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文公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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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王忠文公集》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20014390
颗粒名称: 王忠文公集卷十四
分类号: I207.62
页数: 22
页码: 一-四十三
摘要: 本卷收集了一系列若干篇述说苑并序、续志林并序、儒解、书闽中死事、说舟和杂说等内容,其中包括卷十四、述说苑并序十二篇、续志林并序八篇、儒解、书闽中死事、说舟、杂说等内容。
关键词: 续志 文集

内容

述說苑并序
  劉向採傳記百家所載行事之迹以爲說苑其所取
  者博矣取之旣博故或有不當於理者南豐曾鞏氏
  蓋嘗病其爲說不能盡造乎精微嗚呼理之精微自
  聖門高第弟子如子貢諸子猶不能以與聞而况於
  向乎然向號稱博極羣書其辭質雅閎偉託物連類
  善於馳騁務極其辯乃止秦漢以後言文章者莫先
  焉予讀其書而好之因摘其有淺薄不中義理者用
  其本事而易其爲說務在平易正大以求不畔於道
  雖未必能爲精微之歸庶乎約之於義理之正辭之
  工拙不復計矣裒而錄之得四十三首曰述說苑王
  禕序今錄十二章
  武王將伐紂召周公而問焉曰天下之圖事者皆以
  殷爲天子周爲諸侯以諸侯伐天子勝之有道乎周
  公對曰殷信天下周信諸侯則無勝之之道矣何可
  攻乎然臣聞之攻禮者爲賊攻義者爲殘失其民則
  爲匹夫王攻其失民者也何名伐天子乎又召太公
  亦以問周公者問之太公對曰殷爲無道誠可伐巳
  臣獨以爲不可伐也夫殷雖無道君也周則有道矣
  臣也君臣之道天地之經也昔我文考非不知殷之
  可伐也天下三分有其二矣然猶服事於殷者君臣
  之義不敢以廢故其至德人無得而稱也臣故以爲
  殷不可伐也雖然非惟不可伐以臣計之有不必伐
  也殷紂之惡至是極矣皇天震怒下民怨苦亡無日
  矣天下諸侯巳莫不悉歸我有周周之王業業巳成
  矣殷之存亡於周其曷有損益也使殷而亡周固王
  巳殷而存也周有不王者乎周之王不王不係乎殷
  之存不存也與其伐而亡之孰若不加之伐待其自
  亡也且我周之興自太王肇基王迹至於今茲亦旣
  多歷年所矣我文考德足以配天功足以有天下天
  蓋命之伐殷其置不取反服事之者豈其逆天命哉
  固將待其自亡耳待其自亡而取之卽所以順天命
  也君臣之義全天地之經定萬世之下不得而議之
  矣此文考之心也今王以文考之心爲心少遲之以
  歲月以待其自亡此萬全之計萬世之義也臣故曰
  殷不可伐亦不必伐也武王不從舉師伐殷伯夷叔
  齊二子者聞之扣馬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
  孝乎以臣伐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義士
  也扶而去之太公因言於武王曰王不臣言之從姑
  少待之此二子所爲有辭也臣恐天下之有辭者不
  特二子也
  成王封伯禽於魯召而吿之曰爾知君人之道乎夫
  君臣之道上法於天下取於人而巳陰陽五行化生
  萬物而生生不窮仁之道也四時不易八風不忒而
  歲序順成義之道也三辰交運萬彚錯陳因其自然
  之節而禮生焉二氣動蕩兩儀翕張因其自然之和
  而樂興焉雷霆以震其武雪霜以宣其威刑罰又因
  之而制焉仁義禮樂立國之本也刑罰爲國之具也
  何莫不取法於天也是故仁義禮樂行而民知化矣
  刑罰行而民知治矣夫民之情不難知也其所好焉
  者吾從而好之則凡其所好者吾皆得以好之也其
  所惡焉者吾從而惡之則凡其所惡者吾皆得而惡
  之也好惡同乎民而天下之情通天下之志定矣仁
  義禮樂行乎其閒而刑罰可廢矣是之謂大中至正
  之道於是乎天人交應上下協和皇極旣建而菑害
  不生禍亂不作治化大治國以永寕伯禽再拜受命
  而辭
  齊桓公問於管仲曰王者何貴管仲對曰貴天桓公
  仰而視天管仲曰臣所謂天非蒼蒼莽莽之天也亦
  曰天之道而已元化絪温萬物資始天之道也賦於
  生人厥爲秉彝天之道也生生之仁亭毒覆露天之
  道也至虛至元眾理攸宗天之道也神妙不測斡制
  化育天之道也運動周流一息無閒天之道也景緯
  候序靡或差舛天之道也風雨霜露恩以囿之天之
  道也雷霆雪霜威以肅之天之道也天之爲道一乎
  至誠誠故不忒至誠之外無他道也夫爲人君者亦
  豈有他道哉誠而已矣合天之道是謂明誠誠之之
  久與天爲一乃純乎天矣人君不能誠未有能合天
  者也是故號令政刑乖繆舛錯不誠故也始勤終怠
  厥德以隳不誠故也不誠則逆天誠故合天也逆天
  則亡合天則昌由是言之所貴乎賢君者不以其知
  天爲貴乎故曰臣之所謂天非蒼蒼莽莽之天也天
  之道也
  宋桓公之太子曰茲父後妻子曰目夷桓公愛目夷
  茲父爲公之愛也請於公曰願立目夷臣爲之相兄
  以佐之公問其故對曰臣舅在衛甚愛臣臣若立則
  絕迹於衛是背母也且臣自知不足以處目夷之上
  因疆以請公許之將立目夷目夷辭曰兄立而弟在
  下義也今弟立而兄在下不義也不義而使目夷爲
  之目夷逃矣乃逃之衛茲父從之逃三年孔父諫於
  桓公曰先王之制立子以嫡均嫡以長無嫡以庶均
  庶以賢是以國本立而亂原窒今君之子茲父居嫡
  又長且賢其立無疑也而乃以讓其弟非義也目夷
  本不當以立然有君父之命拒不受亦非義也昔伯
  夷叔齊兄弟者更相爲讓世皆高其義臣獨非之夫
  先王之制天地之經也其孰得而違之違之未有不
  階亂者也伯夷叔齊之讓皆違越先王之制徇名以
  傷義非聖人之道不足法而君之二子實效焉亂無
  日矣君幸亟圖之社稷之福也桓公曰諾屬有疾使
  人召茲父曰而不歸是使我以憂死也而安忍此耶
  茲父乃反復立爲太子桓公薨太子嗣位是爲襄公
  楚莊王築層臺延石千里延壤百里士有乏三月之
  糧者大臣諫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諸御已者違楚
