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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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宋學士全集》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20013969
颗粒名称: 卷三
分类号: I269.6
页数: 31
页码: 一-六十二
摘要: 本文分为两个部分,分别记述了金陵的观光胜地——閱江楼和钟山的游览经历。
关键词: 文学 作品 宋濂

内容


  閱江樓記
  金陵爲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類皆偏據一方
  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於茲始足以當
  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道同體雖
  一豫一遊亦思爲天下後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
  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其下上以其
  地雄勝詔建樓於巔與民同遊觀之樂遂錫嘉名爲
  閱江云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祕一旦軒露豈
  非天造地設以俟大一統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
  者歟當風日清美法駕幸臨升其崇椒凭欄遙矚必
  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城池之
  高深關阨之嚴固必曰此朕櫛風沐雨戰勝攻取之
  所致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
  帆之下上番舶接跡而來庭蠻琛聯肩而入貢必曰
  此朕德綏威服覃及內外之所及也四夷之遠益思
  有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膚皸足
  之煩農女有〓桑行饁之勤必曰此朕拯諸水火而
  登于衽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推
  不一而足臣知斯樓之建皇上所以發舒精神因物
  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止閱夫長江而巳哉彼
  臨春結綺非不華矣齊雲落星非不高矣不過樂管
  絃之浮響藏燕趙之豔姬一旋踵間而感慨係之臣
  不知其爲何說也雖然長江發源岷山委蛇七千餘
  里而始入海白湧碧翻六朝之時往往倚之爲天塹
