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文公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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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王忠文公集》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20014107
颗粒名称: 王忠文公集卷五
分类号: I207.62
页数: 21
页码: 一-四十二
摘要: 本卷记叙了是一个包含了多个记事的文献,每个记事都以不同的地点为背景,包括沧江书舍记、知学斋记、天机流动轩记、陈氏万卷楼记、思㜫人辞后记、钱清江浮桥记、青岩山居记、龙泉王先生祠堂记、王氏凤林亭记、醉经堂记、大事记后记、灵谷书院记、云林小隐记、杨氏义塾记、心迹双清亭记、郑氏水木居记、开先寺观瀑布记、游白鹿洞记、游栖贤院观三峡桥记等内容。
关键词: 文集 游记 历史

内容

滄江書舍記
  滄江書舍徐君方舟之所居以讀書者也桐廬濱江
  爲縣君居在縣北距江不百武而近蓋唐比部方公
  勛之別業而宋名臣方公慤之故居君間來屬予爲
  文記其舍壁夫書之在天下可謂博且廣矣聖人之
  經儒者之傳諸子百家之著述歷代太史之紀錄以
  及天文地理陰陽律歷兵謀術數字學族譜之雜出
  敷落旁行虞初稗官燕談朏語之並興其爲說不同
  爲敎亦異而其爲書類皆學者所當讀而通之者也
  雖然學問無窮歲月有限誠有不能徧觀而盡識者
  而惟聖人之經則弗可以莫之究也是故易以明陰
  陽之理書以紀帝王之政詩以道人之性情春秋以
  示世之賞罰禮以謹上下之節文樂以通天地之氣
  運凡先王之道所以立天下之大本先王之制所以
  成天下之大業者皆於是乎在然自戹於秦訓詁于
  漢聖遠言湮愈傳而愈失時異事易愈變而愈非其
  流弊遂有不可勝言者矣且仁義性命中誠太極鬼
  神皆所謂道也妙極乎無聲無臭而不離乎匹夫匹
  婦之所知皆講學之樞要而乃以善柔爲仁果敢爲
  義氣質以爲性六物以爲命依違以爲中鈍魯以爲
  誠元虛以爲太極冥漠以爲鬼神或至以佞爲忠以
  詐爲信以察爲智以蕩爲情以貪爲欲以反經爲權
  捷給以爲才誦詭以爲術而世皆謬迷於聞見之陋
  莫之或省若夫法制之遺其弊尤甚井牧以居民而
  邱乘卒伍之不合則參以管仲穰苴之法封建以經
  國而百里五百里之不同則託諸歴代之異郊邱禘
  袷大事也或以郊邱爲二或以禘袷爲一焉廟堂明
  堂大典也或以爲異所而殊制或以爲一廟而八名
  焉帝號官儀悉承秦舛郊兆廟室雜踵漢誤以及貢
  賦選舉之設皆不過一切之法而巳嗚呼六經之書
  先王道學治具之所在而後世所取法也然其爲說
  之弊乃至於是蓋千數百年宋河南程子關中張子
  者出始克實踐精討而聖賢明德之要帝王經世之
  規所以垂憲後世者乃大有所發明其後朱文公張
  宣公呂成公一時並興而當其時如永嘉薛氏鄭氏
  陳氏葉氏閩中林氏永康陳氏後先迭出各以所學
  自成其家大抵均以先王之道爲已任以先王之制
  爲必行而所以立天下之大本成天下之大業者咸
  燦然方册間矣然及于今學者顧遂因儒先君子講
  習旣明之餘因循苟簡承前襲舊習矣而不察行矣
  而不著甚者以先王之道爲莫之可行以先王之制
  爲無所於用夫然故書自爲書人自爲人而學爲空
  言矣嗚呼此其爲弊不有甚於前日歟是故學者之
  於經不可徒誦其文而已也必將求其道以淑諸身
  明其法以用於世蓋惟誠求而實見篤信而力行然
  後知人之貴果可以爲聖賢果可以位天地育萬物
  而所學不徒爲空言也予夙有聞於此竊嘗有志而
  願學焉比與君定交錢塘辱遣其子膺從予遊會予
  亟東歸不得與之相講習故因道余所聞者書以授
  膺以復于君并請揭諸舍壁以爲記
  知學齋記
  人不可以不學而非所當學不可以爲學知所當學
  而學焉斯可以言學矣所當學者何聖賢之道是也
  聖賢遠矣而其典籍具在其言可考其道可求勉焉
  以至也知其學而學焉雖未至於聖賢葢亦聖賢之
  徒也夫人莫不有是性也有是性則有是才盡其性
  而充其才者聖賢之所以爲學也性者萬物之一原
  非有我之得私也盡性則理之在我者無不明而視
  天下無一物之非我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誠爲能盡
  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
  物之性夫謂之盡人盡物之性則天下含智之人有
  翹之物舉必待我以遂其生樂其所矣所以然者由
  我之盡性而又有我之才有以應之也是故家國天
  下之事眾多不易爲也而所以品節彌綸之者非才
  則莫有以應之周子曰才與誠合則周天下之治也
  葢盡諸已而及乎人物者性之所以盡也盡乎人物
  而本諸一已者才之所以充也性出于天才出于氣
  而氣亦天也盡其性充其才則有以合乎天矣合乎
  天而無間焉則與天爲一矣而其至於是也亦本于
  誠而已矣是故盡性至命未有不本於孝弟也窮神
  知化未有不由通于禮樂也大至於位天地育萬物
  而實不外乎屋漏之無愧妙極乎危微執中之奧而
  實不離乎匹夫匹婦之所知自小學以底大成本末
  雖殊而無二致自一己以對天下體用雖別而皆一
  理所推者廣而所守者可謂簡所行者若近而易知
  而所任者不可不謂遠且重也此聖賢之學所以爲