  百里而耕謂其耦曰吾將入見於王而諫之其耦曰
  子不愛死乎已曰夫爲人君者不皆堯舜不能無過
  失也君有過失危亡之道也視其君阽於危亡而不
  恤仁人不爲也故諫者將以匡君之過矯君之失非
  爲身故也愛一已之死而不爲一國之謀忠臣不爲
  也且吾聞諫之道五一曰正諫二曰降諫三曰忠諫
  四曰戇諫五曰諷諫今王愎諫甚苟用正降忠戇以
  諫之則死也必矣吾將從諷諫王其或聽之乎委其
  畊入見莊王莊王方立鐘鼓之閒左伏楊姬右擁越
  姬左裯〓右朝服見諸御已入呼之曰諸御已來汝
  將諫吾層臺乎諸御已拜且言曰臣何敢諫層臺也
  王築層臺將以爲樂也彼沮臺役是不欲王之樂也
  人臣而不欲其君之樂獨何心哉彼七十二人之諫
  王其罪固宜死也雖然其罪不可赦其忠則可矜彼
  其盡諫以取死豈爲身謀哉爲王計也臣聞桀殺關
  龍逢而夏亡紂殺王子比干而殷亡宣王殺杜伯而
  周室卑虞不用宫之奇而晉并之陳不用子家羈而
  楚并之曹不用僖負羈而宋并之蔡不用子猛而齊
  并之秦不用蹇叔之言而國以危此三天子五諸侯
  者皆以不納諫故致此而堯舜禹湯之盛惟恐乎人
  之不諫也今王以堯舜禹湯爲賢耶抑以彼三天子
  五諸侯爲賢也臣誠愛王願王擇其賢者效之耳臣
  何敢諫層臺耶言已則趨出楚王遽而追之曰已子
  返矣吾將用子之諫矣先日諫寡人者其說也不足
  動寡人之心又危以加諸寡人故皆至於死今子之
  說足以動寡人之心又不以危加寡人故吾將用子
  之諫明日令曰有能入諫者吾將以爲兄弟且命罷
  層臺
  楚平王使奮揚殺太子建揚以吿建而縱之建奔宋
  王怒使城父執奮揚以至責之曰言出於予口入於
  爾耳誰吿建也對曰臣吿之臣聞之人之大倫五而
  其尤重者二父子也君臣也父子之道主乎恩君臣
  之道主乎義父不慈子不得以致其孝臣不忠君不
  得以致其愛夫古者國君有子選師置傅敎以義方
  動合軌物使無過惡雖有過失弗彰聞也今建之爲
  太子未聞其有過失也設使有之是王敎之弗以道
  也王不以自咎而忍殺之太子之死也何辜傷父子
  之恩莫此爲忍矣且太子儲君也昔者王之命臣曰
  事建如事余臣受命以來罔敢失墜每以事王者事
  太子君臣之義臣不佞不敢廢也臣以弑君罪無所
  容而王乃使臣殺太子是敎臣無君也臣實不忍殺
  太子臣以爲弑君之罪大違王之命其罪小故以吿
  太子縱之奔蓋上以全王父子之恩下以全臣君臣
  之義也王曰而敢來何也對曰使旣違命召又不來
  罪益重矣逃無往其敢不來王悔而赦之
  晉平公築虒祁之宮石有言者平公問於師曠曰石
  何故言也師曠對曰石不能言石而能言妖也臣聞
  之妖由人興是故人君不務修德荒淫無度奢侈無
  厭刑罰無章賦斂無藝天怒人怨事變乖錯反其經
  常於是乎沴氣橫流陰邪舛逆而妖興矣則有非動
  之物而能動非言之物而能言矣今君享國日久志
  氣怠荒彝狄外陵諸侯內叛皆莫之省文襄厲悼之
  業日以衰廢乃惟宮室臺榭是崇是侈國用空竭民
  力屈盡天怒於上而君不懼民怨於下而君不恤天
  人違背陰陽乖錯故妖由以興而石以非言之物而
  能言也石豈能言哉有神憑焉不然民聽之濫也是
  皆陰邪沴氣所由致也平公曰敢問弭妖有道乎師
  曠對曰有人君責躬修德弭妖之道也臣聞天垂妖
  象地見妖符所以譴吿人君使之因變而警懼反身
  以圖政各以其政變之則消除之道也今君宮室過
  侈故土石之妖興焉君誠反躬自責罷不急之役省
  無用之費興舉廢墜賑贍孤寡則天之意也人之慶
  也仁之本也儉之要也夫應天養人爲仁爲儉而和
  氣不臻福祥不至者未之有也妖云乎哉平公曰善
  吳王壽夢有四子長曰謁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
  季札於是王壽夢卒謁以季札之賢也讓之位季札
  不肯當謁乃爲約曰季札賢使國及季子則吳可以
  興乃兄弟相繼飮食必祝曰願吾早死國及季札也
  謁死餘祭立餘祭死夷昧立夷昧死次當季子而季
  子出使不在國庶兄僚乃自立爲吳王季子旣還復
  事之如故謁子光曰以吾父之志則國當歸之季子
  以繼嗣之法則我適也國當吾有僚何爲者乃使刺
  僚殺之請季子爲之君季子曰爾殺吾君吾受爾國
  是吾與子共篡也爾殺吾兄吾今殺汝是則骨肉相
  賊殺無巳時也乃去之延陵終身不入吳而吳以終
  亂焉君子曰季子非賢者也廢其父兄之志不孝當
  取而不取不義舍賊不討不勇徇名以生亂不智不
  孝不義不勇不智其亦悖乎聖人之道矣謂之賢得
  乎夫聖人之所爲道者中也行而宜之之謂中非執
  一之謂也季子之於道蓋執一而巳矣且季子誠不
  欲國也當王謁之卒使光立焉亂原窒矣光不立則
  夷昧之後已立焉以成先君之志可也謂已不當立
  則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亦非歟兄死弟及巳成
  先君之志以有國不可謂非義也僚以庶孽非所當
  立札縱不欲國不可置不問也札置不問又從而服
  事焉光之所爲啓爭端也僚立而光殺之則光者弑
  君之賊也烏有弑君之賊舍之不討者乎夫潔已取
  廉徇一已之名不顧國家之大計匹夫之節也且先
  君所爲欲國及札者覬以興宗國也札不受國一已
  之名則有矣盍亦思國家之亂由是以生也札旣不
  能興宗國反從而階亂焉惡取其爲節也是故廢父
  兄之志不可謂孝也當取而不取不可謂義也舍弑
  君之賊不討不可謂勇也徇名以生亂不可謂智也
  季子之不得爲賢審矣謂季子爲賢者知執一之中
  不知聖人之道所以爲中者也
  齊景公嘗賞賜及後宮文繡被臺榭菽粟食鳬雁出
  而見殣謂晏子曰此何爲死晏子對曰此餒而死公
  曰嘻寡人之無德也何甚焉晏子對曰臣以爲君不
  知已之無德也君誠自知爲無德也是可以言有德
  矣夫奢儉德之分也奢之爲凶德由之則身敗而國
  亡儉之爲吉德由之則身安而國昌此不待智者而
  後知也五帝之盛者莫如堯堯之自奉者茅茨不剪
  采椽不斵土階三尺而已三王之盛莫如禹而禹也
  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惡衣服而致美乎〓冕菲飮
  食而致孝乎鬼神帝王之尚儉也如此身先乎天下
  惠及乎四海故化隆於其時成名於萬世也若夫亡
  國之君則無如桀紂矣桀爲傾宮以逸豫蔑厥德紂
  爲鹿臺糟邱酒池肉林宮牆文畫雕琢刻鏤錦繡被
  堂金玉珍瑋婦女倡優鐘鼓管絃流漫不禁而財用
