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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典第一
昔在帝堯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譲于虞舜作
堯典
書者堯舜禹湯文武皋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
術盡寓于中觀書者不求其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
古人之心必先盡吾心然後可以見古人之心堯典
乃一書之綱領也通堯典則他可觸類而推之几書
皆孔子序正只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
虞舜四句該盡堯典自九載績用弗成 熱以後皆
堯光宅天下之實自咨四岳以下
位之
實是包本末而言之堯典一篇綱目在欽字上聰明
是聖人生知先覺治天下第一件事少不得底自古
人君未有不本聰明以出治者如聞舜之聦明皆聖
人資性書中言聰明節節有之文思則是聦明中發
出來散而在外則為文是聰明之發見也藴而在内
則爲思是聰明之潜畜也文思表裏之謂此孔子以
聰明文思形容堯雖作四字說當合作一宇看正如
元亨利正上靣着一个乾字堯惪如此是以天下雖
大無非在堯盛德光輝之内人多觀將遜于位讓于
虞舜此两句重湏看上靣两句亦自極大與下回輕
重相等所謂將遜于位讓于虞舜此湏看君子所過
者化之意堯之聖德光輝在天下如此一旦遜位視
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孔子序書該盡堯典一篇大
意下雖無史官記亦可孔子誠得序書之法
堯典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若稽古者此史官之辭自曰放勳以下方是典是歴
說堯事當時史官謂我順考於古得帝堯之爲君勲
者几天地萬物成理之著見者堯則依放之而巳堯
治天下一順天地萬物之成理初未甞加一毫人力
於其間是放勳兩字最見聖人氣象不可謂為堯之
名盖堯之德冠百王豈不自我作古而區區放上丗
之勲者看夫子述而不作行其所無事有天下而不
與之意則知堯之氣象序言聰明此言欽明伊川曰
言欽則聰在其中去聰說明便見聰明分不得正如
温良恭儉讓見得孔子亦難分别欽之一字乃堯作
聖下工夫處聖聖相傳入道門户第一个字加欽之
一字在上極有意却不是去聰字伊川又曰明包聰
百聖相傳只一欽宇如湯慄慄危懼文王不暇食去
聦說明可見聦明不可分使堯不欽何自而有其聰
明前言聰明是指其生知之全德自然處後言欽明
是指其作聖始終工夫處孔子序書不得不論其自
然此乃序書之體若史官之載必原其根本而言之
安安者止於其所當止如記之所謂爲人君止於仁
爲人父止於慈爲人子止於孝為人臣止於忠堯自
安其安與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讓如何便能光
被四表格于上下要知得如此時若果能降志下心
自可見盖允克者恭讓之至此義微難看惟孟子曽
露此意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巳又曰徐行後長者謂
之悌克與允二字見得堯一个恭遜出於誠實自然
而非外兒飾情之為推而擴之人人皆在堯恭遜中
遡堯恭遜氣象把一个端莊嚴謹之心觀之其接物
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間皆吾同體也吾有一毫忽心
是忽天地忽萬物矣把一个和易温柔之態觀之必
不倨傲天地之間皆吾和氣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
天地欺萬物矣人惟到不得恭遜地位是以見不得
光四表格上下直是真个會如此孔子曰孝弟之至
通于神明光千四海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孝悌何縁會如此廣大但反心思之則自見得此道
理况堯舜之道孝悌者乎伊川說允克意極精但本
文不相協難明自放勲至格于上下是言堯聖德之
大綱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
和萬邦黎民於於字如變時雍
上一叚既備言堯之德如此至此乃言其爲治之序
大抵為治之序先親而後踈先內而後外論來修身
而後齊家則明德在齊家之後可也今堯乃克明俊
德在以親九族之先者何故君不能用賢如何會知
親九族章百姓和萬邦道理大抵人君不能自治國
平天下必湏得賢人講求方可為治大學曰尊賢也
親親也伊川謂尊賢在親親之先譬如人一生下終
不成便識得禮義湏在學校中與朋友相講問然後
識得此道理堯固知親九族道理亦湏與俊德之士
相與講問開導而啓迪之然後九族可睦也此堯所
以先明俊德之士使之布列於朝廷之上講明是理
以之齊家以之治國以之平天下克明俊德之後便
繼之以親九族盖九族既和睦於是平章百姓百姓
不必說百官只是王畿之民爾百姓果致於昭明於
是協和於萬邦黎民亦於是丕變時雍盖自百而至
萬自萬而至黎至於變時雍天下全在春風和氣中
矣以親平章協和這裏煞有工夫要做所謂工夫者
同其安危同其好惡之類是也平者均齊調一之謂
章者使之通逹而無壅蔽而巳今書所謂平章者是
王畿之士農工商鳏寡孤獨無不得其所也協比也
和睦也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不過欲咸和萬民而巳
以親平章協和是朝廷做底事既睦昭明時雍是天
下做底事自克明俊德至時雍是言堯治天下之大
綱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自此以下乃載堯命官之序前乎堯者歷法未畢至
堯始備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詳
也雖然堯所以急於為是舉者亦非天下之未治而
泛爲是也黎民亦於變時雍天下亦可謂治矣天下