  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
  平者也堯舜禹湯文武之爲君皐陶伊傅周召之爲
  臣孔子顏曾思孟之所以爲敎者其不以此也歟嗚
  呼三代以還聖賢之學於是不明不行也久矣當戰
  國時蘇張以縱橫之學行管商以功利之學顯申韓
  以刑名之學見楊墨以異端之學名及漢有黃老淸
  靜之學有專門訓詁之學有災異之學有讖緯之學
  至晉有淸虛之學至梁有佛氏之學至于隋唐又習
  爲詞章之學百家之所立各奮其私說一代之所尚
  皆徇乎時好道術爲天下裂至于宋蓋千數百年其
  閒如荀卿揚雄董仲舒賈誼王通韓愈氏歐陽修氏
  庶幾明聖賢之學矣而其道不大顯諸葛亮陸贄范
  仲淹司馬光蓋欲行其學矣而亦未能以有爲也惟
  舂陵周子者出始有以上續千載不傳之統河南兩
  程子承之而後二帝三王以來傳心之妙經世之規
  煥然復明於世關西張子因之崇執禮之敎考三代
  以示方來推一鄕以達天下皆可謂卓哉聖賢之學
  者矣迨考亭朱子又集其大成而折衷之廣漢張子
  東萊呂子皆同心僇力以閑先聖之道而當其時江
  西有易簡之學永嘉有經濟之學永康有事功之學
  雖其爲說不能有同而要爲不詭於道者豈不皆可
  謂聖賢之學矣乎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
  故不過此聖賢之學所以爲盛也智足以知一偏而
  不足以盡萬物之理道足以爲一方而不足以適天
  下之用此百家之所立一代之所尚其學所以不足
  貴也人莫不有耳目肺腸也而莫不誘於高遠蔽於
  淺陋天之與我可以爲聖賢者不能以自信也有能
  知性之具於已者不可不盡才之盡乎人者不可不
  充篤信實踐而本之以誠焉雖未至於聖賢獨不可
  謂聖賢之學者歟吾友天台徐君大章非其學不學
  而慨然有志於聖賢之道者也故名其所居之室曰
  知學嗟乎君子之於學豈徒知之而已乎知之則必
  能好之好之則必將至之以不止勉焉以求其至可
  也吾故推本聖賢之學與大章商略之大章亦尚有
  以敎我而同底於成哉
  天機流動軒記
  浦陽戴叔能氏所居之軒曰天機流動者東陽陳先
  生樵金華胡先生翰旣皆爲之記叔能且謂其友烏
  傷王禕曰子能復爲我一言乎禕惟二先生之言其
  旨不同而要各有所本叔能徵言於禕豈以二先生
  之言猶有未盡乎抑以禕言或能有出其言之外乎
  故久而未敢以復命雖然禕嘗觀於物察乎造化之
  理而得其說矣其敢終于吾叔能愛一言哉夫造化
  之理一至誠無息之妙而已易之爲卦取象有八曰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是八者
  爲物不同而其爲理同一至誠無息之妙者也夫天
  確然在上者也而日月之代明寒暑之迭運其行至
  健未始或息也地隤然在下者也而草木之並育河
  嶽之悉載其承至順未始或息也山人見其爲止也
  而物俱由以成未嘗息焉澤人知其爲說也而物咸
  賴其潤未嘗息焉雷若有時而息矣而復于地中風
  若有時而息矣而升於地中亦未嘗有息也水游息
  而常流火繼明而常照又皆不息者也非特此也凡
  物之有形於天地閒者其消長絕續生生不息舉無
  異於是焉其所以不息者何莫非至誠之妙造化自
  然之理也造化自然之理所謂道體也道本無體然
  體物而不遺故妙萬物而無不在與萬物相爲用而
  無窮也吾故觀於物察乎造化之理而知爲至誠無
  息之妙也中庸曰至誠無息叔能有取於天機流動
  意豈不謂是乎天機之流動豈非造化自然之理至
  誠無息之妙乎然而觀物以察其理察理以反諸身
  者學之要也故君子所以貴乎體驗之功也天之健
  也地之順也吾因以充吾健順之德而自强焉山之
  止也吾因以成物而不倦澤之說也吾因以潤物而
  不厭觀水之洊習吾因以常德行觀火之繼明吾因
  以常中正觀風雷之恆吾因之以久於道而立不易
  方此之謂觀物而察其理察理而反諸身也反諸身
  者誠之之事也誠之之至則誠矣中庸曰誠者天之
  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自誠之以至於誠純而不已
  謂之與天合德可也嗚呼爲學之要其有外於是者
  乎不出於是不足以成其德而叔能獨有契焉則其
  體驗之功殆庶幾矣故於禕言復有徵者豈自信之
  未篤而猶有資於人乎禕也於學蓋有志焉而鹵莽
  滅裂不能從叔能游於高明之域輒誦所知如此以
  復叔能叔能之所與游而密者宋先生濂亦禕之所
  師友焉者也儻過叔能幸爲相與訂定之
  陳氏萬卷樓記
  臨海陳氏有藏書之樓曰萬卷樓其書之藏以卷計
  者不啻萬數而曰萬卷焉者萬盈數總稱之也陳氏
  世儒家五季時自金華來居縣西之松里族大以蕃
  衣冠相繼至宋少卿府君始卽所居作樓藏書逮其
  諸孫大著府君復新之入國朝大德閒大著之季待
  制府君又新作之而聚書亦多矣樓爲楹閒者五東
  西兩偏皆實以書虛其中以爲賓客之所登覽而歲
  延名師集弟子肄業於樓下宏壯而亢爽四面谿山
  環繞如拱下臨廣池荷芰交茂其北則忠順堂存焉
  待制之孫模子雋頃留京師予辱與爲友嘗以記見
  屬會予南歸不果爲子雋尋以使事至錢唐復請予
  記乃爲之記曰載籍者先王道術之所寓也文藝之
  文箋疏傳註之說諸子之述作歷代史氏之紀錄以
  至天文地理歷法律數權謀兵略字學族譜之傳星
  官樂工山農野圃旁行敷落虞初稗官之遺與夫論
  美刺非感微託遠山鑱家刻浮謗詭異之詞章皆三
  皇五帝以來下更秦漢以迄于今聖人賢者魁傑之
  士鞠明究曛竭精憊思各推所長而載之於此可謂
  博矣然於天地人物小大精粗之理修身理人家國
  天下治亂安危存亡之故莫不具在反而取之又不
  可不謂之約也故爲學者于凡載籍求之必博而取