  今則南北一家視爲安流無所事乎戰爭矣然則果
  誰之力歟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思帝
  德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
  報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臣不敏奉㫖撰記
  故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勒諸貞珉他若流連光景
  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
  遊鍾山記
  鍾山一名金陵山漢末秣陵尉蔣子文逐賊死山下
  吳大帝封曰蔣侯大帝祖諱鍾又更名蔣山實作楊
  都之鎭諸葛亮所謂鍾山龍蟠卽其地也嵗辛丑二
  月癸卯予始與劉伯温夏允中二君遊日在辰出東
  門過半山報寧寺寺舒王故宅謝公墩隱起其後西
  對部婁小丘部婁蓋舒王病濕鑿渠通城河處南則
  陸脩靜茱萸園齊文惠太子博望苑白烟涼草離離
  蕤蕤使人躊躇不忍去沿道多蒼松或如翠蓋斜偃
  或蟠身矯首如王虺搏人或捷如山猿伸臂掬澗泉
  飮相傳其地少林木晉宋詔剌史郡守罷官者栽之
  遺種至今抵圜悟關闕宋勤法師築太平興國寺在
  焉梁以前山有佛廬七十今皆廢唯寺爲盛近燬于
  兵外三門僅存自門左北折入廣慈丈室謁欽上人
  上人出三人自爲賓主適松花正開黃粉毵毵觸人
  捉筆聯松花詩詩未就予獨出行函道間會章君三
  益至遂執手止翠微亭登玩珠峰峰獨龍阜也梁開
  善道場實誌大士葬其下永定公主造浮圖五成覆
  之後人作殿四阿鑄銅貌大士實浮圖浮圖或現五
  色寳光舊藏大士履神龍初鄭克俊取入長安殿東
  木末軒舒王所名俯瞰山足如井底出度第一山亭
  亭顏米芾書亭左有名僧婁慧約塔塔上石其制若
  圓楹中斵爲方下刻二鬼擎之方上書曰梁古草堂
  法師之墓有螎匾法定爲梁人書復折而西入碑亭
  碑凡數輩中有張僧繇畫大士相李白贊顏眞卿書
  世號三絕又東折度小澗澗前下定林院基舒王嘗
  讀書於此院廢更創雪竹亭與李公麟寫舒王像洗
  硯池亦皆廢又北折至八功德水天監中胡僧曇隱
  來棲山龍爲致此泉今甓作方池池上有圓通閣閣
  後卽屏風嶺碧石青林幽邃如畫前乃明慶寺故址
  陳姚察受菩薩戒之所又東行至道卿巖道卿葉清
  臣字也嘗來遊故名有僧晏坐巖下問之張目視弗
  應時雉方桴粥聞人聲戛戛起嚴草中從此至靜壇
  多臧矜先生遺跡復西折過桃花塢詢道光泉舒王
  所植松巳無唯泉紺淨沈沈如故日將夕章君上馬
  去予還廣慈二君熟寐方覺呼燈起坐共談古豪傑
  事厠以險語聽者爲改視明日甲辰予同二君遊崇
  禧院院文皇潛邸時建從西廡下入永春園園雖小
  眾卉略具揉柏爲麋鹿形柏毛方怒長翠濯濯可玩
  二君行倦解衣覆鹿上挂冠鼠梓間據石坐主僧全
  師具壺觴予不能酒謝二君出遊夏君愕曰山有虎
  近有僧釆荈虎遂入舍僧門焉虎爪其颧觀有瘢可
  驗子勿畏往矣予意夏君紿我挾兩騶奴登惟秀亭
  亭宜望遠惟秀永春皆文皇題榜塗以金又折而東