既治而爲歷象之舉亦不失其冝也夫以堯命羲和
一節觀之堯典捨此别無說則是堯果無爲都不出
來做一些兒事而在當時亦只理會此一件事盖職
在羲和乃命者在堯雖羲和爲之而實堯自爲之則
知堯盡君道無爲之中而有有爲者存焉羲和是當
時大臣故史官舉其事大體重者言之以見其餘於
未作歷之先則欽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違於旣作
歷之後則敬授人時是後天而奉天時此書惟羲和
四子之事最詳若歷象之事不當專做治天時看如
堯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於變時雍一齊在裏湏
通把天人爲一看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鳥獸
各遂纎洪小大無不得冝堯之功與天爲一其歷象
之法乃所以求與天爲徒也人謂唐堯不建天地之
功觀堯乃命羲和做許多事出來非建功乎觀此四
章又看七月之詩便見帝王不同何故如七月之詩
先公風化一一用教民若堯典民自析因鳥獸自孳
尾其民皥皥如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所謂不知帝
力何有此便見帝王氣象不同處雖然欽若敬授深
有意義此二句不可作輕看如下靣分命申命各人
自專一局事如此其命亦散而無統故於此必㧾命
之令人人皆體此意皆欽若昊天皆敬授人時盖定
歷之法欽敬之心一失則乖錯舛繆故羲和四子雖
所掌不同分命申命於其後觀乃命之辞欽敬之意
本不可有先後異同之别一歸於不敢慢忽乃可以
共成歷法是堯之意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
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
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
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曰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
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
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上既㧾而命至此則分命羲和居治東方之官寅敬
賔導日之所出故均平秩叙東作之事賔導者隨從
之謂正所謂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是授時亦使
大不可以侵小彊不可以暴寡使之各得從事於耕
作也日中星鳥訓詁自分明當是時也以正仲春之
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鳥獸於此而孳尾夫民事在
人君固不可緩而於其鳥獸亦欲其得所者何哉盖
鳥獸乃物之至微而人多以爲不足恤而易忽惟聖
人爲天地萬物之主見天地之間有一物不得其所
則聖人亦為之而不安而以為職之不盡聖人先於
民而後及於物故自厥民析以下而継之以鳥獸孳
尾者以見聖人叅天地賛化育一視同仁無一𫝹念之
忘物也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夏之鳥獸魚鱉
咸若周之澤虞山虞之官皆此類也南交宅西朔方
皆如孔氏傳南訛南方化育之事敬致即周禮馮相
氏所謂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也致夏是長致冬是
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不過如此至冬所以不
言又有一說南方本考中星之地每常后不敢忽况
夏正属南方又當考中星之地后不可不敬以致其
功也此說皆通日中宵中晝夜平也日永日短夏六
十刻晝冬四十刻晝希革毛毨氄毛訓詁巳詳固不
過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納曰者曰入而息之
意前言寅賓出日是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所謂畫寢
此豈是寅賔出曰此言寅餞納曰是曰入而息在人
言之所謂式號式呼此豈是寅餞納曰夷是民至此
坦然無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聖
人於此極有意思盖朔者初也今月旦謂之朔旦者
始而新之之謂也如北方終其陰而後始其陽故謂
之朔方在察也至冬一歲之事旣終則平察攺歲當
更易之事也既成今歲之終又慮來歳之始故謂之
朔易易如整蝢屋廬牆墉種實耒耜器用之類始而
終終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窮之道而聖人體之以贊
天地化育殆見周流無間乾健不息艮始終萬物之
意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
時成歳允釐百工庶績咸熙
前命羲和歷象之事至此乃是言作歷之要法故以
閏餘緫命之盖閏者一歲之樞細天地之數惟竒則
無窮一歲餘十二日有竒故置閏而成歲此天地之
數所以千古莫能計苟不置閏則四時之氣無由而
定歲功無由而成湏是以閏月補填方能定時而成
歲其言咨汝羲曁和實教所以敬天授時允釐百工
庶績咸熈此史官省文之辭允信也釐治也史官言
堯之治天下不特如釐治羲和之一事則几百工之
間無不信能釐治之而使庶功皆至於熈廣於此見
史官善叙事如此釐字緫言是釐分看便見四子之
職羲和非止掌授時事亦掌四方諸侯朝㑹之禮如
後世方伯連帥之類堯之時天人爲一若羲和在後
爲保章氏巳與羲和不同自後丗看不過一星官歷
翁而巳萬丗帝王之事不過奉天治民二事几此以
前堯未甞親一事任俊德與羲和而巳然堯所職者
克明與乃命也於此可見人君之道焉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允子朱啓明帝曰吁囂訟