  之必約求之不博則無以極其廣而於道術之分裂
  不能會其異而攻其偏取之不約則無以守其要而
  於道術之純全不能得於心而推諸身故曰博學而
  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夫學而至於能約而有得於
  心則道在我矣在我者重則外物不能累我矣苟能
  推之則大可以用天下國家而小可以爲天下國家
  之用矣如弗用焉則又將以吾自得于心者託之言
  語垂諸載籍而已矣嗚呼此君子之爲學所以有賴
  于書也今陳氏之所藏書無所不備而陳氏之用於
  世皆書故也近而論之大者以宏材碩學擢倫魁躋
  膴仕爲時名卿待制以宏才奇烈卓然樹立尤一代
  之偉人旣皆見于用矣而書故在也是以子雋尊父
  員外君克謹其承享有祿仕以子雋兄弟益祇厥紹
  方嚮進用詩書之澤實有衍哉陳氏子孫游斯息斯
  俯覽遺編仰瞻華搆念前人積累之不易而繼嗣之
  惟謹肆力於學固有所不能自已者矣予故因子雋
  之請爲著其說特詳云
  思媺人辭後記
  思㜫人辭一首吾友宋景濂氏所著其著此辭蓋深
  閔東萊成公呂氏之學不復講也嗚呼呂氏之學可
  不講乎夫自唐虞而降七聖所傳洙泗而下四子所
  授斯道之統由周衰以來不絕如綫大抵溺于訓詁
  辭章之習者不能究道德性命之原怵於權謀功利
  之術者無以見禮樂刑政之本而又異端邪說橫流
  錯行其閒而不可遏道之不明亦旣甚矣歷千數百
  年至宋東都而後河南二程子出始續其旣絕之統
  斯道賴以復明及南渡後新安文公朱氏集聖賢之
  大成而廣漢宣公張氏以及呂氏同心僇力以閑先
  聖之道三氏鼎立皆奮然自任以道統之重者也維
  呂氏自正獻公踐修相業其子榮陽公實受業程子
  之門奕世載德是生成公本諸家庭文獻之淵源博
  諸四方師友之講習其學以孝弟忠信爲本收斂持
  養爲要會諸理以成身推諸已以成物凡天地之運
  化萬物之糾紛世故之推移人事之始終悉加尋釋
  夙夜靡遑其著書立言皆以羽翼六經而尤長於史
  無非明民至理經世大法推而廣之足以尊主而庇
  民引而遠之足以立敎而垂世蓋稟之旣厚而養之
  者復深取之旣博而成之者復備究其所至蓋庶幾
  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建諸天地而不悖
  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矣故其
  與朱張二氏同功一體均爲道學所宗師迄于今茲
  其能使大道以明而人心以不蔽學術以不繆者伊
  誰之力也嗚呼呂氏之學可不講乎呂氏定居于婺
  至成公蓋三世故婺于公爲闕里公之沒已百五十
  年年運而往前修日遠後生晚進能自興起以圖繼
  其廢墜者曾寥寥無聞焉景濂生公之鄕特起而拔
  出其學博其志篤恆以呂氏之學不講爲已憂而不
  勝夫景行之思思之不可見故辭而著之託物連類
  婉而成章其意蓋眷眷焉是殆將以呂氏之學爲學
  者乎禕與景濂居同郡學同師而竊亦有志斯事故
  景濂此辭旣成卽書以見貽嗚呼前修遠矣墜緒茫
  茫懸千鈞於一髮使之旣絕而復續不在我後人之
  自力乎昔者竊聞之公常誦程子之言曰寕學聖人
  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其立志蓋如此然則欲學
  公之學者其可不志公之志哉因疏其說於辭後旣
  以復景濂且用自勉云爾
  錢淸江浮橋記
  錢淸江古名浦陽江俗名小江在山陰東北五十里
  江北則蕭山境也禹貢三江旣入韋昭注三江者松
  江錢唐江浦陽江也十道志云婺州浦江一名浦陽
  江蓋江之導源實出於此北流一百二十里入諸曁
  溪又東北流由峽山直入臨浦灣以達于海十三州
  志云江水至會稽與浙江合自臨浦南通浦陽江亦
  謂由臨浦而北則達浙江而入海也而酈道元水經
  注云浦陽江導源烏傷東逕諸曁東流南屈又東迴
  北轉逕剡縣又云浦陽江東北逕始寕又云東逕上
  虞烏傷今義烏浦江乃其故地謂之導源信矣始寕
  卽上虞剡縣今嵊縣信如其言以爲東迴北轉則是
  自山陰會稽泝曹娥江由上虞至嵊縣也非也又云
  餘曁之南餘姚西北浙江與浦陽江同歸海餘曁卽
  諸曁距餘姚二百餘里謂餘姚西北浙江入海亦非
  也又云臨平江上通浦江下注浙江臨平在浙江之
  西其源殊別謂浦陽江與之通尤非也蓋道元之論
  以謂東南地卑萬流所湊故川舊瀆難以取悉又未
  甞身履浙江以東故其誤如此案地理志柯水東北
  逕永興東與浙江合謂之浦陽江永興卽蕭山而山
  陰北二十里有柯橋其下爲柯水注于江然則浦陽
  江發源浦江逕諸曁入臨浦而後合柯水由蕭山以
  達于浙江而入海古今蓋不易也其復名錢淸者後
  漢劉寵作守郡中大化及去山陰有五六老叟人齎
  百錢送寵寵爲人選一大錢受之尋投諸江故後人
  因名江曰錢淸今俗唯稱錢淸而不復道其爲浦陽
  者地因人而著也江自臨浦而東若干里是爲柯水
  所注卽所謂錢淸其地控驛道而江流至是勢以益
  大又潮汐之所經操舟而渡動致覆溺舊有浮橋蓋
  比舟爲梁以濟不通而近歲廢不治厲深濟盈涉者
  吿病至正十七年秋寕夏吳君以憲臺行軍都鎭撫
  分鎭蕭山山陰兩縣覩橋之廢慨然歎曰是不亦有
  司之缺失歟亟命裒民戸之義助斥公帑之羡儲計
  其物力度程而新作之凡爲舟十有二上架板庋相
  屬以爲梁其長三百有六十尺廣十有七尺聯之以
  鐵䊺䊺如橋之長而維其兩端於南北隄使舟常比
  而梁常屬與波濤相上下雖水湍悍而往來者固無
  虞人莫不以爲利也橋成衆欲書其事於石以永君
  惠而以文屬之禕古者辰角見而雨畢則除道天根
  見而水涸則成梁橋梁之修有司之常事耳今會稽
