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文公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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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王忠文公集》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20014017
颗粒名称: 王忠文公集卷一
分类号: I264.8
页数: 21
页码: 一-四十二
摘要: 本卷主要探讨了中国古代的经典、思想、文化、历史等主题,其中包括河图论、六经论、四子论、分野论、正统论、改元论、兵论上、兵论中、兵论下、河图辨、洛书辨、湖清辨、原儒、原士、原谏的内容。
关键词: 古代哲学 政治 军事

内容

河圖論
  河圖出於六經未作之前六經之作二千餘年於此
  矣而其爲說未明也易大傳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
  則之夫圖出於河伏羲因之而畫卦書出於洛大禹
  因之而敘疇固也而其說所以及今未明者其失在
  於不知圖書之辨自今觀之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
  四爲肩六八爲足五位於中以奇耦相對而數九者
  劉氏所謂河圖朱子所謂洛書也一六居北二七居
  南三八居東四九居西五十居中以生成相配而數
  十者劉氏所謂洛書朱子所謂河圖也然朱子之以
  九爲洛書十爲河圖謂本乎邵子之說而邵子特曰
  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而已且九一三七二
  四六八之圖其象圓一六二七三八四九之圖其象
  方則邵子以九爲河圖而十爲洛書蓋未可知故朱
  子雖力攻劉氏而猶曰易範之數誠相表裏爲可疑
  又曰安知圖之不爲書書之不爲圖是故不能無疑
  於此也先儒或以爲河圖卽八卦或考乾鑿度及張
  平子傳所載太乙下行九宮法以爲卽戴九履一之
  圖而疑其爲河圖或以邵子爲主或以列子爲證而
  皆以九爲圖十爲書或又以先天圖爲河圖生成之
  方圖爲洛書此其爲說各有所據而初莫有至當者
  焉然孰知九與十之皆爲河圖也何者奇耦相對而
  象圓者河圖之數散而未合者也生成相配而象方
  者河圖之數合而有屬者也圓圖以一九二八三七
  四六相對而中以五縱橫皆十五卽方圖之五十居
  中方圓二圖皆河圖也然則何者爲洛書洪範初一
  曰五行至威用六極六十五言其洛書之文乎鄭氏
  曰河出圖天地有自然之象洛出書天地有自然之
  理蓋文以錯綜而理載焉謂之書數以布列而象寓
  焉謂之圖圖經而書緯圖約而書博者也是故知圖
  之爲圖書之爲書則有以知昔之所謂洛書者皆非
  洛書而河圖非止於一圖矣故曰河圖之說所以及
  今未明者其失在於不知圖書之辨或曰果如斯言
  則當其時圖之數固簡而易見而書之文實繁而難
  詳不幾於怪妄矣乎曰非然也昔歐陽子嘗以河圖
  洛書爲怪妄矣而曾氏非之曰以非所習見則果于
  以爲不然是以天地萬物之變爲可盡於耳目之所
  及亦可謂過矣嗚呼曾氏之言固予之所以爲言也
  六經論
  六經聖人之用也聖人之爲道不徒有諸已而已也
  固將推而見諸用以輔相乎天地之宜財成乎民物
  之性而彌綸維持乎世故所謂爲天地立極爲生民
  立命爲萬世開太平者也是故易者聖人原陰陽之
  動靜推造化之變通以爲卜筮之具其用在乎使人
  趨吉而避凶書者聖人序唐虞以來帝王政事號令
  之因革以爲設施之具其用在乎使人圖治而立政
  詩者聖人采王朝列國風雅之正變本其性情之所
  發以爲諷刺之具其用在乎使人懲惡而勸善禮極
  乎天地朝廷宗廟以及人之大倫其威儀等殺秩然
  有序聖人定之以爲品節之具其用在乎明幽顯辨
  上下樂以達天地之和以飾化萬物其聲音情文翕
  然以合聖人協之以爲和樂之具其用在乎象功德
  格神人春秋之義尊王抑霸內夏外夷誅亂賊絕僭
  竊聖人直書其事志善惡列是非以爲賞罰之具其
  用在乎正義不謀利明道不計功由是論之則六經
  者聖人致治之要術經世之大法措諸實用爲國家
  天下者所不可一日以或廢也孔子嘗曰我欲託諸
  空言不如載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後世學者因以
  謂聖人未嘗見諸其行事而惟六經是作顧遂以空
  言視六經而訓詁講說之徒又從以浮辭曲辯淆亂
  之其弊至于今幾二千年於是聖人致治經世之用
  微矣嗚呼聖人之用載於六經如日月之明四時之
  信萬世無少替也天地之所以位萬物之所以育世
  故之所以久長而不壞者繄孰使之然也或曰六經
  聖人之心學也易有先天後天之卦乃聖人之心畫
  書有危微精一之訓乃聖人之心法詩者心之所發
  而禮由心制樂由心生者也春秋又史外傳心之典
  也又曰說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卽太極也說事莫辨
  乎書由吾心政之府也說志莫辨乎詩由吾心統性
  情也說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惡也說體莫辨
  乎禮由吾心有天序也道民莫過乎樂由吾心備人
  和也心中之理無不具故六經之言無不該也然則
  以聖人之心言六經者經其內以聖人之用言六經
  則經其外矣心者其本而用者其末矣舍內而言外
  棄本而取末果可以論六經乎曰非然也心固內也
  而經則不可以內外分內外一體也而尤不可以本
  末論聖人之道藴諸心而不及於用者有之矣未有
