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隨筆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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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見聞隨筆》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5272
颗粒名称: 見聞隨筆卷之一
分类号: Z122.553
页数: 68
页码: 一-六八
摘要: 臨海馮甦再來著明末兩渠賊傳序凡一朝之興,無不訪求前代事實,以推論其興衰之由,匪徒開成令範,足備儀型,即在傾覆前車,亦資懲誡。
关键词: 地方丛书 台州 清代

内容

明末兩渠賊傳序凡一朝之興,無不訪求前代事實,以推論其興衰之由,匪徒開成令範,足備儀型,即在傾覆前車,亦資懲誡。
  故曰鑒於有夏,鑒於有殷。
  又曰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由來尚矣 明有天下幾三百年,而卒亡於流賊。
  當武廟時,劉六、趙風子之流,屠毒兗、豫,幾成燎原,以祖宗遺澤尚存, 旋即撲滅。
  至神宗倦勤, 紀綱廢弛, 重以嗣君短祚, 孫謀不臧, 閹宦擅權, 正人誅斥。
  崇禎初年,寇盜蠭起,漸至三十六營、七十二營之多,竭天下之力以圖之,隨息隨熾。
  迨開縣告敗,洛城不守,自成、獻忠分擾江河南北,而明以亡焉。
  蓋天下治久必亂,亂必有所釀以成; 亂極必治,治必有所因以致。
  禍亂之生,皆天之所以開聖人也。
  當神宗中年,我太祖皇帝龍興遼水,景命有僕。
  太宗皇帝嗣之以寬仁,遠近向附。
  語曰 :「不有所廢,將何以興 ?」然則明之亡,非自成、獻忠之能亡之,乃天命有歸,時產二寇爲之驅除禍難耳。
  雖然,運數去留固由天命,亦寧非人事哉 ?甦生長東南,聞流賊之爲禍,思得觀其事實。
  遊蹟所至,每與楚、豫、秦、蜀士大夫遊,悉心咨訪,記之篋笥。
  他及郡志野史, 坊歌巷說, 咸爲辨其真僞, 核其先後, 稍加詮次, 爲自成、 獻忠傳二篇。
  其于二寇盛衰勝負之故, 次苐可考。
  而一時朝廷用舍之是非, 封疆勦撫之得失, 亦互見於其間焉。
  溯自常侍寵而大賢良師之教興, 阿父專而衝天將軍之亂起。
  後世推原禍始, 魏豎無所逃其誅。
  若懷宗之摧殛巨奸,孜孜求治, 初非有驪山之役, 江都之遊, 足召大澤、 瓦崗之變也。
  唯知人未明, 責效太急,俾折衝禦侮之臣無復効謀國久遠之忠,而爭爲目前迎合之計。
  於是露布時聞,醜徒尚聚,受降頻築,烽急隨傳,日積月深,遂不可救。
  亦未始非廟算之失也。
  今我皇上心存鑒古,辟召宇內詞臣,發秘笈,搜遺聞,記載討論,昭垂法戒。
  譬之雲璈合奏, 何藉孤絃 ?函牛大烹, 寧須片臠 ?而兵燹之餘, 載筆者寡, 傳聞異詞, 甦之此傳非敢希藏之名山,聊以備作者之採擇云爾。
  且聞世祖皇帝定鼎燕京,首嘉殉國諸臣,錫之爵諡,而在外守職不撓,身膏鋒鏑者多淹沒不傳。
  篇中詳爲采録,揆之封干表容,贈通祀闕之義,固當世所樂聞也。
  因并序而存之。
   李自成傳李自成,米脂人,小字磑生,居懷遠堡之李繼遷寨。父李守忠,娶金氏,無子。既以姪李自立爲嗣矣,禱於華山神,夢神告之曰 :「以破軍星爲若子」。而生自成。父母異之,呼爲皇來兒,時明萬曆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巳刻也。少不事事,喪父,爲酒家傭,日沈醉,主者逐之。業鍛,又不成。爲人耕,枕耒而臥。年二十餘,執役銀川驛。時關中連歲饑,軍餉缺額積一百三十八萬,復以科臣請裁驛站銀充餉,自成益無賴,嘗逋著姓艾子母錢,屢被箠執, 數犯法。邑令晏子賓械而遊于市。妻韓氏,故娼也,與縣役盖君祿通。自成殺淫者,與姪李過亡命,投甘督梅之煥部下參將王國爲兵。國奉調過金縣,兵譁,自成縛縣令索餉,并殺國, 遂反。是時宜川王左挂、神木王嘉允、靖邊神一元接踵起延安,各立名號。安塞人高迎祥者,於自成爲甥舅,亦糾逃兵、飢民爲亂,自號闖王。自成往從之,有「八隊闖將」之目。八隊者一隊眼錢兒,二隊點燈子,三隊李晉王,四隊蝎子塊,五隊老張飛,六隊亂世王,七隊夜不收,八隊李自成也。名不甚著。
  崇禎三年庚午,今大清天聰之四年也,賊王嘉允由府谷清水走山西,總兵王國梁兵敗死,嘉允遂據河曲。
   其明年辛未,總兵曹文詔等復河曲,嘉允南走至陽城,被殺,僞左丞白玉柱降,右丞紫金梁糾合衆賊爲三十六營, 而闖王、 闖將與八大王張獻忠等皆與焉。
  由三晉犯畿南, 擾河北,曹文詔、左良玉、李卑、鄧玘等擊之,屢敗屢遁。
  癸酉六月, 鄧玘射紫金梁, 殪之。
  十一月二十四日, 群賊于澠池乘水渡河, 入盧氏山中, 南走楚境, 鄖西、 上津俱破。
  甲戌春,連破襄荆各屬邑,遂入蜀。
  總督陳奇瑜、鄖撫盧象昇會兵追之,賊竄漢興,自成等遁入興安之車箱峽。
  峽四山巉立,中亙四十里。
  居民從其顛頹大石擊賊,又投以炬火,走路既絶, 夏大雨, 賊弓矢俱脫, 馬乏芻, 死者過半。
  自成窘甚, 其黨顧君恩曰 :「吾輩萬里掠婦女輜重,坐困窮山中,何不以之遠餌群帥,佯降而狡焉以遁也 ?」衆然之。
  遂因奇瑜左右奸弁以請,奇瑜許之,籍醜黨凡三萬六千人,上軍門勞遣解散。
  既出棧道,復殺掠,連破麟遊等七縣, 令呂鳴世死之。
  别賊自略陽來合, 分趨長平、郿、 涇間,臨、鞏、 平凉俱告儆。
  奇瑜歸過於秦撫練國事, 國事亦言奇瑜縱賊, 俱被逮。
  八月,自成破隴州,知州胡爾純不屈死。參將賀人龍亦米脂人,救隴被圍。自成令其黨高傑貽書約人龍俱反, 不報, 圍城久不拔。
  自成疑傑, 令傑歸老營守纛。
  自成後妻邢氏掌軍資,賊日支糗糧鎧仗輙過氏營分合符驗。氏偉傑貌,因與之私,恆恐自成覺,謀歸降未定也。
  延撫洪承疇從甘鎮還, 聞人龍急, 自平凉遣左光先等帥師出華亭救之。
  以九月抵隴州, 賊 衆解去。
  明懷宗以承疇代奇瑜督秦晉楚豫蜀五省兵會剿,賊分爲三 :一向慶陽,一趨鄖襄, 一出關赴河南, 連陷陳州、 靈寶、 盧氏、 汜水等縣一 。
  乙亥春, 會於滎陽者七十二營, 而迎祥、 獻忠與老■■、 革里眼、 左金王、 曹操、 改世王、 射塌天、 橫天王、 混十萬、 過天星、 九條龍、 順天王等十三家爲首議所向。
  老■■欲渡河北入晉,獻忠以爲怯, 面哂之, ■■怒, 自成解之曰 :「吾兵且十倍官軍, 雖關寧鐵騎至, 無能爲也。
  宜分兵各隨所向立效, 其利鈍舉聽之天。
  」衆曰 :「善。
  」因列鬮而定。革、 左南當楚師, 橫、混西迎秦軍,曹、過分屯滎、汜間,探中牟鄧尉以綴開歸河汝之兵,獻、闖專事東方,破城下邑,金帛子女惟均。
  老■■、 九條龍爲遊徼, 往來策應, 恐西軍不敵, 益以射塌天、 改世王爲橫、混後繼。
  壬子, 殺牛馬祭天, 部署已定, 自成與迎祥、 獻忠等遂由固始夜薄霍邱, 破壽、 潁二州, 殺故兵部尚書張鶴鳴, 趨鳳陽, 越紫金城而入, 焚享殿, 闢高牆, 府衛各官死者四十一人, 軍四千餘。獻忠先至, 得響手小閹十二人, 每飲, 令奏樂。
  自成欲得之, 獻忠不與。
  固請, 乃毀樂器, 以其人歸自成。
  自成怒, 盡殺之。
  遂去, 與迎祥走歸德、 睢州。
  而獻忠南趨廬州。
  自成既入豫, 與先留豫曹、 過諸賊合, 擾南陽、 汝寧間。
  洪承疇至雒陽, 賊復折入秦, 分掠咸陽、 長安、盩厔、郿、商各邑。或從興漢陷寧羗、略陽,轉入臨鞏,關中大擾。洪承疇於四月八日會兵汝州,分布左良玉、湯九州、尤世威、徐來朝、陳永福、鄧玘、陳治邦、尤翟文、張應昌、許成 名等設防各隘,自率賀人龍、劉成功入秦。
  二十八日次靈寶,曹文詔從南陽馳至,分遣由閿鄉取山徑至雒南擣賊巢, 仍從山陽、 鎮安入漢中, 遏其奔逸。
  五月六日,文詔率其兄子變蛟敗賊於商州。
  人龍、成功亦屢敗賊於郿,賊走綱峪川,欲入豫, 以內、 淅有兵, 復回雒南, 走盧氏, 扼於尤世威, 仍入山中。
  而自成、 迎祥、 獻忠由西安徑犯鳳翔, 過天星、 蝎子塊圍平凉。
  報至, 承疇渡河抵岐山, 分道擊賊。
  賊大勢盡向靜寧、 秦安。六月十一日,官兵遇於亂馬川,前鋒中軍劉宏烈兵敗被執。
  十四日,復敗襄樂,副總兵艾萬年死之。
  張應昌、 賀人龍追賊於清水, 亦失利, 賊屢勝, 益驕。
  承疇不知所出, 曹文詔憤踴請行。
  二十七日,遇賊於真寧之湫頭鎮,自成頗懼,不敢戰。亂世王請爲先鋒,自成喜。
  次日,亂世王居前,自成居中,過天星居後,曹變蛟先登,不勝; 文詔隨至,過天星迎敵,自成與亂世王左右合擊之, 官兵大敗, 文詔自刎死。
  文詔、 萬年並敢鬬, 而文詔尤爲賊所憚, 一時謠曰 :「軍中有一曹, 流賊聞之心膽搖。
  」至是敗沒, 官軍爲之奪氣。
  賊由耀州走朝邑, 折而北奔澄城、郃陽。承疇往復堵禦,而徐來朝、尤世威之兵遇賊亦盡潰,承疇益不振。鄖治盧象昇改撫全楚, 旋晉五省總理, 奉命如秦寇盡入豫, 則承疇勦西北, 象昇勦東南; 如賊復入秦,則象昇入關合討。初,■賊久伏商洛,整齊王、掃地王、蝎子塊等復至,共出關,惟自成與迎祥獨留秦。
  八月,自成陷咸陽,殺知縣趙躋昌。
  張應昌、左光先與戰,斬四百餘級,獲其軍師劉某。
  自成遁涇陽, 官軍渡涇失利。
  二十四日, 賊將高傑竊自成婦邢氏以降, 遊擊孫可法挾以破賊。九月, 自成在乾州, 陣失其弟, 詭乞降于監軍道劉三顧, 三顧知其詐, 不許。
  真寧知縣王家永被紿見執。
  十月, 左光先擊敗之于高陵、 富平間, 斬四百四十有奇。
  迎祥自華陰南原絶大嶺夜出朱陽關,自成亦東走,左光先追之失利,曹變蛟陷堅力戰,賊悉衆盡薄閿鄉。
  蓋秦賊至是凡三出朱陽,惟自成最後。
  别隊已下淮楚,張獻忠尚在靈寶間,迎祥、自成復與之合。
  左良玉、 祖寬東西禦之,不能支。
  十一月,陝州陷,復進攻雒,救至,獻忠走嵩汝,迎祥、自成走偃師。
  祖寬連敗獻忠於嵩, 獻忠憤甚,復糾自成、迎祥,聲言攻雒陽,遇祖寬於龍門白沙,寬力戰,大克之。
  象昇聞儆,親率李重鎮等赴援,連戰,殺千餘人,軍聲大振。
  十二月,迎祥、自成東陷光州之南城。
  象昇次信陽,復敗之於確山,斬五百六十餘級。
  丙子正月,自成攻廬州不克,復陷含山、和州,進攻江浦。
  知縣李維樾禦卻之。自成攻滁州,象昇遣祖寬、羅岱等疾馳大戰,自日出至晡,賊始北,追殺五里,橫尸枕籍。
  象昇自引楊世恩之兵大呼搏賊,斬級六百餘,獲馬騾無算。
  賊北走鳳陽,礟卻之,過河攻壽州,不克。
   懷寧無城,被殘。
  漕撫朱大典以劉良佐、苗有昇等戰蒙城之陳搏橋,所殺傷相當,賊走亳,入歸德、 永寧。
  豫撫陳必謙檄總兵祖大樂要之于穀熟集, 大破之, 賊走汴梁。
  陳永福兼程赴援。二月, 賊攻密縣, 不利, 趨登封, 王進忠、 周維墉敗之郜城鎮。
  賊走石陽關, 與伊嵩之賊合, 故總兵湯九州戰歿。
  賊分趨南陽, 知府何騰蛟守城。
  豫撫陳必謙、 總理盧象昇各率陳、 祖、 羅諸鎮兵至, 大戰于七頂山, 殲自成精銳幾盡。
  三月,迎祥、自成等從光化之羊皮灘南渡入鄖、襄,其留內、淅山中尚七營。
  象昇留軍搜討。
  高迎祥西走興漢石泉,由陳倉子午谷出窺西安。
  李自成偕混天星走南山,分道險隘,穿商、雒間,走慶陽鄉寧二 。世犖案二字有誤。
  四月, 犯鞏昌北境, 左光先、 曹變蛟敗之□固原之木家營三 。自成走慶陽、 環縣, 至延西,敗官兵于□家山,所收士馬器械無算。
  遂從鄜州至綏德。
  混天星亦至,謀於綏德渡河入晉,不果。
  五月,延綏總兵俞冲霄率兵迎擊於安定,兵敗,冲霄死。
  自成勢益强。
  洪承疇方擊過天星等於中部, 破之,賊西奔蘭河,乞降於秦撫甘學闊。承疇以是月出關,與盧象昇會議。承疇率祖寬、李重鎮二軍入關, 象昇分遣左良玉、 陳永福、 祖大樂等各守要隘防賊。
  賊之留豫者爲老■■、 混十萬、 整齊王等, 出犯淅川, 陳永福敗之。
   七月,象昇赴襄陽,賊遂從淅川走汝、雒,在秦撫賊過天星等亦復叛,陷安定、華亭。
  甘學闊罷, 孫傳庭代之。
  是月二十日, 傳庭擊高迎祥于盩厔之黑水谷, 生得迎祥及其黨黃龍、 劉哲等三人,檻至京師,磔于市。
  先是,賊渠九十餘,惟闖王爲最强,廷論惟獲闖,餘賊不足平。
  迨迎祥殪, 而自成已先破俞冲霄, 虎踞延、 綏間, 鎮人歸之益衆, 遂代迎祥稱闖王焉。
  九月,大清王師入關,明懷宗召各督鎮赴援,承疇、象昇率總兵祖寬、李重鎮、祖大樂等皆東,回顧根本, 賊勢復熾。
  老■■等盤踞豫楚境上, 與混十萬、 整齊王、 張吳王、 掃地王、 瓦背王、興世王等分七營,推老■■爲謀主,而張獻忠、羅汝才、闖塌天及新賊蛤蜊團等續至, 合兵二十餘萬。
  襄鎮秦翼明不能禦,鄖撫苗胙土招之不應,遂沿流東下,江北諸郡無寧晷。
  其在秦者,混天星侵軼商、雒,獨行狼螘動漢南,蝎子塊糾連西羗,而李自成與過天星出寇涇陽、三原間,駐兵涇河之濱者八閱月,西安大震。
  丁丑春,蝎子塊復來會之。
  曹變蛟至,自成走秦川,結營相持。
  已而入華亭,變蛟與左光先、祖大弼等合兵攻之,連戰七日,殺傷相當。
  會糧盡,官兵還平凉,自成亦奔隴州。
  蝎子塊爲曹變蛟所敗,降于孫傳庭。
  自成與過天星奔秦州。
  九月,復出至崇信,亦敗。
  十月,陷寧羗,知州周應泰、指揮同知王履泰死之。
  賊遂由七盤關分道入蜀,總兵侯良柱敗死于廣元。
  昭化、梓潼、江油、彰明及劍、錦、漢等三十六州縣俱陷,圍成都二十日,蜀撫 王維章在保寧,不能救,被逮,以傅宗龍代之。
  先是,督理既入援,承疇尋復還督秦中,象昇改宣府, 以王家禎爲總理, 逾年罷。召熊文燦于兩廣代家禎, 專辦楚豫諸賊。
  秦賊之入蜀也,議者歸咎於承疇。
  已而承疇與秦撫孫傳庭擊賊于邠、寧間,皆捷。
  戊寅正月, 官軍破賊于梓潼, 賊分道還秦。
  李自成等屯■陽, 與曹變蛟、 左光先戰, 不利, 走徽州, 分兵出臨、鞏, 復爲祖大弼所敗, 南走廣元。
