱
  她将融入尘世，然后停止歌唱。
  她必须放弃歌唱，她必须放下自我
  在一次次翻新与
  在一群群观众中。
  我们必须承认
  无论我们对一件事物做任何感受
  恰恰是这件事物的本身，还是
  对于许多种可能性的猜测？
  我们更适合去做
  一个旁观者：学习旅行者的宽容
  吃陌生食物，住陌生房屋。
  承认“这里”是束缚与解放的场所
  在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
  填满每一个空间
  我们将虚构一个世界
  或是一件事物的产生
  真实的，我们感觉到
  在一个城市里，我们会看见
  匆忙的步伐和肮脏的下水道
  这些我们必须承认
  比如，在海上
  是一个纯粹的空间
  内心之死
  “我是一个内心的逃亡着，思虑重重，来自农村，”他说。
  1．
  二十二年来最温和的十月
  是农村清晨的一阵浓雾
  一声低沉的拒绝
  因远处割稻机的轰鸣而显得脆弱
  路正在冒着蒸汽，翻开土地的呼吸
  他听见：美好的生活
  是回归永恒的寂静
  而稻田里浓烈的垂死气息
  又催促着他加快步伐
  2．
  经过一片树林时，他停了下来
  空旷的鸟啼声如一幕往事
  将曾经的避难所以及
  伴随他成长的记忆
  层叠浮现：
  树杈间上吊的女子像一朵玫瑰
  枝节腐烂、花瓣湿润
  根植在他内心深处
  3．
  现在他就蹲伏在那棵树下
  一动不动，等待潮湿
  他想起，清晨时在稻田里
  所遇见的一只乌鸦走走停停
  似乎在审视自己
  他能否再遇那个若干年前的女子？
  是什么穿过稻田上空的永恒的寂静？
  期间有过一阵暴雨
  后来他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水滴
  一群乌鸦从树梢间，倾涌而出
  未来
  在列车快速的行驶过程当中
  我坐在车窗前，在午夜时分
  慢慢地向窗外睁开眼睛
  四周不断的呼啸声
  就像女子抽泣的声音
  长久的在我心里萦绕
  而窗外的风景
  在列车将要抵达的时候
  都只是片片黑影
  从我的视线里快速地消失
  又马上愈合
  准备好了
  语言就像一个旅行者
  在他所经过的地方
  留下清楚的标记
  这让我想起
  许多年前的自己
  停立在各个陌生的房间时
  我总会想：
  这是途中，还是中途，还是终点？
  也常常自以为是地想：
  因为人世的憎恨，河流才会弯曲
  我才须日夜兼程
  现在，我停立在另一个陌生的房间
  但早已不再盲目猜测
  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多年的旅行生活
  让我养成了事先做好准备的习惯
  我随时准备着再次启程
  也随时准备着马上死去
  乐观主义者
  一粒石子从高空向我侵压下来
  在离我头顶大约还有十米的高处
  我开始进入想象：
  幸好这只是一粒小石子
  幸好这并不是子弹、箭之类的东西
  幸好……
  石子准确无误地砸在我的头上
  生活
  生活就像一堵跟你一起成长的墙
  环绕在你的周围。你长大一些
  它也会长高一些
  在这种压抑的感觉中
  你会试着寻找墙缝
  ——那将会是一个新的世界
  当你看见了光亮
  也就看见了自身的内部景色
  它们会在光亮的对比中
  赤裸地呈现。但更多的时候
  在南方的城市，雨水总是
  占据你大部分的时间
  当墙越来越高
  你越来越老
  生活越来越暗
  嘉兴记忆（组诗节选）
  2．血印禅寺
  偈语消失在1 9 2 4年的
  一场大火中
  火花凶猛时，血印禅寺里
  一些僧侣正衣不遮体，惊恐地奔走
  方丈被吊在屋檐
  一些乌鸦声从远处传来
  被一阵枪声隔绝
  在很多年以后
  我站在寺院门前
  听两位老者在对弈时
  把话题延伸到那年
  “血染寺院啊”在天黑之前
  他们眼神放光
  而此时响起的钟声
  安详、静穆
  3．南湖
  在偏北的南方
  南湖作为革命胜地
  在浑浊的湖水里光彩熠熠
  原本书上的阅读
  使我固执的
  把南湖想象成
  一个头带浣纱的美人
  一幅千古绝画、一首庄严的歌
  在偏北的南方
  在一马平川的城市
  风沙一次次地来临
  使我对南湖的记忆
  一直模糊不清
  5．情人坡
