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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铣，字子重，江都人［１］。自为诸生［２］，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进士，授长乐知县。征为御史，巡按［３］辽东。辽阳兵变，执辱都御史吕经［４］。铣时按金、复，急檄副总兵李鉴罢经苛急事，为乱军乞赦。
  经罢，趋广宁［５］，悍卒于蛮儿等复执辱经。
  其月，扰顺卒亦缚指挥刘雄父子。会［６］朝廷遣侍郎林庭$ ［７］往勘，乱卒惧。辽阳倡首者赵劓儿潜诣广宁，与蛮儿合谋，欲俟镇城官拜表，集众乱，为总兵官刘淮所觉， 计不行。复结死囚，欲俟庭$ 至，闭城门为变。而铣已剌得二城及抚顺为恶者姓名，密授诸将，劓儿等数十人同日捕获。
  诜上言：“往者甘肃、大同军变，处之过轻。
  群小谓辱命臣，杀主帅，罪不过此，遂相率为乱。今首恶宜急诛。”乃召还庭$ ， 命铣勘实，悉斩诸首恶，悬首边城，全辽大定。
  擢铣大理寺丞，迁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俺答［８］数入内地，铣请筑临清外城。工毕，进副都御史。居三年，改抚山西。经岁寇不犯边，朝庭以为功，进兵部侍郎，巡抚如故。
  二十五年［９］夏，以原官总督陕西三边［１０］军务。寇十万余骑由宁塞［１１］营入，大掠延安、庆阳境。铣率兵数千驻塞门，而遣前参将李珍捣寇巢于马梁山阴，斩首百余级。寇闻之，始遁。捷奏，赉［１２］银币。既而寇屡入，游击高极死焉，副总兵萧汉败绩。铣疏诸将罪，治如律。时套寇牧近塞，零骑往来，居民不敢樵采。铣方筑塞，虑为所扰，乃选锐卒击之。寇稍北，间以轻骑入掠，铣复率诸军驱之远徙。参将李珍及韩钦功为多。诏赠铣俸一级，赐银币有加。
  铣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图所报称。念寇居河套，久为中国患，上疏曰： 贼据河套，侵扰边鄙将百年。孝宗［１３］欲复而不能，武宗［１４］欲征而不果，使吉囊［１５］据为巢穴。出套则寇宣、大三关［１６］，以震畿辅［１７］；入套则寇延、宁、甘、固［１８］，以扰关中［１９］。深山大川，势顾在敌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无有以收复为陛下言者，盖军兴重务也；小有挫失，媒孽踵之，鼎镬刀锯，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凶战危，而枕戈汗马，切齿痛心有日矣。窃尝计之：秋高马肥，弓矢劲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则彼胜；冬深水枯，马无宿槀［２０］，春寒阴雨，壤无燥土，彼势渐弱，我乘其弊，则中国胜。臣请以锐卒六万，益以山东枪手二千，每当春夏交，携五十日饷，水陆交进，直捣其巢。材官驺发，炮火雷激，则寇不能支。此一劳永逸之策，万世社稷所赖也。
  遂条陈八议以进。
  是时，铣与延、宁抚臣欲西自定边营，东至黄甫川一千五百里，筑边墙御寇，请帑金数十万，期三年毕功。疏并下兵部。部臣难之，请令诸镇文武将吏协议。诏报曰：“贼据套为中国患久矣，朕宵旰［２１］念之，边臣无分主忧者。今铣倡恢复议甚壮，其令铣与诸镇臣悉心上方略，予修边费二十万。”铣乃益锐。而诸巡抚延绥张问行、陕西谢兰、宁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为难，久不会奏。
  铣怒，疏请于帝，帝为责让诸巡抚。会问行已罢，杨守谦代之，意与铣同。铣遂合诸臣条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献营阵八图，并优旨下廷议。
  廷臣见上意向铣，一如铣言。帝忽出手诏谕辅臣，曰：“今逐套贼，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何？”初，铣建议时， 辅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时，大骇，请帝自裁断。帝命刊手诏，遍给与议诸臣。