  措諸用而不本於心者也况乎六經爲書本末兼該
  體用畢備吾卽聖人之用以言之則聖人之道爲易
  明而聖人之心爲已見本體之全固在是矣若夫徒
  言乎心而不及于用者有體無用之學佛老氏之所
  爲道也豈所以言聖人之經哉
  四子論
  四子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也論語孔子及門人問答
  之微言而記于曾子有子之門人大學亦孔氏遺書
  其經一章孔子之言而曾子所記傳十章則曾子之
  言而門人記之中庸三十三章子思之所作孟子七
  篇孟子所著或曰其門人之所述也論語先漢時已
  行蕭望之張禹皆以傳授而諸儒多爲之註大學中
  庸二篇在小戴記中註之者鄭元也孟子初列於諸
  子及趙岐註之後遂顯矣爰自近世大儒河南程子
  實始尊信大學中庸而表章之論語孟子亦各有論
  說至新安朱子始合四書謂之四子論語孟子則爲
  之註大學中庸則爲之章句或問自朱子之說行而
  舊說盡廢矣於是四子者與六經皆並行而敎學之
  序莫先焉然而先儒之論以謂治六經者必先通乎
  四書四書起則六經可不治而通也至於六經四書
  所以相通之類則未有明言之者以予論之治易必
  自中庸始治書必自大學始治春秋必自孟子始治
  詩及禮樂必自論語始是故易以明陰陽之變推性
  命之原然必本之於太極太極卽誠也而中庸首言
  性命終言天道人道必推極於至誠故曰治易必始
  於中庸也書以紀政事之實載國家天下之故然必
  先之以德峻德一德三德是也而大學自修身以至
  治國平天下亦本原於明德故曰治書必先於大學
  也春秋以貴王賤霸誅亂討賊其要則在乎正誼不
  謀利明道不計功而孟子尊王道卑霸烈闢異端距
  邪說其與時君言每先義而後利故曰治春秋必始
  於孟子也詩以道性情而論語之言詩有曰關睢樂
  而不淫哀而不傷又曰可以興可以羣可以怨禮以
  謹節文而論語之言禮自鄉黨以至於朝廷莫不具
  焉樂以象功德而論語之言樂自韶舞以及翕純皦
  繹之說莫不備焉故曰治詩及禮樂必始於論語也
  此四子六經相通之類然也雖然總而論之四子本
  一理也六經亦一理也漢儒有言論語者五經之錧
  轄六藝之喉衿孟子之書則而象之嗟乎豈獨論語
  孟子爲然乎故自陰陽性命道德之精微至于人倫
  日用家國天下之所當然以盡乎名物度數之詳四
  子六經皆同一理也統宗會元而要之于至當之歸
  存乎人焉爾
  分野論
  分野之說其傳也遠而周禮春秋傳始詳焉春官保
  章氏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
  妖祥左氏內傳曰參爲晉星商主大火外傳曰歲星
  所在則我有周之分野也此分野之說見於周禮春
  秋傳然也至漢地理志乃言分野爲始密謂秦爲東
  井輿鬼之分野魏爲觜觿參之分野周爲柳七星張
  韓爲角亢氐趙爲昴畢燕爲尾箕齊爲虛危魯爲奎
  婁宋爲房心衛爲營室東壁楚爲翼軫吳爲斗粵爲
  牽牛婺女而鄭康成則謂堪輿雖有郡國所入度非
  古數也今其存可言者十二次之分也星紀吳越也
  元枵齊也娵訾衛也降婁魯也大梁趙也實沈晉也
  鶉首秦也鶉火周也鶉尾楚也壽星鄭也大火宋也
  析木燕也觀乎左氏謂熒惑守心宋景攘其咎實沈
  爲祟晉侯受其殃鄭氏謂分野之妖祥主用客星彗
  孛之氣以爲象則驗菑祥於星土其法蓋古有之不
  可誣也然而吳越之地南而星紀則在丑齊之地東
  而元枵則在子魯之地東而降婁則在戌東西南北
  往往相反而不相配是則誠爲有可疑者杜預等註
  旣莫能詳而鄭氏則謂諸國中之封域於星亦有分
  焉其書亡矣夫有其書而旣亡此後之人所以求其
  說而不得自漢以下星官史家參之以度數分毫析
  縷各極其至而十二次之分野相配之理卒莫有明
  言之者嗟乎夫豈以不足言而弗言之歟唐天文志
  浮圖一行皆以河漢爲言固以疏遠及賈公彥輩乃
  援古者受封之日歲星所在之辰其國屬焉以爲證
  若然則三代之分野皆當不同而列所屬亦必有同
  焉者矣嘗試論之分野視分星古不謂地也地有彼
  此之不齊而分野在天則一定而不易以彼此不齊
  之地必欲求配於在天十二次整然之分野其說之
  難通也固宜蓋天有三垣紫微太微天市是也紫微
  太微皆將相輔佐之位而天市下垣則列國星宿之
  所在其星東西二十二宋南海燕東海徐吳越齊中
  山九河趙魏韓楚梁巴蜀秦周鄭晉河間河中曰分
  野者指列星所屬之分而言也鄭氏所謂星土星所
  主土是也其國在此而星則在彼彼此若不相配而
  其爲象未嘗不相屬非地之在北者其分野在天亦
  居北地之在南者分野在天亦居南也列國之在天
  下彼此縱橫之不齊猶犬牙然而欲以其地之不齊
  者求合乎在天分野之整然彼此之不相配無足怪
  者甚者至於天之北極爲天之首其體反背故有吳
  北魯東之差其惑甚矣易不云乎在天成象在地成
  形水火金木土其形在地者也而天有其星焉所謂
  象也豈惟五星哉凡物莫不皆然矣故夫齊吳燕宋
  韓楚周秦魏趙諸國之地地之形也而其星在天象
  之謂也地有是形則天有是星有是星則有是名曰
  齊吳燕宋韓楚周秦魏趙列國者非後世有是名而
  舉以爲分野之名也何以知其然也徵諸東海南海
  九河河間河中巴蜀中山有以知之也東海南海九
  河河間河中非國中山巴蜀非若諸國之顯也故曰
  地有是形則天有是星而分野者指列星所屬之分
  而言也或曰若然則十二次之說將無所徵歟曰十
  二次所以驗天運之度數日躔之次舍此蓋古法而
  厯家之所取驗者也因其度數次舍之所在而妖祥
  見焉則其所屬之地從亦可徵矣抑分野之說固豈
  專係於是哉
  正統論
  正統之論本乎春秋當周之東遷王室衰微夷於列
  國而楚及吳徐並僭王號天下之人幾不知正統之
  所在孔子之作春秋於正必書王於王必稱天而僭
  竊之邦皆降而書子凡以著尊王之義也故傳者曰
  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統正統之義於斯肇焉