  首先是桂花香，再是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
  到后来的情人坡
  第一路过情人坡
  是在春分那天
  我对着夕阳抬了三次头
  天就暗了
  在春分，白昼和黑夜的时间相等
  那天之后，许多事情将会发生
  比如一些顺理成章的
  他人的爱情故事
  在芦苇的两岸
  鸟群与人们
  依次消失在不同年代
  远处一尊粗陋的雕像
  神色安详、微微有些倾斜
  被残存下来
  那些年老的人们
  弯腰割稻的姿势
  从98年一直保持到今天
  他们时常一致的言行举止
  遗落在风干的田地里
  使我每次目睹时都触目惊心
  9 8年的记忆，在故乡的村落
  与我再次相遇
  而清晨的浓雾
  也保持了记忆的湿润与模糊
  醉花阴
  总是光阴虚掷
  如此分秒，经不起推敲
  篱笆墙下，月光如注
  而光影班驳
  美好的时光如同一次酒醉
  历史在酒事中被谈起
  宋朝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李师师和燕青
  在汴京，喝交颈酒
  而在风波亭里的岳飞
  一脸惨淡
  宋朝的皇帝偷偷掩面哭泣
  江南的水乡平原
  大雨倾泻如注
  这个夜晚被烟火燃亮（组诗）
  这个夜晚被烟火燃亮
  正如东风掠过你的发梢
  暗香浮动的夜晚
  有人歌唱岁月静好
  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那些欢呼、拥抱、亲吻
  在我们眼皮底下逐一地发生
  我站在你的旁边
  听东风断续
  看烟火璀璨
  这个夜晚被烟火燃亮
  但都很美好
  对话漫不经心地展开
  有附和、有争论
  但都很美好
  比如我看到你笑
  比如我默默地抽着烟
  有人轻微地从楼下经过
  鞋底与地面撞击而产生的声音
  很细小
  但都很美好
  你看月光柔和
  树叶籁籁地响
  远处的灯光若明若暗
  十月
  清晨多么寂静
  一片落叶飘落的过程
  被一个过路者完整地记录下来
  它们细小、缓慢
  袅娜的宛如少女的舞姿
  吹洞箫、抚琴弦
  这些多么遥远
  十月的清晨被一个过路者穿破
  洞箫响、琴弦动
  人声鼎沸的街头
  我看见你淡淡的哀伤与忧愁
  潮起潮落
  潮水总是突然地到来
  你睁开眼
  就看见了它
  在江滨路
  很多人不知所踪
  就像突然消去的潮水
  那是很久以前
  在我们之间
  有一条小小的栏杆
  还有一张小木椅
  “为什么就这样坐着”你问
  前方就是咖啡厅
  再往前就有酒吧、书店
  那是朔门街
  小资聚集的地方
  那个夜晚
  其实没什么悲伤与欢喜
  我们不谈人生、命运
  甚至是爱情
  我们只是偶尔地看到
  潮起潮落
  最后，我们都坐了下来
  最后，我们都坐了下来
  秋天也已经远去
  隔壁断续的钢琴声
  与你的故事一样
  隐隐有些喑哑
  每当你开始注目于河流
  或者在大海面前欢呼
  你的故事并不能构成一首歌曲
  你藏起来的秘密
  在断续的钢琴声里流露
  当天暗了下来
  城市
  就这样无可避免的遇上
  想起清风在山谷。河流从天上来
  徒步千里和涉水而过的人
  最终在一个叫做城市的地方
  遇见。他们言词温和
  嘘寒问暖，从不谈起
  任何有关山谷、河流的故事
  彼此客气的像一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生活
  必须要学会飞翔
  必须在日落之前回家
  必须在死亡来临之前做好准备
  他遇事潜心谋划
  生活精打细算
  日子一平八稳
  必须让自己强大成
  任何事都可以扛得住的男子汉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双手可以撑起整个蓝天
  旅馆
  有人来
  就有人走
  住上一晚
  遇到素昧平生的人
  把不该干的干了
  把不该说的说了
  把旅途上的尘埃
  跟一身的疲惫卸下
  洗个澡
  然后发个微薄
  说起唐朝的客栈
  跟现在的旅馆一样
  住上一晚
  就可以写一首诗
  和我无关
  总是在事件结束之前
  我会提早离开现场
  就像一把破旧的蓝色吉他
  在完成一次弹奏之后