  愈竭故皆身死國亡爲天下戮夫帝王以儉爲尚其
  後猶流而奢苟奢以爲尚其流莫知所底止矣夫奢
  安可窮哉今吾齊諸侯之國也而君之自奉天子所
  不如君之惠及後宮與臺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繡君
  之鳬雁食以菽粟君之營内自樂延及後宮之族君
  之奢侈去桀紂無幾矣人皆知君之無德也臣亦固
  知君之無德也而未敢以言恐君或自以爲有德則
  臣言無自而入也今君乃自以爲無德臣於是知君
  可與爲有德也故臣願有請於君夫人君之所爲好
  奢者自樂之心勝也樂者人心之所同百姓之所願
  欲而不可得者也由君之意自樂之心推而與百姓
  同之則百姓莫不蒙君之德也且臣所謂推其樂與
  百姓同之者非謂以倉廩府庫之所儲家給而戶頒
  之也君能儉則費用節費用節則財賦足財賦足則
  稅斂可薄矣夫百姓之所爲苦者稅斂之重也稅斂
  薄矣百姓未有不樂焉者也夫樂不同乎百姓德不
  同乎一國者桀紂之所以亡也君如察臣嬰之言躬
  儉以自厲節費用薄稅斂推君之盛德布公之於天
  下使其樂與百姓同之則堯禹可爲也一殣奚足恤
  哉墨子聞之以吿禽滑釐曰齊景公喜奢而忘儉亂
  亡可待也幸有晏子以儉鐫之然猶幾不能勝齊之
  易亡爲存易亂爲治者晏子之功也
  齊宣王出獵於社山社山父老十三人相與勞王王
  曰父老苦矣謂左右賜父老田不租父老皆拜閭邱
  先生不拜王曰父老以爲少耶謂左右復賜父老無
  徭役父老皆拜閭邱先生又不拜王曰拜者去不拜
  者前曰寡人今日來觀父老幸而勞之故賜父老田
  不租父老皆拜而先生獨不拜寡人自以爲少故又
  賜父老無徭役父老皆拜而先生又獨不拜寡人得
  無有咎乎閭邱先生對曰大王社稷主率師徒以出
  游臣王民也故奔走以勞王臣之所爲勞大王者非
  以私故也大王奈何私以待臣耶且大王賜臣田不
  租是欲以富之也賜臣無徭役是欲以安之也富且
  安夫人之所同欲豈臣顧不欲之耶臣誠不敢以私
  累已并累大王也臣聞之王者無私是故天無私覆
  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王者體合天地明配日月故
  其於民也覆載照臨之恩弗敢有偏也偏則爲私矣
  是故力可以富萬民而不得以富獨夫智足以安天
  下而不能以安一戶不敢以私故也今齊地方千里
  千里之民孰非王之所當恤者豈得徒以臣等勞王
  之故私以富安之也且臣聞之王者之欲其民富安
  也莫先於行仁政仁政者何省刑罰薄稅斂而巳稅
  斂薄則國無妄費無妄費則財用有餘而民家給人
  足矣刑罰省則國無濫刑無濫刑則政理不乖而民
  皥皥焉熙熙焉無不得其所矣田未嘗不租也徭役
  未嘗或獨也而其民固已旣富且安矣率土之濱莫
  非王臣大王盍卽今者恤臣之心擴而充之使凡爲
  王民者咸得以富且安矣苟能充之豈特爲王民者
  得以富且安四海雖廣其保之也何難之有書曰無
  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此之謂矣今
  王之愛臣誠甚矣而所以愛臣者則固非臣之所敢
  當也雖然臣竊以王之甚愛臣不如臣之有愛於王
  也何也王之愛臣者以私而臣之愛王者以公也齊
  宣王曰善請先生以爲相
  越使諸發執梅一枝遺梁王梁王之臣曰韓子顧謂
  左右曰惡有以一枝梅以遺列國之君者乎請爲二
  三子慙之出謂諸發曰先王之制禮也記之以儀物
  所以昭秩序辨等殺宣節文敦好愛也是故列國諸
  侯有交聘之禮焉玉帛以將之辭命以通之忠信以
  本之使价以行之儀物必其適也情文必其稱也講
  好而修睦崇德而明義道涂往來弗敢壅也歲時展
  修弗敢渝也是故相接者無非粲然之文也相與者
  無非驩然之恩也於是乎疆埸以安社稷用寕大小
  强弱弗相陵也尊卑上下弗相悖也施及子孫世世
  修好母敢違蔑或相害也此先王之禮有本有文所
  爲貴也今吾子奉其君之命跋踄千里辱臨敝邑曰
  以修聘也然而玉帛筐篚曾弗之將言語辭命曾弗
  之修所以爲寡君遺者梅一枝也其無以薄先王之
  禮而廢列國之典乎寡人懼夫禮之褻而情之矯爲
  好或不能以久也不敢聞命請辭諸發對曰越亦先
  王之所封也先君之受封不得在冀兗之州中國文
  明之地而乃處海陲之際屏外蕃以爲居蠻蜃蛟龍
  襍然以同處華夏之敎文物禮樂之盛不能以素習
  也荒陬僻壤土貢薄瘠不能以備物也然竊聞之禮
  者誠敬其本也儀文其末也敦其本略其末而情以
  親誼以篤者有之矣未有修其末棄其本爲好能久
  長者也㵎溪沼沚之毛蘋繁蕰藻之菜可羞於王公
  可薦於鬼神豈求其儀文哉誠敬以本之也寡君慕
  大國之義爲日久矣以大國之軫念敝邑也用遣下
  臣修問起居以爲譬諸草木臭味之有同故奉梅一
  枝以爲獻曰大國之君庶其鑒于誠敬矣乎君若顧
  惠諸侯綏之以德而惟誠敬之爲重固將徼福於敝
  邑苟徒貴其儀文之備則寡君之獲戾也甚焉梁王
  聞之曰是不亦善於辭令者乎披衣出以見諸發厚
  禮而答之
  魏文侯觴大夫於曲陽飮酣文侯喟然歎曰吾獨無
  豫讓以爲臣哉蹇重舉酒進曰臣請浮君文侯曰何
  以蹇重對曰夫豫讓惡足言也臣聞之人臣之道有
  三焉上焉者以道事君以德感君務在格君心之非
  使君之過弗形焉君之道德日以隆盛巳則何功之
  有周公之於成王是也次焉者君有過乃諫犯顏忤
  旨不顧必力爭之而納君於無過之地乃止君有改
  過之美臣有盡忠之名管仲之於桓公晏子之於景
  公是也其下焉者君有過而不能諫諫不行言不聽
  而不能去坐視其君敗國亡無可奈何而身死焉身
  雖死忠其於國家之敗亡奚補若豫讓之於智伯是
  巳是故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
  君今思得豫讓以爲臣盍亦思豫讓之君果何如君
  哉夫豫讓焉足言也君失言矣文侯曰善受浮而飲
  之釂而不讓
  續志林并序
  古稱文章家自漢唐而下莫盛於宋東都歐陽修氏
  曾鞏氏王安石氏並時迭起而蘇軾氏於其閒爲尤
  傑然者也蘇氏之文長於持論縱橫開闢上下變化
  無不如其意之所欲言雖其理不能皆純而其才氣
  之浩博固將躐漢唐而上之矣余讀其書愛其志林
  諸篇議論超卓而文章馳騁殊可喜中心慕之因竊
  其餘論續爲十八篇陳俚樂於金聲玉振之餘厠瓦
  缶於夏鼎商敦之末亦見其不知量巳然而願學之
  意則庶乎君子有取焉王褘序
  今錄八篇