  歐陽修氏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者所以
  合天下之不一也由不正與不一是非有難明故正
  統之論所爲作也嗚呼三代之下有天下者大抵皆
  不正不一而不能合乎至公大義之所在是非之際
  於是難明者多矣蓋當其難明之際驗之天文則失
  於妄稽之人言則失於偏是故熒惑守心應乎魏文
  帝之殂而吳蜀無他故若可以魏爲正矣然月犯大
  心王者所惡則蜀昭烈之殂實應之而吳魏無事也
  是蜀亦可爲正也此非失於妄哉自晉之滅而南爲
  東晉宋齊梁陳北爲後魏後周隋私東晉者曰隋得
  陳而後天下一則推其統曰晉宋齊梁陳隋私後魏
  者曰統必有所授則推其統曰隋授之後周後周授
  之後魏此非失於偏哉嗚呼論正統而不推天下之
  至公據天下之大義而溺於妄於偏其亦不明於春
  秋之旨矣且歐陽氏正統之論以謂正統者聽其有
  絕有續而後可不必猥以假人而使勿絕也猥以假
  人而使勿絕則至公大義有所不行矣故正統之序
  厯唐虞夏商周秦漢至漢建安而絕魏氏竊取漢鼎
  得之旣不以正劉氏雖漢裔崎嶇巴蜀又未嘗得志
  於中國而孫氏徒保守江表而已皆不可謂居天下
  之正合天下于一者也及晉有天下而其統始續故
  自泰始元年復得正其統至建興之亡正統於是又
  絕矣晉氏旣南天下大亂故自東晉建武之始止陳
  貞明之終二百餘年其間乘時並起爭奪僭竊者不
  可勝紀其略可紀者猶十六七家旣而大小强弱自
  相幷吞而天下猶爲四東晉宋齊梁陳又自分爲後
  梁而爲二後魏後周隋又自分爲東魏北齊而爲二
  離合紛紜莫適爲正皆不得其統正統於是又絕矣
  及後周幷北齊而授之隋隋幷後周又幷陳然後天
  下合爲一而其統復續故自開皇九年復得正其統
  而唐繼之自天祐之亡正統於是又絕矣梁氏弑其
  君盜其國以梁爲僞固也後唐之興藉曰名正而言
  順實非所以復唐晉氏受國於契丹尤無足議而漢
  周亦皆取之以非義况此五代者皆未嘗合天下于
  一則其不得以承正統夫復何疑及宋有天下居其
  正合于一而其統乃復續故自建隆元年復得正其
  統至於靖康之亂南北分裂金雖據有中原不可謂
  居天下之正宋旣南渡不可謂合天下于一其事適
  類於魏蜀東晉後魏之際是非難明而正統於是又
  絕矣自遼幷于金而金又幷于元及元又幷南宋然
  後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而復正其統故元之紹
  正統當自至元十三年始也由是論之所謂正統者
  自唐虞以來四絕而四續惟其有絕而有續然後是
  非公予奪當而正統明也嗚呼吾之說至公大義之
  所存歐陽氏之所爲說也歐陽氏之說廢則吾之說
  不行于天下矣
  改元論
  古有改正朔而未嘗有改元非無改元也弗以是爲
  重事而弗之異也夫有國者將以明一代之制度也
  於是乎有改正朔若稱元年而後累數之者是蓋史
  官紀述之常體所以志夫人君在位之久近者也是
  故春秋於魯公卽位之始皆稱元年公羊傳曰君之
  始年也史記漢興以來諸侯世表高祖功臣侯年表
  類於每國書某王元年某侯元年淮南鴻烈亦稱淮
  南元年許愼注云始封之年也夫魯周之諸侯而所
  謂王侯者漢之臣子也使改元果爲重事耶則信如
  說春秋者所謂諸侯不得改元非王者不改元矣奈
  何周之諸侯漢之臣子不皆襲稱王者之年而輒自
  改元而春秋史記顧又因其僭而書之耶故曰古未
  嘗有改元也考之帝王世紀文王卽位四十二年歲
  在鶉火更爲受命之元年其更爲元年也蓋曰受命
  於是始焉爾及周之衰列國爭稱王其始卽位時不
  過以諸侯之爵稱及旣王矣則將以自異也於是又
  改稱元年故史記秦惠王十四年更爲元年汲冢紀
  年魏惠成王三十六年改元稱一年其所以改元者
  蓋亦曰稱王於是始也是豈以爲重事而異之耶自
  漢以後一變於文帝之稱後元再變於武帝之名年
  以建元後世因之遂重於改元矣嗚呼旣已稱元而
  又攺元不惟攺元而又名年以建元記注繁蕪莫之
  勝紀是以弗可革矣或曰使攺元不以爲重事而直
  史官紀述之常體則曷爲變一而爲元也吾聞之杜
  預曰人君卽位欲其體元而居正故不曰一年一月
  也曰元年曰元日此唐虞三代之所常稱又何足以
  爲異乎
  兵論上
  古之用兵以圖天下之事者未有不以有名而能有
  成者也夫名者豈可以僞爲哉天命人心之所屬而
  有以應而順之焉耳故應天順人者名之名之所以
  立也吾觀於書於湯武之事見之湯之伐夏也有曰
  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
  罹其凶害弗忍荼毒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
  武王之伐商也有曰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
  厥罪惟鈞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嗚呼湯武
  之師以至仁伐至不仁者也當其吿誓之際未嘗不
  拳拳於天命人心以爲言由是言之豈非應天順人
  者名之所以立乎名之立事之所以成也此湯所以
  東征西怨南征北怨而武王所以一戎衣而天下定
  也湯武以後用兵而有名者幾希矣雖然吾於漢之
  高帝猶有取焉秦爲無道天下所共患若諸侯並起
  孰不名其師曰誅無道秦秦巳滅亡諸侯各有分地
  而楚漢角戰彼此成敗獨未可知方項籍願與沛公
  入關懷王不遣籍而沛公是遣人皆謂漢事之成實
  原於此而吾以爲不在入關之時乃定於爲義帝發
  喪之日何者懷王立爲義帝楚漢皆北面事之者也
  及籍弑義帝而沛公發兵討之則籍爲天下之賊而
  沛公天下之義王矣天命人心之所屬於此可見天
  下之歸漢可以計日待用能不五載而帝業成鄉使
