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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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东瓯丛考》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1425
颗粒名称: 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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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序一陈桥驿周琦先生的《东瓯丛考》已经完稿,即将公开问世。读完此稿,让我豁然开朗。全书五卷,分“史脉”、“分治”、“儒学”、“宗教”、“风物”、“文物”等六大领域,六十万余言,基本上把这个地区的历史文化考证殆遍。这“六考”问世,说句不很得当的话,这个地区这些年来新修的地方志,在某种程度上恐怕就要“退居二线”了。这是一部全面记叙和论证的专著,记叙之详,论证之深,或许是我这个对东瓯并不广泛了解的人,生平读到过有关这个地区的最完整、最全面的著作,是可以列入“藏之名山,传至后人”的卷篇。
  以往,我只知道焦竑有言:“此即所谓东越、闽越、南越也。东越一名东瓯, 今温州;南越始皇所灭,今广州;闽越今福州。皆句践之裔。”①我老家绍兴,是越地中的所谓“于越”,离温州不远,其实都是焦竑所说的“皆句践之裔”的地区。我从20世纪50年代初在高等学校地理系执教,主要从事区域地理的教学和研究。所以在读到焦竑的此语以前,早已知道了这个统称“百越”的地区, 包括了于越、瓯越、闽越、南越这互相毗连的四大片,都是当时被文化发达的中原人称为“南蛮”的一个大型部族。这些蛮子,他们与中原人相比,当然文化落后,只有“南蛮!舌”的语言,而没有文字。不过在自然地理环境上,这个地区气候暖和,物产丰富,土地肥沃,且有海洋之利。
  在第四纪晚更新世距今最近的一次卷转虫(asnmonia)海退以后,这批在海进鼎盛时期纷纷上山的越人部族,在距今约五千年以前,又陆续下山,用他们的落后工具,在这片被海水浸泡了二三千年后又出露的泥泞沼泽上从事垦殖。整个百越地区的越人都是这样。垦殖的效率当然很低,在中原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仍然看不起这批蛮子和他们所处的地域。《管子·水地》曾说: “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在当时,这也是事实。这一大片刚刚从海退后出露的沼泽上,到处都是潮汐直薄的水,越人垦殖的艰辛可以想见。但他们在山区已经过了几千年“随陵陆而耕种,或逐禽鹿而给食”的生活,靠山吃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处境。眼看山下的海水逐渐退去,他们为什么不按部族前辈的口口相传,回到海水进入以前的这片平原上去呢。对于这些“祝发文身”的蛮子,在这片泥泞沼泽的苦干,中原人当然嗤之以鼻。不过,时日推移, 随着百越之地被这批蛮子逐渐开发成为稍有成就的垦地以后,中原人中,也有心向往之的。商贾们想到这个据说已具一定规模的地方做生意。在中原的无地农民听说这里土地宽广,谁围垦出来就算谁的,也想到这里来“耕者有其田”。当然,开始也有失败的。做生意的由于不懂得蛮子们需要什么,如《庄子·逍遥游》所记:“宋人资章甫(按,一种帽子)而循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淮南子·说山训》记:“鲁人善制冠,妻善织履,往徙于越南大困穷,以其所修而游于不用之乡。”种田人也是一样,他们在中原,虽然也是受人雇佣而并无土地的,但世代都在那个干燥的黍麦杂粮区劳作,骤然来到这个到处都是水的江南稻作区,区域环境是他们不适应的,作物的耕耘操作过程也是他们毫无经验的。当然不好再回中原去,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越人当然也有仰视中原文化的,他们的统治阶层很希望能够与中原人交往。