  賀人龍率降賊蝎子塊追之, 以六月至陽平關,分駐徽階,扼賊西北去路,曹變蛟渡河而邀其東。
  自成由西鄉突出漢中,越江將北。
  孫傳庭、左光先先駐漢中,乘賊渡擊之,賊渠祁總管等謀東奔不得,遂降。
  十月, 自成食且盡, 趨潼關。
  傳庭于潼關原設伏, 曹變蛟驅賊入伏中, 亂相蹈藉, 官兵奮勇掩殺幾盡,其幸免者咸棄刀與騎,迸逸漢南山中,又爲山民所遮擊,秦賊降者前後數十萬,委仗如丘陵。
  自成妻女俱失,以十八騎潰圍走。
  十八騎者,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顧君恩、 谷可成、 張世傑、 張鼐、 李過、 李雙喜、 李彌昌、 任繼榮、 繼光、 王虎、 劉文魁等。
  自成困厄, 數欲自盡, 李雙喜勸止之, 相與竄山中爲小盜。
  十一月,承疇、傳庭復奉調與曹變蛟、左光先等俱入援京師。總理熊文燦主撫,張獻忠、 羅汝才等俱降。
  汝才即十三家賊首所謂曹操者也。
  自成伏山中, 夜輙讀書觀象,曰 :「過此六月之厄,九五可期 」其所讀書,稱爲異人所授,以詫異其下。諸殘賊聞而來附者復數千人, 自成留屯山中, 自與十八人間道走穀城就獻忠, 獻忠欲殺之, 自成覺而遁。
  羅汝才爲之和解。
  獻忠以婦人十、馬驘各五十資自成,自成辭。
  己卯五月, 獻忠、 汝才俱復叛。自成亦歸, 招集殘賊。
  秦督鄭崇儉提兵圍之, 自成乘間出武關,督師閣部楊嗣昌以庚辰四月至彝陵,聞而以檄諭之。
  自成出謾語崛强。
  時獻忠、汝才前後爲左良玉、 賀人龍所敗, 餘賊多降。自成亦被困于巴西魚復諸山, 其輜重在赤甲寒山,不能進,憂其下有異心。
  一日,偕劉宗敏、張鼐入道旁叢祠中,太息曰 :「人言我有天下分,若盍卜之于神, 吉即從我, 不則亟殺我以降 」宗敏本藍田鍛工, 多力, 爲盜魁, 故自成以此試之。
  宗敏曰 :「諾。
  」再拜,三卜之,皆吉,起而曰 :「吾今死生從若矣。
  」遂歸,殺其兩妻。
  諸賊亦有殺妻子願從者。
  自成于是燒屯聚,携輕馬,出奔河南。
  河南久旱,斛穀萬錢。
  杞縣舉人李巖者,初名信,尚書李精白子也。
  常出家粟千石賑荒,人德之,爭稱李公子,因亂請督府用扞衛鄉里,權宜竊兵柄,以報其所不平。
  仇家緣他事文致爲通賊。
  令亦惡其市名得衆,遂執而錮之獄。
  民之德之者曰 :「李公子向活我,今有急 」廼殺令,破械出之,往投自成。
  自成禮重之,改名巖。
  盧氏牛金星者,亦舉人也,以磨勘被斥,與其邑醫尚絅善。
  絅先遊晉,爲賊所得,以善醫親幸,介金星以見自成,自成與謀議,帳中車優及女■者亦盧氏人,常在帳中供奉。
  車優逃歸,遇牛之叔,具言金星通賊狀。
  亡何,金星歸,竊妻子,宗人執首官,以車優爲徵,坐斬,後得減死論。
  聞自成出河南,謁見,大喜。初,自成無大志,所至屠戮,百姓保塢壁不肯從。
  李巖教以取天下,宜拊循以收人心,唱爲「迎闖王,不納糧」之謠,教 兒童傳歌之相鼓動。
  而金星進所善卜者宋獻策,身長三尺餘,上讖記曰 :「十八子,主神器。
  」自成悅, 始過城不殺, 且以所掠散飢民, 民多歸之。
  是年十二月,陷宜陽,殺其令唐啟泰,移軍攻永寧。
  永寧先有邑紳蜀撫張論,子吏部郎鼎延率家僮捍禦。
  會獄徒勾賊, 以二十七日四鼓登城, 殺知縣武大烈, 鼎延匿眢井免。
  萬安王采■被殺于西關, 勢遂猖獗。
  攻偃師, 一日破之, 令徐日泰罵賊死。
  辛巳正月,至洛陽,豫鎮王紹禹者貪而失軍心,聞賊近,載重入城,復匿福王犒兵三千金不給,兵益恨,乘夜反,招自成入,洛陽陷。
  福王縋城走,爲所得。
  呂尚書惟祺亦被執,賊欲跪之, 不屈, 伸脰就刄, 色不變。
  福王亦不屈遇害。
  自成臠割之, 雜鹿醢以犒衆, 稱福鹿酒云。
  鄒妃世子得脫,走河北。
  王固神宗愛子,賜賚優渥,賊陷洛,盡取其庫藏充軍實,頗發所餘併富人貲給飢者。
  即以掾吏邵時昌爲僞總理,俾募兵守洛,而自移其軍攻汴。
  豫撫李仙風慰安福世子于河北孟縣, 聞自成已去, 率其將高謙入雒, 誅邵時昌。而汴梁之急, 撫軍顧不在, 周王出帑金五萬犒士。
  巡按御史高名衡、 推官黃澍、 知縣王燮同設守, 賊穴城將入, 守者投以火,賊被爇而死,積屍與城平。七晝夜不能下,始解而去。過密縣,屠之。登封亦陷。
  事聞, 懷宗震悼, 仙風坐落職, 隨錦衣逮治, 即代以按臣高名衡, 并調保督楊文岳、 秦督丁啟睿援汴。而楊嗣昌入蜀追勦張獻忠之師,亦潰于開縣。獻忠東襲襄陽,破之,殺襄王。嗣昌自盡。
  丁啟睿出關, 畏自成, 不敢赴汴, 聞張獻忠在光固, 請移軍當之。
   五月十九日,懷宗更出故大司馬傅宗龍于獄,拜兵侍郎,爲秦督,專辦自成。
  丁啟睿與左良玉大破張獻忠于信陽。
  羅汝才與獻忠不合, 舍之去, 投自成于鄧州。
  獻忠既敗, 鄖西前茅八哨之兵無所歸,自成又邀而取之,附者日益衆。
  豫土袁時中據蒙陰之義門,爲朱大典、 劉良佐所挫。
  太監盧九德復率禁旅于界溝逐之, 時中乘風雨渡河, 衆尚二十萬, 亦往投自成。
  自成黠譎,工駕馭,此時已雄長諸賊,雖張獻忠不能與比强矣。
  秦督傅宗龍以六月入關, 與秦撫汪喬年謀所以平賊。
  宗龍欲搜秦兵, 括秦餉, 掃境內以出,而關中旱蝗,閭左調發殫盡,未有以應,即止以秦兵之在豫者李國奇、賀人龍之卒隸焉。
  保督楊文岳率虎大威一軍與之會。
  宗龍既與文岳遇,以九月四日至新蔡,命軍中起浮橋,期明日過河。
  自成亦過河,窺汝寧。
  二督宿龍口,夜召諸將謀邀擊。
  遲明,飛騎報賊過且盡,所留惟殿後一軍。
  我師至孟家莊,諸將解鞍休士,不爲備。
  賊匿精銳林莽間,日旰出鬬。
  賀人龍之卒先奔,李國奇初接戰,不能敵,亦奔,偕虎大威、陳監軍同往沈邱避賊。
  而兩督自以親軍與賊相持,傅營于西南,楊營于東北。
  二更,保兵北隊走,有張副將者挾文岳馬上馳去,次日次陳州。
  秦督慷慨謂部下曰 :「宗龍當死久矣,今日陷賊中,當與諸君并志決命,不能效他人走也。
  」乃即文岳所置壁,重穿塹結壘,誓必死。
  自成見宗龍無救,于圍外穿兩壕困之,十一日,糧盡殺馬,十五日,驘馬亦盡,十六日二更,開營空圍,遂大潰。
  宗龍以十九日未至項城八里被執,賊詭稱傅家將,擁之趨城。
  宗龍大呼曰 :「此賊也。
  身是傅督師, 不幸落賊手。
  城上速用礟擊,毋墮狡計 」賊刀砍傅右脇傷,抉兩目,削鼻。
  礟聲起,賊遯。
  家人盧三負其屍, 入城乃絶。
  李自成進攻葉縣, 陷之, 守葉副將劉國能, 即降賊闖塌天也, 力戰被執。
  自成以舊好勸之降,國能不屈,被害。
  自成圍左良玉于偃師,聞秦撫汪喬年至襄城, 釋偃師之圍來戰。初, 喬年之撫秦也, 常被命發自成祖父塜。
  自成破雒後, 聲勢日益張, 或上書軍門, 言其先塜有異者, 請發之。
  米脂縣役詭孫姓, 實自成族, 令邊大受詗知之, 執而加拷,役曰 :「吾祖墓去此二百里,在萬山中,聚而葬者十六塜,中一塜始祖也。
  相傳穴爲仙人所定,有鐵燈檠蘸火壙中,曰『鐵燈不滅,李氏當興」』。如其言跡之,山徑仄險,林木晦黑, 果得李氏村, 村旁纍纍十六塜, 中一塜發之, 有螻蟻數石, 火光尚熒熒然, 斵其棺, 骨青黑色, 毛被體而黃,腦後一穴如錢大,中盤赤蛇長三四寸,有角,見日而飛,高丈許,以口迎日色而吞咋者六七,反而仍伏。
  喬年函顱骨,并蛇腊之以聞。
  自成久爲嚙指恨,既知喬年出,憤踊曰 :「此發我祖塜者, 聞其多馬, 速圖之勿失 」喬年背襄城而舍, 交綏一軍盡覆, 斂殘卒數百人保襄城。
  城壞未及修, 五日而潰, 喬年自刎勿殊。
  副將李萬慶共以死, 萬慶亦降賊, 前所號射塌天者也,與劉國能俱反正死節,稱忠臣焉。自成凡再覆秦師,獲馬二萬匹,降秦兵數萬。十一月,乘勝遂圍南陽,用大礟攻城,守將猛如虎破以計,殺賊精兵數十。已而他門陷, 如虎持短刀巷戰, 大呼「殺賊」,手及袍袖有血數斗, 過唐府北面叩頭, 自稱力竭。
  賊剸刃以 出其背,斧麒麟閣,刺唐王于其宮。
  張妃及湘安王崎嶇走入楚。
  自成陷鄧州,知州劉振世死之, 鎮平令鍾其顧、 內鄉令龔新、 舞陽令潘宏道先後殉節死。
  十二月,自成陷許州、禹州,徽王遇害。
  二十六日再圍開封,開封宋故都,金人所重築也, 厚可十丈, 次亦八九丈。
  自成每攻城, 不用梯衝, 專取瓴甓爲首功, 甲士取一甎, 得者即歸營解甲臥; 後退者必斬。
  取甎已穿穴,初僅容一人,漸至十人百人,次第傳土以出,過三五步留一土柱巨絙繫之,穿畢, 萬人負絙而絶之, 一呼而柱折城崩矣。
  巡撫高名衡、 總兵陳永福于城上鑿爲橫道,聽其下有取土聲,儲毒穢以薰灌之,遇輙焦爛。
  賊乃即壞處環試火攻法,以藥置甖中,火震甖裂,名曰大小放迸,當其衝者無不糜碎。
  壬午二月十三日,汴城之圯者二十七處,將迸火而攻之,列精騎數千其旁,距躍鼓噪, 俟城摧,擁以入。
  方其初穴地也,土石之積于外者邱陵然,已而火作,內土堅,外土浮,內未及穿,火反外擊瓦土之漲者及于天,數千騎殲焉,乃駭而遁。
  城之未穿者亦尋丈耳。
  是役也,陳永福射自成中左目,力戰,功稱最。
  撫按下俱以城守得奬,惟丁啟睿後至,不能外犄角,引其軍入城,幾爲賊所乘。
  城既開,而麾下散去,且軍不戢,汴人苦之,遂獲罪。
  賊不得志于汴,去,攻陳州。
  副使關永傑、知州侯君耀、邑紳崔泌之、舉人王受爵等皆力戰不屈,賊怒而屠之,少長無或免者。
  睢州、太康、寧陵、考城、西華、商水,遇輙潰,邑紳通政使李夢宸、宣大巡撫張繼世各于其地嬰城殞。
  至歸德,知商邱梁以樟與邑舉人徐作霖、吳 伯裔、伯允相與集鄉勇爲守禦,賊攻圍七日夜,以二月二十七日攀堞入,作霖、伯裔、伯允死, 以樟被兵, 尋救甦, 遁於淮南, 家四十口悉以燼。
  儀封、 杞縣空城逃,開、 亳亦繼陷。
  魯山令楊呈秀、郟縣令李貞佐、寶豐縣令張人龍皆死節。
  三月, 李自成復圍開封, 其下以前力攻而挫也, 懼而逃者日數千人。
  自成乃下令圍而勿攻, 持久, 示必克。
  先是, 孫傳庭入援中讒下獄, 其後赦出之, 復令督秦師。
  秦將賀人龍兵潰,再逃,陣失主帥。
  傳庭至西安,人龍從數十騎來謝,傳庭奉密旨縛斬之。
  故尚書侯恂素有恩于左良玉,亦出之于獄,令督豫師,發帑金十五萬犒良玉將士。
  拔中州有司蘇京、王漢、 王燮三人爲御史, 京監延寧甘國兵, 趣孫傳庭出關; 漢監左良玉及保督楚蜀兵, 助侯恂保汴; 燮監陽懷東晉兵。
  部勒諸將過河,誅賞並行,文武迭用,中外赫然,冀可一戰平賊。
  于是左良玉、虎大威、楊德政會師于朱仙鎮。
  良玉以賊勢方盛,宜相形勢爲緩攻,大威等議不合, 既進兵, 群帥皆潰。
  劉澤清以朱家寨去汴八里, 依河爲砦, 謀以次結八營達大堤, 築甬道, 餽粟城中。
  壁壘未成賊引衆來爭, 恇擾奔逸, 幾不及濟。
  外援既絶, 賊圍日固, 開封之樵薪斷,人相食。羅汝才衆亦飢,謀他徙,自成出餘糧廩之,重爲盟,畀以東城所掠爲分地,乃留不去。九月十五日三更,河決開封,自成前後三攻汴,士馬斃者無算。積憤,誓必拔。長圍半載, 師老勢屈, 久懷灌城之謀, 顧以子女珍寶山積, 不忍委之洪波。
  迨秦師已東, 恐汴圍一 疎,陽懷東晉之兵必躡其後,將憂腹背受敵。
  方圖改算,會汴人有獻計決河以灌賊者。
  時城旁羊馬城, 周王募民新築者皆堅厚爲高岸, 而賊營直薄其大堤, 以爲河決則賊可盡, 而城中無恐,故督撫議從其計。
  早爲自成所覺。
  援師方鑿朱家寨口,賊已移營高阜,多設巨筏艨艟, 驅所掠民夫數萬, 反決馬家口以灌城。
  天大雨, 經旬不止, 黃流驟漲, 兩口一時並決, 聲聞百里,丁夫荷鍤者隨堤漂沒,賊營亦沉萬人。河流直衝汴城,自北門入,穿東南門以出,流入汴水,汴人皆溺死。
  方受圍時, 官以城守閱民, 得百萬戶, 圍後死於疫與飢者十之二, 尚得八十萬。
  水至,周王從後山逃出,督師侯恂遣總兵卜從善逆以舟師,士民從之而濟者不及二萬。
  河身改徙杞縣、唐邑、亳州以入於淮。
  賊乃拔營向西南而去。
  十月,孫傳庭兵至南陽,李自成、羅汝才西行逆之。
  傳庭以高傑、魯某爲先鋒,左勷、蕭慎鼎爲後距。魯,甘、凉世將也,與李自成遇於塜頭,大戰,高、魯大破賊,追奔六十餘里。
  羅汝才從旁來救,遶出高、魯之後。
  左勷紈袴不習敵,望而怖曰 :「高、魯沒矣。
  」遂奔,餘衆聞之皆奔,遂大潰,喪材官將校七十八人。高、魯所部失亡顧不多。
  傳庭歸,執慎鼎斬之; 左勷以光先子,令入馬二千匹贖罪。
  當傳庭出軍,天大雨,糧車不進,採青柿以爲食,士卒飢餓,故遇賊致于敗。
  豫人所謂柿園之役也。
  是月也,李自成收裕州李好爲之用,復陷南陽, 屠之。閏十一月十三日,圍汝寧,保督楊文岳先以援汴不利,有詔戴罪防汝。
  賊至,監軍道孔 貞會駐東關,師先潰。
  文岳督戲下副將馮某戰于南湖,賊礟擊南關,兵之被傷者,濠水盡赤, 馮將軍自刎死。
  文岳收散卒嬰城守。
  西關守將王某、 北關守將趙某猶苦戰, 勢不敵, 兩將自焚營柵,收其兵入城,殺所乘馬而自殺,從死者千餘人。
  翌日,賊從西北門入,執文岳,不屈, 與僉事王世琮者俱罵賊遇害。
  通判朱國寶、 知汝陽文師頤亦死。
  賊拔營走確山、 信陽、 泌陽, 執崇王由樻及世子, 俱不屈死。
  左良玉自朱仙鎮南潰退, 屯襄陽, 諸降賊附之, 有衆二十萬,大治戰艦于樊城。
  自成至樊,人苦左兵淫掠,取藁秸燔之。
  良玉怒,奪巨商峩艑,重裝待發,身率諸軍營于高阜。
  漢東之人牛酒迎賊。
  十二月四日, 賊趨白馬渡, 良玉移營扼之, 江水淺及馬腹, 賊死數千, 渡如故。
  良玉拔營南行,襄陽陷。
  賊將賀一龍以十二日破德安,襄屬棗陽令郭裕、宜城令陳美、穀城令周建中、 光化令萬敬宗皆城破不屈死。
  賊再破彝陵、荆門州,沅撫陳睿謨至荆,奉惠王走湘潭。
  自成以十八日入荆州, 湘陰王儼■全家遇害。
  二十八日, 攻獻陵, 陵軍柵木爲城, 從城內射賊, 賊發薪燒之, 木城穿, 遂毀享殿。
  三十日, 攻承天。
  癸未正月二日陷之。總兵錢中選被創歿。楚撫宋一鶴、留守都司沈壽崇並遇害。知鍾祥事蕭漢, 賊以其賢, 戒勿殺, 幽之寺, 命寺僧謹視之。