  高帝不用董公之說則漢之爲漢未可知也董公之
  言曰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無成明其
  爲賊敵乃可服此正武王明義孔子正名之意高帝
  之明固宜有出於此矣然則湯武以後用兵而有名
  者豈不猶於高帝見之乎若夫諸葛亮之師亦庶幾
  焉而君子又不可徒以成敗論之矣魏相論用兵之
  名有五一曰義兵二曰應兵三曰忿兵四曰貪兵五
  曰驕兵然吾謂義兵得用兵之名王者之兵皆義兵
  也漢高帝諸葛亮之兵是也至於應兵亦王者所不
  能免焉者也外是則雖漢武之三十六將軍王尋王
  邑苻堅百萬之眾吾未見其有名也嗟乎用兵一也
  有名無名之間而事之成不成繫焉名之一正則天
  命人心自不能以他屬而世之用兵欲以圖天下之
  事者乃不審於是焉何耶然天命本難知而人心爲
  易見因人心之向背以驗天命之去取而皆應焉王
  者之舉如是而已詩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時純熙
  矣是用大介夫待時而動而正名以爲先而舉事有
  不成者吾未之信也
  兵論中
  取天下者必先定其所守得所守則天下之勢在我
  而兵力所向可以無往而不克昔之有天下者鮮有
  不善於審天下之勢者焉方三國之分裂也魏之境
  北盡幽冀南盡揚雍而都洛陽吳之境北據江南極
  海盡有交廣之地先都鄂而後建業蜀之境盡益與
  梁而都成都鼎峙而立其正僞不大相遠而吾未嘗
  不歎魏氏之無謀也夫鄂據大江上遊建業亦以大
  江爲限而成都有劍門以爲天險者也今而吳蜀實
  守之陜以西有長安其地四塞爲固左殽函右隴蜀
  被山帶河而內沃土千里秦漢之所都河以南有南
  陽其地夷漫數百里皆沃衍之墟東有漢興鳳林以
  爲關南則菊潭環屬於漢北有白崖聯絡西有上洛
  重山之險光武之所興王此兩地者又非鄂建業成
  都之比一能守之則其勢足以制中原而控天下今
  魏氏乃有其地而不居而洛陽是守夫洛陽四面受
  敵非用武之地非若長安南陽之形勝爲天下之大
  險可恃以立國也故夫吳蜀不滅則魏終不能以息
  肩是故周瑜嘗請于孫權欲幷張魯據襄陽以蹙魏
  諸葛亮之說先主欲命將將荊州之眾以向宛洛身
  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及吳蜀合而攻魏赤壁之役
  雖以曹公之智水步騎十萬之兵而周瑜以三萬人
  敗其眾渭南之役雖以司馬仲達之能全魏諸將之
  勇而諸葛亮以十萬衆挫其徒何者天下之足以爲
  守者不能守則天下之勢非我所能有故我之所向
  無往不受制於敵矣是以戰於夷陵魏必合吳而後
  蜀可勝而漢中之舉吳蜀復合而遂以勝魏然則吳
  蜀合而魏之不亡者幸也故吾於三國未甞不歎魏
  氏之無謀也雖然曹公司馬仲達不足道也而諸葛
  亮亦未爲得焉夫成都雖以劍門爲天險然其險也
  守則不可出出則不可繼兢兢自完猶且不給而何
  足以制中原控天下哉故亮之棄荊州而就成都亮
  之失也荊州以江陵爲要上有夷陵下有武昌洞庭
  互其左漢陽固其右視成都則四達之會也亮有之
  而弗爲守則其區區一隅而不能以究其志之所欲
  爲無疑矣抑非特亮爲然也項籍之兵足以百戰百
  勝非漢高及也高帝已入長安而籍復據有之旣遷
  高帝漢中則宜定以爲守矣不知出此而乃東都彭
  城彭城者山東之要害而非天下之勢之所繫也故
  使高帝卒以還定三秦而天下之勢已在漢而不在
  楚楚雖百戰百勝何益於事爲哉故其事之無成非
  不幸也宜也故吾謂項籍之力足以奪天下諸葛亮
  之才足以治天下而皆不善於審天下之勢者也不
  善於審天下之勢而欲以有天下亦惑矣
  兵論下
  極天下之智始可以用兵兵之變無窮必我之智亦
  無窮也然後兵皆足以爲吾用兵之用有正有奇而
  奇又有二焉有奇之正有奇之奇嗚呼用兵而至於
  奇之奇則其變不可勝窮而智之用其變亦不可勝
  言矣故用兵者非用兵乃用智也用兵而善於用智
  者寡可以勝眾不善用智雖眾亦敗也陳餘以二十
  萬而敗於韓信之數萬王尋王邑以百萬而敗於光
  武之三千曹公以八十萬而敗於三萬之周瑜苻堅
  以百萬而敗于八千之謝元是也故衆勝寡寡勝於
  眾常道也至於以寡勝眾則非極天下之智而神於
  兵者不能也夫極天下之智而神其用於兵者其數
  術大抵不由於古法而應奇合變特顧其一時方略
  之如何霍去病漢之名將也武帝欲敎以兵書乃曰
  顧方略如何不至學古兵法則兵固不可以法傳也
  夫歸師勿遏曹公所以敗張繡也皇甫嵩犯之而破
  王國窮寇勿迫趙充國所以殺先零也唐太宗犯之
  而降薛仁杲百里而爭者蹶上將孫臏所以殺龎涓
  也趙奢犯之而破秦軍處詡犯之而破叛羌强而避
  之周亞夫所以不擊吳軍之鋒也光武犯之而破尋
  邑石勒犯之而敗箕澹兵少而勢分者敗黥布所以
  覆楚軍也曹公用之拒袁紹而斬顏良臨敵而易將
  者危騎劫所以䘮燕師也秦君用之將白起而破趙
  括若是者不可悉數皆所謂奇之奇而非法之所得
  膠者則兵之不可以法傳也明矣蓋法有定論而兵
  無常形膠一定之法而欲以應無窮之變則勝負之
  數已戾安往而不取敗矣乎惟夫不以法爲守而以
  法爲用緣法而生法離法而會法順求之於古逆施
  之於今出入離合動有節制向背取舍各適事機非
  特夫人莫知吾之所以然雖吾亦不能先必其所以
  然斯謂之極天下之智譬之槃之走丸丸走於槃縱
  橫圜直繫於臨時不可必知所可必知者丸之不能
  出於槃也孫武之書曰兵家之勝不可先傳又曰奇
  正之變不可勝窮又曰人皆知我所勝之形而莫知
  吾所以制勝之形故其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夫
  古之以兵爲書者無若孫武後世之言兵者無不孫
  武之書是學按其書之遺法以取勝者有矣然武之
  自言如此則其法誠有不能盡言於其書者矣是以
  趙括能讀父書而蔺相如謂徒能讀之不知合變也