  周穆王時徐偃王爲國除去刑爭末事君國子民待
  四方者務出於仁義而穆王無道意不在天下四方
  諸侯之爭辯者無所質正咸賓祭於徐焉或謂楚文
  王曰徐偃王好行仁義之道漢東諸侯三十六國盡
  服矣王不伐徐必事徐楚遂興師伐徐殘之徐偃王
  將死曰吾賴於文德而不明武備好行仁義之道而
  不知詐人之心以至此也君子曰仁義天下之本也
  自古有天下者由之以興矣未有由之而亡者也謂
  行仁義而亡者知假仁義之名而不知所以爲仁義
  者也徐偃王之謂也夫徐處淮之南北而得乎地之
  中其爲中國患久矣先乎穆王當成王時卽已肆其
  强暴書所謂淮夷徐戎並興東郊不開是也後乎穆
  王至宣王時其馮陵爲尤甚詩所謂徐方繹騷是也
  當穆王時天下晏安而天子乃無意於天下方乘八
  龍西游與王母晏於瑤池之上逸樂而忘反於是偃
  王時得乘閒而起用其籠絡駕馭之小智煦煦以爲
  仁子子以爲義以聾瞽東諸侯而諸侯之爭辯者適
  無所質正乃咸賓祭於徐庭偃王蓋自謂仁義之道
  爲止於是而王業固可圖而不知所以爲仁義者不
  在是也故未幾爲天子諸侯所不容而國以遂敗身
  以遂亡而偃王顧謂吾好行仁義之道以至此也嗚
  呼藉使偃王誠知仁義之爲道而力行之則民之附
  之者心必堅諸侯之從之者名正而言順湯武之業
  可成也其何敗亡之有惟其不知所以爲仁義而徒
  假仁義之名故不旋踵而敗亡世之論者因以謂湯
  武以仁義興偃王以仁義亡興亡雖殊其爲仁義一
  也嗚呼亦孰知仁義雖一而行之有不同偃王假其
  名而行之湯武則眞知之而行之以無僞者也興亡
  之效固判然不同矣湯武偃王奈何同年而語哉春
  秋之時宋襄公欲圖霸亦徒假仁義以爲名與楚人
  爲泓之戰曰吾文王之師也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
  一戰而敗國以幾亡故宋襄公之仁義卽徐偃王之
  仁義也一則假以謀王而不成一則假以圖霸而不
  就皆假其名而不知用其實者也或曰齊桓晉文亦
  假仁義者也而其霸業以成何歟曰齊桓晉文之於
  仁義善假之者也假之而善故其業以成偃王襄公
  則慕仁義之名而不善假不善於假其敗亡也固宜
  此又其得失之所由分也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
  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遷九鼎焉而周復都酆鄗至
  犬戎敗幽王周以東遷於洛蘇氏曰周之失計未有
  如東遷之繆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然
  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君子曰周之東遷非過也
  謂周自東遷而益衰可也謂國東遷而致衰不可也
  周居酆鄗酆鄗在西故謂洛爲東都自武王遷九鼎
  於洛固已有意於經營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於
  是乎卜洛以建邑而郊邱社壝宗廟市里無乎不備
  是固以洛邑爲可都矣謂洛邑形勢不如西〓之據
  崤函界蜀隴邪則東有成皇西有殽黽背河向伊洛
  其固有之守也謂洛邑土地不如西周爲天下土腴
  邪則左伊右瀍沃衍可以富也而况天下之中寶维
  洛邑陰陽之所和南北日晷於是可取正道里之所
  均四方諸侯於是而取則是則洛邑曷嘗不可以爲
  都也以書攷之周公吿成王使居新邑以爲治王因
  遂東故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是成王嘗至洛邑
  事烝祭矣以詩攷之宣王徵車馬備器械會諸侯于
  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是宣王又嘗至洛邑會諸侯
  矣然則平王之遷洛得非先生之遺意而豈可謂其
  失計乎藉使周因東遷而致衰則日蹙國百里巳非
  一日西彝交侵有甚於戎伐凡伯南征不復有甚於
  問鼎重輕豈至平王以後而然耶蓋周自厲王之亂
  王室板蕩不有宣王以中興之吾見其不待東遷巳
  無周矣宣王之後幽王失德王室又大壞使平王不
  遷周其將不衰乎使文武而東遷周其有不興乎是
  周之所以衰因無令主以振興之初不以遷故也且
  堯都平陽而舜遷蒲坂禹又遷安邑商自契至湯八
  遷盤庚五遷是唐虞夏商之都罔有定止蓋屢遷矣
  奈之何獨以周之東遷爲失計耶遷都之義曰洛邑
  之地四達而平使有德易以興無德易以衰則都洛
  本可以致興而所由致衰者固在於不德也周以後
  漢世祖都洛矣而延祚二百魏孝文又都洛矣而太
  和稱治有德而都洛無有不興之理此古今之所同
  然者然則周有天下傳主三十七而平王以後凡二
  十四主厯年八百六十有七而東遷之後猶五百二
  十八年平王之東遷其果失計乎哉
  漢高帝旣定天下謂羣臣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
  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鎭國家撫百姓給餽餉不絕糧
  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死
  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君子
  曰知人善任使此帝王之略也夫以高帝之雄姿大
  度而當其任使者又皆天下之才其取天下也固宜
  矣方其與項籍俱起叛亡逐秦鹿蚌鹬相持者八年
  高帝之命懸於籍手數矣而籍卒以敗亡者籍專爲
  暴高帝務爲寬大故也高帝之入咸陽也秋毫無所
  犯籍至火而屠之暴與寬大異趨如此楚漢興亡於
  是巳決況籍有一范增而不能用而高帝則攬一時
  之英豪而御之如所謂三傑者皆天下之才也而用
  之各能當其才及其成功且曰吾不如焉是可謂知
  人善任使有帝王之略矣其得天下不亦宜乎雖然
  高帝固善知人爲可尚抑所以任使之道則未免持
  駕御之術以束縛馳驟之蓋有無足多者當韓信爲
  治粟都尉蕭何數言其奇而高帝故不用殆欲激之
  使亡爾旣亡而追得之則信以爲必死矣反遽拜之