可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
吁静言庸違象恭滔天
至此堯博恂遍採賢士之意堯問百官誰能順我之
登庸我將登而用之登庸是大用之放齊曰允子朱
啟明朱只是一个人或者言是允國子爵朱名或言
允國之子丹朱亦未可知常人說人之惡必至忿怒
聖人便有咨嗟嘆憫之心又問誰能順予之事我將
往任之以事驩兠曰都都者歎美之辭也謂共工方
聚見其功便有黨惡人張大欺罔之意帝復歎息而
言據放齊驩兠說得來極甚好兩人都無些破嫌處
而不知堯巳自見得朱一个口不道忠信之言又好
争訟了巳見得共工一个静時能言用時違悖言行
不相副外兒却甚恭中心乃有滔天之惡内外不相
掩其不情如此者以後世之君處之不怒則喜怒之
者深嫉惡朱共工兩人之惡喜之者必笑言於放齊
驩兠曰二人之悪巳被我見了堯大聖人於此既不
怒其二人之惡又不喜言我巳見得二人之悪了且
曰吁吁者嗟嘆之意深有惻然之心矜憐二人之如
此也以此見唐虞忠厚之氣象樂人爲善而常憂人
爲惡夫共工見堯朝之極惡者亦只是言行相反內
外不相應此與後丗爲惡底人異雖然就二人論之
其罪不能無輕重放齊曰允子朱啓明盖啓明一般
却有兩種君子因開明以爲善小人因開明以爲不
善放齊薦朱啓明必竟當時少失點檢把做一个好
開明看了其罪猶可恕若驩兠明知共工之爲人有
庸違滔天之惡乃盡把他做好來堯靣前說曰都者
美也轉惡為善以惑乱人主之視聽乃大姦大惡欲
肆朋黨之禍其欺君罔上罪當如此冝其不可赦也
後來崇山之竄所以罰不加於放齊者正以此兩事
證驗也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
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
族岳曰异哉試可乃巳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
夫當洪水方爲割害至於湯湯浩浩包山襄陵可謂
其勢甚㐫下民爲水之害又都怨咨論來其勢甚迫
切自無能為者處此徒坐視而不能治借有欲治之
者當此之時必焦然不寧迫切傍偟計慮之不暇堯
當此事勢危迫之時乃曰有能俾乂謂誰可以治方
且雍容和緩全無一毫迫切之態以見聖人處事有
道其經理繩畫井井然有條理雖處繁劇紛擾之地
若安於無事之場平心定氣方徐徐以應之豈若後
世淺心狹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堯又未嘗放下觀其
言見得堯憂恤民患如此有能俾乂又見堯不忙有
定處如此二者並行徐見得聖人處事之法在廷之
臣皆曰於鲧哉衆薦鲧美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
言鲧之咈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彼方且咈之恃才
而不順理也方是逆也族類也同僚也圯壞也鲧非
無治水之才但鲧性狼戾自謂在廷之目無出其右
逆其正理出衆人外自要去為族類者乃人之黨與
之類彼方且圯壞之恃其材之髙衆不安於族類也
是以在朝廷不能處朝廷在卿黨不能處卿黨皆圯
族之謂也夫治水者乃智者之無事以鲧之咈哉則
是其不順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皆矜材恃
能必不能安於無事也四岳曰异哉固知是如此然
在廷之臣無有似鲧之有材可用洪水之患如此見
臣有一人能治而可不使乎且試用看故曰試可乃
巳帝曰往欽哉夫堯既不知鯀則為不明既知鲧而
復從四岳之言而用之且有往欽之辭則是不断當
以孟子見齊王一叚觀之方孟子之見齊王也不遇
故去孟子至於去灼知齊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
而後出晝於予心豈捨王哉猶庶幾王之攺之夫孟
子之不速去者却是孟子教誨齊王處使之感動故
以不速去而暗治齊王之病非要爵禄而不忍去也
觀帝堯往欽哉見鯀非無治水之材此正欲救其病
大抵鯀方命圯族皆縁忽心太重敬心不加盖惟欽
之一字可以治鲧之病使皆降志下心自然成事有
餘聖賢所以爲聖賢者欽而巳禹湯文武之傳莫不
在此堯之所以復用鲧者亦欲治鲧之病耳正如孟
子知齊王而不速去且庶幾王之用不害為孟子盖
孟子非貪禄之士也堯知鲧而不去且復用之治水
不害為堯盖堯非暗於知人者也論來洪水之害於
民如此命鲧去治水四岳乃曰試可乃巳非是把這
水教鲧去看此豈是把民命以僥倖試處盖鲧之才
自可治水只縁他用得錯了此堯命之往所以必加
它欽正如孟子治齊王之病一般至九載績用弗成
是鲧不能救其病然言績弗成盖鲧九年在外意其
治水必有可觀處豈無功哉盖績則有之但終不能
成功耳學者要知鲧非無才無功之目才以壞其功
可也夫放齊驩兠皆舉小人獨驩兠列於四㐫者何
故盖放齊正是闇昧不知人若驩兠先曰都虚自張
大便見小人姦態深處此所以在四㐫之列論堯之
時在位非無君子而獨舉此三叚者何故盖當時賢
人君子比比皆是視以爲常至漢唐徃徃稱德業之
人盖當時爲悪者多亦視以爲常使漢唐作史皆舉
爲惡之事唐虞作史皆舉爲善之事如此不勝其繁
故各舉其異者而書之春秋所謂常事不書也堯之
時天下皆君子惟此三者與衆異故書之此作史之
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
德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即叙將遜于位遜于虞舜之事汝能
庸命巽朕位或者言堯先自知舜姑遜恭四岳而聽
其自推堯盖不如此若如此便是有機械此自是次叙合當事且堯既欲遜位自然就本朝擇一个賢人
以此知堯之遜亦不是虚遜四岳之辞亦未是虚辞
堯必知四岳可以治天下而實欲遜與四岳四岳言
否德亦非是姑且辞而不敢當盖自隱之於心有毫
釐未盡處自揆得不足以居帝位故不敢受此亦是
四岳好處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則是堯為不知
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辞則是四岳為不情二