  憲臺治所號稱會府而錢淸當四會之衝橋以濟人
  厥繫斯重乃皆坐視其廢曾弗之顧君方挈兵民二
  枋以護臺治威望素著而且以惠利及物爲先務故
  茲橋以廢爲成有所不難夫焉可以有司之常事例
  論乎是故門關道路廬館舟梁修除以時非直爲觀
  美也凡以通國野敬賓旅恤老幼遷有無實三代爲
  政之法而周官尤謹著之當時覘陳議鄭皆不越是
  而近世亦有以驛傳橋道觀人者今君之於橋役不
  以諉之有司而汲汲力成之其可謂善爲政矣春秋
  之法常事不書是役之成固不宜於不書禕固備書
  其事而并考夫地理之沿革特詳焉君名買里古思
  字善卿起家進士調紹興錄事司達魯花赤今擢江
  東建康道肅政廉訪司經歷仍留鎭山陰蕭山云
  靑嵒山居記
  靑嵒去義烏縣南十里其山由東陽兩峴峯西來三
  十里至于龍門勢益穹窿由龍門而西又二十里是
  爲靑嵒至是山支爲二南支則重巒疊嶂北支則崇
  嶺峻嶠皆迤邐西行方二支之分也有山從中出峯
  阜圓粹纍纍若聯珠曰齊山而其勢遂卑南北兩山
  勢相環護左昂右伏當其前如龍虎齊山儼然而中
  居齊山之陽坦爲平壤廣袤可一里民居廬雜處其
  閒者皆傅氏其外繞以雙㵎㵎源出于二支之所分
  夾齊山而出至是乃合而爲一行二三里與羣水匯
  爲大陂曰新塘而塘適當西山昻伏之會塘外復有
  一小山巋然特起若遏水之衝者大抵雙㵎之外兩
  山之閒陵谷幽邃川原夷曠而草樹甚繁茂雅宜爲
  隱者之居初傅氏有以才學顯聞仕爲侯官主簿曰
  光龍者與子祖母爲同產故傅氏子外家也至正乙
  未之春子始至焉愛其雙㵎内屬兩山外拱淸淑之
  氣若有所鍾乃卽傅氏居旁度平壤之中買隙地數
  畝結屋居之爲屋僅三數楹閒屋外植以竹木右偏
  別爲小軒度書其内讀書之餘出緣㵎而行南㵎水
  稍深菖蒲生石上與異草靑翠相錯絕可愛北㵎水
  淺稍雨水激石面聲潺湲輒不休有老梅數株偃蹇
  橫岸側由雙㵎所合直兩山之閒而西望金華芙蓉
  峯近在目睫可攬也予於是居而樂之若將終身焉
  或謂予曰仕與隱其趨不同也古之君子未嘗不欲
  仕特惡不由其道耳吾子學先王之道且將爲世用
  胡爲而遽言隱耶予吿之曰仕隱二趨吾無固必也
  十年以來吾南走越北走燕而惟利祿之是干其勞
  心苦思殆亦甚矣是豈志於隱者乎今天下用兵南
  北離亂吾之所學非世所宜用其將何求以爲仕藉
  使世終不吾用吾其可以枉道而徇人則吾終老於
  斯益研窮六藝百家而考求聖賢之故然後託諸言
  語著成一家之書藏之名山以俟後世何不可哉君
  子之行止視時之可否以爲道之詘伸是故得其時
  則行守窮山密林而長往不返者非也不得其時則
  止汲汲於干世取寵勇功智名之徒尚入而不知出
  者亦非也一山之隈一水之涯特吾寄意於斯焉耳
  吾之行止安敢固必乎哉或者無以詰因疏其言揭
  諸壁閒爲靑嵒山居記
  龍泉王先生祠堂記
  君子之制行不以出處爲閒而能忘已以爲人其可
  謂志於仁也已夫天地萬物舉吾一體仁者之心也
  故凡人之顚連而無吿者苟吾力足以振之則務以
  推吾志之所爲而所居之地始不暇計古之人蓋有
  處畝畝之中而以天下自任一夫一婦不獲其所若
  已推而納諸溝中者非其志於仁故歟是故身不必
  尊也要其心之厚於仁人物不能俱使其盡性也要
  其仁之不忘於其心君子之於仁如是而已爾嗚呼
  古人吾不得而見之矣有若龍泉王先生者不其庶
  幾于此乎先生諱毅字剛叔別以木訥自號夙稟異
  質篤志問學蚤從上饒鄭君原善游旣聞聖賢求仁
  之方及登金華許文懿公之門又有得乎理一分殊
  之旨所學一出于正敎授鄕里戸外之履至無所容
  講解經義於天理人欲勝負消長之際尤極懇切感
  悟者或泣下鄕邑化之皆薰爲善良人有善稱道之
  不置有不善引而敎之納諸無過之地乃止其鬬爭
  不能直者不求直于有司而取直於先生之一言率
  悔服而去會歲祲先生勸邑長發閭右之羡粟以賑
  餓者全活數萬計有以患難疾苦來吿必竭力營護
  而拯捄之斧鑽在前弗恤也蓋其飭已厲志動以古
  人自儗其心恆皇皇焉務推已以及人視凡物之失
  所若己不得辭其責者其風槪節操雖古篤行之君
  子何以尚之至正甲午盜起旁縣良民被害甚先生
  領鄕兵往禦之里井恃以爲安夫何遺孽之未殄者
  陰設狡謀而先生竟不幸遇害矣嗚呼先生隱居約
  處非有當世之責也而忘已以爲人如此謂其爲志
  於仁非與或者顧以出位訾先生其亦淺之知先生
  矣先生之心世固孰能明之歟先生之沒門人胡君
  深旣勒兵討賊申復讐之大義又與章君溢等卽其
  所居蓋竹里爲祠以祀之則禮之以義起者也祠之
  建在乙未之歲屋室規制完飾具美且合財置田若
  干晦用其入爲歲時祭享之需祠之所宜有者靡不
  畢具於是胡君章君乃以記屬於禕夫以先生畜德
  孚道以化於其鄕沒而獲祭於社固爲無媿而門人
  弟子尊其尊賢其賢以致謹於祠事其不足以矯末
  俗勸後世哉是用推述先生學行之槪刻諸牲石以
  詔來者其詳已見金華胡君翰所爲墓志宋君濂所
  爲家傳茲不悉書
  王氏鳳林亭記
  鳳林亭吾王氏之所作也鳳林鄕名在義烏之南鄙
  故老相傳嘗有鳳凰至因以名其鄕今來山之陽復
  有小山巋然起於平壤之閒卽其地也王氏之先太
  原人唐末五季之際有諱彦超爲節度使者自會稽
  來居焉是爲始遷之祖厥後子孫曰蕃以衍至宋皇
  祐五年固登進士第仕爲恩陽令義烏有進士實自
  恩陽始而禕之十世祖宣奉公悅九世祖正議公永
  年逮七世祖中散公寕朝請公寅復自鳳林遷居縣
  東之沙谿其分適他邑而顯者在金華則尚書莊敏
  公師心丞相文定公淮在浦江則太常忠思公萬皆
  同出於鳳林而鳳林王氏之盛號稱衣冠家著聞東
  南矣若吾族之世居鳳林者雖不表顯以自見而能
  以詩禮相傳襲守其家業而不隕宋之季年嘗卽山