  路益險予更芒屩倚騶奴肩踸踔行息促甚張吻作
  鋸木聲倦極思休不問險濕牒牒據頓地視燥平處
  不數尺兩足不隨久之又起行有二臺濶數十丈上
  可坐百人卽宋北郊壇祀四十四神處問蔣陵及步
  夫人冢無知者或云在孫陵岡至此屢欲返度其出
  巳遠又力行登慢坡草叢布如氊不生雜樹可憇思
  欲借裀褥臥不去坡古定林院基望山椒無五十弓
  不翅千里遠竭力躍數十步輙止氣定又復躍如是
  者六七徑至焉大江如玉帶橫圍三山磯白鷺洲皆
  可辨天闕芙蓉諸峰出沒雲際雞籠山下接落星澗
  澗水滮滮流玄武湖巳堙久三神山皆隨風雨幻去
  西望久之擊石爲浩歌歌已繼以感慨又久之傍崖
  尋一人泉泉出小窽中可飲一人繼以千百弗竭循
  泉西過黑龍潭潭大如盎有龍當浮屠側有龍鬼廟
  頗陋由潭上行叢竹翳路左右手開竹身中行隨過
  隨合忽腥風逆鼻羣鳥哇哇亂啼憶夏君有虎語心
  動急趨過似有逐後者又棘針鉤衣足數躓咽脣焦
  甚幸至七佛菴菴蕭統講經之地有泉白乳色卽踞
  泉〓嚥衫袂落水中不暇救三嚥神明漸復菴後有
  太子嵓一號昭明書臺方將入巖遊菴中僧出肅面
  有新瘢詢之卽向采荈者心益動遂舍巖間別徑以
  歸所謂白蓮池定心石宋熙泉應潮井彈琴石落人
  池朱湖洞天皆不復摉覽還抵永春園見肴核滿地
  一髫童立花下問二客何在童云遲公不來出壺中
  酒飮且賦詩大噱酒盡徑去矣予遂回廣慈二君出
  迎夏君曰子顏色有異得無有虎恐乎予笑而不答
  劉君曰是矣子幸不葬虎腹當呼斗酒滌去子驚可
  也遂同飲飲半酣劉君澄坐至二更或撼之作儛笑
  釣之出異響畏脅之皆不動予與夏君方困睫交不
  可擘乃就寢又明日乙已上人出猶未歸欲遊草堂
  寺雨絲絲下意不住乃還按地里志江南名山唯衡
  廬茅蔣蔣山固無聳拔萬丈之勢其與三山並稱者
  蓋爲望秩之所宗也晉謝尚宋雷次宗劉勔齊周顒
  朱應吳包孔嗣之梁阮孝緖劉孝標唐韋渠牟並隱
  於此今求其遺跡鳥沒雲散多不知其處唯見蕘兒
  牧豎跳嘯於淒風殘照間徒足增人悲思況乎人事
  往來一日萬變達人大觀又何足深較予幸與二君
  得放懷山水窟一刻之樂千金不人易也山靈或有
  知當使予遊盡江南諸名山雖老死烟霞中有所不
  恨他尚何望哉他尚何望哉章君約重遊未遂因厯
  記其事一寄二君一遺上人云
  宋九賢遺像記
  濂溪周子顏玉潔額以下漸廣至觀而微收然頥下
  豐腴脩目末微聳鬚疏朗微長頰上稍有髯三山帽
  後有帶紫衣褒袖緣以皁白內服緣如之白裳無緣
  舄赤色袖而立清明高遠不可測其端倪程子色微
  蒼甚瑩貌長微有顴眉目清竣氣象粹〓髯四垂過
  領袍土黃色無緣內服領以白皁緇帽簷高白履和
  氣充浹望之崇深伊川程子貌勁實顴微收色黃而
  澹目有稜角髯白而稍短在頰者尤短而翩翩若飛
  動帽袍與履咸如明道儼而立剛方莊重凜然不可
  犯康節邵子色微紫廣顙身頎然有觀特然其下癯
  骨爽而神清鬚長過領內服皁領帽有翼圍之袍緇
  履如伊川聳肩低袖手立而睨視坦而莊和而能恭
  橫渠張子面圓目以下微滿而後收色黃鬚少短微
  濃衣帽類康節履亦如之高拱正立氣質剛毅德盛
  而貌嚴温國公司馬子色黃貌癯目峻準直鬚疎而
  微長半白在耳下者亦半垂耳輪濶微向面幅巾深
  衣大帶加粗方履黑質白絇繶純綨前微下而張拱