者何如要知二叚事當以孔子漆彫開事通看孔子
使漆彫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謂孔子不知漆彫
開不可謂漆彫開誣孔子亦不可盖漆彫開奉自可
仕在漆彫開自以為未可任亦用心過厚處堯遜四
岳西岳亦自可以當堯之遜西岳自爲不足受堯之
遜亦漆彫開之用心堯與四岳誠實相遇觀書者不
可謂其巳知舜而固以此虛遜四岳也甚非堯大聖
人之心
曰明明揚側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實遜故君臣之間一言而便相
信四岳旣不肯受堯之遜堯便責他舉人以自代以
此見聖人不事矯飾直責其舉人盖古人大率如此
堯度其子不足嗣位便遜與四岳旣遜與四岳四岳
一辝便依四岳之辝而不強他不若後丗人再三委
曲反所以起不情之詐明明揚側陋堯責四岳不教
他就某方某地求一个人如此求人却是堯私教它
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隱自逺僻在明者可舉則明起
來在側陋者可舉則揚起來我不拘你所舉只要一
个人可以當得我位即此觀堯可以見堯前曰所以
待四岳者非虚也皆至公之所寓也
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
夫舉朝皆知有舜堯又自知有舜必待明明揚側陋
而後言此最見得唐虞廣大氣象後丗固有名震京
師聲動天下才有一个好人便自覺其頭角峥露至
於名震聲動若有一个虞舜這般人豈着他在下靣
得惟堯時比屋可封雖舜是一个好人乃寂然無聞
焉便容得一个舜在下譬如太山巨麓衆木森森雖
有一二出林之木何嘗以為事若培嵝之下則著不
得這般大木若有時人必竒異之又如深山大谷之
有寳也卒急如何㑹見得寳山深谷大而未可見也
若淺山之中有一寳便自光耀動人人得易見盖山
淺也學者當知四岳舉舜之時其氣象别故曰惟天
為大惟堯則之
帝曰俞予聞如何
夫堯始則知四岳之可遜而遜而四岳當時亦不以
舜爲薦及命其揚側陋方才催逼得一个舜出來大
抵聖人出自有時舜隱在於側陋之間幾年不聞衆
時矣一旦四岳共薦乃扶持舜出來豈非聖人出自
有其時也堯於此亦但曰予聞如何觀其言平緩亦
未甞以爲得之若驚以此知非堯時寬大氣象亦容
不得舜也堯曰予聞者我亦曽聞之堯只知道舜是
一个好人本無心要遜位於舜謂堯巳有聞舜名了
欲用之久矣故遜四岳以逆料其必辝却以此用舜
非也觀堯雖聞舜賢必竟舜爲人如何堯亦不知也
觀下有如何二字便見得堯用心雖然堯於此旣遜
位與四岳四岳既辝舜堯雖未詳知舜之為人亦自
覺知此時必定有聖人出能體㑹堯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頑母囂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
四岳舉舜以對於堯只就他家庭上說初不說舜能
立天下之大經經綸天下之事業乃區區舉其父母
弟何也盖舜乃瞽瞍之子父旣頑母又囂弟又傲日
日在死亡地上走而舜克諧以孝盖事難事之親化
頑囂傲之風悉歸春風和氣中始則怨怒忌克乖争
陵犯舜一家中几此數事色色有之而舜乃能克諧
做成一个和柔雍容恱豫之態舜一家中和氣烝—
烝使父母弟不至於頑囂傲之姦一家化爲忠厚長
者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則投之繁劇紛擾之地而
不乱處之姦宄凶險之時而不攝冝四岳獨以治家
事薦舜也又曰烝烝是舜做工夫處烝烝有薰灌之
意詩曰烝烝浮浮所謂烝烝者如甑之吹物除非是
下靣火歇則上靣不烝火旣不歇則上靣自然烝烝
至於熟而化以舜處頑父囂母傲弟之間曰曰將致
死地彼爲惡工夫曰不巳茍非我孝誠薰灌不巳安
得至於不格姦地位才有間断便勝不得他譬如有
心疾人湏常常得人隨之方可一朝無人便墮坑溺
塹此烝烝不格姦之意
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嬀
汭𡣕于虞帝曰欽哉
夫堯既巳聞舜之德四岳又舉其至孝之事以爲對
在堯亦可使之居帝位堯於此方且曰我其試哉堯
固非疑舜如此其意謂天下非我之天下乃天下之
天下今吾欲以天下而付之人豈可不謹其所與故
曰我其試哉於此見堯有天下而不與之意堯於此
不試以它事只以刑于二女之事而試之何哉以謂
舜之事父母友兄弟之道旣巳至矣而於夫婦之道
恐或有未至故以二女而妻之聖人觀人必於實處
看未使徽五典納百揆而觀厥刑于二女此實處也而
舜於此乃能以義理調和二女于〓水之汭而盡婦
道於虞堯方且以欽哉之言告之使舜於此愈致其
敬且舜何嘗不敬盖居這地位易得不敬故堯於此
再丁寧之見聖人純以不巳之意夫以四岳之舉舜
亦只就家庭中說而堯之試舜亦只就家庭中試何
故此乃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
下平道理又曰堯之試舜不試以別事乃試以二女
何哉盖妻子具而孝裵於親以頑囂之父母少有不
到處則貽其怒以天子之二女少有不盡處則貽其不
足一則致惡在其前一則致責在其後左右皆䧟穽
也事父母則妻子之間容有未盡要妻子則父母之
間必有不足此人情之至難處者舜前能孝後能使—二女之嬪可謂兩者俱盡自非純篤敬恪出人意表疇
克至爾冝堯歎之曰欽哉美舜如此之敬也雖然讀
堯典一篇知堯始終無非欽堯始之欽明終之欽哉
其中如允恭如欽若如敬授如寅賓餞如敬致如往
欽哉一篇無非以敬爲辝味堯之欽想其處事動容
皃而暴慢自逺正顏色而信者自近出辞氣而鄙悖
自逺其姦究隂消潜化堯之盛徳如此堯典一書大
槩固是紀堯之德與其爲治命官之序如此然自堯
克明俊德以下皆命官求賢以爲治曽不聞堯做得
一件事如此則是堯之在上都無所爲也然於此又
湏觀堯盡君之道得君之體若克明若乃命若疇咨
若咨四岳皆堯爲君所當爲之事於此可見其得君
之體堯典大率前靣皆是堯盡天下之常自疇咨以
下是堯所以處天下之變盖堯朝盡君子今有小人
是變也堯朝盡佳祥今有洪水是變也既盡常又盡
變如此可以遜位與人矣堯舜二典與其他書不同
它書或止說一事若二典畢備亦如易之乾坤一般
寬大簡易便可見此書孟子言必稱堯舜非一一稱
堯舜几孟子所言無非稱堯舜看虞書五篇了却好
看孟子