  之麓作亭焉以爲宗族歲時之所會聚卽所謂鳳林
  亭也歲久而亭廢今族子德生又因故址而重作之
  遵先志也嗚呼王氏之居鳳林鳳林之有王氏四百
  餘年於茲矣林姿谷態藹然如昔曾不與時而變遷
  凡吾族人遠近親疏固有閒也而追念厥始千百人
  之身同出於一人之身初曷有親疏遠近之閒哉登
  斯亭者觀夫水之有源木之有本尊祖敬宗之念孝
  弟之心其必油然而生矣且吾祖宗奕世載德厥維
  源厚故其澤延于今愈久而愈綿所謂德之厚者其
  流光也我後之人纘承遺休繼迓先祉有引而弗替
  必將圖無愧于前人或以功業而名世或以文章而
  華國出爲邦家之瑞而羽儀於天朝豈非所當自致
  者乎雖然豈惟吾族人凡鄕之人之至於斯見夫源
  之深而流之長也本之茂而末之昌也歆豔之意不
  能自已其不奮起作興思致於光顯而求儷美於吾
  王氏乎詩曰鳳皇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
  多吉士維君子使媚于天子此禕所望於吾族人與
  吾鄕人者也書諸石以爲記用以吿來者云
  醉經堂記
  中山竇君伯輝有讀書之堂名曰醉經故國子祭酒
  孛木魯先生君所師也名實其所命且嘗爲之記而
  文軼不存今戸部尚書貢先生於君爲同舍生續又
  記之而論或弗及詳於是君復徵言於禕禕惟聖人
  之道猶通衢之尊也酒注於尊而尊設於通衢人之
  過之者咸得挹而飲之隨其分量莫不有獲而沾醉
  焉人之於聖人之道也亦然其至也者造其深而樂
  之猶能飲者之飲其醇而多也其未至焉者涉其淺
  而好之猶不能飲者之飲其醨而少也或飲而多或
  飲而少而莫不獲醉焉由人之分量淺深有不同非
  道于人有淺深也然則聖人之爲道也曷從而求之
  曰求之經經者聖人之道之所載也易以明陰陽書
  以紀政事詩以理性情春秋以示王法禮以謹節文
  聖賢傳心之要帝王經世之法皆於是乎載焉所謂
  道也窮經以求夫道味道而會諸心心與道一融液
  而無間則自得之妙莫有知其所以然者矣斯不亦
  醉經之謂歟今君年旣艾而學不倦累官郡博士所
  至以經術敎授弟子見推儒林蓋其有得於經深矣
  其於聖人之道不猶能飲者之飲其醇旣多而沾醉
  歟漢世儒者或皓首不能窮一經汨於訓詁而昧其
  指趣故也是故訓詁經之糟粕也汨訓詁以求經猶
  啜糟粕以求醉其有醉焉者幾希矣吾是以知君之
  於經其所得者爲旣深也承學之土來登斯堂者尚
  亦知夫淵源之懿也哉禕於二先生無能爲役姑誦
  所聞復於君以爲後記
  大事記後記
  東萊先生呂成公躬任斯道之重諸經旣皆有所論
  著而於史學尤長其用古策書遺法作大事記誠史
  家之大法也當時朱文公蓋深服之謂自有史策以
  來無如此書之奇者初公爲是書務存古意故其與
  解題各自爲書今則春秋經傳相附之例以解題附
  見于各條之下雖知非公之本意而庶幾習其書者
  獲便于觀覽閒竊以臆見復加蒐輯而補其一二不
  謹之罪則固所不敢逃也
  靈谷書院記
  靈谷書院在塵湖山中塵湖者貢溪之名山崇峻而
  幽邃最爲奇勝與龍虎山相距十五里相傳昔有學
  仙此山者常見羣鹿飲湖水塵鹿之大者故山以得
  名由饒嶺之阿從山阯東陟有大石中判離立澗隈
  作門焉曰龍磜關由龍磜行數十步北過㵎兩崖壁
  立從崖隙仰見靑天如橫石梁白水兩道迸落崖底
  蜿蜒數仞若龍狀曰靑天白龍由澗北往東行俯瞰
  靈湫湫前百十步兩石偶立如削者雙劍石也逕折
  經石下邐迤過濯纓澗澗流至是泓渟而深洌可濯
  可浴過此而行稍就夷曠有雋峯出澗南峯下石室
  可坐數十人別取道涉澗乃至其處曰得道巖有仙
  者祝氏嘗居之又東過雲門隔澗列嶂如幨幃其下
  有石拔起數十丈綽約秀整狀若飛仙澗左羣石盤
  據爲臺遙睇飛仙石如將迎之曰迎仙臺至是徑阻
  絕勞攀躋折而少南徑出臺上俄而回眄向所見飛
  仙石乃在下矣復東去逕益峻風泉益駛有大石約
  十許圍高可四五丈崷崪峙澗北其阯無所附著曰
  飛來石自是長林喬木蒙密蔽翳行二三里復有兩
  厓削立瀑流噴薄下注者峽口飛泉也稍進有門曰
  雲雪之關入關度橋曰問津而橋北則爲塵湖矣湖
  東北築隄灣環如偃月曰駐鶴壇壇北有屋曰天遊
  庵由庵東南入桃坪遡㵎流西轉澗側皆樹桃墜紅
  泛碧演漾可愛曰流花嶼復益西入庵中壤土甚膏
  潤異草莽尊曰玉苗塢塢西行百步攀援而上有亭
  翼然攢崿疉巘皆在履屐下而仙都闤闐平疇遠水
  參錯乎烟霏渺莽間舉在目睫曰一覽亭又北經庵
  後上淩絕巔望彭蠡瀲灎如杯雲林三十六峯若薺
  在地自山阯至是約行十餘里而山之峻極矣乃循
  來逕還庵前沿澗東行北過漱芳橋入東谷兩山相
  竝如負展其内則廓然以虛所謂靈谷也入靈谷而
  望第見峯巒旁拱淸泉恠石與古樹長蘿相映帶邈
  然若與世隔而書院在焉書院者里人桂先生之所
  建也初桂氏在其鄕最爲著姓自司空公顯于五季
  之世其後往往擢儒科躋仕籍詩書文澤繼繼繩繩
  凡十世而先生出焉先生諱本字林伯承家學之淵
  源覃思經術推其所得託諸述作以衛翼聖賢之道
  其所著有四書通義五經統會三極一貫圖金精鰲
  極類纂道統銘等書皆能致力於前儒之所未及而
  自立于不朽者也故其講學茲山知道之在已者爲
  旣重而不以世好動其慮一時學者翕然從之遊書
  院所爲作也書院成于延祐中爲屋三楹閒東爲端
  彝齋西爲鈍齋而講說棲息曁庖福之所咸備焉自
  昔君子之爲學必居乎深山幽遐寥閴之境紛華盛
  麗無所接於耳目故能精神澹而志慮尊而於道爲
  有得也宋如臯胡公翼之及平陽孫公明復奉符石
  公守道實相與讀書泰山者十年學旣成矣故出而
  用世皆卓哉聖賢之爲道者也今先生之居茲山可
  謂古人之爲學雖終隱不出爲世用而其立言亦足