  漢乘間裂裳爲帛以自經。
  欽天監博士楊永裕投賊,自詡有異術,能佐自成取天下,請發獻王梓宮,俄大聲起山谷如雷,懼而止。
  分兵掠潛江、 京山諸縣, 遂破雲夢, 蹂景陵。
  方國安諸將退屯漢口。
  賊去逼漢陽, 左良玉避 之南下,黃陂亦陷。
  自成初稱老府奉天倡義文武大將軍, 尋進大元帥, 而以羅汝才爲代天撫民德威大將軍。
  分其衆曰標營,領兵百隊,曰左右前後營,各領兵三十餘隊,標營白幟黑纛,自成獨白鬃大纛銀浮屠。
  左營幟白, 右緋, 前黑、 後黃, 纛各隨其色。
  五營以序直晝夜, 他營次第休息, 廵檄嚴密,人不得逃,逃者磔之。
  連營百里,竟日不得越禁,行囊勿藏白金。
  精兵許携妻子戒旁漁,生子棄不育, 收男子十六以上、 四十以下爲兵, 一精兵容私從, 爲之主芻掌械, 司磨執爨,少者十餘人,駝驢少者十餘載,過城市不令處室廬,寢興一布幕,製綿甲紉綻三百層, 輕厚,矢礟不能入。
  一兵倅馬三四,冬則掠茵褥藉其蹄,曰恐惡寒也。
  剖人腹爲之槽,馬以此鋸牙思噬若虎豹。
  軍止即出較騎射,曰站隊,及晡方畢。
  夜四鼓,蓐食以聽令。
  所過值崇岡絶坂,騰而直上,毋得旁踰。
  水惟黃河阻轡,淮泗涇渭,人皆足踞馬背,或抱鬣緣尾,呼風而前。
  馬蹏所壅閼,水爲不行,下流淺不盈尺,步兵褰裳徑涉,臨陣列馬三萬,名三堵牆,前者返顧,後即殺之。
  戰久不勝,馬兵佯敗,追之則步卒之伉健者長槍三萬,擊刺若飛,馬兵回合,無孑遺矣。
  其攻城也,束手降者不殺不焚,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三日屠。
  殺人,束諸屍爲燎,謂之打亮。
  城將陷,步兵萬人周堞下,防縋城者; 馬兵徼於外承其隙巡之。
  張獻忠至殘忍,所攻城一門陷則一門可逃。
  自成若覆舟於海,無噍類,由其法嚴故也。諸營校所獲馬騾者上賞,弓矢鉛銃者亞賞,幣帛者次之,珠玉爲下。
   自成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之。
  羅汝才妻妾數十,被服紈綺,帳下有女樂數部, 嗜酒烹羊豚, 厚自奉。
  自成常嗤之曰 :「此老傭多嗜好, 不足數也。
  」自成之兵長于攻, 汝才之兵强于戰,兩人相須,如左右手,所陷河南五十餘城,鹵獲自成十之六,汝才十之四。
  其下稍爲自成部衆所侵, 屢以駑駘易其善馬, 滋不平。
  汝才本與自成同里, 年長, 後失勢相依, 始改稱自成爲兄, 然恃其故誼, 常自呼曹操, 呼自成老齊, 爾汝之。
  自成之下宛葉, 克梁宋, 兵强士附,有專制心。
  往時舊賊如老■■、馬守應、革里眼、賀一龍、爭世王、賀錦、治世王、劉希堯、左金王、藺養成等皆歸自成,于開封,一龍、守應亦自爲一軍,不相屬,頗與汝才善,自成心忌之。
  其下荆襄也, 令守應屯彝陵, 規取澧州。
  一龍走德安, 規取黃州。
  一龍至黃陂, 前阻水,僅收左良玉殘兵八百人以歸,先過汝才營,屏人耳語,自成銜之,不遽發。
  山西舉人吉珪爲汝才謀主,謂汝才曰 :「觀李帥容人者,今群雄皆俛首,所頡頏者,我與左、革耳。
  將軍何不早自計 ?」汝才始■然, 然勿爲備。
  又黃州陳生者客襄陽, 遇亂, 以才智爲自成所識, 亦因吉珪以交于汝才, 知兩人有隙, 自念以吾口舌令相圖, 二賊可並滅也。說汝才曰 :「將軍苦人以惡馬易善馬,盍以字烙之,令自爲群 ?」汝才善之。陳生因分前後左右烙馬字,而先烙其左爲一群, 報自成曰 :「羅營東通良玉, 馬用『左』字爲號矣。
  」自成偵之而信, 盛爲具, 請此二人。汝才辭以疾,一龍至,宴笑甚歡,五鼓已,就縛。羅兵猶不之知,侵晨以三十騎入汝才營, 托言事徑造帳中, 汝才方櫛髮未竟, 即斬首, 持以示其下曰 :「汝才反, 元帥令誅 之。
  」一營大譟。
  自成先用賀錦、劉希堯以收一龍之心膂曰趙應元,俾慰誘其衆。
  汝才之將曰楊承恩, 甥曰王龍, 以其兵散去, 先後皆入關從孫督師; 李汝桂以數百騎走安廬從左帥, 其他皆慴伏。
  自成初見吉珪,加勞勉,後因事誅之。
  陳生者其謀爲自成所覺見殺。
  于是兩軍之士皆屬焉。
  牛金星教以分等威、申職守,早自異于儕偶,創爲官民爵號,自元帥以下,次權將軍、次制將軍、次果毅將軍、 次威武將軍、 都尉、 掌旅、 部總、 哨總, 各以等第降殺。
  李巖爲中營制將軍,與其弟牟頗簡束其下勿縱掠。
  田見秀爲人寬厚,以權將軍提督諸營事。
  劉宗敏狡悍善戰,亦爲權將軍亞焉。
  賀錦歸自蘄黃,一見輸誠,又甚得曹、賀兩營之心,能弭之不動,拔制將軍,在諸將右。
  帥標正威武將軍張鼐,自成養子也; 又威武將軍黨守素副之。
  帥標左威武將軍辛思忠,又果毅將軍谷可成副之。
  標右威武將軍李友,標前果毅將軍任繼宗,標後果毅將軍吳汝義,此其中權親軍也。
  左營制將軍劉芳亮,左營左果毅將軍馬世耀,左營右威武將軍劉汝魁。
  右營制將軍劉希堯,右營左果毅將軍白鳴鶴,右營右果毅將軍劉體純。
  前營制將軍袁宗第,前營左果毅將軍謝君友,前營右果毅將軍田虎。
  後營制將軍李過,自成諸子也,左目眇,年少,驍敢善戰。
  後營左果毅將軍張能,後營右果毅將軍馬重僖,又有駱應標者,亦後營。
  此五營二十二將者,凡進戰視中權所向,四營制將軍各率其偏裨以從,其次則分地以定衛帥。
   自成在中州所略城,輒燒彝之,無意守。
  既渡漢江,長驅入荆,念天下莫予難者,謀先守荆襄, 次守承天、 德安, 漸以次於汝寧, 而增置衛帥十有三人。
  襄陽者, 賊之腹心根本地也, 設襄陽左右威武將軍,高一功、馮雄各領三千人爲久戍。
  又有楊彥昌守襄陽。
  荆州,襄之上游, 設通達衛, 用任光榮爲制將軍, 配以六千人守荆州。
  彝陵, 楚蜀之門戶, 分通達衛左右威武將軍藺養成、 牛萬才兵一千四百人, 佐以都尉張禮水師六百人共爲守。
  守荆門州者, 都尉葉雲林,本郟縣諸生,所將止六百人,以荆門有彝陵爲之蔽也。
  馬守應於己貳,改用威武將軍王文耀,配以荆州兵六千守澧州。
  承天特置揚武衛,以果毅將軍白旺守安陸,而獻陵爲明所必爭, 即左右都尉馬世泰爲分駐, 又以威武將軍謝應龍守漢川, 防左帥之泝流西上也。
  汝寧衛,威武將軍韓華美守信陽北,扼孔道。
  均平衛,果毅將軍周鳳梧守禹、鄭二州,西備關中。
  諸鎮既以盤牙屯據,乃改襄陽曰襄京,修故王宮殿居之。楊永裕勸以即真,牛金星不可而止。
  設官分職, 置上相、 左輔、 右弼、 六政府、 侍郎、 郎中、 從事等官, 于要地設防禦使, 府曰府尹、 州曰牧、 縣曰令, 易印爲信, 改禹州曰均平府, 承天府曰揚武州。其所授僞官自左輔牛金星、右弼來儀以下,吏政府侍郎石首喻上猷、戶政府侍郎江陵蕭應坤、禮政府侍郎招遠楊永裕、 兵政府侍郎米脂李振聲、 刑政府侍郎江陵鄧巖忠、 工政府侍郎西安姚錫允, 在外則荆州防禦使洛陽孟長庚、府尹長葛張虞機,襄陽防禦使郟縣李之綱、府尹盧氏牛佺,佺, 金星子也。
  南陽防禦使鍾祥吳大雍、 府尹江陵劉蘇, 汝寧防禦使江陵金有章、 府尹江陵鄧 璉。
  又揚武州防禦使陳藎,信陽州防禦使江陵黃閣,均平府尹鍾祥劉懋先。
  其郎中、從事及府丞、 州牧、 縣令以下官多, 不具載。自成僞號新順王, 會左輔以下官議出兵所向, 牛金星請先取河北,直走京師; 楊永裕謀順流下金陵,斷運道,則燕都自困。
  兵政府從事顧君恩進曰 :「兩人所言皆非也。
  金陵勢居下流, 難濟大事, 其策失之緩。
  直取京師, 萬一不勝, 退無所歸,其策失之急。
  不如先定關中,爲元帥桑梓之邦,秦都百二山河,已得天下三分之二,建國立業。然後旁掠三邊, 資其兵力攻取山西, 後向京師, 庶幾進有可攻, 退有所守, 方爲全策。
  」自成從之。
  孫傳庭之敗于柿園而歸也,大治兵于關中,事未集,廷議催戰急。
  傳庭不得已上書出關爲師期。
  慮自成或自內、淅窺商、洛,謀以秦撫馮師孔率甘、蜀二鎮兵駐商設防,己則兼程出關,先以總兵牛成虎、副將盧光祖提興運各營之兵三千二百人由靈、陝入雒。
  七月二十三日,至澠池,前驅遊擊張守義與賊遊兵遇于下池,薄有斬獲。
  傳庭以八月十九日率平治十營與白廣恩期于新安來會。
  當是時,賊圍李際遇于登封之玉寨,聞秦師之出也,設伏于滋澗以邀之。
  二十日官兵至滋澗,見道險,命下馬搜伏,賊乃遁歸龍門。
  二十二日,追至龍門,而賊營已拔,留哨騎于伊河之西。
  降將楊承祖單騎馳諭,賊哨蘇某者以五十二人歸命。
  盧光祖又招賊將高紀祥降之。
  傳庭全軍駐龍門,催孟縣之糧,别遣兵五千追賊于汝州,賊已盡奔寶豐,玉寨之圍亦已解。
  自成初聞傳庭來,盡發荆襄之賊,會于河南,步 騎沿河列守,自汜水至滎澤,伐竹木結筏,人佩三葫蘆,將渡河,先驅千餘人北渡。
  劉洪起逐之, 逡巡南岸。
  豫鎮陳永福、 卜從善以避賊不擊, 降副將, 戴罪殺賊自贖。
  九月初八日,傳庭師進,次汝州之長阜鎮。
  僞都尉李養純迎降。
  聞自成老營在唐縣,撤郟縣僞將吏, 歸保寶豐, 并兵設守, 以爲犄角。
  傳庭乃别遣遊擊折增修, 從曾山間道搗唐縣, 自以大兵從汝州進。
  初十日, 進寶豐, 賊已改爲州, 其守兵多, 且樓櫓亦甚固。
  傳庭曰 :「我師前爭利,而寶豐或犄其後,則腹背受敵矣。
  」諭降不下,乃留攻之。
  十一日,自成來援,白廣恩、高傑、盧興祖分兵夾擊,戰小利,賊卻。
  十二日,自成再以精騎來援,復爲廣恩、傑所卻。
  遂以是夜克寶豐, 擒僞州牧陳可新、 僞將蔣山、 李大存、 孫月等, 誅之。
  十四日, 戰於郟縣, 擒其果毅將軍謝君友,砍賊坐纛旗尾,自成幾獲,捕得汝才逃兵王定,言賊唐縣老營十二日夜半爲折增修所破,輜重俱盡,妻子細口被殺,一營皆哭。
  傳庭軍聲大振,會天大雨,轉道濘數尺, 糧車日行三十里, 士馬多飢, 或勸退舍就委輸者。
  傳庭曰 :「師已行, 即還亦飢。
  不如破郟縣就食。
  」遂攻郟縣破之。
  郟窮邑也, 得馬驘數百頭, 噉割之立盡。
  雨不止, 傳庭頓郟縣五日不能進。十七日,後軍譟于汝州,降盜陰通賊,賊突騎復大至。傳庭不得已分其軍爲三, 以白廣恩從大路, 己與高傑從小路還師迎糧, 而陳永福閉營休士。
  須糧至, 諸營進而齊發。
  且戒之曰 :「汝按甲三日以待我,勿動也」。前屯既移,後隊亦亂,永福雖斬之不能止,乃亦引所部殿, 而賊追之, 及於南陽。
  二十一日, 還戰, 賊置陣凡五重, 飢民處外, 步卒次之, 馬兵次 之,驍騎之選又次之,老營家口居中。
  官軍已破其馬兵,過三重矣,遇驍騎而死鬬,陣稍動, 壯士推火車者駭曰 :「師敗矣。
  」盡脫其輓輅而奔, 馬兵見之亦奔, 火車傾輈塞道, 馬絓于局及衡者不得出。
  賊鐵騎淩而騰之,步賊手白棓遮擊,中者首與兜鍪俱碎,遂大敗。
  賊空壁來躡, 一日夜踰四百里。
  官軍死者四萬, 失亡兵器車重數十萬。
  傳庭之退軍也, 使高傑斷後, 白廣恩設伏道左。
  廣恩懼爲賊所乘,棄兵潛遁,故賊兵追而傑兵大敗。
  獨廣恩兵得入關。
  自成初出襄陽, 以邱之陶爲兵政府侍郎居守。
  之陶, 相國瑜次子也。
  宜城陷, 相國父仰藥死,之陶爲賊所得,署兵政從事,年二十餘,有姿容器略,自成甚重之,擢其官,委之筦留務。
  襄陽尹牛佺雖賊相子,倚任不及也。
  之陶欲以奇計誤賊,遣人間道走武關以蠟書告傳庭曰 :「督師與之戰,吾當詭左兵大至,以搖賊心,彼必反顧。
  督師隨其後,我從中起,賊可擒也。
  」傳庭大喜,報以手書,其書爲自成邏者所得,故見其羸弱,以誘官兵深入,之陶果舉火報東師至,自成騐得其詐,呼而詰之襄縣,出孫書,責其負己,支解之,之陶大罵死。
  傳庭既敗, 取儳道過河入晉,以轉達潼關。
  高傑曰 :「三軍父母妻子在西安,今戰敗思歸而强之守關, 此危道也。
  不如棄關,專守西安,憑堅城,以人自爲戰。
  」傳庭叱曰 :「若賊已進關,則西安糜沸,秦人尚爲我用乎 ?」 十月初七日,自成率大衆攻關。
  白廣恩猶苦戰,高傑以廣恩賣己於寶豐以致敗,擁兵不顧,賊從南山遶出其背爲夾攻,力不敵,關破,傑奔延安,廣恩奔固原,陳勇奔秦州,高如利 奔漢中。
  賊遂破華陰。
  傳庭收散卒,圖還保渭南。
  賊追及,傳庭與參軍喬元柱躍馬大呼而沒于陣, 知渭南楊暄死之。
  是日陷華州。
  初九日, 屠商州, 商雒道黃世清不屈死。
  初十日, 陷臨潼。
  十一日,逼西安。
  主城守者爲副將王根子,射書城下,開東門納賊,城遂陷。
  巡撫都御史馮師孔、 按察司黃炯、 長安知縣吳從義、 指揮使崔爾達死之。
  秦王被執, 長史章世炯自經。
  紳士則右都御史焦源溥大罵賊, 賊先斷其舌殺之。
  副使祝萬齡從容拜孔子, 僉事王徵七日不食,宣撫焦源清、參政田時震、御史王道純、舉人席增光、朱誼泉皆死。
  大掠三日, 乃下令不妄殺,誤者償其命。
  改西安府爲長安,據秦府爲宮,收姬妾數百以充實之。
  命所司一依李唐制度, 即秦撫故署爲吏政府, 布政司爲戶政府, 學道爲禮政府, 都司爲兵政府, 按察司爲刑政府,西安分守道爲工政府。
  僞授秦王爲權將軍。
  世子妃劉氏慟哭曰 :「國破家亡,不如一死。
  」自成遣歸其家。
  分兵爲三道以追捕諸將,李過出北道,追高傑于延安,傑東走宜川, 河冰適合, 遂渡河入蒲州, 絶蒲津以守。
  賊追至, 冰解, 不得渡乃止。
  田見秀出南道追高汝利於漢中, 汝利遁入蜀, 尋復降。
  城固令司五教被執, 罵賊死。
  賀珍、 劉宗敏、 袁宗第、黨守素出西道追白廣恩,進次固原,廣恩亦以城降,傳檄徇下邑,知蒲城朱一統、知中部朱新鍱自盡, 餘從風而靡。
  自成發民夫大修長安城, 挑濠塹, 具樓櫓, 視前制倍壯麗。
  命楊永裕閱兵于渭橋,金鼓之聲震地。毀民居屋以大開馳道于城中,每三日即親至大教場校射, 身御藍布袍, 張小黃盖, 乘馬。
  百姓望見黃龍旗, 皆辟易。
   十一月,自成大會群賊,戎馬萬匹,旌旗百里,詣米脂祭墓。
  墓向爲官軍所發,焚棄其遺骴。
  自成乃築土封之。
  磔明經艾詔、 諸生賀時雨于市, 爲其前倡發墓議于汪喬年也。