  爲大將使其以任遇太重爲過望效死以酬恩不復
  叛而信遂爲漢遇我厚也此在其術中而不知者也
  酈食其爲漢謀撓楚欲立六國後高帝非不知六國
  後不可立也而以問良是特以嘗其心焉耳蓋良始
  惟爲韓報仇又嘗說項梁立韓諸公子橫成君成爲
  王而巳爲韓司徒而又及自褒中去漢而歸韓高帝
  恐良終爲韓不爲漢故因疑其謀以嘗良豈果不知
  六國後不當立哉而子房固且力陳其難以爲不可
  此又在其術中而不知者也蕭何與高帝同起事膺
  尊任守關中漢廷諸臣功無與比盛高帝恐其晚自
  驕以取禍故遣卒爲衛又繫之廷尉以抑折之使自
  謹守以保令終非誠疑何也設誠疑之則已以待韓
  彭者待之矣而何至自污以求免此又在其術中而
  不知者也嗟乎三子者皆人傑然役於高帝術中而
  皆不知而高帝旣知三子之爲人傑矣乃徒以術御
  之不復知有忠信之爲道君臣之際其不俱可惜哉
  亘吾聞之舜之於十二牧武王之於十臣其君臣之
  相與無非忠信之道焉上以誠求下下以誠事上元
  首股肱視同一體烏有所謂相持之術哉嗚呼此古
  帝王之所以爲盛也高帝非不得天下也然其君臣
  之際如此其不有媿於古帝王也夫
  高帝六年叔孫通徵魯諸生起朝儀魯兩生不肯行
  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
  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君子曰兩生之所
  謂禮樂非禮樂也彼以爲禮樂矣而吾謂非禮樂何
  哉彼徒知其文而非其本之謂也記曰禮者天地之
  別也樂者天地之和也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
  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又曰大禮與天
  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孔子之論以爲禮云禮云
  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皷云乎哉孟子之論先之
  以仁義而曰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
  二者是也此禮樂之謂也夫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者
  也聖賢之治身卽其所以治天下國家者也以其不
  可斯須廢者而必俟乎百年亦何其迂之甚也是故
  無本不立無文不行其可損益因革者文也故忠變
  爲質質變而文繼文者不能保其不變也夏變而濩
  濩變而武繼武者或不能保其不變也此皆文之謂
  也至論其本則古今一而已矣孔子所謂百世可知
  者也吾故曰兩生之所謂禮樂非禮樂也禮樂之文
  而非其本之謂也自兩生創是說而漢儒悉宗之終
  漢之世禮樂之說紛如而其大槪則正朔也服色也
  辟雍也井田也封建也雅樂也是皆帝王經制之具
  而掃滅於暴秦者有王者作固當修而明之然漢之
  賢君莫如孝文漢興至是已及百年禮樂之興維其
  時矣而賈生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則謙
  讓以爲未遑惟以德化民故海内安寕烟火萬里成
  康以後稱治者莫加焉至武帝而改正朔矣議明堂
  矣至成帝議立辟雍未作而王莽作之矣至哀帝而
  詔定雅樂罷淫聲矣此三君者其於致治何如也自
  漢以來千數百年之閒有爲之君臣於斯數者未嘗
  不講明之其說易通而易行者正朔服色也言人人
  殊而或行或不及行者明堂辟雍雅樂也其說雖多
  而終不可行者封建井田也夫其可行者因之不可
  行者革之而皆足以爲一代之治則其爲禮樂之文
  而非其本也明矣禮樂之文無與於治道也明矣蓋
  高祖以馬上得天下而輕詩書叔孫通鄙儒也因拔
  劍擊柱之事將肅朝儀以止諠譁乃進儒者可與守
  成之說夫肅朝儀以綿蕞從事其事至末也而通以
  爲儒者守成之事兩生以爲興禮樂之事嗟乎儒之
  爲儒禮樂之爲禮樂止是而已乎至隋文中子講道
  河汾謂其徒魏徵房杜曰先輩雖聰明特達然逢明
  至必愧禮樂及聞江都之變曰道廢久矣如有王者
  出三十年而後禮樂可稱也十年平之十年富之十
  年和之斯成矣其後唐太宗與房杜論興禮樂曰禮
  壞樂崩朕甚愍之有志不就古人攸悲時難得而易
  失朕所以遑遑也徵與房杜皆慚悚而退是數公者
  可謂興王之良佐而明於古今之治體矣雖未嘗以
  故法立制自任至論其輔佐之實則房杜之彌縫魏
  之諫諍皆人臣之所難烏在其媿禮樂也是故以征
  伐取天下者莫如湯武湯造邦之初誥其臣下曰無
  從匪彝無卽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此禮也攸徂
  之民室家相慶此樂也武下車之初列爵惟五分土
  推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此禮也大賚於四海而萬
  姓悅服此樂也然則革命不崇朝而禮樂行乎其閒
  亦烏乎待三十年之久乎故吾以謂兩生之所謂百
  年文中子之所謂三十年皆徒論禮樂之文而非達
  其本者也嗟乎兩生不足道也文中子動以聖人自
  儗而立論若是幾何而不爲叔孫通也哉
  光武遭漢中衰紹恢前緖征伐四方日不暇給而乃
  敦尚經術賓延儒雅開廣學校修明禮樂繼以明章
  臨雍拜老橫經問道自公卿大夫至於郡縣之吏咸
  選用經明行修之人是以敎立於上俗成於下自三
  代旣亡風俗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君子曰國
  家風化之成非一人之爲一日之積也爲之非一人
  故行之也無弊積之非一日故守之也有素此所以
  旣成而益隆愈久而不替者也周之有天下也始於
  文武崇道德隆禮義設辟雍泮宮庠序之敎陳禮樂
  弦歌移風之化敘人倫正夫婦天下莫不曉然論孝
  悌之義惇篤之行故仁義之道滿天下繼以成康持
  盈守成世篤忠厚當其時風俗之隆比屋可封蓋垂
  裕乎八百年之久此豈一人之爲一日之積哉成周
  之後言風化之美者無如東漢矣然非光武躬行於
  其先明章繼志於其後皆敦尚經術修明儒學以爲