  脱落一些蓝色的木榍
  但我并不像蓝色吉他
  我可以完好的离去
  那些事件会因为我的提早离开
  显得和我无关
  跟往事干杯
  于是你选择了一个夜晚
  很黑暗并且十分寂静
  先搬面镜子过来
  然后点上一根烟
  在你的想像之内
  镜中的自己就是往事
  通过身上的那些疤痕
  你就可以看见很多往事了
  在一根烟熄灭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
  让自己死去一次再重生一次
  等这个过程结束了，烟也灭了
  你就举起杯，在黑暗中
  向镜子里的人
  干杯。然后一起酩酊大醉
  乡村
  1．
  从这个角度看，乡村很陌生：
  陌生的路、古老式的房屋、黄色的灯
  当我几乎入睡，看见陌生的人
  在黑夜中走动。我试图跟随
  他的节奏。进入他、感激他
  他在我地试图当中从拐弯处消失
  我没有来得及准备。但相信
  他不是陌生，而是另一种节奏
  2．
  我所熟悉的小猫
  已经茁壮成长并且即将死去
  它发出低低的喉音，脑袋向后垂着
  如一个自卑者，身形憔悴
  这是生老病死造成的死亡
  并不适合我去谈论
  我为小猫准备好一副棺材
  它在流泪，眼睛布满血丝
  3．
  我不害怕死亡
  但我拒绝来访
  女神的雕像在鼓励我的清高
  在墙角的某处。她暗淡无光
  但她是时间的胜利者
  我必须拂去她身上的尘埃
  让她保持不朽地胜利
  然后不朽地鼓励我的清高
  4．
  死亡在已经成长的小猫面前
  欢快地进行，在它自己的
  低低地喉音当中
  如一面轻柔的旗帜
  在雄壮的歌声当中冉冉上升
  5．
  轻微的疼痛似乎可以想像
  通过我的听觉：
  小猫低低的喉音正在逐渐减弱
  像一辆缓慢停下来的汽车
  慢慢地趋向静止
  小猫以这种速度走向死亡
  期间我有过很多想像
  它们都是生命当中绽开的缝线
  6．
  我曾住过的房子
  它那深黄色的门已有很多斑点
  门前立着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有正经的本地口音
  而我几乎是以小猫走向死亡的速度
  走到他的面前
  以同样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攀谈
  我有些晕眩，但并不痛苦
  我所需要了解的其实很少
  比如他的长相、头发
  长亭更短亭
  破晓前，大地苍茫一片
  村庄还在沉睡，雪花还在飘
  越接近地面越绝望
  就像此刻立在山头的我们
  被雪花打扮成雪人
  后来，后来我们发觉
  不时地有炊烟升起
  “唐朝多么遥远，
  李白却还躺在土里”
  你说时，风吹树动
  雪籁籁地响
  我们一前一后往下，很有默契
  这时雪就停了
  风也止住，天空很白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
  寸步难行
  一幅画的记忆
  一个青年在画里来回走动
  正是十月夜晚，秋风清爽
  青年在路灯下
  来回踯躅
  神色慌张，在很长时间的静止之后
  他突然高声呼叫
  惊得秋风在那个瞬间静止
  随后的哭泣声
  断断续续
  在很多年后，被一幅画
  完整地保留下来
  在一个寂静的午后
  阳光很好，温度适中
  窗外空无一人
  插曲（节选）
  ——给2 0 08
  1、
  过去是一把门锁
  锈迹斑驳，正被打开、被肢解
  一切迅速四处倒退
  取出黑暗的部分，寻找
  真理的烛光。如果动用全世界的
  黑暗，那些光亮的存在
  会不会就像你，就像2 0 08
  那么稀有，那么不同于任何年代
  是的，是这样，你用力地向前
  你将看到的，在其他时刻
  我会在不同的地方看到：
  不论逝者如斯，还是人生的有为法
  在2 0 09后，它们都成梦幻泡影
  你所看到的那样，你所怀疑的那样
  是一个立体，会有很多面
  每一面都会有一个故事、一个世界
  就像现在的我，现在的你，现在的我们
  只是光线泄露了秘密？
  只是哪一面才是真实？
  2、
  如果这个空间的所有事物
  集体患上失忆症又或者失去了光亮
  我们将拿什么寻找？当我们死去
  是否面容安详？在2 0 08