  指露袪外有至誠一德不以富貴動其心之意晦菴
  朱子貌長而豐色紅潤髮白者半目小而秀末脩類
  魚尾望之若英特而温煦之氣可掬鬚少而疏亦强
  半白鼻與兩顴微齄齄微紅右列黑子七如北斗狀
  五大二小五在眉目傍一在顴外一在唇下鬚側耳
  微聳毫生竅前冠緇布冠巾以纱御上衣下裳皆白
  以皁緣之裳則否朿緇帶躡方履履如温公拱手立
  舒而能恭南軒張子姿貌姣偉眉目聳秀白而潤豐
  下少鬚神采燁然椰冠紗巾道服青皁緣繫以縚履
  白坦蕩明白使人望而敬之東萊呂子形貌豐偉顏
  色温粹眉厚而秀髭淺而直衣道服皁緣冠幅巾躡
  皁履望之似嚴毅就之如入春風中金華宋濂曰天
  生九賢蓋將以明斯道也今九原不可作矣濂寤寐
  思之而無以寄其遐情輒因世傳家廟像影參以諸
  家所載作九賢遺像記時而觀之則夫道德冲和之
  容儼然於心目之間至欲執鞭從之有不可得於戲
  九賢亦天人哉
  葉治中厯官記
  予舊與鄭玉待制交聞談括蒼葉侯之政爲詳及識
  屠性山長其言比鄭又加詳焉最後遇劉文慶架閣
  其言比屠又益加詳焉三君子皆以文學行義鳴其
  言侯事巳嘖嘖歎詠不少置予固信之自後出厯侯
  之所治處父老言其事至有泣下者予愈知侯之爲
  人有不可企及嗚呼循吏之績不白於世久矣有若
  侯者其可不謂之賢乎侯名琛字景淵別名伯顏姓
  葉氏處之麗水人其先有諱宏者宋某年擢進士第
  官至敷文閣待制太府少卿少卿從弟冠治易有聲
  嘗兩上南宮生一鳴國子進士進士生正大登仕郞
  登仕生天與仕國朝爲處州路美化書院山長山長
  生應咸通史學善談古今治亂尤工五字詩有栖閒
  集藏于家侯之父也以侯貴嘗累贈奉議大夫浙江
  等處行中書省左右司郞中驍騎尉龍泉縣子云侯
  從幼思有以自立嶷嶷異凡子天厯元年始踰弱齡
  卽北游京師諸貴人奇其才辟宣使於通政院院事
  至劇侯一無所懾出使郡國持以潔清長吏每畏憚
  之事必先集丁外艱而還重紀至元三年補江浙行
  中書宣使寇起臨漳朝廷命辨章別不花公往征侯
  在行中出奇計者爲多至正元年辨章如京師欲薦
  侯爲京官侯以母春秋高辭吏部以常調擢侯徽州
  路歙縣丞階進義校尉丁內艱四年始之官會尹缺
  卽署尹事歙不建錄事司城內外民皆縣主治之鎭
  戍將恒持縣官短長頤指而氣使之卽不從其禍立
  至侯不爲屈輒搖手相戒曰此健丞不可觸也盜發
  洪氏家巡邏吏往驗柩傍得染人帳冊一紙乃同縣
  張來所遺者卽捕來搒掠久且無證後一月績溪獲
  眞盜來得釋巡邏吏恐其訴冤也復嗾盜入之侯匿
  來他所僞使人服來衣巾出與盜對盜遙見之齊罵
  曰張來張來爾誤我矣侯乃出來問盜爲誰盜對曰
  不識也來因免去嘉興朱甲僑居縣境衣冠之家或
  有所燕享必令朱集之一日以毆爭至庭侯熟視曰
  爾等非盜乎命褫其衣視之兩臂皆被墨刑者縣民
  與朱狎凡十七年莫有知其爲盜以侯爲神郡歲貢
  金以兩計者二千四百七十有五黠民攬其出內之
  柄高其估以爲利部使者至事輒敗會內藏多金中
  書命以楮幣相準一年黠民遽賊吏俾文上有司如
  所估之數他曰幸藉以爲辭侯恐或傳爲例剝民必
  甚亟言于上官月漸減之俾與時平歙產紙歲輸五
  百萬吏胥要厚直于民而以廉惡者中官官不受又
  重賦于民侯察其弊也痛革之夏稅例輸貨錢歙糧