東萊先生書說卷第一
二月初日寫起十一日午後完首卷元照識
昔在帝堯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譲于虞舜作
堯典
書者堯舜禹湯文武皋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
術盡寓于中觀書者不求其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
古人之心必先盡吾心然後可以見古人之心堯典
乃一書之綱領也通堯典則他可觸類而推之几書
皆孔子序正只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
虞舜四句該盡堯典自九載績用弗成 熱以後皆
堯光宅天下之實自咨四岳以下
位之
實是包本末而言之堯典一篇綱目在欽字上聰明
是聖人生知先覺治天下第一件事少不得底自古
人君未有不本聰明以出治者如聞舜之聦明皆聖
人資性書中言聰明節節有之文思則是聦明中發
出來散而在外則為文是聰明之發見也藴而在内
則爲思是聰明之潜畜也文思表裏之謂此孔子以
聰明文思形容堯雖作四字說當合作一宇看正如
元亨利正上靣着一个乾字堯惪如此是以天下雖
大無非在堯盛德光輝之内人多觀將遜于位讓于
虞舜此两句重湏看上靣两句亦自極大與下回輕
重相等所謂將遜于位讓于虞舜此湏看君子所過
者化之意堯之聖德光輝在天下如此一旦遜位視
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孔子序書該盡堯典一篇大
意下雖無史官記亦可孔子誠得序書之法
堯典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若稽古者此史官之辭自曰放勳以下方是典是歴
說堯事當時史官謂我順考於古得帝堯之爲君勲
者几天地萬物成理之著見者堯則依放之而巳堯
治天下一順天地萬物之成理初未甞加一毫人力
於其間是放勳兩字最見聖人氣象不可謂為堯之
名盖堯之德冠百王豈不自我作古而區區放上丗
之勲者看夫子述而不作行其所無事有天下而不
與之意則知堯之氣象序言聰明此言欽明伊川曰
言欽則聰在其中去聰說明便見聰明分不得正如
温良恭儉讓見得孔子亦難分别欽之一字乃堯作
聖下工夫處聖聖相傳入道門户第一个字加欽之
一字在上極有意却不是去聰字伊川又曰明包聰
百聖相傳只一欽宇如湯慄慄危懼文王不暇食去
聦說明可見聦明不可分使堯不欽何自而有其聰
明前言聰明是指其生知之全德自然處後言欽明
是指其作聖始終工夫處孔子序書不得不論其自
然此乃序書之體若史官之載必原其根本而言之
安安者止於其所當止如記之所謂爲人君止於仁
爲人父止於慈爲人子止於孝為人臣止於忠堯自
安其安與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讓如何便能光
被四表格于上下要知得如此時若果能降志下心
自可見盖允克者恭讓之至此義微難看惟孟子曽
露此意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巳又曰徐行後長者謂
之悌克與允二字見得堯一个恭遜出於誠實自然
而非外兒飾情之為推而擴之人人皆在堯恭遜中
遡堯恭遜氣象把一个端莊嚴謹之心觀之其接物
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間皆吾同體也吾有一毫忽心
是忽天地忽萬物矣把一个和易温柔之態觀之必
不倨傲天地之間皆吾和氣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
天地欺萬物矣人惟到不得恭遜地位是以見不得
光四表格上下直是真个會如此孔子曰孝弟之至
通于神明光千四海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孝悌何縁會如此廣大但反心思之則自見得此道
理况堯舜之道孝悌者乎伊川說允克意極精但本
文不相協難明自放勲至格于上下是言堯聖德之
大綱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
和萬邦黎民於於字如變時雍
上一叚既備言堯之德如此至此乃言其爲治之序
大抵為治之序先親而後踈先內而後外論來修身
而後齊家則明德在齊家之後可也今堯乃克明俊
德在以親九族之先者何故君不能用賢如何會知
親九族章百姓和萬邦道理大抵人君不能自治國
平天下必湏得賢人講求方可為治大學曰尊賢也
親親也伊川謂尊賢在親親之先譬如人一生下終
不成便識得禮義湏在學校中與朋友相講問然後
識得此道理堯固知親九族道理亦湏與俊德之士
相與講問開導而啓迪之然後九族可睦也此堯所
以先明俊德之士使之布列於朝廷之上講明是理
以之齊家以之治國以之平天下克明俊德之後便
繼之以親九族盖九族既和睦於是平章百姓百姓
不必說百官只是王畿之民爾百姓果致於昭明於
是協和於萬邦黎民亦於是丕變時雍盖自百而至
萬自萬而至黎至於變時雍天下全在春風和氣中
矣以親平章協和這裏煞有工夫要做所謂工夫者
同其安危同其好惡之類是也平者均齊調一之謂
章者使之通逹而無壅蔽而巳今書所謂平章者是
王畿之士農工商鳏寡孤獨無不得其所也協比也
和睦也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不過欲咸和萬民而巳
以親平章協和是朝廷做底事既睦昭明時雍是天
下做底事自克明俊德至時雍是言堯治天下之大
綱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自此以下乃載堯命官之序前乎堯者歷法未畢至
堯始備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詳
也雖然堯所以急於為是舉者亦非天下之未治而
泛爲是也黎民亦於變時雍天下亦可謂治矣天下
既治而爲歷象之舉亦不失其冝也夫以堯命羲和
一節觀之堯典捨此别無說則是堯果無爲都不出
來做一些兒事而在當時亦只理會此一件事盖職
在羲和乃命者在堯雖羲和爲之而實堯自爲之則