  訪求其宗人,贈金封爵,改延安爲天保府,米脂爲天保縣。
  以三百騎行鳳翔,知府唐時明城守力竭, 自經死。
  平凉知府簡仁瑞說韓王堅守, 不從, 仁瑞獨力戰, 抱印不屈死。
  華亭訓導何相劉與教諭鄒某俱城陷死之。
  自成初入關, 自以爲故鄉, 所過村鎮慰諭父老, 戒有所侵暴。
  未一月而軍士束丁男以爲奴,突入廬舍剽掠婦女。
  又以衣冠必不附己,諸舊臣故家爲鄉里所畏服者,徵而閉之空舍,加搒掠以索其金。
  死者并一坎埋之,家不知其所在。
  責渭南南氏餉一百六十萬。
  禮尚書南企仲年八十三,遇害。
  企仲之子進士南居業、居業從兄工尚書南居益皆被炮烙死。
  秦人大失望。
  西安都司舍人邱從周,長不滿三尺,醉入秦府,戟手罵曰 :「若一小民,妄居王府稱尊,而所爲若此,何以得長久 ?」自成叱曰 :「酗鬼。
  」趣提去,初不以介意也。
  秦士大夫如惠世揚耆耈人望,匍匐受僞官,然脅于凶逆,非得已。
  最甚者無如張國紳,首倡僭號,覬作賊相,又爲誘文太僕之室鄧夫人進之,鄧江南令族,知史書,工詩,國紳以爲必見幸。
  自成顧重太僕名,怒曰 :「若同輩不能庇其伉儷而行媚我 」叱國紳斬之,禮鄧而歸之家。
  白廣恩之降也,自成挈其手與共飯,相對極歡。
  左光先聞之亦降。
  陳永福猶擁衆爲顧望,自成遣廣恩諭意,永福恐其賣己,曰 :「汴城之戰,永福親集其矢於王之目,今窮而歸命,懼無以全腰領。
  」自成曰 :「此各盡其事,何害 ?」命取箭折之,誓不食言。
  諸將輩轉相誑惑,多解甲上謁者。
  唯榆林不從。
  榆林王氏一門八元戎, 世欽、 世官者兄弟也。
  尤世威、 世祿, 閥閱亞王, 而威重過之。
  李昌齡西凉勳胄,以故總兵僑居其地。
  賊入關,制將軍李過徇榆林,兵使者都任率劉、 惠兩副將推世威爲帥, 而與王、 李三公同守。
  賊遣辯士延安舒君睿說之, 齎五萬金以犒城中, 自成爲手書以曉譬禍福, 不聽。
  因四面環攻, 城上强弩持滿, 發巨礮擊之, 數開城出戰,殺賊數千人,婦女小兒皆叫呼擊賊。
  賊穿地道放迸崩城,諸公巷戰,力盡,都任引佩刀自裁; 副將劉廷傑罵賊,賊磔之; 惠顯被縛過神木,仰酖至二升乃絶;王、尤、李俱爲所執至西安, 見自成, 挺立仰視, 賊欲跪之, 不屈, 自成前解縛曰 :「吾虛上將以屈, 諸將軍奈何固執 ?」世威等罵曰 :「我輩大臣也,驛卒無狀,滅不久。
  毋近前汙我 」臨死歎曰 :「悔不早殄此賊,今日真死有餘恨 」賊舉城屠之。
  遂以兵臨寧夏,寧夏不支,總兵官撫民開門降。
  慶陽猶爲明守, 攻四日,陷, 屠之, 執韓王, 副使段復興、 知寧州董琬、 邑紳麻僖俱死。
  三邊盡入於賊。
  賊無所顧忌, 遂長驅而東, 過河入晉, 破平陽, 殺西河王等三百餘人, 平陽總兵陳尚智降。是時秦隴皆沒。慶陽推官靳聖居不食死,鞏昌通判署秦州朱廷節被執罵賊死,知安化袁繼登、 知秦安朱呈權、 知安定應昌士與署會寧舊令王垣俱殉節。
  賊移兵取蘭州,甘撫林日瑞以副將郭天吉四千騎守峽口而敗,賊乘夜雪登城,日瑞、天吉死, 馬寺監牧、 同知、 藍臺總兵馬爌、 中軍哈維新、 姚世儒、 州紳羅俊、 趙宦等俱死之。
  殺居民四萬七千人。
  西寧衛詐降,殺僞官賀錦等。
  賊將辛思忠攻破之,即令爲守,進兵略青海。
  以黨守素守蘭州, 陳之龍爲西寧節度使, 而秦地悉沒矣。
  我世祖皇帝順治元年甲申即崇禎十七年也,正月朔,李自成稱帝於西安,僭國號曰順, 更其名曰自晟, 改元永昌, 造甲申曆。
  以李繼遷爲不遷之祖, 曾祖李世輔、 祖海、 父守忠俱追諡爲皇帝, 母爲皇太后, 立劉氏爲皇后, 陳氏爲貴妃。
  拜牛金星爲天佑殿大學士, 釐定六政府尚書,益置學士宏文館、文諭院、諫議直指、從政統會、尚契司、騐馬寺、知政使、書寫房。
  以乾州宋企郊爲吏政尚書,平湖陸之祺爲戶政尚書,真寧鞏焴爲禮政尚書,歸安張璘然爲兵政尚書。
  餘官從自襄陽者陞賞,賊帥給珠琲環寶人二升、銀千兩。
  權將軍、制將軍封侯, 果毅將軍以下封伯、封子、男,如汝侯劉宗敏、澤侯田見秀、蘄侯谷英、亳侯李錦四、磁侯劉芳亮、 偀侯張鼐、 綿侯袁宗第、 淮侯劉國昌; 伯七十二人, 光山伯劉體純、 大平伯吳從義、 巫山伯馬世耀、 桃源伯白廣恩、 確山伯王根子、 武揚伯李佐、 文水伯陳永福; 子三十人, 寧陵子田虎;男五十五人, 臨朐男高一功等, 其可考者也。
  定軍制, 有一馬儳行列者斬之, 馬騰入田苗者斬之。
  兵死, 令妻妾縊以從, 無别配。
  按册, 步兵四十萬, 馬兵六十萬。
  兵政侍郎楊王休爲都肄出橫門以至渭橋, 職志環轉不絶, 金鼓動地,用怖三秦。鑄大錢直白金一兩,次當十錢,當五錢,平物價。設科目試士,寧紹先充教官,用「定鼎長安賦」,拔扶風舉人張文熙爲第一。
  草僞檄,宏文學士李化、麟臺諫宋衛等 頌功德,張形勢以指斥時君,脅汙州郡。
  自平陽降後再陷河津、稷山、榮河,山西望風送欵。
  賊以一軍上絳州, 一軍上蒲州。
  二月,自成率其前軍過河,牛金星、顧君恩、宋獻策參預密謀,宋企郊、龔焴、陸之祺、張璘然以僞尚書, 喻上猷、 李振聲、 楊王休、 黎志陞以僞侍郎, 皆驂乘。
  攻汾州破之, 徇河曲、 靜樂, 遂攻太原, 執晉王, 晉撫蔡懋德、 中軍盛應時等殉節死。
  自成兵至忻, 攻代, 五臺令迎降。
  寧武關總兵周遇吉殊死戰,兵敗被殺。
  自成歎曰 :「使守將盡如周將軍,吾何以得至於此 ?」犯大同,巡撫衛景瑗、總兵朱三樂死之。
  自成入,殺代藩宗室殆盡,留僞將張天琳守大同。
  由陽和長驅向宣府, 白廣恩官撫民, 書與總兵姜瓖約降。
  巡撫朱之馮謀守城, 軍士無應者,拔刀自刎死。
  監視太監杜勳迎賊三十里,督師大學士李建泰於保定被執,亦降。
  御史金毓峒不屈,全家死。
  南宮知縣彭士宏守城死。
  自成遂從柳溝以入居庸,太監杜之秩、總兵唐通俱迎降, 馬岱自殺。
  三月十三日, 至昌平, 總兵李守鑠罵賊死。
  夫自成已破太原, 踰太行, 蹂真、保, 可以直犯京師,乃先攻寧武、雁門者,盖以宣、大天下勁兵處,懼京師急而爲之援也。是以偏師行入趙地, 其正兵則從兩關出代、 上谷, 乘瓦解之勢, 以盡收宣、 大之兵, 然後轉攻居庸以進, 而京師坐困矣。昌平既破,遂焚十二陵享殿,太監高起潛棄關走入西山。賊自沙河直犯平則門, 城外三大營皆潰降, 大車巨礟反爲賊有。
  轟聲振地, 守城者以空礟向外, 不實鉛子。
  李自成 對彰義門設座,晉王、代王席地坐其旁。
  太監杜勳自請縋城上,入見,請遜位,帝叱之出。
  語諸守璫曰「吾黨富貴自在也, 前聞勳在大同殉難, 已贈蔭立祠, 至是方知其從逆」云。
  次日, 守璫曹化淳啟門縱賊入。
  十九日丁未,帝、后殉國。
  內監王承恩從死。
  是午,自成氊笠縹衣, 乘烏駁馬, 牛金星、 宋企郊等五騎從之, 自西長安門入, 彎弓射承天門榜, 中天字下。
  金星趨進曰 :「當中分天下也。
  」自成喜,入宮,索,不得帝死處,懸賞購之。
  辛亥,始得而殮殯焉。一時殉難者, 大學士兼戶部尚書范景文、 戶部尚書倪元璐、 左都御史李邦華、 兵部侍郎王家彥、刑部侍郎孟兆祥、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寺卿淩義渠、左諭德馬世奇、左中允劉理順、太常少卿吳麟徵、右庶子周鳳翔、簡討汪偉、戶科給事吳甘來、監察御史王章、陳良謨、太僕寺丞申佳允、吏部員外許直、兵部郎中成德、員外金鉉、新樂侯劉文炳、惠安伯張慶臻、駙馬都督鞏永固等。
  其事世多傳,不能盡載。
  或見義不決,多被賊拘縛考訊以索賄。
  群賊益驕,各鎮降者皆奴隸役屬之,以是人心不附。
  平西伯吳三桂聞變,入至豐潤,回駐山海關。
  自成執其父吳襄,并降將唐通遺書招之,不從,自率兵向永平攻之,未能克。
  三桂密請大兵繞出其右合擊,諸賊遂大潰,竄還京師,盡殺吳襄家三十八口。
  二十八日丁亥,悉衆西走。五月初二日,又敗於定州,斬其僞果毅將軍谷可成,左光先負創走。
  牛金星以自成爲不足輔,頗有鞅鞅心。
  而李巖者向固勸自成以不殺者也,其在京師,劉宗敏居田宏遇故第, 李巖居嘉定伯府,宗敏日殺人,而李巖於士大夫無所拷掠,又常以大義脫懿安后於厄,而俾之從容自死, 軍中多稱之; 宋獻策極與善。
  定州之敗, 鹿邑、 考城、 柘城諸縣令爲丁參將所誘,執送江南,人言河南全境皆復爲明守。
  自成大驚,與其下謀之。
  巖曰 :「誠予臣以精卒二萬, 馳至中州, 彼郡縣必不敢動, 亦可得而收也。
  」自成頷之。
  牛金星言其有異志, 勸自成除之。
  明日, 金星以自成命盛爲具, 與巖帳飲, 伏壯士於幕後, 三爵後并其弟牟執而戮之。
  自成既西徙三晉鄉紳富戶以入關,留降將陳永福、府尹韓文銓守太原,身率軍過河,駐韓城爲策應。
  以故太常卿張第元爲兵政尚書、給事中耿始然爲刑政尚書,未幾,皆中法死。
  宋企郊、 鞏焴亦被刑。
  自成性本好殺, 爲衆意所矯, 强詐稱仁義, 以煽惑愚民。
  既兵敗, 輒復狠强自用。
  住韓城二十五日,鞭撻縣官,斬斮掾吏,召里甲而刑劓之,發壯夫爲丁,多所造作,徭役繁興,米豆芻茭責之民者萬端,韓人莫必其命。
  又發關中兵西攻漢中,遣降將馬科略四川保寧一路, 遂棄山西歸秦。
  怪風作於西安, 麗譙象魏俱敗。
  順治二年乙酉二月, 本朝大兵至潼關攻之, 僞巫山伯馬世耀以六十萬衆大敗, 潼關破, 世耀死。
  自成欲返據延安,聞唐通引大兵從黃蒲川西渡,谷英、李過俱潰逃,知西安不能守, 令田見秀開府庫, 任軍士分持去, 倉廪則燒之。
  自成於十三日出東門至藍田, 由商州龍駒寨走武關,以入襄陽,婦女細弱凍死於七盤坡者數萬。
  田見秀之焚積也,自成欲并以爇宮室市里, 會其已去, 見秀歎曰 :「秦人飢, 留此米活百姓。
  」止燒東城一樓。
  追及自成於襄州, 二三 台州叢書甲集 李巖居嘉定伯府,宗敏日殺人,而李巖於士大夫無所拷掠,又常以大義脫懿安后於厄,而俾之從容自死, 軍中多稱之; 宋獻策極與善。
  定州之敗, 鹿邑、 考城、 柘城諸縣令爲丁參將所誘,執送江南,人言河南全境皆復爲明守。
  自成大驚,與其下謀之。
  巖曰 :「誠予臣以精卒二萬, 馳至中州, 彼郡縣必不敢動, 亦可得而收也。
  」自成頷之。
  牛金星言其有異志, 勸自成除之。
  明日, 金星以自成命盛爲具, 與巖帳飲, 伏壯士於幕後, 三爵後并其弟牟執而戮之。
  自成既西徙三晉鄉紳富戶以入關,留降將陳永福、府尹韓文銓守太原,身率軍過河,駐韓城爲策應。
  以故太常卿張第元爲兵政尚書、給事中耿始然爲刑政尚書,未幾,皆中法死。
  宋企郊、 鞏焴亦被刑。
  自成性本好殺, 爲衆意所矯, 强詐稱仁義, 以煽惑愚民。
  既兵敗, 輒復狠强自用。
  住韓城二十五日,鞭撻縣官,斬斮掾吏,召里甲而刑劓之,發壯夫爲丁,多所造作,徭役繁興,米豆芻茭責之民者萬端,韓人莫必其命。
  又發關中兵西攻漢中,遣降將馬科略四川保寧一路, 遂棄山西歸秦。
  怪風作於西安, 麗譙象魏俱敗。
  順治二年乙酉二月, 本朝大兵至潼關攻之, 僞巫山伯馬世耀以六十萬衆大敗, 潼關破, 世耀死。自成欲返據延安,聞唐通引大兵從黃蒲川西渡,谷英、李過俱潰逃,知西安不能守, 令田見秀開府庫, 任軍士分持去, 倉廪則燒之。
  自成於十三日出東門至藍田, 由商州龍駒寨走武關,以入襄陽,婦女細弱凍死於七盤坡者數萬。田見秀之焚積也,自成欲并以爇宮室市里, 會其已去, 見秀歎曰 :「秦人飢, 留此米活百姓。
  」止燒東城一樓。
  追及自成於襄州, 曰 :「已焚矣。
  」宋企郊等皆於道亡,牛金星亦留而從其子於襄陽。
  自成至武昌,左良玉時已率衆南下, 武昌虛, 無人。
  自成偕其妻高氏、 姪李錦即李過、 妻之弟高必正及諸將田見秀、 袁宗第、劉體純、劉芳亮、張鼐、吳從義、牛萬才等猶從之,其衆尚數十萬,分爲四十八部,居武昌五十日, 改江夏爲瑞符縣, 設僞令, 運銅炭鑄永昌錢, 謀奪舟南下取宣、歙,曰 :「西北雖不定,東南詎再失之 ?」將發而陰霾四塞,暴雨烈風,旗槍盡折,乃以四月二十四日改由金牛、 保安走延寧、 蒲圻, 沿道恣殺掠。
  過通城, 命其下四十八部先發, 自成令嚴, 兵行無敢返顧者。
  通城有九宮山,一名羅公山,山有元帝廟五,山民賽會以盟,謀捍衛閭井。
  自成止以二十騎殿,又訶其二十騎止于山下,而自以單騎登山入廟,見帝像,伏謁,若有物擊之者,不能起。
  村人疑以爲盜,取所荷鍤碎其首。
  既斃而腰下見金印,且有非常衣服,大駭,從山後逃去。
  二十騎訝久不出,蹟而求之,則已血肉臠分矣。
  自成死,其下李錦、高必正等爲堵允錫所招,敗逃楚粵間,湖南、嶺表咸受其荼毒云六 。
  論曰 :當群賊初起時,李自成名不甚著,然卒至僭僞號、屋明社者,由懷宗末年加徵勦練餉, 有司因緣爲奸, 民不堪命。
  自成既破雒陽, 假發賑以誘飢民, 一時轉相煽惑, 以是勢成燎原而不可撲滅也。迨既據有境土, 輒相復炮烙衣冠, 以肆其恣睢之故習, 而毀敗亦隨之矣。
  彼漢之赤眉,唐之祿山、黃巢,無不摧陷京城,窺竊神器,皆旋即銷滅。自古盜賊罕有能大事者,而況暴戾殘忍如自成哉 觀其起延綏,渡汾晉,往還汴、洛、淮、漢間,所屠滅不可勝 計。天兵既入,渠首伏誅,始得出斯民于水火。故未悉盜賊之禍亂,不知撥亂反治者之大有造於斯民也。茲於李自成亦云。
  【校勘記 】 一汜水底本作「氾水」,按縣名惟有「汜水」,據改。
  二慶陽鄉寧 :「鄉寧」不詳何地,宋世犖案語稱「鄉寧」二字有誤,蓋當時所據底本即有譌誤或脱文。
  三底本「固」字前一字漫漶,下文「家山」前亦有一字漫漶。《 基本古籍庫》載《見聞隨筆》無「固」字前空一字,蓋以原版漫漶而失去也。
  四侯底本作「候」,據上下文改。
  五元當作「玄」,以避康熙玄燁諱改。
  六荼底本作「茶」,據文意改。
   張獻忠傳張獻忠, 膚施人, 與李自成同年生, 居衛境之柳樹澗。
  初爲府快手, 後隸延鎮王威下爲兵,以淫掠見收。
  同縛者十八人,行就戮矣,適陳洪範以别將來謁,縛者仰而呼。
  洪範爲之請,不得,顧獻忠貌,偉之,復爲請,因獨得釋,決杖除籍。
  去而從神一魁爲盜,領紅旗先驅, 有力,多詭,同夥咸尊事之。