  不足以給兵食獨易之以粟號曰夏糧民深患苦之
  侯請以錢米兼賦于軍夏稅得如例行中書聞侯之
  政辟爲掾從右丞忽都不花公討寇長汀侯贊其行
  綏徠之令不五月長汀寇平時中書重守令之選內
  外官多列上侯名九年春轉承事郞處州路青田縣
  尹自京師給驛之官蓋異數也青田素號難治侯謂
  非修明學宮之政不足以化民下車之初卽建明倫
  堂及極高明軒禮碩士爲六經講師增田三十畮有
  畸招弟子員而廩食之月旦望謁先聖先師侯服深
  衣大帶親與之周旋升降退坐論堂申飭五倫之教
  懇懇如也吏以官書至侯見印文廉隅太明顧吏曰
  爾何敢刻僞印邪吏色動侯卽訊之吏叩頭伏罪侯
  曰僞者匪止爾汝能引一人以自贖則無罪矣吏喜
  具簡牘以對侯逮至庭下詢之如語吏自是輾轉而
  獲一日間得僞縣印一十有八稅務印一十有二侯
  不欲食其言悉遣之唯扑其最後者牛疫死者法當
  聞海谿之地不滿十餘里浹日內民以牒上者二十
  有三侯疑之問牛死狀民以病腫對侯曰其肉還可
  食邪抑棄之也民曰焉敢棄之每下其直以歸解牛
  家耳侯曰解牛者何人民曰有二少年相隨行今猶
  在縣門東卽其人也侯亟命執之少年佩小韋囊于
  腰侯取視大鐵鍼一皁角萆麻子各四侯曰此非毒
  牛具邪解牛者畏侯不敢諱具言以藥淬鍼鍼牛牛
  輙腫不能食死侯怒簿錄其家以償死牛者時天下
  兵動縣地鄰東嘉數有大將統軍來過軍散入市廛
  剽鹵特甚民畏怖如虎狼前之縣令長莫敢吐氣侯
  據胡牀坐溪滸具牛酒勞之戒剌船者毋薄岸卽薄
  岸者有罰縣民持梃循岸立以數計者千溪多灘險
  惡不易渡侯陰令勇卒以俟舟至輒上之侯親帥弓
  箭夫擊鉦鼓走溪上境內肅然縣多爭訟凡兩造在
  庭皆羣胥囊橐于家互蠱之以言遂紛紜不可釋因
  以射利侯杖之懼不敢爲奸復刻小緣牌大僅如指
  來投牒者卽細書牌陰令就逮其人往往感悟至中
  途多分解去吏若隸旁視無所容其私幾至訟息部
  使者余公闕嚴毅慎許可深嘉侯之行事以上尊酒
  勞侯者再復命侯墾田龍泉召有田之家履畮而實
  之驗民糧多寡以定科繇滿六斛者役一月多則倍
  之若集糧事亦視其數爲差事成移婺之武義侯墾
  田定賦一如龍泉有持憲史書來撓政者侯挂之屋
  壁不啟封信行遠邇凡競土田及爭地不葬親者涉
  五十餘年弗決一旦悉得其平青田民久徯侯不還
  相率謁浙東憲府請曰幸還我葉侯自侯之來吾屬
  無所苦朝夕恒飽食以嬉侯之出二年矣日望其歸
  有不得也輒相與齎咨霣涕幸還我葉侯請巳復造
  侯庭鴈行立再拜以申前辭言與涕俱侯亦爲之泣
  下觀者皆太息而去曁侯之還縣民具綵舟來迎溪
  中舟尾相銜百餘里不絕十二年三月憲府以鄰郡
  有警欲新金華城僉謂非侯不能總其役要復輟以
  命侯行中書承制陞侯處州路總管府判官事聞階
  轉承務郞憲府力畱不遣十三年三月辨章三旦八
  公帥師平徽饒辟侯爲行軍都事使者凡八至然後
  令侯就道八月師次婺源州州民素熟侯詣辨章乞
  侯攝州事從之徽國朱文公廟宅燬于兵侯周視歎
  曰此化基也不可以干戈未葺而弗亟圖遂規運而
  一新之絲毫不以煩民民大悅歲祲道殣相望時楮
  幣溢不行侯權令富民賣米以收之復煮淖糜以食
  飢者日以十斛計侯躬自監分所活者甚衆其所收