知堯盡君道無爲之中而有有爲者存焉羲和是當
時大臣故史官舉其事大體重者言之以見其餘於
未作歷之先則欽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違於旣作
歷之後則敬授人時是後天而奉天時此書惟羲和
四子之事最詳若歷象之事不當專做治天時看如
堯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於變時雍一齊在裏湏
通把天人爲一看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鳥獸
各遂纎洪小大無不得冝堯之功與天爲一其歷象
之法乃所以求與天爲徒也人謂唐堯不建天地之
功觀堯乃命羲和做許多事出來非建功乎觀此四
章又看七月之詩便見帝王不同何故如七月之詩
先公風化一一用教民若堯典民自析因鳥獸自孳
尾其民皥皥如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所謂不知帝
力何有此便見帝王氣象不同處雖然欽若敬授深
有意義此二句不可作輕看如下靣分命申命各人
自專一局事如此其命亦散而無統故於此必㧾命
之令人人皆體此意皆欽若昊天皆敬授人時盖定
歷之法欽敬之心一失則乖錯舛繆故羲和四子雖
所掌不同分命申命於其後觀乃命之辞欽敬之意
本不可有先後異同之别一歸於不敢慢忽乃可以
共成歷法是堯之意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
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
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
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曰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
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
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上既㧾而命至此則分命羲和居治東方之官寅敬
賔導日之所出故均平秩叙東作之事賔導者隨從
之謂正所謂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是授時亦使
大不可以侵小彊不可以暴寡使之各得從事於耕
作也日中星鳥訓詁自分明當是時也以正仲春之
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鳥獸於此而孳尾夫民事在
人君固不可緩而於其鳥獸亦欲其得所者何哉盖
鳥獸乃物之至微而人多以爲不足恤而易忽惟聖
人爲天地萬物之主見天地之間有一物不得其所
則聖人亦為之而不安而以為職之不盡聖人先於
民而後及於物故自厥民析以下而継之以鳥獸孳
尾者以見聖人叅天地賛化育一視同仁無一𫝹念之
忘物也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夏之鳥獸魚鱉
咸若周之澤虞山虞之官皆此類也南交宅西朔方
皆如孔氏傳南訛南方化育之事敬致即周禮馮相
氏所謂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也致夏是長致冬是
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不過如此至冬所以不
言又有一說南方本考中星之地每常后不敢忽况
夏正属南方又當考中星之地后不可不敬以致其
功也此說皆通日中宵中晝夜平也日永日短夏六
十刻晝冬四十刻晝希革毛毨氄毛訓詁巳詳固不
過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納曰者曰入而息之
意前言寅賓出日是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所謂畫寢
此豈是寅賔出曰此言寅餞納曰是曰入而息在人
言之所謂式號式呼此豈是寅餞納曰夷是民至此
坦然無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聖
人於此極有意思盖朔者初也今月旦謂之朔旦者
始而新之之謂也如北方終其陰而後始其陽故謂
之朔方在察也至冬一歲之事旣終則平察攺歲當
更易之事也既成今歲之終又慮來歳之始故謂之
朔易易如整蝢屋廬牆墉種實耒耜器用之類始而
終終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窮之道而聖人體之以贊
天地化育殆見周流無間乾健不息艮始終萬物之
意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
時成歳允釐百工庶績咸熙
前命羲和歷象之事至此乃是言作歷之要法故以
閏餘緫命之盖閏者一歲之樞細天地之數惟竒則
無窮一歲餘十二日有竒故置閏而成歲此天地之
數所以千古莫能計苟不置閏則四時之氣無由而
定歲功無由而成湏是以閏月補填方能定時而成
歲其言咨汝羲曁和實教所以敬天授時允釐百工
庶績咸熈此史官省文之辭允信也釐治也史官言
堯之治天下不特如釐治羲和之一事則几百工之
間無不信能釐治之而使庶功皆至於熈廣於此見
史官善叙事如此釐字緫言是釐分看便見四子之
職羲和非止掌授時事亦掌四方諸侯朝㑹之禮如
後世方伯連帥之類堯之時天人爲一若羲和在後
爲保章氏巳與羲和不同自後丗看不過一星官歷
翁而巳萬丗帝王之事不過奉天治民二事几此以
前堯未甞親一事任俊德與羲和而巳然堯所職者
克明與乃命也於此可見人君之道焉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允子朱啓明帝曰吁囂訟
可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