  以紹前哲而垂後昆其於聖賢之道復何媿焉且塵
  湖之東有象山者陸文安公之所講學也陸氏之學
  簡易正大然與新安朱氏竝立而異趨先生固繼陸
  氏而興起者而所學則本之朱氏爲多蓋庶幾會朱
  陸之異而同之學術之懿不其有可徵者歟嗚呼九
  京不可作矣而先生之子孟元方尤力學善文章號
  能稱其家自先生沒元方與其徒仍講習於茲麗澤
  之益久而不替何其盛哉元方屬余書其顚末故爲
  之記而竝道夫山水之勝俾來學者知其所自云爾
  雲林小隱記
  金谿葛君孟桓爲余言其所居在雲林之北雲林者
  其邑之大山有三十六峯峯各有名曰白馬石□出
  雲三峯又諸峯之雄俊而拔起者也山之支岡裔阜
  蜿蜒邐迤散出而錯峙數十百里間爲高邱長壑參
  差相屬往往形勝迴合而風氣融會故凡厭聲利嗜
  閒曠者莫不宅幽據勝樂居之其地有曰太平原者
  兩岡互嚮重阜外拱而溪流出其中谿之旁岡阜之
  麓大抵邱壑深邃土壤夷衍又多修篁古木相掩映
  居其閒者皆鄧氏吾家世居葛坊距此半舍頃歲避
  地而來卽鄧氏之偏結屋定居焉吾居在溪東而溪
  之西爲吾弟仲躬之居卽所居而南望所謂白馬石
  □出雲諸峯者相距十許里秀色爽氣可攬而致也
  於是吾居焉而樂之朝出畊夜歸讀古人書或釣或
  游以適吾適而吾父又棄官學道築庵雲林之原相
  去六七里可早晏候温淸以盡子道又吾之所師友
  者有桂君叔臨善爲詩而尚風操與吾居甚邇尤便
  於膺切而不至爲庸人之歸吾何求於世哉逍遙於
  茲隱約以終焉不啻足矣好事者因題吾居曰雲林
  小隱願有以記之蓋孟桓之尊父起家風紀而季父
  發軔儒林皆爲時名公及孟桓兄弟又篤學有文循
  謹雅飭能稱其家余託交其父子兄弟閒旣久不爲
  之言得乎漢范滂之稱郭林宗有曰隱不違親貞不
  絕俗而史言林宗有至孝其親欲使給事縣廷又舉
  有道皆不應雖善人倫而不爲危言激論恂恂善導
  使士纂成名墨孟之徒不能絕也孟桓嘗用薦者授
  儒學官不就事其親以孝聞且馴行素爲鄕里所推
  服然則滂之稱林宗者固所爲孟桓稱也而余復何
  言耶因念往年客京師危公太樸嘗示余雲林記其
  道三十六峯名狀甚悉余讀而愛之恨不身至其處
  太樸因言其居在白馬峯下門與山對當雲霧收斂
  時羣峯前獻如列簴可歷數他日儻乞身歸老子幸
  訪我相羊泉石閒一一指以相吿庶知吾文爲不誣
  也嗚呼危公不可見矣今乃爲孟桓記斯居其亦有
  慨於余心也哉
  楊氏義塾記
  古者二十五家爲閭閭有塾里居之有道有德者爲
  之左右師而閭中之弟子學焉其爲學也事父母親
  師友睦俗婣幼則灑掃應對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
  文也長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
  下之事也于是焉朝益而暮習其苟未出而從仕未
  始離乎塾也若夫庠序則歲時以屬其民行射飲讀
  敎法序齒位而書其德行竣事則復返於塾焉蓋敎
  之於塾所以敦其孝弟之本養其德性之知而屬於
  庠序則習容閑禮攷德問業以觀其材以驗其用是
  故去民愈近則施敎爲愈密凡屬民歲讀法州長僅
  四等下之則黨正七族師十有四而里胥殆無時焉
  以是知民常在塾非出而仕不離乎塾也惟夫民聚
  故敎易成而人材以多俗化以美此三代所爲盛也
  自後世學制廢民散無所繫往往越鄕違親以就學
  而其學亦非復古之所爲學矣於此有人焉卽其里
  閭建塾立師聚其鄕之子弟而敎之不猶三代之遺
  意歟處之松陽有楊氏在其鄕里以好義稱所居曰
  西谿自其父祖皆有志建塾而弗克遂至文煥字景
  堯知學而尚行乃祗紹先訓卽所居之近度閒曠之
  地創爲屋廬其中爲寢象夫子燕居而前爲講堂堂
  左爲室祠范文正公朱文公又左爲齋曰主敬爲弟
  子之所肄習堂右爲室以祠其祖父又右爲齋曰守
  義爲師友之所棲息高門外開重圍四周庫庾庖湢
  及凡器什莫不具完蓋其經畫者累年而以歲庚子
  某月日吿成割腴田百畝隸之以二十晦供祀事八
  十畝以給其師其田之入悉入於塾楊氏皆勿與又
  置田二十畝別儲其入以濟族黨之窮乏者郡士桑
  君天定嘗爲其縣文學延禮爲之師子弟之來學者
  恆數十人事聞大府爲蠲其田役而部使者復移文
  獎厲之規制之詳幾侔於庠序矣嗟乎學制之廢已
  久況乎邇年干戈相尋而儒服俎豆之事舉不暇講
  楊君乃獨倡爲義事圖以淑其鄕之人使爲成材而
  備國家之用藹然有一家三代之意此固君子之所
  喜聞而樂道者也楊氏之鄕友薛君益爲之來取記
  余故推言古制而書其成役俾刻諸石以吿來者焉
  心迹雙淸亭記
  上淸程外史卽其宮東偏靑雲墩之麓作亭焉初雲
  屋陳君嘗建山居其所久而以菑廢希石黃君繼卽
  其所作懷雲山居壬辰兵燹復廢不存外史之亭所
  爲作也亭凡三楹閒高可數仞繫石爲阯崇亢而疏
  敞遙對塵湖琵琶聖井諸峯層巒疉嶂如翠屏排空
  杳在天半藐姑象山隱如隆如出其東瓊林仙巖或
  起或伏列其右羣山秀色可攬而致也前臨大溪縈
  紆如帶而俯瞰瓊臺琳舘浮丹湧碧掩映於林霏蒼
  莽閒亭之四周大抵長松修竹蒼凝翠結錯雜相蔽
  虧林颷徐興振發天籟而元猿白鶴淸響互應游其
  閒者疑爲眞神仙境非復人閒世也客有語外史者
  曰吾之遊斯亭也盪開靈襟助法神觀恍兮惚兮如
  神行萬物之表而情超八極之外意者列禦寇之御
  風莊周之天遊殆不是過心之鬱者廓然以攄迹之
  累者超然以舒是可謂心迹雙淸者矣盍卽是以爲
  亭名也外史曰噫子之言就子之所得言之耳抑吾
  之所聞者非是之謂也謂吾果有心乎吾心泊然其
  猶太虛耳止水耳日月之明不能燭其微鬼神之靈
  不能測其倪雖吾亦不自知其主宰我者此也是可