  明懷宗崇禎三年庚午,獻忠據米脂之十八寨,延鎮杜文煥兵至,詭乞降。
  辛未春,延撫洪承疇奏撫過、十八寨賊首張獻忠、羅汝才等一千九百餘名,未幾復叛, 隨王嘉允等渡河而西,號「八大王」,汝才號「曹操」,各率所部擾晉地。
  壬申八月, 王嘉允死, 僞左丞王自用糾合衆賊共三十六營, 獻忠偕自用由沁州北入榆次、壽陽,常雄長諸部,李自成不能比也。
  癸酉,群賊不和,復分爲七大股,獻忠、汝才仍各長一軍。
  二月,總兵曹文詔等會師討之。
  王自用與賊混世王、姬關鎖、翻山動、掌世王、顯道神、 活地草等先後被擒殺,而獻忠亦爲賀人龍、艾萬年所敗,奔突豫、楚間。
  甲戌、乙亥,賊在豫境者多至七十二營,聞洪承疇加五省總督,將出關會勦,聚于滎陽, 議所向。
  老■■爲盟主,與獻忠議不合。
  李自成勸以分道立功,獻忠遂東去,蹂壽、潁,陷鳳陽, 越紫金城而入, 焚皇陵享殿, 闢高牆, 放孽宗, 燒公私廨舍。
  留守署正朱國相、 知府顏容暄、指揮陳永齡、千戶陳宏祖、陳其忠、盛可學等俱死之。
  賊大書徽志爲古元真龍皇帝,掠陵監響手, 縱酒奏伎, 就其傍刳孕婦, 注嬰兒於槊以爲嬉笑。
  三日, 有賊張盼子者至, 揮其衆去。
  過紅心驛, 焚之, 再爇池河。
  南兵部尚書呂維祺、 職方郎陳洪謐遣參將薛邦臣以兵壁全椒,趙世臣守浦口。
  賊走定遠,焚藕蕩,去全椒十八里曰石牌橋,詣神祠卜所向,不吉,碎其像去。
  李自成西行,與曹、過二賊合返歸德、睢州,而獻忠南趨廬州,裸婦人數千詈城下,少愧沮即鏦以矛, 盡銳仰攻。
  賊將梯其堞以入, 踞北城樓歌呼飲。
  知府吳大樸令壯士飛礟外擊,賊首與樓俱碎,城得全。
  攻巢縣,破之。
  至舒城,知縣章可試塞三門,開西門誘賊入,塹其溝以待。
  賊馬足陷,巷戶出長矛刺之,殺千人。
  抵廬江,士民具幣求免,陽許之,丙夜襲之,陷。
  明日攻無爲州, 破之。
  圍桐城, 應撫張國維率吳淞總兵許自强來援, 安慶得完。
  潛山、 太湖俱不守, 令趙士彥、 金應元死之。
  賊由英山、 霍山而西攻麻城, 掠團風鎮, 圍岐亭。
  楚撫唐暉先以罪罷,總督洪承疇出關,由洛陽至汝寧南,駐信陽境上,豫楚諸賊乃更折而西入秦。
  獻忠與老■■等衆數萬再過商州, 而圍鳳翔。
  五月,承疇復馳入關擊賊,互有勝負。
  六月, 曹文詔兵敗於真寧, 死之。
   七月,尤世威、徐來朝之師俱潰,賊復東出朱陽關,屯聚靈寶。
  九月, 盧象昇由楚撫受總理五省之命, 總兵祖寬、 左良玉會兵靈寶, 破賊於蕉村。
  十一月,李自成至靈寶,與獻忠合,遂陷陝州,進攻洛陽。
  豫撫陳必謙率祖、左二軍赴救, 獻忠走嵩、汝, 祖寬敗之於嵩縣之九皋山。
  又與劉肇基、 羅岱等敗之於汝州之圪料鎮, 先後擊斬一千四十七級,俘八十四人。
  獻忠憤,復糾自成等聲言攻雒,與祖寬遇於龍門白沙, 大戰復敗。
  盧象昇由鄖、 襄馳至, 連戰二日, 殪賊千餘。
  丙子春,象昇、寬東救滁州,密縣、登封之賊復至嵩。
  湯九州以一千二百人由嵩深入,敗歿。
  賊走南陽,從光化入鄖、襄。
  其後象昇入援京師,王家禎代爲總理,賊由鄖、襄沿流東下,蘄、黃、安、廬一帶俱震動。
  丁丑,中樞楊嗣昌用事,奏改家禎爲豫撫,召廣督熊文燦代之。文燦,黔之瀘州人,初以招閩寇有功,欲即以用之於群賊。
  當是時,賊之在楚豫者稱十三家,獻忠與劉國能、馬進忠、 馬光玉、李萬慶、羅汝才、惠登相、賀一龍、藺養成及順天王、順義王者尤著。
  而羅汝才在鄖縣又與一丈青、小秦王、一條龍分四營。
  惠登相在均州亦與王國寧、常國安、楊文賢、王光恩分五營。
  以及馬士秀、杜應金者,不知所自起,皆出自十三家者。
  文燦刊招撫之令,懸之通都,曰「心示」,諭告諸家賊,待以不死。
  戊寅正月,劉國能于隨州降。
   二月,馬士秀、杜應金于信陽城外降。
  獻忠方至南陽,詐稱官兵,叩東門求入,門未啟, 而左良玉適至, 先驅呵之。
  獻忠倉皇走。
  良玉同副將羅岱追及, 射之中額, 又貫其左手中指于弓檠上,良玉抽刀拂獻忠之面,創未深,再下而馬已逸矣。
  獻忠既敗,其下薛姓者,韓城人, 爲時相薛國觀族姪, 每說以就撫取富貴, 獻忠頷之。
  又聞陳洪範已起廢, 從熊文燦爲總戎, 以舊受恩, 故私飾名姝, 齎珍幣致謝, 并告之以願撫狀。
  洪範喜, 爲言, 文燦承制, 命監軍道張大經赴穀城受之。穀城舉人王秉真、諸生徐以顯爲之具牒,以百口保獻忠無他心。
  文燦已入獻忠賄,自念奇貨可居,因張皇其事,具疏聞。
  而薛姓者復爲赴京入相國觀邸中,以遍通諸權貴, 惟中樞嗣昌卻其幣, 他俱私受之, 咸以招降爲文燦功矣。
  獻忠初在途,掠新野丁舉人之妹爲妻,至穀城,復娶敖生員妹,而寄居於方太守岳貢家,因以交于邑之著姓。
  改其受降時之駐兵處曰太平鎮,曰 :「吾欲與穀人共之也。
  」巡按林銘球至, 具槖鞬迎于交境, 禮甚恭。
  文燦初命選精卒二萬給餉, 餘散遣之。
  獻忠言所部皆壯士, 願得十萬人餉爲鄖、襄、 荆三郡扞圉。
  文燦與銘球並爲之請。
  既而調其兵, 三檄不應。
  左良玉與楚撫余應桂力請擊之,文燦不能從。獻忠覺,致書鄖撫戴東旻,以應桂見疑爲言, 詞甚悖。
  文燦歸過於應桂, 以爲撓撫局, 應桂遂獲罪。
  秋九月,良玉、洪範與滇將龍在田等擊别賊於雙溝,大破之,羅汝才等九營俱走均州, 李萬慶走光、固。
  洪承疇與秦撫孫傳庭亦屢擊敗賊於關中。
  獻忠怵其餘威, 鷙伏不敢動。
   十一月,承疇、傳庭奉調入援,率曹變蛟等出關,羅汝才在均,疑爲勦己也,遂率九營叩太和山求撫。
  文燦使房縣令郝景春與之盟, 散處其衆於房、竹、上、 保四邑。
  己卯春,左良玉破賊馬進忠於鎮平關,進忠降。
  又同降將劉國能再破賊李萬慶於張家林七里河, 萬慶亦降。
  時賊順天王已先死, 順義王爲其下劉喜才所殺, 攜其首來歸。
  餘衆推改世王許可變主之。
  文燦疏言 :「臣兵威震慴,降者接踵。
  十三家之賊惟革、左及馬光玉三部未服厥辜。可歲月破也。
  」革即賀一龍, 號革里眼。
  左即藺養成, 號左金王。
  馬光玉與馬守應俱號老■■,而光玉爲尤老,前在滎陽稱盟主者也。
  時賊多僞降,文燦方自謂得策,楊嗣昌已入相,亦以薦文燦爲知人。
  未幾而獻忠、汝才俱叛矣。
  獻忠之在穀城也,於漢、沔所滙處立關梁,月徵其稅。
  徐以顯與應城諸生潘獨鰲等皆無賴,教以古兵法,繕器械。
  術者王又天從監軍張大經在穀,獻忠出己干支與丁氏所生子干支示之,又天屏人再拜,賀皆貴不可言,獻忠心動。
  又得羅汝才爲聲援,益驕蹇殺掠,時聞野外無居人,漸及闤闠。
  縣令阮之鈿往,告之曰 :「餉缺,聊借餐耳。
  」鄖撫戴東旻奏曰 :「羅汝才詭占屯部,未嘗放兵作田。
  張獻忠踞邑弄兵,飽食以伺吾釁。
  若兩部俱動,荆襄之禍不知所終。
  賊散則難追,合則易殄。
  今猶檻羊阱獸,若總理會兵出其不意,可一舉滅也。
  」當時不能用。
  阮之鈿屢以劉國能効忠諷賊,輒被詈。
  之鈿知不免,題齋壁,以殺身成仁自期。
  五月六日,獻忠反,毀城劫庫,使馬元利從之鈿索印,不與,遂殺之。
  出攻房縣,令郝景 春與子鳴鸞斬賊前驅上天龍於城下,登陴孤守。
  二十五日,獻忠至,羅汝才與之合,攻城五晝夜不能克。
  衛弁張三錫通賊, 遂陷, 景春父子俱不屈, 死之。
  均州五營以王光恩言相與歃血,明不反。
  已而惠登相、王國寧、常國安、楊友賢等皆叛去。
  七月, 獻忠去房縣, 左良玉率兵追之, 羅岱前驅至羅偀山遇伏, 力戰被執, 良玉大敗奔還, 符印俱失, 棄軍資十餘萬, 士卒死者萬人。
  事聞, 良玉貶秩三等, 文燦候代。
  八月,楊嗣昌奉命以閣部督師。
  張獻忠既屢勝,謀入秦,秦督率兵扼興安,遂犯蜀興山、 太平等縣,屯永寧關界上,將窺合江、太寧。
  蜀撫邵捷春遣兵與副將王之綸、方國安分地拒險。
  之綸軍潰于湯家壩。
  九月,國安所部禦賊于三尖峰、黑水河,頗捷。
  獻忠、汝才分其軍,一從白水之碧魚口入秦,一從合江之蕭家坡入楚。
  先是,别部賊馬光玉敗於淅川,許可變與安世王、胡可受俱降。
  十月, 賀一龍犯光山, 亦敗。
  十一月, 王國寧再自歸, 楊嗣昌受之, 處其妻子于樊城。
  餘賊分三股, 西則獻忠負嵎楚、 蜀之界,東則養成、一龍等豕突隨、應、麻、黃,南則汝才、天相等蟻聚漳、房、興、遠間。
  庚辰正月, 楚師敗績於麻、黃, 時議東略稍緩, 京兵、 滇兵多聚西南。
  嗣昌規形勝, 以襄陽爲根本,濬濠列戍,晉左良玉爲平賊將軍,先行獻忠之誅,餘賊以次第翦滅。
  閏月二十四日, 良玉合諸軍擊賊于枸坪關, 獻忠敗走。
  良玉追之入蜀。
   二月朔,抵漁溪渡。
  于時獻忠方營太平縣之大竹河,規取其邑,以休士馬。
  良玉駐軍漁溪渡之兩日, 而秦督崇儉亦引其兵來會。
  獻忠聞兩道俱至, 乃移營九滾坪以待。
  官軍見瑪瑙險峻,將據之以決勝。
  左兵、秦兵以初四日追賊于九滾坪,不見賊,良玉部勒行伍,指畫形勝。
  初七日, 始抵瑪瑙, 而賊已奔山巔結壘, 乘高噪, 其氣甚盛。
  良玉下馬, 披荆榛, 相險易, 周覽者久之。
  既而謂所親信曰 :「吾知所以破賊矣。
  」分所進道爲三 :左兵當其二,秦兵當其一。令曰 :「聞鼓聲而上。
  」左所部或衝其中, 或衝其右, 而賀、 李二將從左路夾擊。
  賊置陣堅不可動。
  官軍奮勇鏖戰,賊潰,墜崖澗亡算。
  追奔四十餘里。
  左兵斬首二千二百八十有七,內有掃地王曹威、白馬鄧天王十六級,皆賊將。
  而張大經亦爲官軍所殺,獻忠妻妾九人,被擒者七。
  獲僞金印一、鏤金龍棒一、僞令旗令箭各八、卜卦金錢二、馬驘千餘頭、甲仗軍貲以數千計。
  陣降賊將三百三十八人。
  秦兵斬首一千三百三十有三,降賊將二十五名。
  人龍所將卒獲上賜熊文燦準撫獻忠敕書。
  别將收獻忠大刀,上鏤「天賜飛刀」四字。
  是役也,左良玉功第一,賀人龍次之,而楚將張應元、汪之鳳亦以是月十六日追賊於水石壩,斬馘九百。
  獻忠又走盆溪、千江河。
  蜀將張令、方國安於十九日與戰,復破之。張令者,故奢崇明降將,年七十餘,能馬上用五石弩,中必貫革,爲賊所憚。
  獻忠乃由千江河之十二灣轉入柯家坪。
  其地崇牙錯峙,箐薄綿亙,賊彌山漫谷,依阻其中。
  張令於二十七日分其軍爲五,負勇爭利,賊衆我寡。
  方國安支軍後距,取儳道得脫。
  而令深入被圍,居絶坡之中,猛氣 彌厲,挽强持滿,屢奔賊營,應弦以斃者甚衆。
  而水遠士渴,賴天雨得濟,圍終不解。
  鄖襄道張克儉犒軍入蜀, 謀於秦督崇儉曰 :「張令健將, 奈何棄之 ?」急呼張應元、 汪之鳳從八台山進,賀人龍從滿月嶆進。
  三月八日, 過箐入坪, 楚兵先至, 張令方與賊鬬, 呼聲動巖谷, 內外合勢, 賊乃解去。
  應元、 之鳳之功居多。
  然張令以五千人當賊數萬, 相持十三日, 力戰, 得不歿, 所殺賊亦數千, 人皆服其勇云。
  獻忠既解去,尋自鹽井竄興歸界上,賀人龍偕李國奇、高傑等追擊,兩敗之, 至木瓜渡,秦、楚、蜀三師皆會,斬賊千二百有奇。
  黃墩再戰,復斬賊三千。
  四月, 左良玉大軍進屯興安、 平利, 諸山連營百里, 諸將憚山險, 圍而不攻。
  賊重賄山氓市鹽芻米酪,其人有反爲賊耳目者。
  獻忠收散亡、養痍傷,氣乃稍稍振。
  久之,自興、房走白羊山而西,西即羅汝才入寧昌道也。初,汝才之在寧昌,其地阻江爲險,汝才與惠天相分兵出羊頭坡規渡大昌, 參將劉貴擊之半濟, 尋犯巫山、 石砫, 女將秦良玉盛兵雒門, 扼百子溪, 不得過。
  賊再縛篾巴霧河。
  四月四日, 副將秦翼明以三千人設守大昌, 游擊楊茂選力戰卻之。汝才既屢挫,潛求附於獻忠。獻忠之走白羊山,即巫巴深險處偃息旗鼓,轉入轉西。汝才之聲援漸近, 既至, 遂與之合。
  獻忠剽悍, 雖累敗, 不以氣下汝才。
  汝才分士馬以資之, 語次頗憂江險難渡。獻忠曰 :「不然,立馬江岸,有不前赴者斬之 」其下爭死鬬,劉貴等不能禦, 皆退, 賊乃由魚住溪渡江, 結營萬頃山苦桃灣, 其别部陣于紅茨崖青平寨,歸、 巫之間震 焉。
  督師在襄陽聞之,曰 :「二賊合,西陲必儆。
  」因引其軍進駐彝陵。
  彝陵與巫山接壤,荆楚之門戶。
  先是楚撫宋一鶴鎮當陽以滇兵, 內監劉元斌控荆門以禁旅, 地勢相爲犄角。
  督師標兵三萬餘人,餉部張伯鯨委輸,至者八十七萬。
  幕府監軍袁繼咸、萬元吉皆奇士,有智謀, 故總兵猛如虎以白衣從征自效。
  文武將吏一志專力, 賊且旦暮可滅。
  而嗣昌不善駕御, 諸將吏多解體。
  且天氣漸炎,士馬在山中染疫物故日多。
  京兵在荆門,雲兵在簡坪,楚兵在螞蝗坡,久屯思歸, 每每夜亡去。
  五六月間,羅汝才、惠天相等再越巴霧河侵開縣,鄭嘉棟、賀人龍等禦之,頗有斬獲。
  汝才等東奔,惠天相特過開縣而西。
  人龍復折回追之。
  嗣昌在彝陵便宜招撫,爲諭帖萬紙散之。
  賊中革、左全營自歸,未幾颺去。
  王光恩素有善意,并說其八營俱降,見閣部猶豫不能專決,久之,八營之降者復叛。
  七月中,羅汝才、小秦王、混世王等自蜀折回興山。
  楚兵之備興者副將王允成、王之綸等,京營總兵孫應元等以十四日擊之豐邑坪,大有斬獲。
  十六日,小秦王、混世王降,惟汝才佚去。
  嗣昌見楚地不足憂,乃以八月二十六日入蜀,楚兵自達州入夔,營於土地嶺。
  獻忠來攻,張應元、汪之鳳苦戰不決。
  賊分從山後突入營,官兵譁,應元中流矢突圍走。
  賊渡巴霧河,之鳳亦道死。
  賊退屯圓渡坪。
  九月,惠天相請降,嗣昌慮行營雜處非便,俾前後降者分屯房、竹間。
  賊得免死牌,莫肯 散,自擇便地連營數百里。
  河南、北大祲,飢民就食襄漢者日數萬,賊因之闌入。
  鄖襄道張克儉心憂之, 嗣昌以爲不足慮。
  方上書謂「逆獻指日授首, 然後掃除餘孽, 拜見闕廷」。給事張■彥曰 :「督師專征以來所上章,前後多不相蒙。
  瑪瑙山獻忠單騎奔逃,已而突巫山、掠巴東, 所在見告。革、 左全營歸命, 不數日, 皖將又以陣亡。
  今謂過渠束手竹、房,漳、 保已無內顧, 泝歸、 巫而上, 盡敵可期, 在督師定有成算, 迥非前事之比, 然臣不能不慮之也。