吁静言庸違象恭滔天
至此堯博恂遍採賢士之意堯問百官誰能順我之
登庸我將登而用之登庸是大用之放齊曰允子朱
啟明朱只是一个人或者言是允國子爵朱名或言
允國之子丹朱亦未可知常人說人之惡必至忿怒
聖人便有咨嗟嘆憫之心又問誰能順予之事我將
往任之以事驩兠曰都都者歎美之辭也謂共工方
聚見其功便有黨惡人張大欺罔之意帝復歎息而
言據放齊驩兠說得來極甚好兩人都無些破嫌處
而不知堯巳自見得朱一个口不道忠信之言又好
争訟了巳見得共工一个静時能言用時違悖言行
不相副外兒却甚恭中心乃有滔天之惡内外不相
掩其不情如此者以後世之君處之不怒則喜怒之
者深嫉惡朱共工兩人之惡喜之者必笑言於放齊
驩兠曰二人之悪巳被我見了堯大聖人於此既不
怒其二人之惡又不喜言我巳見得二人之悪了且
曰吁吁者嗟嘆之意深有惻然之心矜憐二人之如
此也以此見唐虞忠厚之氣象樂人爲善而常憂人
爲惡夫共工見堯朝之極惡者亦只是言行相反內
外不相應此與後丗爲惡底人異雖然就二人論之
其罪不能無輕重放齊曰允子朱啓明盖啓明一般
却有兩種君子因開明以爲善小人因開明以爲不
善放齊薦朱啓明必竟當時少失點檢把做一个好
開明看了其罪猶可恕若驩兠明知共工之爲人有
庸違滔天之惡乃盡把他做好來堯靣前說曰都者
美也轉惡為善以惑乱人主之視聽乃大姦大惡欲
肆朋黨之禍其欺君罔上罪當如此冝其不可赦也
後來崇山之竄所以罰不加於放齊者正以此兩事
證驗也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
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
族岳曰异哉試可乃巳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
夫當洪水方爲割害至於湯湯浩浩包山襄陵可謂
其勢甚㐫下民爲水之害又都怨咨論來其勢甚迫
切自無能為者處此徒坐視而不能治借有欲治之
者當此之時必焦然不寧迫切傍偟計慮之不暇堯
當此事勢危迫之時乃曰有能俾乂謂誰可以治方
且雍容和緩全無一毫迫切之態以見聖人處事有
道其經理繩畫井井然有條理雖處繁劇紛擾之地
若安於無事之場平心定氣方徐徐以應之豈若後
世淺心狹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堯又未嘗放下觀其
言見得堯憂恤民患如此有能俾乂又見堯不忙有
定處如此二者並行徐見得聖人處事之法在廷之
臣皆曰於鲧哉衆薦鲧美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
言鲧之咈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彼方且咈之恃才
而不順理也方是逆也族類也同僚也圯壞也鲧非
無治水之才但鲧性狼戾自謂在廷之目無出其右
逆其正理出衆人外自要去為族類者乃人之黨與
之類彼方且圯壞之恃其材之髙衆不安於族類也
是以在朝廷不能處朝廷在卿黨不能處卿黨皆圯
族之謂也夫治水者乃智者之無事以鲧之咈哉則
是其不順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皆矜材恃
能必不能安於無事也四岳曰异哉固知是如此然
在廷之臣無有似鲧之有材可用洪水之患如此見
臣有一人能治而可不使乎且試用看故曰試可乃
巳帝曰往欽哉夫堯既不知鯀則為不明既知鲧而
復從四岳之言而用之且有往欽之辭則是不断當
以孟子見齊王一叚觀之方孟子之見齊王也不遇
故去孟子至於去灼知齊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
而後出晝於予心豈捨王哉猶庶幾王之攺之夫孟
子之不速去者却是孟子教誨齊王處使之感動故
以不速去而暗治齊王之病非要爵禄而不忍去也
觀帝堯往欽哉見鯀非無治水之材此正欲救其病
大抵鯀方命圯族皆縁忽心太重敬心不加盖惟欽
之一字可以治鲧之病使皆降志下心自然成事有
餘聖賢所以爲聖賢者欽而巳禹湯文武之傳莫不
在此堯之所以復用鲧者亦欲治鲧之病耳正如孟
子知齊王而不速去且庶幾王之用不害為孟子盖
孟子非貪禄之士也堯知鲧而不去且復用之治水
不害為堯盖堯非暗於知人者也論來洪水之害於
民如此命鲧去治水四岳乃曰試可乃巳非是把這
水教鲧去看此豈是把民命以僥倖試處盖鲧之才
自可治水只縁他用得錯了此堯命之往所以必加
它欽正如孟子治齊王之病一般至九載績用弗成
是鲧不能救其病然言績弗成盖鲧九年在外意其
治水必有可觀處豈無功哉盖績則有之但終不能
成功耳學者要知鲧非無才無功之目才以壞其功
可也夫放齊驩兠皆舉小人獨驩兠列於四㐫者何
故盖放齊正是闇昧不知人若驩兠先曰都虚自張
大便見小人姦態深處此所以在四㐫之列論堯之
時在位非無君子而獨舉此三叚者何故盖當時賢
人君子比比皆是視以爲常至漢唐徃徃稱德業之
人盖當時爲悪者多亦視以爲常使漢唐作史皆舉
爲惡之事唐虞作史皆舉爲善之事如此不勝其繁
故各舉其異者而書之春秋所謂常事不書也堯之
時天下皆君子惟此三者與衆異故書之此作史之
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
德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即叙將遜于位遜于虞舜之事汝能
庸命巽朕位或者言堯先自知舜姑遜恭四岳而聽
其自推堯盖不如此若如此便是有機械此自是次叙合當事且堯既欲遜位自然就本朝擇一个賢人
以此知堯之遜亦不是虚遜四岳之辞亦未是虚辞
堯必知四岳可以治天下而實欲遜與四岳四岳言
否德亦非是姑且辞而不敢當盖自隱之於心有毫
釐未盡處自揆得不足以居帝位故不敢受此亦是
四岳好處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則是堯為不知
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辞則是四岳為不情二
者何如要知二叚事當以孔子漆彫開事通看孔子
使漆彫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謂孔子不知漆彫