  謂之有心乎無心乎謂吾果有迹乎吾雖不能不與
  物接而固未嘗物於物也當吾乘天地之正御六氣
  之辨以遊于無物之始而無所窮止雖吾亦不自知
  所當止而止矣是可謂之有迹乎無迹乎心與迹俱
  無矣而果孰爲淸乎且吾聞之心迹俱無者至人也
  至人無已已不有矣於心迹奚取哉吾之所造非敢
  及是也然卽是論之與子之所得者不其有閒乎雖
  然吾之造斯亭固將與衆人同其得耳子之言吾安
  敢廢也乃遂以名亭而并述客語以爲記外史名元
  翼字南㝠程姓遊京師嘗侍祠竹宮居久之出領鎭
  江某觀事遂加號眞人遷領杭州顯應觀尋棄職還
  居上淸云
  鄭氏水木居記
  鄭子夔先生家於安仁縣西十里高嶺之陽大田衍
  原其平若掌一望彌數里而小溪出其閒縈紆如帶
  曰朱溪朱溪之流南入于大溪曰雲錦溪當春夏時
  溪水泛溢舟檝可通也朱溪之上喬木陰翳蒼然相
  蔽虧而鄭氏之居在焉先生謂禕曰昔者吾友豫章
  胡伯友氏學行之士也與吾遊而密嘗名吾居曰水
  木居而虞文靖公揭文安公皆爲之賦詠上淸方方
  壺外史又從而圖之吾之家居也坐繁陰臨碧湍水
  木之淸華接于耳目而會于心者無時不在也自兵
  興以來所至焚燬鄕井邱墟而吾故居蕩然矣于是
  吾旅食于外者久之戊戌之歲始返初服誅茅以爲
  廬庶將優遊而終老焉水淸木華向之接於耳目者
  故在也而諸公之篇翰廢軼不存矣吾寕無有慨於
  心乎子幸爲我述其意時時覽觀焉尚或有慰也禕
  自頃歲獲定交於先生先生之詳能知之蓋其早歲
  卽受業於鄕人李君仲公李君之學本於濂洛而兼
  尚乎簡易之說封殖深固踐履堅慤可謂聖賢之爲
  道者也先生從之久其所得者可知況虞揭二公以
  一代文章宗工而先生又皆及其門聲光氣習之漸
  染尤非他人所能及用是江東西閒名譽藹然著稱
  焉然其重自韜韞不苟爲進取所蓄者厚而發之薄
  所用者宏而出之微於是今也年踰六十亦無復當
  世之志矣宜其卽平生藏修遊息之地隱處以爲樂
  而感今懷昔之情有不能自已也昔者詩人美賢者
  之隱處是故考槃之詩作焉其首章曰永矢弗諼言
  其樂之弗忘也其次章曰永矢弗過言其樂之不踰
  也至于末章又言永矢弗吿則其爲樂有所獨得且
  不復以吿人矣禕方與時浮湛入而未能出聞先生
  之風深用自媿他日或相從水木之閒而載賡考槃
  之什獨得之樂儻能吿我乎哉姑志此以爲記
  開先寺觀瀑布記
  廬山南北瀑布以十數獨開先寺所見者最勝開先
  瀑布有二其一曰馬尾泉其一在馬尾泉東出自雙
  劍香爐兩峯閒爲尤勝或曰瀑水之源昔人未有窮
  之者或曰水出山絕頂衝激入深㵎西入康王谷爲
  水簾東出香爐峯則爲瀑布也十一月十八日日南
  至余約郡守呂侯肩輿十數里至開先主僧志一作
  丈室未成邀坐茅屋中乃訪漱玉亭卻至龍潭石峽
  口由寺至亭可二百步由亭至峽口僅數十步蓋自
  遠觀之瀑布出自兩峯閒如瀉天半由近而觀則二
  瀑下注匯爲重潭潭水出石峽乃爲溪循山足東流
  以入於彭蠡當峽口仰望但見水從潭中出巖谷囘
  互二瀑所從來不可復見矣峽石上刻靑玉峽及第
  一山字大二尺米芾書也石閒多題名石枯字畫淺
  初不可悉辨命左右掬水沃之字乃見大率宋南渡
  後人其人無聞者居多可識者纔十二三因慨君子
  惟植節砥行乃可不朽苟不出此雖託名岩石未久
  人不識也又從石壁閒讀湻熙中郡守禱雨神龍示
  現事一公爲余言歲春夏交大雨後瀑水盛潭遽溢
  積葉墜梗皆蕩滌去不留謂之龍洗潭或歲旱人來
  取水潭中禱龍神輒有應至今常然回坐亭阯上亭
  廢已久亭下池亦爲石所堙初寺僧作石〓接潭上
  引水至寺中給庖湢又鑿石作此池卽蘇長公賦詩
  處也徑八九尺〓水從潭上來流入池乃從池中復
  入〓以去□而石〓廢亦十五六予命一公葺之一
  辭力弗贍也明年三月廿六日雨初霽郡中又無事
  復約呂侯及通判羅從道幕賓徐君弼姬執中星子
  令葛俊德遊焉比抵寺諸公皆先詣一公余獨徑往
  潭下坐石上瀑水方怒瀉奔騰盪激聲震如萬雷令
  人心怖神悸股戰栗不休頃焉諸公至見余獨坐又
  顏色變皆拍手呼大笑然水聲澒洞呼笑聲亦不聞
  也寺僧云龍適洗潭矣於是一公丈室已完又作竹
  筧接石霤引水過階除下淸駛可愛余命取水煮新
  茗一公謂近後後巖下得泉一窪以煑茗味比瀑水
  乃倍佳試之果然暮乃回六月十日余被召將赴京
  念人世行止不可必萬一有他累則淸遊不復得因
  與郡人段謙曹元同泛過落星湖約得路之半舍舟
  以行一公與光應知余來遠出迎余乃與僧攜手行
  至招隱橋坐橋上橋在寺前五十步潭水爲溪所經
  也其西東松杉楓杞蒼翠色掩映從樹底望鶴鳴諸
  峯高出樹杪僅尺許隱然如畫圖中見又從樹隙見
  巖腰采薪人衣白大如粟初疑此白石耳有頃漸移
  動乃知是人也橋下流水觸石溉流鳴塵慮俗想蕩
  滌殆盡久之不能去乃造一公所眎余其所賦詩又
  出楞伽經使予讀讀盡卷頗悟微旨一二應公者戒
  行淸峻畧涉書史年且老不欲他走一公邀留與同
  處郡中亂後無讀書人可以語余因數與往來一公
  請予詣潭下是時久不雨瀑布流且絕余指筧中水
  謂曰此水一耳何必復往也是夕宿寺中夜半雨大
  作比曉余未起應扣門吿曰瀑布流如故矣盍亟起
  觀之余欣然攬衣起倚闌睇視良久日初出紅光徑
  照香爐諸峯上諸峯紫靄猶未斂光景恍惚可玩不
  可言也應因誦李太白觀瀑詩又誦笑隱題太白觀
  瀑圖詩余笑曰安知今日無太白耶胡可謂古今人
  不相及也比午乃還一公閒爲余言開先者舊傳梁
  昭明太子之所棲隱南唐元宗在潛邸亦嘗讀書於
  此招隱橋其所造也後歸踐尊位乃卽此造寺故以
  開先名有了岩和尚者實開山宋以來住山者皆名
  德寺前有松每株大數十圍佛印元禪師手所植近
  時南楚越公乃盡伐以建寺見者惜之而寺今亦爲
  劫灰矣豈非數乎一之居此所願圖復其舊而適此