  楮幣侯爲言於右丞赫赫公作茶課輸之不欲爽信
  也十四年侯從辨章還杭時青田吳德祥嘯眾倡亂
  焚掠府庫室人女婦日殺傷無算處温婺及建寧均
  被其毒官兵捕逐輒失利十五年六月憲府辟侯攝
  同知處州總管府事往安定之或勸侯寇情難測當
  嚴重兵以自衛侯麾去乘匹馬行從以數蒼頭徑至
  縣縣民柔馴者聞侯至大喜咸從巖穴歸依侯以居
  諸酋亦出見自首服十月有妄男子謂吳德祥曰葉
  使君紿爾大兵旦夕且至善爲爾計莫若劫使君以
  自安吳德祥信之欲爲變項生畱由之頗聞其事急
  趣侯避之東甌侯曰縣民恃我無恐故來歸吾若去
  其如彼何飢虎見肉其暴輒止爾寇得我亦然否則
  必屠戮無噍類吾縱苟活義弗忍爲也二人泣去未
  幾賊酋張惟德吳伯賢等持旗幟刀槊直入縣庭侯
  盛服出坐廳事問曰爾來欲何爲張惟德跽而請曰
  山中氓德明公厚欲見且久思屈玉趾一幸臨之無
  他虞也侯曰我行卽行爾汝慎無毒我民也語未畢
  遂擁侯登舟至黃壇諸酋先後出迎舍侯吳德祥家
  供張饔餼甚盛時命伶人陳雜戲以娛侯侯終不假
  以辭色每爲陳禍福逆順鑿鑿不少厭羣酋頗感悟
  十六年四月復椎牛豕燕侯送還州城先是黃壇寇
  列砦柵百餘氣勢聯絡首尾應援人畏之不敢深入
  侯畱黃壇久陰察寇所出沒悉得其要領喜曰天殆
  使吾平此寇也侯旣歸寤寐亦不忘去時麗水之礲
  硜青田之廬茨皆大盜所巢有衆號數萬侯謂不翦
  二寇他日或與黃壇連則勢益大不可制會行樞密
  院判官石抹公宜孫遣參謀官龍泉胡君深章君盜
  統兵討礲硜侯急帥師與之會三面圍合矢石亂下
  如雨寇出戰大敗擒渠魁十餘人眾欲盡殲之侯及
  二叅謀相謂曰作亂者此數酋耳餘皆良民家因脅
  逐而至此彼何罪欲使之作虀粉邪乃下令退師二
  十里俾盡挈妻孥以遁始焚其砦十七年行中書論
  功承制陞侯浙東道宜慰副使僉都元帥府事兼同
  知處州路總管府事四月侯入沐鶴溪治兵八月遣
  裨將陳仲珍平蘆茨蘆茨旣平寇所俘傍縣子女七
  百餘侯具舟泊糧命老卒悉護還其家十八年中書
  承舊階改處州路總管府治中侯帥師討黃壇獲僞
  將軍李夾等十人三月進攻楊山及黃坑等二十餘
  砦皆降復引兵圍長坂寇力拒不服食盡乃就烹師
  遂次高洋八月寇大懼盡輸玉帛乞助於三恔羣寇
  率兵七千來援殊死戰侯親領銳卒至三岱嶺以據
  其衝調別將夏廷輝橫擊之寇敗北斬首五百級擒
  三百餘人遂乘勝直搗周奧屯支坳賊酋周寶宋茂
  等皆遁侯分兵爲十道以扼其吭宋茂復同吳德祥
  別作新砦於洞尖山山下翼以七營竭力死守九月
  侯命陳仲珍引驍勇卒三千自瑞安出其背擊殺宋
  茂新砦平吳德祥夜遁退保百丈林寇衆尚餘千皆
  壯銳善戰樹大旗出挑鬬鼓聲振天官兵皆甲坐不
  動賊帥操鉅戟突而前官兵大呼曰殺入寇披靡而
  退擒僞將軍七人至晚寇又遁去遂進焚百丈林火
  照耀如晝急分兵作三隊追之至篠村吳德祥父子
  自縊于林中千夫長徐德俊斬首以獻餘酋次第伏
  誅黃壇悉平昔何易于令益昌善政之可書者不過
  腰笏代民爲剌史引舟耳其次不過剗茶以免榷筦
  之病耳又其次不過有事小者勸大者杖而不以付
  吏耳他固瑣瑣不足紀也職方郞中孫樵尚傳其事
  至今易于之名在天壤間如祥麟如威鳳人欲見有
  不可得矧如侯者政行暴著加易于數等可使泯泯