  至括論兵雖其父奢無以難之而奢不以爲能且知
  其必敗者知書之無益於括而智之在我者非特書
  之所不能盡言而亦非吾口之所能宣也嗚呼世之
  徒能如括者多矣况乎又不皆能如括焉宜乎良將
  之無聞於後世也
  河圖辨
  河圖出於書契未作之先載籍以來幾千年於此矣
  而所以爲河圖者其說未明也易繫辭曰河出圖洛
  出書聖人則之書顧命曰河圖在東序論語曰河不
  出圖河圖之名見於經者如此而其爲體則固未始
  經見也後世儒者因其體之不經見也顧遂以其私
  傳臆說互相模擬穿鑿聖祕淩厲道妙各自以爲得
  其說矣然卒莫有至當之歸於是河圖者天地自然
  之數而聖人所以示萬世陰陽造化之理者乃反視
  之若神奇怪妄者焉自今觀之爲關朗氏之說者曰
  河圖之文七前六後八左九右五十居中洛書之文
  九前一後三左七右四前左二前右八後左六後右
  是以十爲河圖九爲洛書也爲劉牧氏之說者曰一
  六居北二七居南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者
  洛書也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爲肩六八爲足者
  河圖也是以九爲河圖十爲洛書也二氏之說其相
  反也若此邵子曰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又
  曰圓者星也厯紀之數其肇于此乎方者畫也畫州
  井地之法其放於此乎世皆謂邵子以十爲圖而九
  爲書也然戴九履一之圖其象圓一六二七之圖其
  象方是九圓而十方也安知邵子不以九爲圖十爲
  書乎朱子發張文饒精通邵學者也亦皆以九爲圖
  十爲書而朱氏推序其源流以爲濮上陳摶以先天
  圖傳种放放傳穆修修傳李之才之才傳邵子放以
  河圖洛書傳李漑漑傳許堅堅傳范諤昌諤昌傳劉
  牧修以太極圖傳周敦頤敦頤傳程顥程頤程子解
  易大傳大槩祖劉氏說也及新安朱子始力詆劉氏
  之非而引大戴禮書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之言以
  證洛書以爲大傳旣陳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洪範又
  明言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則九爲洛書十爲河圖夫
  復何疑然而猶曰易範之數誠相表裏又曰安知圖
  之不爲書書之不爲圖則朱子尚不能無疑於此也
  臨邛魏氏則又疑朱子之說以謂朱子始以九圖十
  書爲劉長民託之陳圖南辭而闢之而引邵子爲證
  然邵子第言圓方而不言九十果孰爲書孰爲圖也
  又謂靖士蔣山以先天圖爲河圖五行生成數爲洛
  書戴九履一圖爲太乙下行九宮數此不爲無見者
  蓋九宮數見之乾鑿度張平子傳卽所謂太乙圖而
  劉牧以爲河圖固有可疑先天圖卦爻方位鎭密停
  當其爲古書無疑乃僅見于魏伯陽參同陳圖南爻
  象卦數猶未甚白至邵子乃大明今定爲河圖雖無
  明證而誠有可取者是則魏氏雖擬朱子之說而亦
  無有一定之論也厥後言河圖者復數家新安羅端
  良嘗以河圖示人謂建安蔡季通得於蜀隱者其體
  如車輪白黑交錯而八分之以爲八卦純白者純陽
  而爲乾純黑者純陰而爲坤黑白以漸殺之而爲餘
  卦此其一也江東謝枋得以爲嘗傳河圖於異人其
  爲狀依倣八卦以爲體坎離中畫而相交焉乃與方
  士抽坎塡離之術相彷彿此其二也或曰凡與太極
  圖合者乃河圖也或曰九十二圖皆河圖也由是論
  之先儒之論河圖其爲說甚不同也後世將孰從而
  孰信之且河圖出於伏羲之世至孔子時數千年矣
  其間羣聖人未嘗言之孔子固嘗言之矣而不言其
  所爲圖自孔子以來又千餘年亦未嘗有明言之者
  而自近世關氏劉氏以後乃若是紛紛而莫之統壹
  焉余聞之師劉歆以八卦爲河圖王肅曰河圖八卦
  也王充亦曰伏羲王河圖從河水中出易卦是也此
  其爲知河圖者以余論之謂聖人因河圖以爲八卦
  則可謂八卦卽河圖則不可繫辭明言聖人則之則
  之云者因之以爲之之謂也孔安國曰伏羲氏王天
  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謂之河圖是則聖
  人實因河圖以畫八卦其可卽謂河圖爲八卦乎大
  抵世儒因其體之不經見也故得以肆爲異說而莫
  之顧而亦孰知河圖之體未嘗不見於經也繫辭曰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朱子釋之曰此天地之數陽奇陰偶卽所謂河圖也
  是河圖固經之所載而見焉者也竊意河之所出者
  此則其本文謂之本文者自一至十五十五點有如
  星象故謂之圖也其位以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
  居右四九居左五十居中以生數合成數而分配如
  此者其本文自然之定位也蓋其中五爲衍母次十
  爲衍子次一二三四爲四象之位次六七八九爲四
  象之數二老位於西北二少位於東南其數則各以
  其類交錯於外而八卦定矣於是伏羲則之而乾坤
  艮巽坎離震兌之卦畫焉是則聖人之因河圖以畫
  八卦苟謂河圖卽八卦亦可也或曰審如斯言則以
  八卦爲河圖固有可徵然謂河之所出者天一至地
  十卽爲其本文無乃涉於怪妄歟曰非然也天地啓
  造化之秘以示萬世則其事固非世之數數然者歐
  陽子嘗疑河圖洛書爲怪妄矣而南豐曾氏非之曰
  以非所習見則果於以爲不然是以天地萬物之變
  爲可盡於耳目之所及亦可謂過矣嗚呼曾氏之言
  固予之所爲言也
  洛書辨
  洛書非洪範也昔箕子之吿武王曰我聞在昔鯀陻
  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彞倫攸