  」 十月,張獻忠襲破蜀兵於馬上渡,遂陷大昌,蜀將張令中箭死,石砫女將秦良玉亦敗, 監軍萬元吉檄諸將守險。
  獻忠從竹菌坪突過淨壁,進屯開縣。
  邵捷春自收其兵扼梁山。
  羅汝才自豐邑坪返走, 再與獻忠合。
  獻忠以梁山河水深, 不得渡, 乃與汝才謀曰 :「達州河淺, 不如自開縣西走,復東向而趨達州。
  」時方國安奔敗,引殘兵保達之郊,獻忠至,不敢與之爭。
  賊既渡,遂長驅深入。
  捷春退屯綿州,扼涪江。
  賊疾走,陷劔州,趨廣元,將從間道入漢中。
  趙光遠、 賀人龍拒於平陽之百二丈關, 不能進, 乃踰昭化, 復走巴西。
  張應元合楚、 蜀官兵邀之於梓潼, 戰小利。
  賊返鬬被衂, 蜀將曹志耀、 王光啟、 張世福等力戰卻之, 降將張一川、 張載福俱陷陣遇害。捷春涪江師遂潰。賊屠綿,過浮橋,直抵成都。
  十一月, 嗣昌進軍重慶, 萬元吉大享將士於保寧, 以諸軍進止不一, 立大帥以統之, 用猛如虎爲正總統、張應元副之,率其軍趨綿州,諸將分屯要害,而元吉自間道趨射洪,扼蓬溪以待賊。
  賊方屯安岳之周里塲, 諜知官軍且至, 宵遁, 抵內江。
  猛如虎選驍騎逐賊, 元吉與應元營安岳城下,以遏賊歸路。
  十二月, 嗣昌在重慶下令赦汝才罪, 能降者授都司以下官, 惟獻忠不赦, 有能擒斬者賞萬金,爵通侯。
  次日,堂皇庖湢徧題「有斬閣部來者賞銀三錢」。嗣昌大驚,疑左右皆賊。
  勒三日進兵, 會雨雪道斷, 再戒期視師。
  三檄賀人龍, 驕蹇不奉約。初, 嗣昌憂左良玉跋扈, 人龍方破賊有功,私許以代左爲平賊將軍,賀人龍大喜過望。
  已良玉有瑪瑙山之捷,嗣昌禮重之如故,顧謂賀將軍且需後命。
  賀不得意, 且以前語告左, 左深阻內恨, 而人龍褊中顯, 謂其衆曰 :「閣部不足爲儘力。
  」當獻忠之敗瑪瑙山而走也,追急,賊遣馬元利操重寶說左曰 :「獻忠在,故公見重。
  公獨不知思乎 ?公聽所部多殺掠,而閣部猜而專。
  無獻忠,即滅不久矣。
  」左心動,即縱之去。
  獻忠在山中得收集潰亡,左兵驕玩,久之不擊。
  督師數移文責讓於左。
  賊窺知其故,於所過要路,故署其壁曰「某日候戰」,又不到。
  欲挑兩人釁而乘之。
  左憂閣部聞之而按之也,順旨請急戰,然其中實不用命。
  萬元吉雅知兩將皆怨望,進曰 :「軍心不一,未可以戰。
  盍令前軍躡賊,後軍爲繼,中軍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徐俟濟師。
  此萬全策也。
  」嗣昌不能從。
  獻忠陷瀘州,瀘州三隅皆形銳而面江,止立石站一路可北走。
  萬元吉抵立石,獻忠移營渡南溪返走。
  秦師屯小市廂,隔水而陣,詭云追之不及,獻忠遂越成都走漢川、德陽。
  元吉馳至籍田舖,獻忠渡綿河入巴州。
  辛巳正月,嗣昌統舟師赴雲陽,檄三軍陸道追賊。
  諸將盡從瀘州躡賊後。
  賊自巴抵達,逡巡及於新、開。
  猛如虎等追至開縣之黃陵城,日晡雨作,諸將請以詰朝戰。
  參將劉士杰奮曰 :「吾四旬逐賊, 今乃及之, 舍而不擊, 縱使佚去, 吾不能也。
  」如虎激其衆, 鼓而並進。
  士杰所當摧陷,賊大披靡。
  獻忠登高以望,見無秦人旗幟,而左兵亦攜阻不前。
  士杰孤軍跳盪, 後無繼者, 廼密抽壯騎, 前行箐谷中, 乘高大呼馳下。
  左兵先潰, 士杰及游擊郭開、 如虎之子猛先捷皆戰死。
  前後既覆, 如虎率牙兵苦戰, 中軍馬智挾如虎潰圍, 圍開, 衝突以出, 旗纛軍符盡失。嗣昌在雲陽聞敗,頓足曰 :「吾悔不用萬參軍之言,故敗。
  今惟急歸楚,顧根本,再破賊。
  」退回重慶。
  傳箭召潰兵順流東下,賊已席卷出川,燒新開驛,置楚蜀消息中斷。
  襄陽尚未審知敗問, 賊大隊已至當陽。
  鄖治袁繼咸謀出軍邀之, 獻忠令汝才與之持, 自以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遇督師軍使於宜城道中,劫所持符騐,遣劉興秀等二十八騎以二月四日晡叩襄陽,曰督府調兵。
  鄖襄道張克儉合符信,啟關納之。
  先是,瑪瑙山之戰,獻忠妻敖氏、 高氏被獲, 嗣昌發置襄陽獄中。
  潘獨鰲亦於大坪溪被獲, 并敖氏之兄及養子惠二者同繫襄陽獄。
  郡守王承曾年少而佻, 每晚按囚簿呼名, 悅敖氏、 高氏之艷, 託以問賊中事, 笑語頗洽。獄吏多與賊通者,潘獨鰲等得以脫桎梏,飼酒肉,往來不復禁,防禦頗疎。嗣昌以獻忠飄忽, 嘗下檄爲戒。
  承曾笑曰 :「是豈能飛至耶 ?」是晚賊寓承天寺中, 夜半寺火起, 襄王府門亦火,潘獨鰲毀狴戶,偕敖氏等出,張獻忠大隊亦隨至。城陷,張克儉偕推官鄺曰廣死之, 襄王被執, 獻忠坐王堂上屬之酒曰 :「吾欲斷楊嗣昌頭。
  嗣昌在蜀, 今當借王頭使嗣 昌以陷藩伏法。
  王其努力盡此酒 」遂害之。
  居兩日即去,陷樊城,返而破當陽、郟縣,招汝才之兵東下。
  是時李自成先從商洛山中出, 陷洛陽, 殺福王。
  楊嗣昌出蜀。
  三月,抵荆州、沙市,聞兩藩被害,撫膺大慟,以後事付元吉,遂自裁。
  獻忠攻光州北城, 入之, 又陷南城、 汝寧而南,商、羅、息、 信殘破幾盡。
  既聞楚撫及禁旅之在蘄州也, 乃燒固始西關,分其軍爲二 :一上茶山,一走應城,將以躪德安,窺陵寢。
  德安守將出戰,賊斃于礟矢甚衆,攻應城應山者皆不下。
  知隨州徐世淳間使三走郢告急, 楚撫發偏師來援, 巡道趙某勒之守郢弗遣。
  四月二十五日,賊隳北城以入,世淳勒馬巷戰,陷胸穴股以死,子肇梁亦死,兩妾及臧獲死者二十七人。
  五月,左良玉次南陽,躡賊于西山,賊敗走。
  獻忠、汝才合兵攻南陽。
  知府顏日愉、指揮王汝章禦卻之,日愉力瘁卒。
  獻忠破信陽,獲左兵旗幟,命其下假之以趨泌陽。
  初六日夜, 大雨,獻忠乘以入泌陽,令王士昌不屈死。
  明日,左良玉始至,賊已遁。
  良玉不戢士,泌人脫于賊者,遇官軍無噍類。
  賊圍唐縣,已而再攻應山。
  應山之民工射獵,毒弓矢傅人肉沸爛, 故賊再攻不克。
  七月,獻忠圍鄖陽,鄖陽有降將王光恩設守,出兵禦之,多殺傷,獻忠遁走。
  會總兵黃得功戲下叛兵投之,賊大振。
  良玉率馬進忠、吳學禮、杜應金等追之至南陽,疲敝,未能進。
  獻 忠又佚而之鄖西。
  鄖西守將兵變,陴障弛,賊因以入。
  獻忠既拔鄖西,群賊蟻附以萬計,方東掠地至信陽, 屢勝而驕, 且謂良玉爲不足畏。
  前者賊敗瑪瑙山, 良玉于獻忠實縱之, 既陷襄陽,諸將家屬之聚處于襄者盡爲獻忠所戕,故其下致怨,距躍思鬬。
  八月, 良玉乃從南陽進兵, 及之于信陽, 大戰, 斬其頭領沙某, 奪馬萬餘匹, 降其衆數萬, 獻忠射中股, 負重傷, 乘夜返而東奔。
  郢撫邀其前, 馬進忠躡其後, 過龍岡、 蘇家坂、 兔兒溝、 五股泉,四遇,盛斬獲。
  獻忠負創不能馳,保其婦女小子日行數十里。
  良玉自鄖北發兵追之,賊已入掌握。
  會轉饋在興安,由興達信百二十里,大雨五日夜,江水暴長,溪道絶,文武將吏首尾離置者數十處, 賊已從南陽挺逸。
  總督丁啟睿檄楚撫扼蘄黃, 豫撫扼光固, 馬進忠趨隨,牽賊之東,猛如虎趨皖,防賊之西,督師左兵分行急躡,掃除殘醜。
  羅汝才有不慊于獻忠,先在內鄉,徙營走别道往詣自成,獻忠前驅八哨又爲自成所邀取,竄伏商固山中。
  是時革、 左五營在英霍, 溪谷深阻。
  前監軍楊卓然以說降受侮。
  賊且伏且叛, 依林樾, 避炎歊, 火作而入, 秋高而出, 歲以爲常。
  山城長吏挈其章視事於瀕江洲渚, 邑居聚落, 荒梗無行人, 獨桐城吏民修完繕固,皖將李自春、廖應登、汪正國等託援桐爲名,沿途鈔暴。賊是以愈逞, 剟舍翦巢, 轔潛山而殺其令, 間鼓行于羅田、 光山之間, 越險隘, 謀合獻忠。
  楚兵力遮之于刀山燈草坪、茶溝,不能過。獻忠亦以奔敗而思與之通也。
  九月, 出商城之牛市畋, 取道向英山。
  商固之師厚集其陣于東界嶺待之。
  已而監軍孔 貞訓、副將王允成大破之于望雲寨。
  獻忠衆道散且盡,乃因汝才以奔自成。
  當襄陽之陷,獻忠自詡威名遠出自成右, 及軍敗往歸, 所從不過數十騎。
  自成欲以部曲遇之, 不肯屈。
  自成將殺之,汝才力止,曰 :「留之擾漢東以分官兵之勢,可乎 ?」資以五百騎,麾曰 :「亟引而東, 合左、革, 此地非若所當留也 」獻忠東奔, 於道糾合一斗穀、 瓦礶子諸賊, 佯以推奉自成,自成兵益强。
  項城之潰,傅宗龍歿,丁啟睿、左良玉以兵救汴,獻忠得以其間走英霍,就革、左約, 則大喜。
  壬午三月,合而進圍舒城,舒城缺令,參將孔庭訓、邑紳編修胡守恆同飭備。
  庭訓兵淫掠,舒人逐之,庭訓怒而降賊,教以衝柵穴城,穿數處,守恆督守堙者塞之,賊射札約降,守恆燔諸堞。四月三日,城陷,賊鏦守恆腹以矛數十創而死。
  未幾,六安州亦不戒於守。
  州有川將覃世勛、乙邦才、王憲設守,獻忠約豫寇袁時中屯於板山,世勛拳毆知州朱謀灻於庭,爲州人所逐,遂通賊。
  城陷,獻忠取其郊保蓮花寨之民以益其軍。
  五月,獻忠屯舒城之七里河汪家灘,令土人刈麥。
  候騎至白露寺,去廬州八十里。
  監司蔡如蘅黷貨而虐,衆不附。
  賊諜者滿城中,盲弗知。
  學使者徐之垣以試士至,賊僞挾書囊筆,襲儒冠以入,漏三下,卷甲而趨之,城上舉火應,之垣、如蘅及合肥令湯登貴縋城遁,守將廖應登巷戰,殺十數人而走,太守鄭履祥死之。
  尋陷無爲州。
   六月,陷廬江,還屯舒城之白馬金牛洞,習水師於巢湖,合老哨三十二營、小哨二十四營, 會皖口。
  七月,復陷六安,獲男婦,悉殊其臂。
  太監盧九德以黃得功、劉良佐之兵救之,營於夾山, 再戰敗績, 江南大震。初, 漕撫朱大典專辦革、 左五營無功, 落其職, 改用高斗光爲鳳督, 半載而失事者五城, 爲給事時敏所糾, 與皖撫鄭二陽俱逮治, 而起馬士英於謫籍以代之。
  兵侍郎馮元飇言於朝曰 :「巢湖環八百里,經兩濡口達大江,孫吳所置塢也,屯兵爭衡曹魏。
  今舍之以資寇盜,俾收艅艎,窺天塹,南都危矣。
  」 九月二十四日, 總兵黃得功、 劉良佐等大破獻忠於潛山, 斬首六千餘級。
  獻忠之在巢湖也,焚樅陽,奪商舟百餘艘,募櫂船卒謀南下,聞得功兵至,走而營於古城、長嶺、潛山之險阨處也。
  得功等以夜半至,緣山背譟而升,賊大擾,越崖澗奔,官軍追之。
  自古山、天井湖、 黃泥港六十里, 橫屍無算, 奪畜產數萬, 救回難民數萬人。
  賊腹心謀士婦豎皆盡。
  於是革、 左棄獻忠北去, 從李自成于開封。
  獻忠引而西, 便道攻桐城, 不下, 遂走蘄水, 會官軍以鳳皖急,謀東備,去而擊袁時中於潁。
  十一月, 獻忠乘虛出自天堂山, 拔營至三祖寺, 以三百騎襲破太湖。
  十二月,攻桐城,不下。當是時,左良玉避李自成于襄陽,從武昌東下,盡撤楚兵,以從蘄黃諸城集土團之不能勝甲者以守。
  獻忠聞之, 舍潛、 太而攻黃梅, 知縣張聯芳遁, 民之逃 於太白湖者僅以免。
  癸未正月, 破廣濟, 尋破蘄州。
  三月,蘄再屠且盡。
  蘄先期有飛雀萬餘投南城濠樹杪,發火,火器不爇自震,鬼白晝牆上騎而揶揄人, 至是乃騐。
  守道許文岐被執, 至望華山, 不屈死。
  荆王先一年薨, 桂妃及世子遁至九江,幸弗及黃州南城門,哭五日。
  三月, 破蘄水, 黃人聞, 盡逃, 惟女子不及行。
  二十四日, 賊入, 擇其嬌麗者驅之夷城, 緩者斬指墮腕,血滲漉淋壁間。
  三日城平,乃殺而投之以填塹。
  黃有惡子張以澤,先期集亡命迎賊,生員李時榮拜馬首降。
  四月,獻忠連破麻城,仁里會之首曰湯志,殺諸生六十人,而推其中之與己合者曰周文江以應賊。
  楚士大夫僕隸之盛甲天下,麻城尤甚,梅、劉、田、李,强宗右姓,家僮不下千人。
  寇既作,思齊以尺伍爲捍蔽,聽其下糾率同黨坎牲爲盟,曰仁里會,諸家競飾衣甲以誇耀之。
  其人既得志,遂炮烙衣冠,推刄其故主而投賊。
  獻忠倚爲鄉導,蘄、黃凶黠少年多歸之, 故中寇禍比十數城尤烈。
  賊改麻城爲州,以文江知州事,故金吾劉僑獻二妾、數萬金于賊以免。
  于是張以澤、李時榮等獻策渡江,招星辰湖漁人具舟待濟。
  賊犯漢陽甚急,武昌賀相逢聖,因長史徐學顏入見楚王計事,王命中人出高皇帝分封時金裹交椅一,曰 :「此可佐軍,他無有。
  」逢聖哭而出。
  武昌參將崔文榮者,壯烈士也,歎曰 :「事迫矣。
  」潛師渡江襲賊, 斬六百級,衆不敵乃還。
  漢陽陷,楚省士民宗室初匿保通城崇陽山中者爲土人所苦,挈孥以歸, 謀撤江上兵嬰城守。
  文榮曰 :「守城不如守江。
  團風、 煤炭、 鴨蛋諸洲淺不及馬腹, 縱之飛渡,而嬰城坐困,非策也。
  」 五月五日, 賊從團風渡襲武昌縣, 入之, 縣去會城百里, 邑中虛無人。
  賊出其軍駐樊口。
  文榮乃營于郊, 扼之于洪山寺, 既而斂兵入城, 以副將胡某守洪山。
  是時賊大營尚在江北, 會楚府募兵官張其在者有罪被笞,往投之,盡以軍情輸賊,而李時榮之族居省城,約內應。
  二十三日,賊全軍從鴨蛋洲畢渡,營于葛店。
  二十五日,先驅至華容鎮,踰日抵洪山。
  時胡副將退入城, 而賀逢聖、 崔文榮壁武勝門。
  賊以二十九日傅于堞, 文榮儘力扼守。
  賊大掠金沙洲,攻轉急。
  道臣王揚基傳箭開門,詭言有事,漢陽同推官傅上瑞棄城遁,楚府新兵開保安、文昌二門納賊。
  文榮方出鬬回,闔城扉不及,躍馬鳳凰山,持矛大呼,殺三人,賊攢槊刺之, 洞脇墮。
  徐學顏左臂殊, 右手持刀不仆, 被支解。
  游擊朱士鼎, 賊砍其左右手棄之, 士鼎縛筆于臂作書乃殪。
  逢聖衣冠向北再拜, 賊揮之去,曰 :「此賀佛也。
  」賀曰 :「我大臣, 不可茍活」。自投滋陽湖王會橋下,屍沈百有七十日而不壞。武昌通判李毓英全家自經,邑紳馮雲路、 熊雯罵賊死。
  明生員者驅妻子入井中, 而己從之, 人號爲「明井」云。
  楚王被俘而沈之江,妃自殺。獻忠見其庫中金,歎曰 :「有金如此而不設守,朱鬍子真庸兒也」。賊宣言宗室送降者不殺, 楚宗多投牒願從, 或有他姓攙其中, 冀以免, 既而白刃交下, 欲自辨無及矣。
  男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録爲兵,餘連項就戮。