  天法淩遲有志未遂幸丈室苟完聊安餘息而已公
  尚丐我一言以記之吾之願耳余諾之未果爲也
  遊白鹿洞記
  余到郡已數月欲至白鹿洞甚渴左右爲余言往時
  荊棘塞路不可往頃因伐大木往者眾路乃始通然
  路上虎縱橫苟欲往非多擁騶從不可用是欲行輒
  復止會行省符檄郡府取大木余因挾星子令及都
  昌主簿彭能領丁夫與同往去郡北行十五里至羅
  漢寺路分兩歧由東入棲賢谷西則至白鹿洞也比
  至兩山勢回合當其合處澗水出焉過㵎逾小嶺嶺
  有缺若關門然入關路循㵎北並山轉㵎南皆良田
  也約二三里乃至書院遺址正當五老峯下書院燬
  已十五年樹生瓦礫間大且數圍前有石橋曰濯纓
  其左又有石橋曰枕流過枕流則從列女廟登北岡
  岡上有大杉木六七百年物也有司今盡伐爲御殿
  物矣於是書院所存者獨此二橋從卒指殿堂齋廬
  及風泉雲壑樓故處以吿甚歷歷慨想昔日規制不
  可見惟聞山鳥相呼鳴山谷虛餘韻悠揚恍類弦歌
  聲或云從此右折東南逾重岡行二三里乃至所謂
  白鹿洞卻從洞後復右折陟嶺乃可到尋眞觀望水
  簾也不果往徘徊久之而還按白鹿洞唐李勃讀書
  處也南唐昇元中始卽其地爲學給田以食其徒所
  謂廬山國學也宋初天下未有學惟有四書院睢陽
  石鼓岳麓及白鹿洞也太平興國二年皆賜白鹿洞
  九經當時學者數百人至崇寕末乃盡廢及湻熙七
  年考亭朱文公爲郡始斥其舊而大之又定爲學規
  示學者來學者益眾而白鹿洞之盛出他書院右自
  後守其成規二百年如一日也而隳廢今乃如此余
  亦無如之何也余嘗怪世之爲佛老氏之學者其宮
  室一廢壞輒修舉之不旋踵豈佛老氏之學能盛於
  儒者哉蓋爲其徒者有勤行之意堅持之操能必其
  成故也至於世儒習聖人之道常骫骳不自振不能
  以有爲而聖人之道顧因委棄鬱塞而不得行嗚呼
  此其弊也非一日之積矣余於是蓋重歎之也
  遊棲賢院觀三峽橋記
  五老峯於廬山爲西面卽郡治北望峯如屏障蔽其
  後違郡治北行二十里轉五老東入巖谷中棲賢寺
  在焉余舊讀蘇次公棲賢寺僧堂記云棲賢谷中多
  大石岌業相向水行石間其聲如雷霆如千乘車行
  者振掉不能自持雖三峽之險不過也故其橋曰三
  峽度橋而東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練橫觸巨石匯爲
  大車輪流轉洶湧窮水之變寺據其上游右倚石壁
  左俯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峯怪石翔舞於簷
  上每大風雨至堂中之人疑將壓焉問于習廬山者
  曰雖茲山之勝棲賢蓋以一二數矣又聞蘇長公云
  廬山奇勝處不可勝紀獨開先漱玉亭棲賢三峽橋
  爲二勝棲賢寺於是廢已久殘僧數輩皆出居田閒
  左蠡有僧曰惟賢頗通世閒法余謀于府僚俾之住
  棲賢賢曰俟吾結屋山中完公當來遊也七月望賢
  使來吿曰屋幸完可遊矣明日卽偕呂侯曁葛君往
  時暑甚輿夫喝屢從道旁石坎中掬水飲至谷口日
  卓午矣未至橋十許步石巖下觀陸羽泉乃至橋上
  從橋上俯視澗底亡慮百千尺或云以瓶貯水五升
  許從瓶嘴中出水縷縷下注瓶竭水乃著澗底欲試
  之不果又云橋魯班造蓋謂賢徑壯奇惟般乃能造
  耳非謂眞造於般也距橋北十許丈有大石方整狀
  如棺橫亙澗底相傳嘗有孽蛟從谷中出水怒湧勢
  將壞橋時主僧有道行□神挽此石扼之蛟退橋得
  不壞過橋北轉行百許步澗水至是匯爲深潭有龍
  蟄焉蘇長公詩所謂玉淵神龍近卽指此也又相傳
  昔寺僧嘗浸甑潭上俄失所在後有人從湖南來云
  甑從洞庭湖上出甑上有棲賢字可驗故知此潭下
  通湖南也此其言皆誑誕不足信巳乃徑造賢公新
  屋下法堂故趾也至是五老峯乃嶻然左出寺顧在
  峯後日方熾忽雲從谷中起俄頃雨已至有風南來
  雨復旋散日光穿雲斜照峯上巖谷石濕芒采相射
  宛然金芙蓉也賢公留余宿約明日謁赤眼禪師塔
  塔距寺北行又十許里巖谷深絕處也棲賢寺實禪
  師所創道場余辭與葛令先歸而呂侯乃獨留賢請
  余重書蘇次公僧堂記余謝不善書又欲余和長公
  詩余謝不工詩則題遊山歲月氏名遺之以附昔賢
  故事按次公以元豐三年夏六月來遊時謫官往高
  安而長公至此則七年六月時自黃移汝送子邁赴
  饒之德興尉云

知识出处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二十四卷,《四庫書目》已著録。顧世不概見,惟潘氏《乾坤正氣集》中載公集二十卷,爰鈔出,校訂付鎧,而弁其首曰:吾儒讀聖賢書,欲以輔世翼教,楷模人倫,則文章、節義,二者均不朽。而兼此者,或代不數人,或數代不得一人,蓋其難也。吾於忠文見之矣。公學有淵源,師黄友宋,其爲文醇樸宏肆,下筆千言,如霆驚電激,濤涌波迴,讀者舌搞而不敢下,莫不嘆其極文章之鉅觀。不知公之文章,公之節義爲之也。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故其發於文者,磊磊落落,適肖乎其衷之所藏,而不能掩。觀公之銜命滇南,義不屈辱,卒以身報高廟。特達之知,至今凜然有生氣。然則公即不以文章著,而其争光日星者,固自若也,又況其文之足以信今傳後耶!如公者,古何人哉?古何人哉?集中《青巖叢録》及《華川卮詞》二種載在《學海類編》者,已刊成單行,兹不復重出云。同治九年夏月,同郡後學胡鳳丹月樵氏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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