  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彞倫攸
  敘初不言洪範爲洛書也孔子之繫易曰河出圖洛
  出書聖人則之未始以洛書爲洪範也蓋分圖書爲
  易範而以洪範九疇合洛書則自漢儒孔安國劉向
  歆諸儒始其說以謂河圖者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
  河負圖其背其數十遂則其文以畫八卦洛書者禹
  治水時神龜出洛負文其背其數九禹因而第之以
  定九疇後世儒者以爲九疇帝王之大法而洛書聖
  言也遂皆信之而莫或辨其非然孰知河圖洛書者
  皆伏羲之所以作易而洪範九疇則禹之所自敘而
  非洛書也自今觀之以洛書爲洪範其不可信者六
  夫其以河圖爲十者卽天一至地十也洛書爲九者
  卽初一至次九也且河圖之十不徒曰自一至十而
  已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水之位在北故一與六皆居
  北以水生成於其位也地二生火而天七成之故二
  與七皆居南以火生成於其位也以至東西中之爲
  木金土無不皆然至論其數則一三五七九凡二十
  五天數也皆白文爲陽爲奇二四六八十凡三十地
  數也皆黑文而爲陰爲偶此其陰陽之理奇耦之數
  生成之位推而驗之於易無不合者其謂之易宜也
  若洛書之爲洪範則於義也何居不過以其數之九
  而已然一以白文而在下者指爲五行則五行豈有
  陽與奇之義乎二以黑文而在左肩者指爲五事則
  五事豈有陰與偶之義乎八政皇極稽疑福極烏在
  其爲陽與奇五紀三德庶徵烏在其爲陰與偶乎又
  其爲陽與奇之數二十有五爲陰與偶之數二十通
  爲四十有五則其於九疇何取焉是故陰陽奇偶之
  數洪範無是也而徒指其名數之九以爲九疇則洛
  書之爲洛書直而指之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足
  矣奚必黑白而縱橫之積爲四十五而效河圖之爲
  乎此其不可信者一也且河圖洛書所列者數也洪
  範所陳者理也在天惟五行在人惟五事以五事參
  五行天人之合也八政者人之所以因乎天也五紀
  者天之所以示乎人也皇極者人君之所以建極也
  三德者治之所以應變也稽疑者以人而聽於天也
  庶徵者推天而徵之人也福極者人感而天應之也
  是則九疇之自一至九所陳者三才之至理而聖人
  所以參贊經綸極而至於天人證應禍福之際以爲
  治天下之法者也其義豈在數乎豈如易之所謂天
  一地十者中含義數必有圖而後明可以索之無窮
  推之不竭乎漢儒徒見易繫以河圖與洛書並言而
  洛書之數九遂以爲九疇耳審如是則河圖之數十
  也伏羲畫卦何爲止於八乎此其不可信者二也先
  儒有言河圖之自一至十卽洪範之五行而河圖五
  十有五之數乃九疇之子目夫河圖固五行之數而
  五行特九疇之一耳信如斯言則是復有八河圖而
  後九疇乃備也若九疇之子目雖合河圖五十有五
  之數而洛書之數乃止於四十有五使以洛書爲九
  疇則其子目已缺其十矣本圖之數不能足而待他
  圖以足之則造化之示人者不亦旣疎且遠乎而况
  九疇言理不言數故皇極之一不爲少庶徵之十不
  爲多三德之三不爲細福極之十一不爲鉅今乃類
  而數之而幸其偶合五十有五之數使皇極濟於庶
  徵之恒暘恒雨六極之憂貧惡弱而亦備一數之列
  不且不倫之甚乎且其數雖五十有五而於陰陽奇
  偶方位將安取義乎此其不可信者三也班固五行
  志舉劉歆之說以初一曰五行至威用六極六十五
  字爲洛書之本文以本文爲禹之所敘則可以爲龜
  之所負而列於背者則不可夫旣有是六十五字則
  九疇之理與其次序亦已粲然明白矣豈復有白文
  二十五黑文二十而爲戴履左右肩足之形乎使旣
  有是六十五字而又有是四十五數並列于龜背則
  其爲贅疣不亦甚乎此其不可信者四也且箕子之
  陳九疇首以鯀陻洪水發之者誠以九疇首五行而
  五行首於水水未平則三才皆不得其寕此彞倫之
  所爲斁也水旣治則天地由之而立生民由之而安
  政化由之而成而後九疇可得而施此彞倫所爲敘
  也彞倫之敘卽九疇之敘者也蓋洪範九疇原出於
  天鯀逆水性汨陳五行故帝震怒不以畀之禹順水
  性地平天成故天以錫之耳先言帝不畀鯀而後言
  天錫禹則可見所謂畀所謂錫者卽九疇所陳三才
  之至理治天下之大法初非有物之可驗有迹之可
  求也豈曰平水之後天果錫禹神龜而負夫疇乎仲
  虺曰天乃錫王勇智魯頌曰天錫公純嘏言聖人之
  資質天下之上壽皆天所賦予豈必是物而後可謂
  之錫乎使天果因禹功成錫之神龜以爲瑞如簫韶
  奏而鳳儀春秋作而麟至則箕子所敘直美禹功可
  矣奚必以鯀功之不成發之乎此其不可信者五也
  夫九疇之綱禹敘之猶羲文之畫卦也而其目箕子
  陳之猶孔子作彖象之辭以明易也武王訪之猶訪
  太公而受丹書也天以是理錫之禹禹明其理而著
  之疇以垂示萬世爲不刊之經豈有詭異神奇之事
  乎鄭康成據春秋緯文有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
  流坤吐地符又云河龍圖發洛龜書感又云河圖有
  九篇洛書有六篇夫聖人但言圖書出於河洛而已
  豈嘗言龜龍之事乎又烏有所謂九篇六篇者乎孔
  安國至謂天與禹神龜負文而出誠亦怪妄也矣人
  神接對手筆粲然者寇謙之王欽若之天書也豈所
  以言聖經乎此其不可信者六也然則洛書果何爲
  者也曰河圖洛書皆天地自然之數而聖人取之以
  作易者也於洪範何與焉羣言淆亂質諸聖而止河
  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者非聖人之言歟吾以聖人
  之言而斷聖人之經其有弗信者歟劉牧氏嘗言河
  圖洛書同出於伏羲之世而河南程子亦謂聖人見