  務則其效之所至亦豈能底於盛極乎是故自建武
  永平以至於建初永元上而朝廷下而鄉閭莫不以
  名節相砥礪而不肯一毫苟且以自詭相師成風翕
  然無間此其俗習之美雖其比隆於成周可也及乎
  元興以後閹豎擅政而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爲惡中
  材顧望不知所爲而漢已失其操柄綱紀大壞矣然
  在位公卿大夫有若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
  之徒皆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戮力用公義
  以扶其危直道正言分別其是非黑白不少回撓至
  於勢有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而其執彌堅其行
  彌厲志雖不就而其忠則有餘天下之士聞其風慕
  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如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流
  咸立私論以救其敗闕而其甚者至於解印綬棄家
  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而且以不得與其死以爲
  恥以故百餘年間擁兵專地者雖互相吞噬而猶莫
  不以尊漢爲辭雖以曹操之奸雄擅强大覬非望乃
  至沒身不敢廢漢以自立豈不以名義有在知所畏
  避而自抑乎嗚呼尚論兩漢之習者西漢必曰經術
  東漢必曰名節抑豈知經術者固名節之本而名節
  之爲效其有係於國家天下爲尤重如是夫程子之
  言曰後漢名節成於風俗非自得也然一變之則可
  以至道矣司馬公之言曰敎化國家之急務風俗天
  下之大事惟明智之君子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爲爲
  之大而收效之遠也至哉言乎其政治之龜鑑乎
  曹操權勢日隆蓋昭言宜進爵加九錫以彰殊勛荀
  彧以爲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寕國秉忠貞之誠守
  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悅及
  擊孫權請彧勞軍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
  參丞相軍事彧以病留壽春飲藥而卒君子曰篡逆
  之人將欲奪人之國家必擇正人賢士人望所屬而
  意與已忤者從而中傷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
  惡之不遂也曹操之殺荀文若是已夫文若飲藥而
  死蓋自殺也而謂操殺之何哉蓋文若雖自殺而致
  其自殺者操也雖謂操殺之可也嗚呼君子不幸而
  處國家亂亡之際而欲自立於其間適足以殺其身
  而巳爾雖欲明哲保身有不可得若文若者亦何其
  不幸也且文若可不謂正人賢士者歟當漢之亂豪
  傑竝起文若以爲曹操者庶幾可以圖大事定國家
  故從而佐之凡其與操謀所謂大順大修大德者大
  抵皆匡朝寕國之事豈嘗與謀篡漢哉而不知曹操
  者天下之奸雄懷其鬼蜮之智雖外示恭遜而篡漢
  乃其本心彼董昭逆知其本心者也九錫之謀有以
  中其心之所欲矣文若雖賢而智不足顧謂曹操秉
  忠貞而守退讓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不亦有忤
  其心乎知不足而節有餘不殺其身不止矣操見平
  時文若所與言未嘗逢其志及圖九錫而又忤其志
  使文若而在將己之志不得終成其殺之也固其所
  矣是故文若死操之惡遂成明年而九錫加及孫權
  稱臣稱述天命而操以爲天命在吾吾爲周文王矣
  操死子丕遂篡位而且以舜禹自居矣嗚呼世豈有
  是等文王舜禹也哉朱温將篡唐欲以優人張廷範
  爲太常卿裵樞持其事樞等朝廷夙望温以爲小事
  猶不已從必不肯聽已取天下故肆其誅鋤白馬之
  禍樞等無遺類矣曹操之篡漢朱温之篡唐其惡一
  也操之殺荀彧温之殺裵樞何其所爲之相類耶吾
  是以知篡逆之人欲奪人之國家者必擇正人賢士
  而中傷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惡之不得遂也
  嗚呼以操久蓄無君之心加有大功於天下其移漢
  祚不啻如反掌文若縱忤已其力豈足以沮操當是
  時國之后戚朝之忠良殺戮略盡留一文若夫亦何
  害而操曾不能少容焉文若則死矣而不知篡位之
  司馬懿已儗其後而不察也害能加於其所易制而
  明不足以料其所難圖烏在曹操之爲智哉懿旣制
  魏國命子師及昭並秉重權而昭子炎遂以代魏當
  其時王浚以壽春欲討懿而不克文欽母邱儉以淮
  南欲誅師而不遂諸葛誕又欲以壽春誅昭而不成
  巨奸之鋒夫人將嚙之然人知司馬氏專魏而不知
  養成其惡者由操之不智也故夫司馬氏於魏猶曹
  氏之於漢而已耳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未
  有不仁而得天下者也又曰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有天下者盍鑒觀之乎
  唐太宗有天下貞觀之間天下大治外薄嶺海戶門
  不閉行不齎糧米斗三錢歲斷死獄僅二十有九蠻
  夷君長咸襲衣冠帶刀宿衛太宗歎曰此魏徵勸我
  行仁義旣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見之或曰太宗烏在
  其爲仁義也太宗之爲君大抵仁不勝其武義不勝
  其利者也當其以英武之姿而舉義師於弱冠之始
  一戰而定東都再戰而下河北以至取江陵舉黎陽
  攘羣盜如振槁拉朽其有天下如運諸掌視成湯之
  拯民似矣而陽尊隋以爲名則何異晉文河陽之尊
  周北擒頡利西滅高昌以及破吐谷渾降薛延陀衣
  冠其人縣郡其地視武王之通道似矣而高麗之征
  垂老而不厭則不及齊桓召陵之伐楚太宗之用武