  賊持刀者腕爲脫,乃佯開漢陽門縱之去,門偪水, 人囂呼蹈籍, 鐵騎圍而蹙之江中, 自鸚鵡洲達於道士洑, 浮骴蟻動, 水幾不流。
  踰月, 人脂厚累寸,魚鼈不可食。
  婦女别而纍,有殊色者入婆子營,亦置隊長,監以賊目,而收其值給軍用。
  獻忠據楚王第, 鑄西王之寶, 改武昌爲天授府, 江夏爲上江縣。
  以周文江爲兵部尚書,張其在總兵前軍都督,以李時榮爲巡撫,謝鳳洲爲守道,蕭彥爲巡道,陳馭六爲學道,給有僞勅印。以周宗文知天授府, 沈會霖知漢陽, 黃元凱知黃州, 開科試士, 取七十八人, 補二十一州縣官并佐貳,各賞銀有差。
  遣人招興國州柯、陳二姓兵降之,以湯志爲僞游擊,守麻城,防鳳、皖; 以張以澤爲僞總督鎮蘄、黃。
  李時榮死,以謝鳳洲代之。
  漢口人周五者首其地富人多亡匿,出兵搜牢,獲千餘舟,士女赴水,溺者無算。
  是時李自成兵將至漢陽,聞獻忠先期得楚,怒,貽書恫喝之。
  而左良玉以其軍西上,遣總兵方國安、副將徐懋德、馬士秀破賊於蘄州黃石港。
  楚諸生程天一集鄉兵二萬夜擊賊於大冶,擒僞知縣奚鼎鉉殺之,沈會霖聞風遁。
  官兵至黃州,白雲寨長易道三執僞知府王元凱,遂復黃州。初,獻忠踞武昌,有大志, 故於屬城不甚殘殺,嘗題詩黃鶴樓,令其下屬和,詐收人心,發金以賑武昌、漢陽難民。
  已聞楚師漸集,乃留張其在、謝鳳洲等守城,以養子名四虎者駐金沙洲,而己率大營爲浮橋於金口,悉衆西渡,分兵爲三 :一軍白羅山,一軍白石磯,一軍蒿洲。
  屯舟師於湖中,息馬山谷間,將以窺岳州、長沙,未發。
  於是左營諸將毛顯文、常國安、郎啟貴、于自成、段鳳翔、秦天 祿等連營而前,次於陽邏堡。蘄、黃四十八寨民兵皆應常國安,以舟師前進,賊騎百餘夾江而射。
  國安轉戰, 自白雲閣至金沙洲, 四虎先期遁, 奪其舟百艘, 退屯漢口, 翌日進攻各門。
  賊開漢陽門出戰,逆擊於■魚套,敗之,遂乘以入。
  張其在焚黃鶴樓及宗人府第俱盡,率諸賊開保安門西走, 斷黃會橋以防追者。
  謝鳳洲自殺, 僞知縣漢陽燕某、 蒲圻涂良極、 黃岡王爾忠等悉被擒。
  鳳督馬士英屯壽州, 遣六安諸生黃鼎潛行入麻城諸寨謀之, 劉僑、 田生蘭、 周從極等說周文江以反正,斬賊將方子雄於■魚套中,擒湯志,數其四罪,磔之,傳首壽州。
  别將徇興國、大冶,監軍道王瓆屯武昌,沔陽知州章曠駐漢陽,黃安、黃陂皆自殺其僞令,上流三郡悉定。
  獻忠已率衆西行, 左兵鐵騎營追賊, 及之於金口, 擒其殿後僞總兵鄧雲程殺之。
  獻忠時已陷咸寧、蒲圻,岳州大震。
  沅撫李乾德、總兵孔希貴、監軍道許璟率兵二萬守陳陵磯。
  乾德思以計破賊,許其民將妻女出,自匿壯士健馬,詭稱父老約降賊,入盡殲其前部, 割四人耳以歸之, 賊憤而致死。
  乾德蔽林植斾爲疑兵, 埋大砲, 積薪翳之。
  賊誤舉爝則迸裂, 熸五十騎, 再置巨艦中流, 計矢石可及, 却不進。
  賊連弩注射, 度且盡, 即突擊, 凡三戰三克。力已疲,賊更番迭休,驅其衆二十萬百道仰攻,不能支。乾德、璟走,希貴退屯湖陰, 已而亦走。
  獻忠既得岳, 謀過湖, 卜于洞庭神者三, 不吉。
  投筶大訽, 歛千艘于湘潭, 將渡, 風大作,覆其百艘。獻忠怒而還岳,連峩艑,載婦女,積薪灌油延燒四十里,夜中水光如晝。
  遂騎而逼長沙。
  長沙故吉藩封處也, 惠王之去荆州走湖南, 舟覆陳陵磯, 宮眷溺, 王僅以身 免。
  其入長沙,兩王相見,日憂賊,顧不知修備。
  去長沙六十里有鳥道,可栅爲守,推官蔡道憲力請之, 王自堞其宮垣, 擊■巡徼, 不能有以應也。
  巡按御史劉熙祚檄長沙總兵尹先民、 副將何一德以萬人守羅塘河,孔道貴屯三稍磯,而道憲醵官錢爲栅,斷陸道。
  栅不盡成,賊入之, 先民、 一德降。
  楚撫王聚奎時在城中, 事急, 又以其下返走江夏, 李乾德氣阻索, 偕熙祚、道貴奉吉、惠二王走衡州。
  賊傅城下呼道憲趨之降,曰 :「吾軍中知爾名,毋自苦。
  」道憲手注弩射之。三日, 城陷, 嚼齒大罵賊, 遂遇害。
  健卒淩國俊等九人追侍道憲不去, 賊初勸道憲降,國俊曰 :「如吾主可降亦去矣,不至今日。
  」賊云 :「爾不降不得生矣。
  」國俊曰 :「如我輩願生亦去矣,不至今日。
  」賊并殺之。
  內四卒奮曰 :「願葬我主骨骸,而後就死。
  」賊義而許之。
  四卒解衣裹道憲骨葬之南郭,乃自剄。
  獻忠封先民、一德爲僞伯,以蒲圻令李鳳起知岳州府,通守任維弼爲長,岳道邑紳史可鏡者降賊,僞授長辰常巡撫,賊去,爲官軍所縛,李乾德加拷訊,械至南都伏法。
  可鏡固省垣有聲者也,其末節如此。
  獻忠尋破衡州,桂王走永,獻忠拆桂邸殿材至長沙,造僞殿。
  令尹先民守衡州,而追三王於永。
  劉熙祚親督水師禦賊,遣中軍護三王南入西粵,而己入永州死守,奸人內間,城陷被執,題詩永陽驛,被殺於寧鄉孔廟中。
  是時死難者湘陽令楊開、衡陽令張鵬翼、東安令陳道壽,而開以闔門殉云。
  獻忠破寶慶,于常德被兵尤酷,常德故督師楊嗣昌所居地也。初,督師以榮王在常,築新城甚固。
  比獻忠入湖而王薨,世子幼,王弟仁和王奉王太妃、姚妃走辰溪,吏民多隨之。
  獻忠 修舊郤於故相,已過復還,發其祖父塜,殊顱焚骨,葬有年矣,反見血焉。
  進圖辰州,自桃源以上大山峻嶺, 石灘險不可上, 土司兵守辰龍關, 乃已。
  江西袁州於湘陰交境, 賊將張其在蹂躪出入,左兵已收而復陷,吉安僅能自守,屬城永新、安福皆破,再陷建昌、撫州、南豐等邑。
  廣東南韶府屬城俱逃, 道臣王孫蘭請救, 不應, 憤而自經。潯、桂、賀、 全之間, 蔑有固志矣。
  岳州亦已復再失, 左兵駐武昌者咸震動。
  或有獻計東下取吳越者, 獻忠終忌良玉在, 乃決計入蜀。蜀撫陳士奇者,閩之能文家,性敖率,無他籌略,緣劾免候代,軍不放糧,無與分遮十三隘口,賊至巫山梅子坡而飢,以無兵故入之。
  大清順治元年甲申春正月, 張獻忠陷夔門, 故撫士奇出兵扼重慶, 巡按劉之渤守成都。
  二月,賊在萬縣,湖灘水漲不得上,留屯者三閱月。
  民皆逃避,賊誘以降者不殺,既出, 悉驅之入水。
  賊徒健鬬者十餘萬,負載者倍之。
  置橫陣四十里,兩岸步騎夾舟進,安行以入涪州。
  涪守將曾英亦閩人, 向以偏裨著功于夔門, 涪守道劉鱗長特器重之。
  士奇之在重慶也, 命其將趙榮貴扼梁山陸道, 而英與鱗長守涪以扼江。
  賊至, 榮貴望風走。
  英與戰而敗, 退至五里望州關,賊追砍其頰傷,英手殺數人,跳而免,與鱗長遁川南。而重慶下流四十里曰銅鑼峽, 賊由涪上江路所必經, 士奇宿重兵以守。
  獻忠以六月八日入涪, 分舟師泝流犯峽,而己則登山疾馳一百五十里,破江津縣,掠其船順流下,不三日而奪佛圖關。重慶山壁立而水環之, 惟南錦門、 佛圖關通一綫。
  賊既得關, 則銅鑼峽反出其下, 兵驚擾不能支。
  賊 發民墓凶具,負之以穴城,而置大礮爲火攻。
  十二日,城遂陷,瑞王遇害。
  王自漢中避地重慶, 隴西士大夫多從之, 至是被執, 天無雲而雷震, 殺賊數人。
  獻忠怒, 亦縱礮與天相角。
  已而雷止,遂殺王,衣冠從死者甚多。
  賊執陳士奇,强之跽,不從而罵。
  賊斷其手足,剜目割舌死之。
  知府王行儉、 巴縣令王錫亦被執, 不屈死, 錫罵賊尤烈焉。
  成都聞儆, 蜀王將遷於滇, 既而不果。
  劉之渤暨成都令吳繼善屢請王分內帑餉軍,亦不從。
  七月, 新撫龍文光、 總兵劉佳允率官軍三千從川北至, 謀設守, 諸王大姓逸去者半。
  十月五日,獻忠騎兵從資陽,水兵從洪、雅、新津薄城下,佳允出禦大敗。
  賊四面縱火, 文光急遣人往灌縣決堰水注錦江,以益城濠。
  賊攻甚急,城內發火器擊傷賊首闖世王,餘賊被傷頗衆。
  圍九日,大雷雨如注,守陴者不能立,賊間諜在內舉火,獻忠於城外西北角上穴地透城,中填火藥,械發,城遂崩。
  城內諜者以大斧斬城東關,放賊入。
  比灌縣水至,而已不守矣。
  蜀王自沉於井,王妃殉焉。
  文光、佳允投浣花溪中。
  之渤被執,强以官,不屈,縛於端禮門,攢弓射之,至死罵不絶聲。
  推官劉士斗、華陽令沈雲祚俱冠帶南面自鴆死。
  三月,出蜀王屍於井,獻忠手刄之,沉江中。
  十一月十六日,獻忠僭僞號,稱大西國,改元大順,以成都爲西京,置僞東閣、六部等官。
  汪兆齡爲東閣大學士,胡默爲吏部尚書,王國寧爲戶部尚書,吳繼善爲禮部尚書,龔完敬爲兵部尚書,李時英爲刑部尚書,王應龍爲工部尚書。
  其餘九卿科道等俱全設,以王尚禮爲 中軍提督、竇名望爲皇城都指揮使、馮雙禮爲後軍都督、張定國爲前軍都督、馬元利爲左軍都督、 張化龍爲右軍都督。
  張可望爲平南監軍, 張文秀爲先鋒, 張能奇爲將軍, 俱加以宮保銜,節制文武。
  封蜀世子爲太平公,未幾,鴆殺之。
  取士試一場,用經書義論、策、表各一,判五, 取龔濟民等若干人。
  時應召者不下數千, 濟民以名稱賊意, 得狀元。
  又探花熊某者, 什邡縣儒童, 年六旬矣, 禮部上其策內有云「西蜀一隅, 遊其中如井底蛙」等語, 賊怒其譏己, 立磔之。下令禁軍民遊交,雖父子夫婦,同室不敢私語,冠、婚、喪、祭不用樂,不飲酒,黃昏即閉門就臥,不得張燈,犯者上下九家連坐。
  置邏者日以數千計,僞爲乞丐、貿易,往來民間如織, 凡嬉戲謔笑, 咸指爲偶語, 縛送王尚禮, 所株連動以百千。
  五日一點騐, 有事不赴者按爲奸民殺之,連坐其鄰,籍其家,婦女入爲官奴。
  城內人不得出,入者給年貌牌,并于左頰印記,比出,或誤抹去,雖存牌,執爲間諜,送兵馬司煅煉殺之無虛日。僞宮中夜爲鼠所撓,漏三下, 忽傳令兵夜各殺一鼠, 而詰朝交轅門, 不者以首獻。
  是夜, 兵皆毀屋窖地取之。
  轅門之外, 鼠成京觀, 其以無鼠至戮者亦千餘人。
  或云成都城至今少鼠, 賊之餘威云。
  除城內道寬十丈,令縱如矢,橫可容五十騎,毀民居爲之。傳檄州縣。知崇慶州潘姓,失其名,大書甬壁上「爲臣死忠, 爲子死孝。
  而今而後, 庶幾無愧」,舉室縱火自焚死。
  新都令棄妻子去, 被執至,不屈死之。先是十月中,李自成使馬科由階文襲蜀,至保寧,聞獻忠已踞成都,不敢進。
  獻忠使張文秀前驅, 自督驍騎隨其後, 過梓潼之文昌廟, 仰視其題曰 :「此張姓, 吾祖 也。
  」從官進諛,比於李唐之老子,因上張亞子尊號曰始祖高皇帝,題詩以誑耀百姓,謂文昌子孫宜王蜀。
  僞大學士嚴錫命以下皆恭和刻石焉。
  至綿州, 馬科迎擊敗走, 俘其衆, 得蒙古兵一千五百有奇。
  獻忠大喜,號綿州爲得勝州,命文秀駐廣元,扼漢中入蜀要路。
  能奇駐保寧, 馬元利駐順慶, 張可望進川南, 惟遵義一府未下。
  川東重慶自獻忠行後仍爲曾英所復, 李占春、于大海等助守之,而楊展起嘉定,郭勳起黎州,所在屯聚。
  獻忠遣兵攻重慶,敗於多功城,攻嘉定, 亦敗衂。
  二年乙酉,李自成敗回關中,遣賀珍代馬科取蜀。張文秀在廣元聞之,遽出漢中,遇珍兵三千人,騎不過五百。
  豫設伏邀擊,文秀大敗奔回。
  會自成爲我兵追急,遂東出武關,不至蜀,獻忠乃盡撤廣元諸路兵回成都,定功罪。
  以張可望平川南有功,擢將軍。
  張文秀出漢中喪師,降遊擊。
  張定國同出漢中,敗績先逃,杖之百,降千總。
  張能奇駐防無功,降參將。
  可望本姓孫,文秀本姓劉,定國本姓李,能奇本姓艾,皆獻忠養子,冒張姓,雖計功罪賞罰,然心寵任之,俾各掛將軍印節制文武。
  可望爲平東監十九營,文秀爲撫南監十五營,定國爲安西監十六營,能奇爲定北監二十營,四將軍之名始此。
  更擢白文選爲前軍都督代定國。
  另設水軍左右督,以王復臣、王自羽領之。
  盡戮所降馬科下蒙古一千五百人於成都南門江中,使文秀擊故給事吳宇英殺之,宇英初散家資,得士三千餘人屯山間,文秀困之三月,宇英糧盡,舉家自縊,部下士出野戰,同日死焉。
  時大學士王應熊還自京師,即遵義置幕府誓九也。
  」從官進諛,比於李唐之老子,因上張亞子尊號曰始祖高皇帝,題詩以誑耀百姓,謂文昌子孫宜王蜀。
  僞大學士嚴錫命以下皆恭和刻石焉。
  至綿州, 馬科迎擊敗走, 俘其衆, 得蒙古兵一千五百有奇。
  獻忠大喜,號綿州爲得勝州,命文秀駐廣元,扼漢中入蜀要路。
  能奇駐保寧, 馬元利駐順慶, 張可望進川南, 惟遵義一府未下。
  川東重慶自獻忠行後仍爲曾英所復, 李占春、于大海等助守之,而楊展起嘉定,郭勳起黎州,所在屯聚。
  獻忠遣兵攻重慶,敗於多功城,攻嘉定, 亦敗衂。
  二年乙酉,李自成敗回關中,遣賀珍代馬科取蜀。張文秀在廣元聞之,遽出漢中,遇珍兵三千人,騎不過五百。
  豫設伏邀擊,文秀大敗奔回。
  會自成爲我兵追急,遂東出武關,不至蜀,獻忠乃盡撤廣元諸路兵回成都,定功罪。
  以張可望平川南有功,擢將軍。
  張文秀出漢中喪師,降遊擊。
  張定國同出漢中,敗績先逃,杖之百,降千總。
  張能奇駐防無功,降參將。
  可望本姓孫,文秀本姓劉,定國本姓李,能奇本姓艾,皆獻忠養子,冒張姓,雖計功罪賞罰,然心寵任之,俾各掛將軍印節制文武。
  可望爲平東監十九營,文秀爲撫南監十五營,定國爲安西監十六營,能奇爲定北監二十營,四將軍之名始此。
  更擢白文選爲前軍都督代定國。
  另設水軍左右督,以王復臣、王自羽領之。
  盡戮所降馬科下蒙古一千五百人於成都南門江中,使文秀擊故給事吳宇英殺之,宇英初散家資,得士三千餘人屯山間,文秀困之三月,宇英糧盡,舉家自縊,部下士出野戰,同日死焉。
  時大學士王應熊還自京師,即遵義置幕府誓 五 見聞隨筆 卷之一 師,達州僉事馬乾行撫院事。乾,雲南舉人。初,龍文光未至,衆議推之以代陳士奇,以寇至中止, 茲復循前議, 傳檄討賊。
  學道王芝瑞、 涪州道劉鱗長所在響應。
  順慶道業可■、 知府史覲宸亦據城起兵,獻忠攻破之,可■、覲宸死。
  保寧李從彥、殷承祚等亦爲獻忠所殺。
  西充江鼎鎮被執至成都, 强授以禮部侍郎, 鼎鎮回寓, 集全家七十九口, 縱火自焚死之。
  獻忠怒, 令拾其骨揚之南門江中, 復召成都五衛指揮千百戶應襲者赴成都, 命僞尚書龔完敬考選,日未午,指揮柴子槐賫僞勅至,令盡殺之。
  完敬伏地不能起,子槐徑自擒殺畢,復命言狀。
  汪兆齡曰 :「完敬腹誹,當誅。