  时严嵩［２２］方与言有隙，欲因以倾言，乃极言套必不可复。阴诋言，故引罪乞罢，以激帝怒。旋复显攻言，谓“向拟旨褒铣，臣皆不预闻”。兵部尚书王以旂［２３］会廷臣覆奏，遂尽反前说，言套不可复。帝乃遣官逮铣，出以旂代之，责科道官不言，悉杖于廷，停俸四月。帝虽怒铣，然无意杀之也。咸宁侯仇鸾［２４］镇甘肃时，以阻挠为铣所劾，逮问。嵩故雅亲鸾。知铣所善同邑苏纲［２５］者，言继妻父，纲与铣、言尝交关传语，乃代鸾狱中草疏，诬铣掩败不奏，克军饷钜万，遣子淳［２６］属所亲苏纲赂当途。其言绝无佐验，而帝深入其说，立下淳、纲诏狱。
  给事中齐誉等见帝怒铣甚，请早正刑章。帝责誉党奸避事，镌级调外任。及铣至，法司比拟边帅失陷城寨者律。帝必欲依正条，当铣交结近侍律斩，妻子流二千里，即日行刑。铣既死，言亦坐斩，而鸾出狱。
  铣有胆略，长于用兵。岁除夜，猝命诸将出。时塞上无警，诸将方置酒，不欲行，赂铃卒求缓于铣妾。铣斩铃卒以徇。诸将不得已，丙夜披甲行。果遇寇，击败之。翼日入贺毕，前请故。铣笑曰：“见乌鹊非时噪，故知之耳。”皆大服。铣廉，既殁，家无余资。
  隆庆初，给事中辛自修、御史王好问讼铣志在立功，身罹重辟，识与不识， 痛悼至今。诏赠兵部尚书，谥襄愍。万历中，从御史周磐请，建祠陕西。
  李珍者，故坐事失官。铣从徒中录用，复积战功至参将。铣既被诬，诏遣给事中申价等往核，因并劾珍与指挥田世威、郭震为铣爪牙，下之诏狱。连及巡抚谢兰、张问行，御史盛唐，副总兵李琦等，皆斥罚。勒淳、纲脏，恤阵亡军及居民被难者。铣尝檄府卫银三万两制车仗，亦责偿于淳。且酷刑拷珍，令其实克饷行贿事，几死，卒不承。淳用是免，珍竟论死，世威、震谪戍。其后俺答入寇，帝卒不悟，辄曰：“此铣欲开边，故行报复耳。” 曾铣传略曾铣（１５０９～１５４８），字子重，黄岩城内人。１２岁时其父经商结识江都好友，托友携至江都，延师授课，落籍江都。明嘉靖八年（１５２９）进士，任福建长乐知县，升御史。时朝廷失政，军饷不足，守边将士常哗变。曾铣巡抚山东，平定刘仪，上疏说：“民贫不堪重役，请以招集义勇编入，均徭免其杂役。”山东安定， 升副都御史。自“土木之变”后，蒙古族俺答时掠边境。曾铣受命巡抚山西，修边墙，制火器，于浮图谷获全胜。嘉靖二十五年（１５４６），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以数千之兵拒俺答十万铁骑于塞门，命参将李珍袭马梁山敌营，迫其退兵。同年上疏收复河套，建议不拘一格选拔将领；引黄河水防旱涝，又可限制俺答骑兵。帝准奏，拨银２０万两，并罢免反对收复河套的延绥、陕西、宁夏巡抚。次年春，曾铣修筑边墙，出兵河套，拒俺答求和。六月，调集各路总兵围歼，俺答被迫移营过河。总兵仇鸾贻误军机，被曾铣弹劾，削官入狱。八月， 再上《重论复河套疏》说：“中国不患无兵，而患不练兵。复套之费，不过宣（府）、大（同）一年之费。敌之所以侵轶无忌者，为其视中原之无人也。” 权臣严嵩为置政敌夏言于死地，发动言官上疏，声称收复河套会“轻启边衅”；并勾结仇鸾，诬曾铣掩败不报，克扣军饷，贿赂首辅夏言。帝先罢夏言，命廷臣议曾铣之罪。吏部、礼部、都御史等上奏罪不可免。嘉靖二十七年一月， 夏言、曾铣入狱，六月，三法司以律无正条，且比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论斩，但帝必依正条，又重拟交结近侍律斩，妻与子流放二千里。曾铣临刑赋诗：“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危。”部将李珍被毒死，夏言斩刑。史称此案“天下闻而冤之”。
  隆庆元年（１３６７），给事中辛自修、御史王好问上疏为曾铣雪冤。帝诏赠兵部尚书，谥襄愍。万历中期，从御史周磐之请，准旨在陕西建祠，黄岩县城建“三边总制坊”和“曾铣节制三陲坊”。