《竹书纪年》在周成王二十四年下(公元前十世纪)让我们第一次看到“于越来宾”的记载。这显然是越人与汉人的毗邻地区,民间的来往当然比统治阶层之间的朝贡要早得多,中原人的先进文化也是早就为越人所仰视的。他们显然羡慕汉人的服饰礼教,尤其是除了语言以外还有文字。越人开始按越语的发音借用汉字表达。于是越人语言称自己部族为狔狌犲的发音,就用汉字“越”代替了。不过由于百越的地区大,语言也并不全同,所以同是以汉字表达的越语也并不完全相同。以部族名称的这个“越”字为例,《史记》系统诸书作“越”,但《汉书》系统诸书都作“粤”。① 百越地广人稀,汉人渗入的越来越多,所以越人向汉人学习的机会就不断增加,这也就是越人的汉化过程。随着时代的推移,祝发文身的越人,也开始模仿汉人的服饰,懂得一些汉人行为举止了。
  当然,首先是从越人的统治阶层之间进行的,以后才逐渐地普及到一般越人。
  此外,在中原的统治阶层中,置蛮夷戎狄于不屑一顾的当然一直有人。但是也有从地理环境角度观察,希望驱走这些!舌南蛮而占有他们土地的。秦始皇就是典型的代表。他不仅吞并了中原同族的其他六国,而且又驱军南下, 占据了江南,从最北的句吴①,并于越、瓯越、闽越、南越的全部百越之地。秦始皇的野心是想建立一个万世一系的大帝国,所以在中原,他主要消灭韩、赵、魏、楚、燕、齐等国。对于人民,他除了“焚书坑儒”等推除与他不同政见的异端外,其他广大汉人,他仍然让他们“安居乐业”。但对于江南百越之地的被他视为蛮子的人民,策略就完全不同了。他施行了镇压的手段,这就是《越绝书》卷二②和卷八③等所记载的强迫移民的措施。他把要居在百越之间最发达的大越城(今绍兴附近)的越族居民,当然也包括东越和闽越的,用强制手段驱赶到今浙西和皖南地区,然后从中原移入汉人,以改变这个地区的民族结构。被秦始皇迁徙的,当然只是越人中的一部分,此外还有更多的越人,包括于越、瓯越和闽越,他们群起反抗秦始皇的暴政,结果最后遭到杀戮而流散,其中有不少逃到浙东和福建的高山地区,即后来所称的“山越”,并且仍然与山下平原地区的汉人为敌。《后汉书·灵帝纪》:“丹阳山越贼围太守陈夤。”《资治通鉴》在此条下胡三省注云:“山越本亦越人,依阻山险,不纳王租,故曰山越。”这些山越人,到晋代才渐次下山,与汉人沟通交往,与汉人杂处。因此,在浙闽一带的汉人之中,必然具有越人的血统。不仅语言和地名多有越语汉译,而且在风俗习惯方面,也仍保留着越人的传统,与中原迥异。
  我生长于越北,又是以区域地理和历史地理研究为专业的文化人,当然很想对百越之地的渊源作一番研究。只是在高校里,我的任务一直不轻,所以我的研究工作只能从我自己所在的“于越”做起。“于越”的中心地区是宁绍平原。所以我每年带领高年级学生,就在这个地区从事经济地理和城市地理的田野实习。由于担任了教研室主任的职务,这当然是我义不容辞的事。对于序这个地区,我确实较有心得。而且由于在地理学界最高级的期刊《地理学报》发表了几篇论文,得到了前辈学者,如著名的史学家杨向奎先生的称赞。杨先生说:“陈桥驿先生是从研究宁绍平原起家的……其论文的特点之一是从全面看一斑,并能从一斑以窥全面者,因此在国内外都很著名。”①其实,我研究宁绍平原,重点仍在对“于越”的寻根考察,所以在拙著《越族的发展与流散》②一文中有较详的阐述。我很想研究与于越毗邻的瓯越,但是由于没有实勘的机会, 只能在零星的文献上做点功夫。
  从20世纪50年代起,高校的上课虽然极不正常,但并无一个较长的暑假,校系都要在暑期中承担一种表面极其重要而其实是劳而无功的任务。所以原来希望利用暑假到东越实勘的打算,始终只是泡影。不过,到了五十年代末期,机会终于来了。当时,有些省已经在早些年就出版了全省乡县地图集, 但浙江省并未做过。省民政厅里的领导觉得我们省也应出版一本分县袖珍地图集,绘上各县人民公社的界线,这是最能称功的举措。于是他们就和杭州大学联系,要我们为他们完成这项任务。绘地图,这是地理系的本行,而且我们省实在早就应该出版一本分县地图集,撇开赶潮流的政治意义,这本来就是我们应当做的事。现在能按“最高指示”的精神,把县内界线绘到人民公社,也是一种符合时代的好事。于是省民政厅要求时间必须抓紧,要快,经费当然由他们提供。
  校系经过研究,这个任务由我负责,把本科三、四年级两个班级的五十多位学生让我调配使用,工作要作得快,争取早日让省民政厅出版,当然也会署上杭州大学的校名。我考虑了一番,感到这个课题难度不大。我们系里原有旧时代留下来的1∶5万和1∶25万整套地形图,是属于“绝密”级的,但现在不必再计较“绝密”了。1959年暑假以前,我曾到附近几个县与领导层商量过, 他们一致赞成。这些人常常要出差,有这样一本袖珍地图放在皮包里,对他们是“正中下怀”,所以都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让图集早日出版。