  我们缓慢学习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依旧遵循一切应有的秩序
  现在，被打开，被肢解
  每一个我和每一个我们
  各自存在，相互区别
  我们的年青与年老，被关闭在
  一个轮廓模糊的世界里
  可当我们清醒，当我们不说话
  所有的幸与不幸，都包含在内
  它们从没存在，又或者仅仅只是
  一部插曲？而我们所寻找的光亮
  我们所等待的事物
  不论有无，从来就是必然
  但是，在这里惊喜与恐慌已没有意义
  假如你失去了最小的永恒的片段
  那是因为，你在得到
  但似乎一切都不可信。从懵懂的最初
  到由于理智与冲动而产生的困惑：
  你在世间抓住的任何事物，都只是片段
  没有永恒，但它们存在过
  在某一刻，不值得再去怀疑
  虽然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
  然而，这一切都是一个拗口的偈语
  没人可以读懂
  3、
  我路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保持着别样的不安
  类似九山路与宿醉，类似的不安与无明
  在哪里可以停留？当我的爱与恨
  都紧闭在身体之内
  而你的归来，只是在你的仁慈之外
  在你极端的不平之外，当我们试图回归
  那么我一定要去你从未见过的地方
  虽然它远离你，我将在河流上
  山谷里，观看任何古老的事迹
  我将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让洞悉一切的生灵，引领我离开
  并彻底地关上身后的大门
  那些真实的存在：古老的事迹
  锈迹斑驳的门锁。曾如同我所等待的事物
  一度是那么逼真。但现实是：
  失望治疗了哀伤成了永恒
  最终我退到光亮以外。若干年后
  插曲不再。而2 0 08之于人生长河
  只是尘埃与流水，偶然地从遥远的东边
  流过你的手间，落在我的心里
  4、
  只是那时，在河流之上，在山谷当中
  有两种不同的事物，会保持一致的高度
  而内心软弱不堪的我，却过午不食，疲于忧虑
  只是现在，我还未学好足够的知识
  我应该观看任何事物，并让
  它们沉稳的部分缓慢地渗入
  我的体内——我将看到自己的存在
  在它们身上。但我已经停了下来
  在某个地方，那么漠然、那么懒散
  你们是一个世界，强大自足
  而我是一枚钉子，顺从垂直的内心
  坚定地锲入每一个终点
  在以后，我的血管里流动着悲伤的形而上
  这些都来自于2 0 08，在2 0 08
  我得到了所有必须承受的幸与不幸
  也得到了爱与被爱，执着与彻悟：
  那些光亮的存在，就像你，就像2 0 08
  那么稀有，那么不同于任何年代
  我的2 0 08，是一条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河流
  它们逼仄而狭窄，缓慢而迟钝
  我有时注目，1 2月的风，吹动我们
  吹遍河流上下，世间万物
  每当月光来临，轻易地粉碎了我的内心
  6、
  请原谅我一时的懦弱和绝望
  在巨大的命运面前，我无法成为一名斗士
  而我的善良与柔软，在顷刻间
  被打破的支离破碎。但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学会了接受与忍耐，学会了承受与承担
  我在世间的所有美德早已放下
  至于我的生死、以后，和你们无关
  我的死，会有花朵的形状，但不会被打开
  被打开的是电灯，它在风中不停晃动
  像孤独的心灵，而光亮的存在
  让一切无处躲藏
  我在风里，起伏、晕眩
  空气里被打开的哭喊，那些声音
  如同一部插曲。突然地出现
  生硬地终止。然而，我的插曲
  是一条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河流
  三十年河东与三十年河西
  与此无关。它们缓慢地流动
  到达，最终必须像我一样停下
  我的2 0 08，是两个合拢的括号
  左边是开始，右边是终结
  中间这一段是感情与生活，是得失与悲喜
  是一段色彩，是不同面的我们
  是我的本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