開不可謂漆彫開誣孔子亦不可盖漆彫開奉自可
仕在漆彫開自以為未可任亦用心過厚處堯遜四
岳西岳亦自可以當堯之遜西岳自爲不足受堯之
遜亦漆彫開之用心堯與四岳誠實相遇觀書者不
可謂其巳知舜而固以此虛遜四岳也甚非堯大聖
人之心
曰明明揚側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實遜故君臣之間一言而便相
信四岳旣不肯受堯之遜堯便責他舉人以自代以
此見聖人不事矯飾直責其舉人盖古人大率如此
堯度其子不足嗣位便遜與四岳旣遜與四岳四岳
一辝便依四岳之辝而不強他不若後丗人再三委
曲反所以起不情之詐明明揚側陋堯責四岳不教
他就某方某地求一个人如此求人却是堯私教它
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隱自逺僻在明者可舉則明起
來在側陋者可舉則揚起來我不拘你所舉只要一
个人可以當得我位即此觀堯可以見堯前曰所以
待四岳者非虚也皆至公之所寓也
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
夫舉朝皆知有舜堯又自知有舜必待明明揚側陋
而後言此最見得唐虞廣大氣象後丗固有名震京
師聲動天下才有一个好人便自覺其頭角峥露至
於名震聲動若有一个虞舜這般人豈着他在下靣
得惟堯時比屋可封雖舜是一个好人乃寂然無聞
焉便容得一个舜在下譬如太山巨麓衆木森森雖
有一二出林之木何嘗以為事若培嵝之下則著不
得這般大木若有時人必竒異之又如深山大谷之
有寳也卒急如何㑹見得寳山深谷大而未可見也
若淺山之中有一寳便自光耀動人人得易見盖山
淺也學者當知四岳舉舜之時其氣象别故曰惟天
為大惟堯則之
帝曰俞予聞如何
夫堯始則知四岳之可遜而遜而四岳當時亦不以
舜爲薦及命其揚側陋方才催逼得一个舜出來大
抵聖人出自有時舜隱在於側陋之間幾年不聞衆
時矣一旦四岳共薦乃扶持舜出來豈非聖人出自
有其時也堯於此亦但曰予聞如何觀其言平緩亦
未甞以爲得之若驚以此知非堯時寬大氣象亦容
不得舜也堯曰予聞者我亦曽聞之堯只知道舜是
一个好人本無心要遜位於舜謂堯巳有聞舜名了
欲用之久矣故遜四岳以逆料其必辝却以此用舜
非也觀堯雖聞舜賢必竟舜爲人如何堯亦不知也
觀下有如何二字便見得堯用心雖然堯於此旣遜
位與四岳四岳既辝舜堯雖未詳知舜之為人亦自
覺知此時必定有聖人出能體㑹堯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頑母囂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
四岳舉舜以對於堯只就他家庭上說初不說舜能
立天下之大經經綸天下之事業乃區區舉其父母
弟何也盖舜乃瞽瞍之子父旣頑母又囂弟又傲日
日在死亡地上走而舜克諧以孝盖事難事之親化
頑囂傲之風悉歸春風和氣中始則怨怒忌克乖争
陵犯舜一家中几此數事色色有之而舜乃能克諧
做成一个和柔雍容恱豫之態舜一家中和氣烝—
烝使父母弟不至於頑囂傲之姦一家化爲忠厚長
者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則投之繁劇紛擾之地而
不乱處之姦宄凶險之時而不攝冝四岳獨以治家
事薦舜也又曰烝烝是舜做工夫處烝烝有薰灌之
意詩曰烝烝浮浮所謂烝烝者如甑之吹物除非是
下靣火歇則上靣不烝火旣不歇則上靣自然烝烝
至於熟而化以舜處頑父囂母傲弟之間曰曰將致
死地彼爲惡工夫曰不巳茍非我孝誠薰灌不巳安
得至於不格姦地位才有間断便勝不得他譬如有
心疾人湏常常得人隨之方可一朝無人便墮坑溺
塹此烝烝不格姦之意
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嬀
汭𡣕于虞帝曰欽哉
夫堯既巳聞舜之德四岳又舉其至孝之事以爲對
在堯亦可使之居帝位堯於此方且曰我其試哉堯
固非疑舜如此其意謂天下非我之天下乃天下之
天下今吾欲以天下而付之人豈可不謹其所與故
曰我其試哉於此見堯有天下而不與之意堯於此
不試以它事只以刑于二女之事而試之何哉以謂
舜之事父母友兄弟之道旣巳至矣而於夫婦之道
恐或有未至故以二女而妻之聖人觀人必於實處
看未使徽五典納百揆而觀厥刑于二女此實處也而
舜於此乃能以義理調和二女于〓水之汭而盡婦
道於虞堯方且以欽哉之言告之使舜於此愈致其
敬且舜何嘗不敬盖居這地位易得不敬故堯於此
再丁寧之見聖人純以不巳之意夫以四岳之舉舜
亦只就家庭中說而堯之試舜亦只就家庭中試何
故此乃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
下平道理又曰堯之試舜不試以別事乃試以二女
何哉盖妻子具而孝裵於親以頑囂之父母少有不
到處則貽其怒以天子之二女少有不盡處則貽其不
足一則致惡在其前一則致責在其後左右皆䧟穽
也事父母則妻子之間容有未盡要妻子則父母之
間必有不足此人情之至難處者舜前能孝後能使—二女之嬪可謂兩者俱盡自非純篤敬恪出人意表疇
克至爾冝堯歎之曰欽哉美舜如此之敬也雖然讀
堯典一篇知堯始終無非欽堯始之欽明終之欽哉
其中如允恭如欽若如敬授如寅賓餞如敬致如往
欽哉一篇無非以敬爲辝味堯之欽想其處事動容
皃而暴慢自逺正顏色而信者自近出辞氣而鄙悖
自逺其姦究隂消潜化堯之盛徳如此堯典一書大
槩固是紀堯之德與其爲治命官之序如此然自堯
克明俊德以下皆命官求賢以爲治曽不聞堯做得
一件事如此則是堯之在上都無所爲也然於此又
湏觀堯盡君之道得君之體若克明若乃命若疇咨
若咨四岳皆堯爲君所當爲之事於此可見其得君
之體堯典大率前靣皆是堯盡天下之常自疇咨以
下是堯所以處天下之變盖堯朝盡君子今有小人
是變也堯朝盡佳祥今有洪水是變也既盡常又盡
變如此可以遜位與人矣堯舜二典與其他書不同
它書或止說一事若二典畢備亦如易之乾坤一般
寬大簡易便可見此書孟子言必稱堯舜非一一稱
堯舜几孟子所言無非稱堯舜看虞書五篇了却好
看孟子
東萊先生書說卷第一
二月初日寫起十一日午後完首卷元照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