  说明：一、两篇疏文《请复河套疏》是洞察敌我形势、分析利弊得失的周详作战计划。文曰“敌人虽众，不过汉一大县”，不能仅满足于防御，“譬犹扬汤止沸， 而不知抽薪”。文中驳斥“须得兵三十万，马步水陆齐驱并进，裹粮二百万石， 兼折银三百万两”之说，认为“三边之兵，可用不满六万，如调他镇，顾此失彼； 仓库空乏，上下交困，银谷五百万，势不易能”。主张打一仗持久战，“如是三年，敌势必折，然后拒河为城，分番哨守，则人力不困，财用不竭。而河套可复， 既而移抚镇以制止。”再调集充军者“口外为民”，并召募愿守边者“皆给以田”。
  “引黄河之水，构成大小之渠，广种庄稼，既可防旱涝，又制敌骑，难以驰驱”，河套巩固后，“臣愿练兵六万，再调山东枪手二千，多备矢石；水陆并进，直抵贼巢”。
  曾铣认为，收复河套，要有一支精兵。“英雄豪杰之徒，往往杂于士卒”。
  要收复河套，“必须大破常格”。不论千户、百户以及大小总旗，甚至谪戍将领， 只要智勇超群，谋略过人，都可以到陕西军门量才录用。“可将千人者，即以为千人之长；可将万人者，即以为万人之长。”同时还对后勤保障等提出完善的计划。
  嘉靖二十六年（１５４７），再上《重论复河套疏》，以沉重的心情指出：“将官每出于豢养，罔知夫忠义，遇贼不战，拥兵自保，虚张声势，欺罔上下，惟冀身家之无恙，不念宗社之安危”；“中国不患无兵，而患不练兵”。文中对几种谬言一一驳斥：一是收复河套开支太大。曾铣说：“复套之费，不过宣、大一年之费，屯守修筑，不过再倍三倍，河套即复，郡县其他将来赋税足供三边之用。”二是河套收复后，敌无巢穴，会流窜扰掠各地。曾铣说：“中原一体之势，敌之所以侵略无忌者，为其视中原之无人也。上下齐心，奋其武勇，逐之河外。选用人才， 修巩边域，使其无懈可击，才是久安之策。” 二、“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危”：晁错是汉景帝的“智囊”，提出“削藩策”，建议削减直至取消诸侯王的封地。景帝采纳建议，削夺赵王、胶西王、楚王部分封地。吴王刘濞勾结六国诸侯发动叛乱，“请诛晁错，以清君侧”。
  并串通袁盎等人，在景帝面前挑拨离间，诬蔑陷害。景帝轻信谗言，杀害晃错。
  以后刘濞自称“东帝”，不肯退兵。景帝后悔错杀晁错，派太尉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

［１］清光绪《黄岩县志》卷十八：“曾铣，世居仓头街曾家巷，其父以铣托商，携至江都，延师督课。” ［２］诸生：秀才。 ［３］巡按：朝廷派监察御史巡视各省，称巡按。 ［４］吕经：甘肃宁州人，正德进士，任右副都御史，以兵变谪戍茂州，隆庆初复官。 ［５］广宁：辽东一府。 ［６］会：恰逢。 ［７］林庭$ ：福建闽县（今福州）人，弘治进士，官至工部尚书。 ［８］俺答：又称俺答汗，蒙古游牧民族酋长，嘉靖时占据河套，屡侵边城。隆庆五年（１５７１） 受明廷封为“顺义王”。 ［９］二十五年：１５４６年。 ［１０］明初，沿长城设置九大军事防区，称九边。成化十年（１４７４）正月，为防御鞑靼，设陕西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三边总制，自总兵、巡抚而下皆听节制。 ［１１］宁塞：宁夏塞外。 ［１２］赉：赐给。 ［１３］孝宗：明孝宗朱祐樘，年号弘治。 ［１４］武宗：明武宗朱厚照，年号正德。 ［１５］吉囊：蒙古游牧民族鞑靼酋长，占据河套，与俺答分道入侵。 ［１６］宣、大三关：山西宣府至大同的三个关口。 ［１７］畿辅：京城周围地区。 ［１８］延、宁、甘、固：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令属宁夏）。 ［１９］关中：今陕西省。 ［２０］宿槀：一宿的秆（草料）。 ［２１］宵旰：“宵衣旰食”的省称，指天未明穿衣，傍晚才进食，喻勤于政务。 ［２２］严嵩：江西分宜人，弘治进士，官至内阁首辅。 ［２３］王以旂：江苏江宁人，正德进士，官至兵部尚书，代理曾铣总制边关。 ［２４］仇鸾：甘肃镇原人，边关总兵，与俺答勾结，事败露罢官而死。 ［２５］苏纲：夏言的岳父，江都人。 ［２６］曾铣之子曾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