  果三王之義乎四至五覆罪至三訊視古人聽獄之
  辭則審矣而張蘊古之死則未免於濫殺除斷趾之
  法去鞭背之刑視古人肉刑之制則輕矣而李君羨
  之誅則未免於淫刑太宗之用刑果三王之仁乎蓋
  其好大喜功志慕高遠而學問之道有未充故其設
  施制度綱紀雖有足觀而平生所爲類皆假仁義以
  濟其功利之私烏在其爲仁義也君子曰三代而下
  賢聖之君無如太宗矣而顧猶不足焉春秋責備之
  意其毋乃已甚乎夫論仁義之本太宗雖若有愧論
  仁義之功太宗不可謂不盛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
  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然則太宗雖未可以性之
  許之而亦豈可以假之議之哉不然仁義之效大矣
  太宗行之何其易致而速成如是也蓋仁義之於天
  下如饑渴之於飲食人情之所同欲也其所以同欲
  由人心之所同有也況當天下大亂之餘斯民新脫
  迹於水火綏之以仁撫之以義尤易爲力故其行之
  數歲粟米之賤斗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
  人人自厚幾至刑措天下翕然而從化如影響之從
  形聲有不期然而然者此其爲效易致而速成曾不
  待乎必世百年之久不謂之盛可乎太宗之所以致
  是者非其身之而孰致之乎使太宗行之以無倦雖
  至於由仁義行可也而謂其徒行仁義可乎而況謂
  其假仁義不亦過乎且自唐虞之治五百餘年而有
  湯之治自湯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文武之治文武以
  後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爲君其治天下之效如
  此然而猶以其所未至而責備之不得與先王並是
  則文武之前率五百餘年而遇一治世文武之後千
  有餘年而猶未遇願治之君也是不亦責人終無巳
  乎嗚呼唐有天下更十八君垂三百年其間蜀道關
  陜奉天之幸唐之幾亡者數矣而天下終復爲唐焉
  是則太宗仁義之效益不可誣而行仁義之功果毋
  負於太宗哉
  魏徵嘗言於唐太宗曰願陛下俾臣爲良臣無俾臣
  爲忠臣也君子曰人臣委質以事君其義一也而以
  爲有良臣忠臣之異者則以其君有道無道其不同
  焉耳人君有道人臣直道以事之而得明哲以保身
  故謂之良臣君臣之名兩全而無失此處君臣之常
  者也人君無道人臣不容於直道而殺身以殉之故
  謂之忠臣君臣之名兩敗而不全此處君臣之變者
  也是故有禹湯文武之爲君則皋陶伊尹周召之流
  因而爲良臣有夏桀殷紂之爲君則龍逢比干之流
  因而爲忠臣嗚呼使其君爲桀紂而已爲龍逢比干
  之爲此豈人臣之所願乎宜乎魏徵拳拳焉以爲太
  宗吿也旦三代而下受諫如太宗之爲君盡諫如魏
  徵之爲臣可謂各極其志無媿乎君明臣良者矣而
  徵猶爲是言何哉嗚呼此正徵之所爲善諫者也徵
  之意以謂君有道則臣得爲良臣君無道則臣必爲
  忠臣願陛下爲有道無爲無道苟爲無道則臣將必
  爲忠臣矣是殆欲繩其君使不得爲無道云爾不然
  則忠良雖異稱要皆美名而徵亦何擇焉蓋徵非爲
  其身謀實爲其君計藉令其君以無道見醜於天下
  後世而已獨以忠節聞孰與君都顯號臣荷美名而
  臣主之善兩立也抑徵之爲是言蓋亦深知太宗之
  足以爲有道矣苟太宗果不足與爲有道也則與龍
  逢比干游於地下徵其誰有貶哉幸而太宗力致貞
  觀之治而終爲有道之君雖徵之所以諫之者非一
  端安知非忠臣良臣之論有以啓之也雖然良臣未
  始不爲忠而忠臣未有不爲良者也徵之此言抑有
  所矯而言之世有庸回之臣韋脂塞黙惟以持祿固
  位爲務者將必坐視其君之昏愚暴戾而無所匡救
  因據魏徵良臣之言以爲解卒致臣主有兩敗之禍
  嗚呼此又徵之罪人也哉
  儒解
  有用之謂儒世之論者顧皆謂儒爲無用何也曰非
  論者之過也彼所謂無用誠無用者也而吾所謂有
  用者則非彼之所謂無用矣夫周公孔子儒者也周
  公之道嘗用於天下矣孔子雖不得其位而其道卽
  周公之道天下之所用也其爲道也自格物致知以
  至於治國平天下内外無二致也自本諸身以至於
  徵諸庶民考諸三王本末皆一貫也小之則云爲於
  日用事物之閒大之則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也斯道
  也周公孔子之所爲儒者也周公孔子遠矣其遺言
  固載於六經凡帝王經世之略聖賢傳心之要粲然
  其在後世儒者之所取法也不法周公孔子不足謂
  爲儒儒而法周公孔子矣其不可謂爲有用乎噫斯
  吾之所謂儒也其果世之所謂無用者乎且世之所
  謂無用者我知之矣縫掖其衣高視而闊步其爲業
  也呫畢訓詁而巳耳綴緝辭章而巳耳問之天下國
  家之務則曰我儒者非所習也使之涉事而遇變則
  曰我儒者非所能也嗟乎儒者之道其果盡於訓註
  辭章而已乎此其爲儒也其爲世所詆訾而䝉迂瀾
  之譏也固宜謂之爲無用固誠無用矣而又何怪焉
  姑孰潘君章甫儒之有用者也自爲右史卽以嘉言
  讜論上簡主知歷僉湖廣浙東憲所至赫赫有政譽
  用是入中書爲參議遂拜江西按察使夫陪鈞軸總
  憲度國家之任莫重焉而君則迭任之此其爲有用
  夫人之所知也抑余之所知固大有於是者周公孔
  子之道吾將望之儒者之效庶幾賴以暴白於天下
  豈如今日所見而巳乎雖然有用之用難矣而無用
  之用亦不易也若余者蓋業於無用之用流於迂濶
  不能以自返者也君盍有以敎我乎哉余嘗執筆繼
  君後知之也深故於其行解儒以爲贈
  書閩死事
  嗚呼元未天下亂大都小邑棄君叛父而賣降者何
  其眾也於是綱常幾斁矣然其間以節義自見者亦
  時時有焉豈天衷民彝固不可泯耶歲戊申國兵取
  閩以步騎由杉關擣邵武遂克建寕以舟師由海道
  破福州遂取汀劍而興化漳泉皆望風納款閩八州
  不兩月悉平當是時大小守吏亡慮數千百而能死
  者僅得兩人焉曰柏帖穆爾曰迭理彌實此兩人者
  從習於仕宦未必明乎聖賢道德之敎及其從容就
  義雖古烈丈夫何以加焉故特采其事著於篇
  柏帖穆爾者字君壽蒙古人也歷仕素著廉能名至
  正中以選爲福建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行省治福