  河圖洛書而畫八卦吾是以知孔安國劉向歆父子
  班固鄭康成之徒以爲河圖授羲洛書錫禹者皆非
  也或曰河圖之數卽所謂天一至地十者固也洛書
  之數其果何所徵乎曰洛書之數其亦不出於是矣
  是故朱子於易啓蒙蓋詳言之其言曰河圖以五生
  數合五成數而同處其方蓋揭其全以示人而道其
  常數之體也洛書以五奇數統四偶數而各居其所
  蓋主於陽以統陰而肇其變數之用也中爲主而外
  爲客故河圖以生居中而成居外正爲君而側爲臣
  故洛書以奇居正而偶居側此朱子之說也而吾以
  謂洛書之奇偶相對卽河圖之數散而未合者也河
  圖之生成相配卽洛書之數合而有屬者也二者蓋
  名異而實同也謂之實同者蓋皆本於天一至地十
  之數謂之名異者河圖之十洛書之九其指各有在
  也是故自一至五者五行也自六至九者四象也而
  四象卽水火金木也土爲分旺故不言老少而五之
  外無十此洛書所以止於九也論其方位則一爲太
  陽之位九爲太陽之數故一與九對也二爲少陰之
  位八爲少陰之數故二與八對也三爲少陽之位七
  爲少陽之數故三與七對也四爲太陰之位六爲太
  陰之數故四與六對也是則以洛書之數而論易其
  陰陽之理奇偶之數方位之所若合符節雖繫辭未
  嘗明言然卽是而推之如指諸掌矣朱子亦嘗言洛
  書者聖人所以作八卦而復曰九疇並出焉則猶不
  能不惑於漢儒經緯表裏之說故也嗚呼事有出於
  聖經明白可信而後世弗之信而顧信漢儒傅會之
  說其甚者蓋莫如以洛書爲洪範矣吾故曰洛書非
  洪範也河圖洛書皆天地自然之數而聖人取之以
  作易者也
  湖清辨
  義烏縣治西有繡湖自昔相傳云湖水清出狀元在
  宋季時言屢驗至正四年歲當大比其夏湖復清邑
  人曰今年大比而湖清其爲邑士科第之兆明矣旣
  而士之貢於有司者皆不中邑人曰天之示人雖顯
  而其定於冥冥者人莫得而測也天其或者將應於
  他日乎而窮鄉之士有不得與於鄕舉里選以爲恥
  者則爲之說曰今縣令之爲政也寛而明惠而矜人
  和而訟平年豐而歲登湖之清此造物也所以彰其
  善云爾則作爲夸誕之辭以鋪張之客有聞而詰之
  曰楚旣失矣齊亦未爲得也何也湖之清與否適也
  清而應與否亦適然爾且湖之未始清也士固有取
  科第者矣彼又何所取徵耶以湖清爲科第之兆訊
  諸父老按諸圖志雖可徵不誣然其言近於誕薦紳
  者弗道也今而曰邑士科第之兆不驗則縣令善政
  之符也此其言之無稽不又甚耶縣令之有善政者
  非今爲然也何不聞於昔而獨見於今耶肆爲夸誕
  之辭而妄致諂諛之意此曲學阿世者之爲有識之
  士宜不若是春秋之法紀災異而不書其故洪範之
  義推五行之運行以關五事之得失而已後世儒者
  因春秋所書傅會以一時之事因洪範所載推尋其
  所致之由故皆失之膠固而不通今也不得於彼而
  必求於此豈不知其失而蹈之耶雖然彼誠不足以
  語此也不足以語此則其言之無稽亦誠不足貴矣
  予竊鄙之因志吾言以爲妄言者之戒
  原儒
  儒之名何自而立乎儒者成德之稱蓋其稱肇於孔
  子至荀卿氏論之爲悉而其後復有八儒之目及秦
  漢以下儒之名雖一其學則析而爲二有記誦之學
  有詞章之學有聖賢之學士之爲其學者其爲道舉
  不易也而其尤難者莫難於聖賢之學矣聖賢之所
  以爲學者何也必其性之盡於內者有以立其本而
  才之應於外者足以措諸用也方其幼也禮樂射御
  之節書數之文無弗學也凡知類入德之方亦旣習
  而通之矣比其長也三才萬物之理必推而究其極
  也推其理所以致其知也致其知者思也思則有以
  明諸心矣仁義禮智心之所具之性也心之明則性
  之盡也盡性則禮之具於我者無不明而視天下無
  一物之非我矣故曰惟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
  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也
  夫能盡其性則大本立矣而推而至於盡人物之性
  又由其才有以應之也故自日用之間以及乎參天
  地贊化育所以品節彌綸之者非才莫有以應之才
  之周事之所以成也此其所以小可以爲國家天下
  之用而大可以用天下國家也故曰才與誠合則周
  天下之治也是故天下之理無不有以明諸心者性
  之盡於內而推已以及乎人物使天下皆有待於我
  者才之應於外也夫有以盡於內未有不能應於外
  者也不能應於外由不能盡於內矣故自格物致知
  誠意正心以至齊家治國平天下皆一本也自本諸
  身以至徵諸庶民考諸三王建諸天地質諸鬼神俟
  諸後聖無二用也其本末體用所以內外之兼至者
  誠也內而性之盡者其本旣立矣外而才之應者其
  用復周焉誠之至也此所謂聖賢之學者也嗚呼周
  公仲尼已矣孟軻以後自荀卿揚雄巳不能臻乎此
  而董仲舒韓愈僅庶幾焉於是聖賢之學不明也久
  矣蓋千數百年而周邵張程諸君子者出始有以爲
  其學而周公孔子不傳之緒乃續焉本諸易詩書語
  孟以明時用春秋以驗行事三禮以節人情而後知
  人所以官兩儀裕萬物者在此而不在彼五三六經
  不爲虛言而匹夫匹婦皆可以與知道考亭朱子廣
  漢張子東萊呂子又皆同心僇力以倡其學至是而
  聖賢傳心精微之本經世博大之用發揮無餘蘊矣
  然至於今未久也而其學已不復傳凡今世之所謂
  儒者剽掠纖瑣緣飾淺陋曰我儒者辭章之學也穿
  鑿虛遠傅會乖離曰我儒者記誦之學也而人亦曰
  此所以爲儒也嗟乎昔之稱詞章者唐之燕許宋之
  楊億其詞章蓋誠足以華國也昔之稱記誦者漢之
  馬鄭宋之劉敞其記誦蓋誠足以窮經也使若人也
  其記誦詞章而止若是焉固亦何取其爲儒名耶是
  故吾所謂聖賢之學者皆古之眞儒而今世之稱記
  誦詞章者其不爲孔子之所謂小人儒荀卿之所謂
  賤儒者幾希吾友鄭君仲舒儒者也其所謂儒志乎
  聖賢之學者也是吾斯之謂儒而非今世之所謂儒
  也鄭君遊京師受知今相國遂入經筵爲檢討儒者
  之用庶幾有以自見者乎故吾於其別也言以贈之
  作原儒