  这个暑假里,我就取出这两套原来是“绝密”的地形图,调配学生到全省各县,有的是一人管一县,有的是一人管二县。与县里的测绘人员,先从我们的 地形图上勾划出县境,然后在县境图上工作,把基层单位画到“人民公社”。此外是改正地名,因为当时各县地名多已更改,与我们的地形图差别很多,新地名以“东方红”、“卫星”、“跃进”等为最多,我们都应照改不误。又把全省分成八九片,每片都配一个能力强的学生担任。因为我们的地形图毕竟还是“绝密”级的,必须要为保管。暑假后他们纷纷起程,我则定了全省的几条路线,循路线到各地检查指导。
  1958年,为了贯彻“农业大学要办到农村去”的指示,全国农大和农学院立刻遵旨奉行。我妻子是浙江农学院的外语教师。他们一迁再迁,全校最后迁到属于瓯越地区的瑞安,教师和学生分头在那里插队落户。反正在城里也很少上课,所以这样做,对教学的影响等并不大。只是生活太苦,我妻子分配在瑞安东部山区的陶山,过着一天三餐番薯丝的生活。一个学校的各系师生全部分散,过的都是这种生活。只是这个指示只维持了一年多,到1960年暑期, 又都迁回城内了。
  我穿插这一段,是为我走了全省的好几条路线,但这里只记我走这条我向往已久的东越路线,并且顺便与我们在瑞安陶山的妻子在温州见个面。
  在宁波花三天时间完成了这一片的检查和指导以后,我让几位同学各归各县。这天上午就坐班车到百官镇(上虞的新县城),走过刚刚在这年修成的两边有人行道的原曹娥江大桥,然后在曹娥上班车,目的地是天台。因为我认为这是东越境域的开端,我想在这里召集这一片的同学检查讨论。为此,我特意在车上询问一位操台州口音的旅客:天台有没较好的旅馆?“桃源春”!这是我们天台最好的旅馆,设备考究,而且就在车站边上。从这位旅客的回答中,很以“桃源春”这家旅馆为天台得意,我也因此而放心了。班车在上灯时节才到天台,一下车,果然在店面的闪闪灯光下看到了“桃源春”的招牌,我立刻奔过去,但迎面就看到一块“客满”的牌子,旁边还有一张“三级干部大会”的纸条。我知道天台县只有一条街,就问掌门的:你们街上哪一家旅馆较好?全让干部大会包了,我们不是要搞“大跃进”吗?这时,有两位比较年轻的也走过来,我立刻告诉了他们旅馆被“大跃进”全包的事,我们三人就在“桃源春”门前攀谈起来。我着急的是,时间已晚,找天台绘图的同学已经找不到了,这个晚上怎么办呢?他们俩原来是从余姚来的便衣公安,到天台来查案的。我给他们看了介绍信,他们知道我只是个绘地图的教师,也就放心了。他们毕竟地头熟,知道街上有两家旅馆,但现在不必再去吃闭门羹了。但他们也知道街梢头有一家统铺小客栈,那里是不会搞“大跃进”的。于是一同往街上走,果然我到这家统铺小客栈,而且老板与他们二位是熟的。于是我们才要到一个三个铺位的统间,墙角上挂了一盏桐油灯。棉被上一股臭味,我只好和衣而睡,而在这里开这一片的碰头会的念头也就打消了。
  次晨恍恍惚惚地醒来,到桐油灯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天台的这条街很长,我就在他俩还睡得正香的时候离开这个小客栈,走完这条长街到了车站, 买好车票,上第一班车,很快就到了临海。当地确实有比较清洁的旅馆,住下以后,又找到临海的这位同学,要他随即返回天台,通知这一片的会在临海开。
  这位同学的任务不轻,因从天台回来后,还要再到仙居、黄岩和温岭,花了两天时间。我则在临海访问调查,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东越境内。当时正时橘子丰收的时节,满街都是红桔,每斤只要九分钱。宁波和杭州,凡见橘子就排长队,所以我们都没吃到过橘子,我那时有力气,用一个大口袋买了十多斤。
  并且也访问了正在桔园铲土的桔农。知道这里出产红橘、早橘、槾橘、本地早四个品种,以红橘采摘最早,而本地早品质最好。临海人的方言我基本能懂, 所以在语言和风俗习惯等方面,也作了不少访问,并且写在一本专用的本子上。