  」獻忠頷之。
  既而兆齡至僞兵部,見茂草不治,前所殺各弁血染尚存, 因疏劾完敬不敬。
  獻忠命剝皮, 實以草, 全家與害。
  當時爲賊脅就官如吳繼善軰皆全家不免,不特一完敬也。
  獻忠居蜀,每晝見鬼物,宮中婦女多被所揶揄,有死者,滋不悅。
  又聞大兵追李自成南下,欲乘間入秦,謂其下曰 :「陝西吾故鄉,古建都多在長安。
  諺云 :『蜀富秦强。
  』吾今至秦, 多收邊上豪傑及西寧良馬, 可以橫行。
  吾置官於蜀, 出所鹵金銀給百姓, 使彼感恩, 蜀仍吾民耳。
  」汪兆齡曰 :「否, 蜀地險人狡易亂。
  今駐此尚所在揭竿, 若舍之去,即盡叛耳。使人得據險以拒我,是腹心之禍也。即欲去,莫若盡殺其民,焚其廬舍積貯, 使不復爲亂。
  後有覬覦此地者, 亦無所憑藉, 不能久, 且使我諸將行更無所顧戀也」。獻忠曰 :「善」。即日先屠成都,時九月望夕,月明如晝,令兩賊共縛一人出南門臨江斬之, 無得免者。
  自十五至十七日夕止, 水壅不流, 巨艦數百牽引之, 彌月始達, 腥穢聞數 里。
  至老弱婦女,以巨索約之,至江滸驅令自投,呼號震天。
  城內金帛堆積,群賊莫敢私取, 盡令王尚禮庫藏之。
  欲屠外郡, 恐民知而竄, 復謀之汪兆齡, 先召諸生及釋道醫卜堪輿之流,許赴選授職,檄至,有託故不赴及身至而妻子不與偕者皆誅。
  民畏賊,皆至。
  令盡入城, 居大慈寺中。
  兆齡日至寺查閱, 僞兵馬司周行邏伺, 有躡足偶語者殺之。
  十一月九日,忽云歲暮聽回籍肄業,届春再集。
  次日,兆齡戎服至,令賊各持一牌,上書某府紳士,隨牌出, 以次至寺門, 群賊俱介胄挺刄, 分列衢左右, 人由刄下行至濯錦橋。
  獻忠自擐甲坐橋上,甲士數千屯橋下,諸人羅拜未畢,命揮刄催之,推墮橋流,至日夕乃盡,誣以反逆。
  檄各道械繫其親屬至成都,凡三十餘萬,盡殺之。
  中道被淫、迫赴水自縊者不計也。
  三年丙戌正月十日,復檢各衛軍及各營新兵年十五以上者殺之。
  各路會計所殺衛軍七十五萬有奇,家口不計; 兵二十三萬六千有奇,家口三十二萬。自成都北威鳳山起至南門桐子園,綿亙七十餘里,屍積若喬嶽。
  十六日乃出僞令,命張可望四將軍等分道出屠川民,兵得男手足二百雙者授把總,女倍之,官以次進階,童稚手足不計。
  可望等或日四五城不等,所遇幼男女投之水火,或棄道旁襯馬足,或擲空中以刄迎之爲戲,不計功,止計壯男女手足。
  寅出酉還,比賞格,有踰十倍者奬以爲能。
  有一卒日殺數百人,立擢至都督。
  嗣後賊營公侯伯甚多,皆屠川民積功所得也。
  五月回,上功疏,可望一路殺男五千九百八十八萬,女九千五百萬; 文秀一路殺男九 千九百六十餘萬,女八千八百餘萬; 定國一路殺男七千九百餘萬,女八千八百餘萬; 能奇一路殺男七千六百餘萬, 女九千四百餘萬。
  獻忠自領者名爲御營老府, 其數自計之, 人不得而知也。
  又有振武、南廠、七星、治平、虎賁、虎威、中廠、八卦、三奇、隆興、金戈、天討、神策、 三才、 太平、 志正、 龍韜、 虎略、 決勝、 宣威、 果勇等營, 分勦川北川南, 約不減可望等所殺之數。
  而王尚禮在成都復收近城未盡之民填之江中。
  蜀民於此真無孑遺矣。
  殺人既盡, 分兵燒毀其城郭室宇積聚,陰使邏者隨之,有一人一椽一粟未盡者,其將與兵皆剝皮以徇,遭慘殺者又不下數萬。
  于是獻忠曰 :「全川土寇削平,腹心之患除,可決意北行矣。
  」命僞工部尚書王應龍勒碑紀績, 嚴錫命撰文。
  錫命綿州人, 擊馬科時得之, 稱爲嚴先生, 官次汪兆齡。
  至是碑成,獻忠命北面立,錫命爭曰當南面,賊怒,杖之百有二十,曝棄沙磧中,三日而死。
  獻忠將行,惡其黨太多,曰 :「吾初起草澤,從者五百人,所至無敵,今日益多。
  前年出漢中爲賀珍所敗, 非爲將者習富貴不用命, 即爲兵者有所貪戀懷二心。
  吾欲止留發難時舊人, 即家口多者亦汰之, 則人人自輕便, 所向無阻。
  」汪兆齡從臾之曰 :「恐兵知而先譟, 奈何不若先立法,責之各將軍都督等,多置邏者,以伺察營伍,有偶語者及微過,俱置之法,并連坐。
  如此, 則殺之有名, 無覺者矣。
  」密議已定, 諸營尚未知, 猶習故態, 角射、 酗酒、 縱博, 嬉笑怒罵如平時。邏者至,輒收治,自誣服並及其家。是日所殺即十萬餘人。於是人人惴慴,無敢出一言者。
  邏者無所得, 乃於夜或踰垣穴壁, 入伏霤下及床笫幃幕間竊聽, 但有笑語, 即躍 出收繫并其家。
  賊嗜殺出天性,偶夜靜無事,忽云 :「此時無可殺者。
  」遂令殺其妻及愛妾數十人, 惟一子亦殺之。
  令素嚴, 人無敢諍者。
  晨興, 召諸妻妾, 左右以告, 則又怒其不言, 舉左右奴隸數百人悉殺之。
  嘗怒目視一童子辟易,病二日死。
  其殘虐如此。
  又禁不得藏金銀, 至一兩者家盡誅, 十兩者生剝其皮。
  人或沉井中, 或窖幽室, 搜獲亦按連坐法。
  告捕者即以其家妻妾馬匹給之,於是豪奴悍婢爭訟其主。
  僞總兵溫自讓,延川人,不忍無辜戮其下,棄妻子, 夜率所部百餘遁去。
  獻忠自引驍騎追之三百里, 自讓脫走, 所部兵俱被殺。
  他如僞右軍都督米脂張君用,八卦營汝州王明,振武營麻城洪正隆,隆興營涇陽郭嘉允,三奇營鳳陽宋官,永定營合肥郭尚義,三才營山東婁文,干城營六安汪萬象,援勦營寶雞彭心見,決勝營周尚賢,定遠營張成,中廠營萬縣杜興文,英勇營黃岡張其在,天威營開封王見明,龍韜營麻城商元及志義、天討、金戈、神策、虎威、虎賁、豹韜、虎略等營總兵,失其名,俱以搜刮無功,坐徇庇謀逆剝皮死,并其家口部落盡斬于南河。
  七月二日,賊以前法所誅尚未盡,復詐召諸將於演武亭,計五月所上功疏,以次陞賞。
  比至,則下僞令殺之。
  張文秀、馬元利下僞參將賀斗、遊擊胡明、守備王四喻其意。
  斗先與妻訣,妻雉經,斗於是夜與明、四鍵甲上馬,僞爲防夜者逃去。
  追之無及,賊怒,文秀、元利與盧名臣等坐疎縱被杖,餘官目五千七百餘員俱剝皮。
  剝皮者從項至凥刻一縷裂之,張于前如鳥展翅,率逾日始絶。
  有即斃者,行刑之人坐死。
  賊殺人既多,恐衆叛之,兆齡告以詐爲 天旨以惑衆。
  是月十五日雷電交作,譁傳天旨降。
  天旨無他,大略謂「世人搆惡,應罹此誅, 天所假手, 欲俾自悔禍, 宜自反祓濯, 後而不懲, 更無噍類」。愚人信之。
  既卜期起行, 令各營有妻子無馬匹者各携至營門點騐,既集,令各自殺其妻,不忍者夫妻就戮。
  其殺而含涕及有戚容者俱斬之, 殺夫婦又六七萬。
  於是令剷成都城至平地, 燒城中宮室, 先以布裹柱, 澆以脂, 實以火藥, 已乃焚之, 自八月六日至二十日, 火炎不絶, 灰燼中有糗糧未盡者, 復令舁出江棄之,更使人下水躧踏, 使入沙泥二三尺而後止。
  有顆米浮於水土之上者殺其人, 使張文秀捆載數年所掠秦、豫、吳、楚珍寶兼金凡巨艦百餘,赴彭山縣江口沉之,恐爲駕舟卒所得,盡殲諸人於水,後爲楊展撈取以賑川南殘民,皆此日所沉物云。
  九月十六日,獻忠發成都,男婦尚五十餘萬,由漢川、金堂、什邡、綿竹前發,或有老病不能疾行者,按籍不到, 誣爲亡走, 殺其親屬。
  每日行百里, 屍連百里, 行七八十里, 屍連七八十里。
  賊猶憾人多,立過隊之法,凡各營男婦初行俱□□□□□魚而過,或三留一,或五留二,名曰四班隊□□□□盡殺之,雖夫妻父子毋得相顧盼者,惟腹悲□□□□□殺男婦人數萬。
  至西充縣□王應龍督衆□□□□伐木造船。
  山距河四十里,負舟而趨,邪許之□□ 山谷一 ,或爲林木巨石所阻, 不能遽進者, 指爲惰緩□□并及其五長二 ,又令谷赴山取糧, 人負二大斗, 乘騾馬者倍之, 不及升合者皆殺之。
  至是, 所存僅五六萬人, 意尚不止, 曰 :「我奉天帝命殺此作孽男女, 自始起至今□□□之□□□三, 未盡逮。
   十一月望以後,即一人不□□,盖至期而賊伏誅云。
  先是,賊下都督劉進忠收川□取, 多慮誅及, 自保寧率所部北走漢中, 遇我大清王師至, 進忠迎降, 爲鄉導, 南行, 遇獻忠西充鹽亭界上。
  是日大霧彌空,咫尺不相見。
  群賊方朝行營,忽聞甲馬聲,殊不意兵至,獻忠自介胄彎弓上馬出視, 至鳳凰坡, 正值進忠, 指示大兵曰 :「此逆獻也。
  」群射之, 獻忠甫引弓, 左脇已中矢, 急回馬走, 矢交集于背, 遂墜。
  僞提督王尚禮、 指揮竇名望、 僞千戶胡守貴等馳至,氣已絶矣。
  尚禮負其屍走,騎追之急,乃棄之。獻忠已死,張可望、汪兆齡等猶率僞文武東西鵠立,望獻忠還。
  忽萬馬突至,塵掩中營,可望等方失措驚竄,大兵四散俘殺,以道險□ 能窮追三 。可望等俱收集餘黨,尚數千人,家口萬餘,由順慶南奔,前經獻忠所殘戮之地, 千里無煙火,所至殺馬而食。
  馬盡食人,至靴韁鞦轡皆充行糧,絶粒十餘日,尚日馳百餘里。
  至渠河, 張能奇率兵百餘人護家口斷後, 遇曾英兵千餘出偵探, 能奇出不意奮擊走之, 還報可望、 定國、 文秀等, 各馳殘卒, 同追至重慶江北。
  時可望等騎不滿千餘, 皆殘悸之餘, 弓刀脫落,曾英意輕之, 盡移江中戰艦於南岸, 出奇門、 南鄭坪等處, 望見賊衆各下馬偃臥, 知計已窮。
  或勸英出輕騎數千, 從下流襲賊大營, 而令正兵渡擊賊, 當首尾不能顧, 縱不盡殲, 亦可□落膽去。
  英不聽,曰 :「彼死命也, 急擊之, 徒傷吾人。
  吾僅□□□□□□□□飢死, 否即自遠竄,待其奔,佚而誅之易盡耳」。張文秀望重慶城人煙稠集,車馬輻輳,各兵縱飲市肆, 無防禦意,語可望曰 :「彼恃長江而不設備,易視□□可乘也。
  且我兵敗無糧,不飽者已十 餘日矣,與其□□必與決一戰乎 ?若得數舟艤岸,岸可登也。
  」盖文秀□□□大,水行如履平地, 頃刻可數十里。
  言訖即左持□□□□□啣利刃, 躍入水中, 履水而往。
  其部落徐湖□□□□□呂布、陳勝等五人從之,同入江,至朝天門□□□□□南岸兵望見皆大笑,以爲自赴水死耳。
  文秀等從水中斷大舟鐵纜, 穴艙而入, 立殺數人。
  船上兵出不意, 盡爲文秀等所殪。
  乃舉艙內婦女輜重盡棄江中, 遂掠一大船回北岸。
  可望等皆邏拜稱賀, 選壯士得百餘人,被甲執長矛、鉤牌、弓箭、火藥等登舟,遶江上下,衝突轉戰,南岸兵俱望風披靡。
  曾英督左右將領駕大舸數十,繞圍可望船於江心,而自持畫弓立桅後,爲王自奇射中,洞胸墜水。
  軍既失主帥, 遂大亂, 四散奔潰。
  可望等盡渡江, 英兵十餘萬頃刻瓦解, 重慶城內居民經獻忠等殘破之後,英所漸次招徠者不下二十餘萬。
  至是復遭慘殺,所獲輜重糧食不貲, 前此飢餓將死者今復生矣。
  戰甫畢,汪兆齡單騎至,賀曰 :「四將軍今日之戰樂矣,故主身屍何處 ?」張能奇持弓矢叱之曰 :「若一囹圄死人, 我等破蘄水城生若, 以若世家子保若爲相, 不謂若一意殺人以固寵。
  我等戮力疆原, 收獲諸健兒, 爲若數四言殺之殆盡。
  即川民効順於我,主上擬賞金帛以固結之,若必欲取而盡殺之。今日之敗,我軰從萬死一生,幸復至於此, 皆若所致也。
  若之肉, 軍中不足食也, 今當誅若以謝三軍。
  」兆齡未及應, 已爲奇手中矢所中,迸睛墜馬,可望等爭至前,舉刀砍爲肉糜而死。在重慶數日,燒城內屋,毀其城,望綦江而南, 所至殺掠如故。
   十二月廿七日,在綦江,衆無主,欲散。
  可望詐言獻忠婢老腳遺腹生子,與衆同盟輔孤, 因共尊可望受約束, 惟僞都督張成功、 僞總兵王十萬、 僞都指揮關索不附。
  關索先遁, 可望收成功、十萬,各責百八十棍,衆遂帖然,而獻忠婢所生實女,無後也。
  四年丁亥正月三日, 發自綦江, 十日抵遵義, 守將王祥已走, 官民迎降入城, 秋毫無犯。
  十二日自遵義趨黔, 將由黔入粵西。
  適滇之土司龍在田與許名臣者前率土兵援楚四 ,與賊在穀城時有舊好, 歸滇, 方爲沙定洲所困, 因招可望赴滇, 行至烏江, 黔撫范鑛、 總兵皮熊遣副將楊吉率黔兵三千營南山頂, 亦拒江爲守。文秀等復沒而渡,如渡重慶江直抵南岸, 楊吉不戰而潰。
  可望因驅兵於兩山伐木, 一夜成浮橋, 天明, 衆盡渡, 直奔貴陽。
  皮熊聞烏江師潰,先走平越,范鑛等走定番。
  諸苗乘機入會城,掠二日,可望等至,又大掠三日,始招安數日, 由威清、 平壩入雲南。
  皮熊與范鑛復入居貴州, 遵義亦爲王祥所復。
  可望等既破沙定洲, 雲南尊可望爲國主, 仍爲獻忠立廟奉祀。
  然可望、 文秀、 定國、 能奇等各復己姓, 亦不復冒張氏矣。
  論曰 :按張獻忠猜忌殘忍, 較甚於李自成, 所屠戮楚蜀男女不勝言, 且好自戕同類, 宜其爲人所仇疾, 莫肯爲用, 誅滅在旦夕間矣。
  乃肆暴二十餘年, 至我朝大兵入川而始膏斧鉞,豈天故縱之以稔其惡與 ?抑明末任封疆之責者實有以釀成之耶 ?熊文燦猥鄙好利無足言,楊嗣昌廉矣,聚天下全力以制一人而反爲所困,則御將之不得其道也。
  觀獻忠始終, 所畏惟一左良玉,而嗣昌不能駕馭之,俾樂爲我盡力,尚烏望其有成功哉?

附注

【校勘記 】 一 此處二空圍, 依文義而言似爲「聲振」,《 基本古籍庫》 無此兩空, 則上下文義不相銜接, 蓋以空闕無字逸去。《 基本古籍庫》 本此類現象很多。 二 此處兩空圍, 依文義似爲「殺之」。 三此處空圍,據上下文義似爲「不」字。 四 土司 :底本作「上司」,據四庫本《 雲南通志》 卷一六下改。

知识出处

見聞隨筆

《見聞隨筆》

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見聞隨筆》二卷問世以後,以其所記史料珍貴,多爲此前野史筆記所未載,而爲此後正史所取材, 故流傳雖然不甚廣, 而學者評價較高, 見重士林,《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稱是書「首載李自成、張獻忠傳,次敘永明王竊號始末,次載何騰蛟、堵允錫、瞿式耜、張同敞、陳子壯、 張家玉、 陳邦彦、 李元允、 李乾德、 楊展、 王祥、 皮熊、 楊畏知、 沐天波、 李定國十五人傳」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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