  原士
  嗚呼人之各習其業以爲世用者其爲道舉不易也
  而其尤難者蓋莫難於爲士矣士之難爲何也必其
  性之盡於內者有以立其本而才之應於外者足以
  措諸用也蓋方其幼也禮樂射御之節書數之文無
  弗學也凡知類入德之方亦旣入而通之矣比其長
  也三才萬物之理必推而究其極也推其理所以致
  其知也致其知者思也思則有以明諸心矣仁義禮
  智心之所具之性也心之明則性之盡也盡性則能
  不以聞見梏其心而視天下無一物之非我矣故曰
  惟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
  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也夫能盡其性則大本
  立矣而推而至於盡物之性又皆其才有以應之也
  蓋自日用之間以及乎參天地贊化育所以品節彌
  綸之者非才則莫有以應之才之施事之所以成也
  此其小可以爲天下國家之用而大可以用天下國
  家也故曰才與誠合則周天下之治也是故天下之
  理無不有以明諸心者性之盡於內而推已以及乎
  人物使天下皆有待於我者才之應於外也夫有以
  盡於內未有不能應於外者也不能應乎外由不能
  盡於內矣內而性之盡者其本旣立矣外而才之應
  者其用復周焉非所謂成德達材之士者歟嗚呼古
  之爲士鮮有弗若是矣自世降俗龎道術分裂於是
  士之爲業者訓詁而已矣辭章而已矣夫使訓詁辭
  章而盡爲士之事焉斯亦不足以爲難矣况乎訓詁
  辭章亦不易能而今之精其能者又未嘗數數然也
  剽掠纖碎緣飾淺陋曰我爲士也穿鑿性命淩厲高
  遠曰我爲士也而人亦曰此所以爲士也嗟乎爲士
  而止於如是焉固亦何取其爲士耶是以古之爲士
  者道德明秀小大無不適於用而後世之士飾虛矯
  僞其不卒歸於無用者幾希矣吾友鄭君仲舒久遊
  京師而客於今相國之門以所長自見得從事於經
  筵殆爲士而適用者也夫京師天下之士之所集也
  相國之門又京師之士所由萃也仲舒與之遊焉吾
  向之所謂士亦嘗有其人乎苟有之其必知之矣抑
  天下之廣山林之士如吾向之所云者未始無其人
  而仲舒未必盡知之也苟知之其亦能使有以用之
  乎嗟乎吾見他日有薦士於相國而使相國盡用士
  之名者其必仲舒矣仲舒如上京作原士以爲贈
  原諫
  人君之職莫急於納諫人臣之職莫先於進諫納諫
  難矣而進諫爲尤難進諫之道有二曰諷諫曰直諫
  諷諫固難而直諫又難也是故引義託物從容開譬
  不動聲色而其說已行悟主意於片言置君德於無
  過者諷諫之謂也危言切論銜鯁骨批逆鱗正色而
  不阿犯顏而不忌必究其說乃已雖殺身而不顧者
  直諫之謂也禮上諷諫而下直諫豈不以謂諷諫以
  悟主將君臣兩全其美名直諫以匡君則君或至于
  遂非臣或至于蹈禍是君蒙拒諫之惡而臣獲盡忠
  之害也故曰人君之納諫爲難而人臣之進諫尤難
  進諫之道諷諫固難而直諫又難也雖然爲人臣而
  事明君諷諫直諫蓋無施不可不足爲難也苟事暗
  主而用直諫則鮮有不及其身而况于諷諫其將若
  之何於是二者之諫均爲難矣嗚呼唐虞三代遠矣
  近而論之漢唐之世號能納諫者莫文帝太宗爲盛
  矣文帝寛仁盡下羣臣雖切諫常假借納用之若馮
  唐之論頗牧張釋之之論嗇夫所謂諷諫也及賈誼
  論時事則流涕痛哭袁盎引郤愼夫人坐指人彘爲
  說所謂直諫也而文帝皆容受之太宗英明能斷從
  諫如流導臣下而使之言如魏徵之言昭陵王珪之
  論廬江所謂諷諫也及徵疏十漸極陳時政得失祖
  孝孫謂陛下負臣臣不負陛下所謂直諫也而太宗
  靡不優納焉是則以直諫諷諫施之明君固無乎不
  可也若夫蕭望之張猛京房言石顯於元帝王章言
  王鳳於成帝王嘉鄭崇言董賢於哀帝李膺陳蕃范
  滂之徒言閹宦於靈帝長孫無忌褚遂良上官儀言
  武氏於高宗張柬之輩言韋氏於中宗孟昭圖言田
  令孜於禧宗然皆不免於殺身是事暗君固無事於
  諷諫而因直諫以蹈禍亦理之所必至矣嗚呼知無
  不諫而諫之以直者人臣之分也傷於直而蹈禍不
  測使其君蒙拒諫之惡而巳獲盡忠之害者非人臣
  之得巳也自古無道之君其過行非一端也而莫甚
  於拒諫言而殺諫臣拒一諫言殺一諫臣其事若未
  害也而家國之敗亡輒不旋踵殆如燭照而龜卜不
  亦深可戒哉和陽王先生夙有大志負氣節而敢言
  者也今擢居諫諍之職士大夫咸曰先生遇明主諷
  諫直諫將無施而不可矣金華王禕辱與先生游因
  原夫諫之所爲難者爲文以贈之嗚呼言其所爲難
  則其所以不難者固有望於先生也夫

知识出处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

《王忠文公集》二十四卷,《四庫書目》已著録。顧世不概見,惟潘氏《乾坤正氣集》中載公集二十卷,爰鈔出,校訂付鎧,而弁其首曰:吾儒讀聖賢書,欲以輔世翼教,楷模人倫,則文章、節義,二者均不朽。而兼此者,或代不數人,或數代不得一人,蓋其難也。吾於忠文見之矣。公學有淵源,師黄友宋,其爲文醇樸宏肆,下筆千言,如霆驚電激,濤涌波迴,讀者舌搞而不敢下,莫不嘆其極文章之鉅觀。不知公之文章,公之節義爲之也。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故其發於文者,磊磊落落,適肖乎其衷之所藏,而不能掩。觀公之銜命滇南,義不屈辱,卒以身報高廟。特達之知,至今凜然有生氣。然則公即不以文章著,而其争光日星者,固自若也,又況其文之足以信今傳後耶!如公者,古何人哉?古何人哉?集中《青巖叢録》及《華川卮詞》二種載在《學海類編》者,已刊成單行,兹不復重出云。同治九年夏月,同郡後學胡鳳丹月樵氏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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