  州我師至城下城將陷引其妻妾五人上樓上慷慨
  謂之曰丈夫死國婦人死夫義也今城不守吾且死
  若等能吾從乎皆泣謝曰無他志也有死而已卽皆
  引繩自縊死有十歲女度其不能自殺呼詣佛龕前
  紿之曰汝稽顙拜佛可保爹娘無恙也乃拜挈米囊
  壓其背囊米重女卽死囊下獨念宗嗣不可絕而有
  男始三歲命乳媪抱匿旁近民居中仍俾賫金銀自
  隨謂之曰萬一事不測以此贖性命或可全也未幾
  兵入城乃引燈然屋四圍牕有頃火四面發遂焚死
  迭理彌實者字子初回回人也性剛狠敏於吏事事
  母有孝行年四十猶不仕曰吾不忍舍吾母也由宿
  衞用年勞授行宣政院崇敎三遷爲漳州路達魯花
  赤居官三年民愛之如父母時陳有定據閩中諸郡
  甲兵錢穀之政用其私人總制之朝延命官皆不得
  有所與王師比及境總制者卽以城納降勢已不可
  爲仰天歎曰吾不才不數年致位三品國恩厚矣無
  可以報國恩者惟有死耳居無何史報新朝招諭使
  者至禮當出城迓從容語史曰爾第往吾行出矣乃
  被公服詣廳事北面再拜畢取印斫其文又取手版
  書曰大元臣子置案上据其坐以坐卽引佩刀剸喉
  中斷喉以死卽死手執刀按膝坐儼然如生時郡民
  相聚哭庭下斂其屍葬城東門
  嗚呼昔宋季李芾守潭州有元阿里海牙之師至潭
  州陷芾舉室殺身自焚死趙卯發守池州伯顏軍南
  下郡佐舉城降卯發與其妻同縊死死節之烈近世
  罕與爲比者去今百年人稱道之歷歷如前日事抑
  豈特百年閒人稱道之不置雖亙萬世不泯可也嗚
  呼以余觀此兩人視芾卯發何媿焉
  說舟
  盍試觀於舟乎舟楫之利以濟不通無大小均也然
  而其大小之異器則其所載者異量而所施者異宜
  矣今夫一仞之桅五尺之楫楺版之爲舷揭竿之爲
  艣其浮也搖搖然其游也枵枵然其所載也鈞石而
  巳耳其所施也淺溪溢澗而已耳若是者謂之非舟
  焉不可也若夫豫章以爲艣楩楠以爲艦徂徠之松
  以爲艢新甫之柏以爲舵其髙十丈其廣十筵其行
  也山移其止也雲立吳之米蜀之鹽廣閩夷蠻之琛
  貨萬斛之重百產之夥無乎不任載也長河大江重
  湖鉅海危濤複浪之中蛟龍黿鼉天吳罔象之所出
  沒順長風逆洪漲鼓而駕之一息千里矣是亦舟耳
  與向之所云者其毋乃不同乎故曰舟無大小皆可
  以濟不通也然而有大小焉則其爲用不可同日語
  矣嗟乎人之才也亦然才無大小皆足以爲用也故
  其大者則用天下國家而小者則爲天下國家之用
  夫其用天下國家也猶舟之於吳米蜀鹽廣閩蠻夷
  之琛貨無所不容而濟乎長河大江重湖鉅海者也
  其爲天下國家之用者猶舟之所容僅鈞石而行乎
  淺溪溢澗者也其所載也異量所施之異宜將不猶
  大小之異器乎丹陽滕君才宏學博而器宏尤工爲
  文辭受知於君相也久乃自布衣入爲起居注居半
  歲擢僉湖廣憲司事越二年上知其才之可以用於
  大也遂拜爲憲使仍往治湖廣蓋駸駸嚮柄任矣書
  曰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士大夫莫不以是期之余
  與君有交承之誼於其行送之江之滸因說舟以爲
  贈
  雜說二首
  蜈蚣與雞不相類也而其讐最甚雞見蜈蚣必殄而
  噬之人被蜈蚣螫者塗以雞涎痛隨愈然雞死蜈蚣
  輒入其腹囓之不置蚊與鼈不同羣也而其怨尤深
  鼈被蚊嘬無不斃而人欲辟蚊者粉鼈甲骨爇之蚊
  聞其臭率皆避去卽不避無能生存者夫蠢蠢之物
  有知而無識者也蜈蚣見殄於雞雞雖死矣必復其
  讐於旣死鼈見斃於蚊蚊固生也猶報其怨使不能
  生物性之烈有如此嗚呼人有識矣操害人之心而
  不顧人之讐怨於已亦何其不善自恕也哉
  蝟之爲物毛善刺人能跳入虎耳虎或噬之蝟皮頑
  不能死則穴虎腹以出而其性惡鵲見鵲便自仰腹
  受啄烏賊之爲物無有皮介每暴於水上狀若已死
  人取之易甚而其性好烏烏有下啄則卷而食之嗚
  呼謂與烏賊其形相異也其好惡不相侔也謂〓然
  而可畏烏賊塊然而可狎〓然可畏者宜能害鵲而
  反受害於鵲塊然可狎者宜不可害烏而卒致害於
  烏此其理誠有不可解者然則人固有〓然而惡人
  者其可畏塊然而好人者其可狎耶
  王忠文公集卷十五
  明王禕撰 郡後學胡鳳丹月樵校梓
  急就章幷序
  急就章小學之流也漢元帝時黃門令史游始爲之
  初秦李斯等作蒼頡爰厯博學等篇而漢興以來徒
  隸之字是用字學日以不正游乃取其篇中正字類
  而韻之爲三十二章東漢杜度張芝善藁法用以寫
  此章號章草世遂爲草書起於游而不知游所用者
  本正字也其學至唐猶傳蓋所傳者讀而其體則無
  傳矣宋大儒廬陵歐陽公及四明王應麟復以州名
  姓氏爲之則皆棄其體而用其讀者然今之習其讀
  者固亦鮮也余治經之暇偶取禹貢詩周官山川草
  木鳥獸六官之名爲三篇以示諸子姓殆猶續古小
  學之遺意非敢爲博雅君子道也
  禹貢山川名急就章
  混沌旣判二氣分清升爲乾濁爲坤凝而結者山嶽
  安其融而液江河奔錯峙雜流互以陳井列棊布莽
  芸芸洚水滔天未得平下民昏墊汨且泯蛇龍猛獸

知识出处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二十四卷,《四庫書目》已著録。顧世不概見,惟潘氏《乾坤正氣集》中載公集二十卷,爰鈔出,校訂付鎧,而弁其首曰:吾儒讀聖賢書,欲以輔世翼教,楷模人倫,則文章、節義,二者均不朽。而兼此者,或代不數人,或數代不得一人,蓋其難也。吾於忠文見之矣。公學有淵源,師黄友宋,其爲文醇樸宏肆,下筆千言,如霆驚電激,濤涌波迴,讀者舌搞而不敢下,莫不嘆其極文章之鉅觀。不知公之文章,公之節義爲之也。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故其發於文者,磊磊落落,適肖乎其衷之所藏,而不能掩。觀公之銜命滇南,義不屈辱,卒以身報高廟。特達之知,至今凜然有生氣。然則公即不以文章著,而其争光日星者,固自若也,又況其文之足以信今傳後耶!如公者,古何人哉?古何人哉?集中《青巖叢録》及《華川卮詞》二種載在《學海類編》者,已刊成單行,兹不復重出云。同治九年夏月,同郡後學胡鳳丹月樵氏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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