  临海片的会开了两天,他们感到县里都很支持,一切比较顺利。我要他们各归各县,自己则背上橘子,坐班车到乐清。目的是为了告诉这里的同学,要他们到温州开会。乐清的方言我已经不懂,虽然也住了一天,但只能和几位小学老师(他们都是本地人)聊天,同样记在本子上,但收获不大。从乐清坐班车到温州是要在瓯江边乘轮渡的。到温州的当天,妻子也从瑞安来到了。但同片内的青田、平阳等县还有待温州的同学去通知。这里已经是东越中心了,可惜语言实在难懂。妻子了解我东访西问的意思,她在陶山吃番薯丝也已经四五个月了,但是也是只能在农学院的师生间谈谈,一直不懂得当地的方言。我当然理解这种语言上的问题。假使有一位北京人到我家乡绍兴,我们用纯粹的绍兴方言与他谈话,他也会有像我这样到温州的感受的。
  我们系绘图室的周丙潮先生知道我此番要到温州,特地设计了为这套地图浸泡底片的特殊盆子,要我到西山陶瓷厂定制。我和妻子步行到厂,虽然制盆的事为他们一口拒绝,但是妻子在门口卖品部中购盆碟之类时,接应我们的是一位能说我们较懂的“普通话”的平阳人。我与他攀谈了颇久,都记入我的本子中。或许是我在温州考察东越的最大收获了。
  三天以后,温州片的同学都已到齐。我看了他们随带的草图,大概都可以通过。因为各县对这本袖珍地图都感兴趣,所以工作都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我随带的许多橘子,原来是想妻子带些回陶山去的,但是她只惦记家里的四个孩子,她只吃了几只,与会的同学每人也都只吃一只。他们也这样说,杭州人除了有时间排队的,恐怕都还没有吃到过橘子呢。为此,我从公路到金华换火车到家。我家的保姆确实照料得很好,但孩子们吃橘子时欢乐光景,我立即写信告诉了在陶山吃番薯丝的妻子。
  这是我第一次访问和实地考察东越的过程,虽然因为有绘图的任务,特别是时间不长,语言不通,收获并不很多,但我还是感到满意,点点滴滴,都记入我的专用本子。
  为了地图的事,我们忙碌了七八个月,包括绘图室的两位资历不浅的绘图员,都花了很大力气,图稿确实绘成了,倒是省民政厅自己刹了车。因为上级不同意,一个省的民政厅,怎么能出版以“绝密”级地图套绘出来的地图。一场忙碌,只好不了了之。
  1961年,我又得到了一次考察瓯越,或者说整个东越地区的机会。那是1961年中央发的文件,要沿海各省调查海岸线的情况,不仅要画图,还要填制不少表册。校系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但这一次只要本科四年级学生同去,而教研室的全部教师十余人一律参加。我由于长期带学生在宁绍一带和舟山群岛搞田野实习,图既顺手可绘,表册也填得出来,所以宁海以北的这一段海岸线无须调查。主要是海岸线的南段,还需下一番功夫。对于我来说,正是一个考察东越及瓯越的好机会。
  在暑期中作了一些室内的文献工作,暑假结束,我们就乘火车到金华,然后分搭几次班车到温州。由于这一次是中央文件,打前站的人已经为我们联系好住入温州大学,只要在那里再分析一点文献,就可以上路考察了。我看了具体要求以后,知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只派遣了两位教师和十几位同学走北线,从临海直到三门,以临海为驻地。我们则专事南线,常驻温州。我把绘图和填表册的工作交给教研室的副主任。我自己则经常外出,师生们不知道我做什么,其实我还是倾注于这个古代越地的访问和调查。 我们在考察了海上的洞头县以后,就制定了一条向南考察的路线。当时, 物资的缺乏已是严重短缺,但相比来说,温州市内的供应,至少比杭州好得多。
  五马街上的郑德大汤圆店,还有可以随到随吃的高价汤圆。当然,我们必须考虑到向南考察的这条路线上的情况,所以同学们都背了一点米,教师则多带了一些干粮。
  我们先到瑞安看了沿海的不少地方,在平阳则把重点放在鳌江。因为《山海经》说“瓯居海中”,所以我对这一带沿海相当注意,而且这和海岸带调查的任务是吻合的。此行在同学中有二三位温州及附近地区人,让我的访问调查工作相当顺利,记入我那个专用本子的事,比前一次所记的更多并更为翔实。
  我们从平阳向南到马站,从马站直下镇霞关,那里有营业的小舢板,从镇霞关所在的南关湾渡到福建沙埕,又溯水上达福鼎。在福鼎过了一宿,次日才坐班车返回温州。在沿山公路上,我们看到了1960年8月9日发生的平阳桥墩水库(今属苍南)塌坝的遗迹。当时我们看到的是,坍掉的坝尚存在,而坝下的几个聚落,已经只剩一片范围很大的瓦砾。我们一面俯瞰,一面为当年的受难者哀悼。
  我在这前后两次的东越考察中,特别是第二次,因为时间长,有翻译,而且深入殴越全境,所以收获较多,这一切,都记入我的专用本子上。由于本子封面上写了“东越札记”四字,我是这个“十年灾难”中的重灾户,灾难开指之日, 就被服膺于上头“破四旧”的红卫兵,在翻箱倒柜的抄家中抄走了。
  2008年5月应邀参加了温岭大溪的“东瓯古城学术研讨会”,终于有了第三次考察东越的机会。起因是周琦先生给我寄来了他参加2007年11月温州瓯文学术研讨会长达5.3万字的论文《东瓯文化源流考》。我看后很同意他的若干观点,给他写了回信。并在温岭大溪“东瓯古城学术研讨会”与会论文《再论多学科研究吴越文化》开篇就提及此事:“周琦先生的《东瓯文化源流考》一文(载《台州文化学刊》2007年第三期),我早已拜读……这是篇好文章。因为周先生花了很大精力,把历史上大量论述东瓯的文章都搜集起来了。我是一个对东瓯毫无研究的人,读了此文,得益甚多。其中最佩服的是周琦先生做学问的功夫,让我获益不浅。在过去我其实只在《史记·东越列传》中读到过‘东瓯’。而在周先生的文中,才知道历史上有这么多学者对东瓯作过研究,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自惭自己的孤陋寡闻。”我在论文中建议要多学科研究吴越文化。这次会议考察了温岭大溪东瓯古城遗址和东瓯贵族大墓,并听取了省文物考古所挖掘情况的介绍,收获颇丰。
  目睹现场的一切。本来可以与前两次考察加以联系,但由于在“十年灾难”中,我是一个几濒死难的重点对象,对过去的调查,由于本子被抄,所以恍如隔世。所以那年这一次现场会议,实在是对我这个生长于越地之人,再一次研究东越,并且是很有收获的开端。
  1980年以后,由于闭关锁国搞历次运动的时代已经过去,我随即收到国外的邀请多次出国讲学。其中特别有感的一次是1989年在日本广岛大学研究生院作为客座教授的一个学期。他们以一个地理系的设备,就可以完成诸如14C和热释光之类的科学测年操作,而且能从黄海零点以下五十多米处取得贝壳堤的标本,让我能写出具有现代科学测年数据的《越人横渡太平洋》的论文。
  政府重视学校教育,大学能有这样好的设备,而且我所到的各国都是如此,令人不胜感慨。
  此外,我作为一个生长于越地的文化人。百越的境域甚大,其中主要的是于越、瓯越、闽越、南越四大区。据我所知,于越、闽越、南越这三区,不仅都有历史文献(当然以于越为最多),而且都有近代人从事研究,这些近代专家学者,多有论文甚至专著的发表和出版。相比之下,东越在这方面显得相对薄弱,我身居东越近旁,深感遗憾。
  现在,周琦先生在这个课题作了重大的努力,以他孜孜不倦的精力,写出了如此卓越的成果,让我至感满意。希望周先生在现有成果的基础上再接再厉,并应用当前的科学测年手段,再进一步地把东越地域的其他方面,进行角角落落的深入研究,让浙江这个文化大省锦上添花,有厚望焉。
  2013年4月于浙江大学(作者系浙江大学终身教授)

附注

① (明)焦竑:《焦氏笔乘续集》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60页。 ① 这类外音汉译的差别情况,至今存在,例如同一个Italy,大陆均译“意大利”,但我在台湾的地图上,也见到有译作“义大利”的。 ①“句吴”也是越人的一支,我在拙作《越族的发展与流散》一文中已经提出,是在卷转出海进时, 北迁到今苏、皖和浙西山区的,所以语言与文化都与于越相同。 ②《越绝书》卷二:“乌程、余杭、黟、歙、无明、石城县以南,皆放大越移民也,秦始皇刻石徙之。”③《越绝书》卷八:“徙大越民,置余杭、伊攻、□、故鄣,因徙天下有罪适吏民,置海南故大越处。”①史念海先生《河山三集序》,人民出版社,1988年。此文又单独发表于《史学史研究》。 ②《东南文化》1989年第6期,又收入拙著《吴越文化论丛》,中华书局,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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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瓯丛考

《东瓯丛考》

本书分五卷,内容包括东瓯史脉考、东瓯分治考、东瓯宗教考、东瓯儒学考、东瓯风物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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