  哉夫不知人之善不知知善而不能揚不仁余雖不
  敏頗以文字爲職業不敢喑無一言謹以所聞於三
  君子者著書一通以俟他日傳循吏者
  宣慰曾侯嘉政記
  自中原俶擾蔓延大江之東兵連不解殆將十稔今
  年春三月丙辰西睦州陷夏四月壬午江浙行中書
  左丞楊公以浦陽與睦鄰也命宣慰曾侯自杭師來
  鎭其地五月乙巳師還邦人德其善馭士卒而弗擾
  也思之不置縣達魯花赤寫雲右不花君暨婺州路
  同知趙君大訥因民之思而相與樹碑于縣庭謂濂
  頗從事於文墨走書來徵記曰浦陽婺之蕞爾邑環
  以大山長嶺舟車所不通往歲大將趙野遜台首統
  軍道其間以輜重弗解羽而飛也塗逢農賈及浮屠
  黃冠師不問能不能以徽纒絷頸使肩之或血流不
  能出卽殺以徇民深患苦或傳有師至咸驚呼曰吾
  屬將焉免夫亟奔避山谷至閱旬不返曾侯察知民
  情之驚疑從間道疾驅至縣申飭紀律區分隊伍各
  從方部以奠其居非有令號不敢妄踰戶限仍令勇
  卒守其四門敢出入者罪隨加焉夜漏旣下乃被鐵
  衣持弓矢從一二騎周巡近郊咸加氣讋莫敢少恣
  一旦門者稍怠有竊出捕人魚者痛鞭其長懲之自
  是無一人敢違命者縣父老相與言曰曾將軍其來
  矣乎何爲使我民不知也將軍其愛我也夫又指所
  統兵而相謂曰彼大纓短製而腰刀者其溪峒之軍
  也夫吾儕小人無所識知頗聞此軍勇鷙游擊未易
  服馴又何其帖帖如是乎脫使他大將如曾將軍我
  民何至暴露山谷乎咸嗟咨慕詠而去居無何左丞
  公自將臨睦州檄曾侯還杭以守舊營晚始受命雞
  初號復就間道馳去每出卒一隊輒用數騎士監之
  若魚貫若鴈行無敢亂越三日縣父老又相與言曰
  曾將軍其去矣乎何爲來不吾知而去亦不吾知也
  揆於古之良將善馭師者其亦無愧也乎人有功而
  人忘之不祥達魯花赤君縣之賢大夫趙郡丞鄕之
  達尊曷有以處吾屬乎我等聞其言弗忍違用以其
  事累吾子幸有以詳文之濂發書爲之歎曰有是哉
  何曾侯之賢於人也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若如所
  言其殆師出以律者歟師出以律者吾見亦罕矣嗚
  呼有是哉何曾侯之賢於人也濂雖不識曾侯竊聞
  所至以愛民爲務今來浦陽會大府有驗畝徵糧之
  科爲之惻然亟白部使者罷之則其及物之功又不
  特善馭士卒使弗擾而已也濂因弗敢辭爲文其事
  于石然而石可泐也文可滅也曾侯之功簡在縣民
  之心者千百載猶一日也曾侯尚勉之哉他時登宥
  府居政路其位益顯其功當益溥又將有鴻生畯儒
  執筆而特書之曾侯名華字華叟武岡人精悍而有
  智謀通孫吳司馬法捐家貲招兵市馬爲國宣力前
  後屢建大勳今以明威將軍廣東道宣慰副使僉都
  元帥府事兼江浙行省都鎭撫其裨將天臨李君敞
  精於騎射贊佐之間多著勞烈亦法之所宜書者也
  至正十八年夏五月二十一日金華宋濂撰
  浦江縣新建尉司記
  浦江尉司在縣西一百步歲久就圯至正庚寅大梁
  劉師稷以主簿攝尉事始作正廳未成而劉去明年
  辛卯新安洪在來爲尉完之且新其門樓又明年壬
  辰建廳之前軒曁吏士之舍又明年癸己造濯心亭
  屋間計者若干役功若干糜錢若干濂懼後來者
  不知其勞也乃文其事于石俾相繼葺之
  靜學齋記
  三代以下人物之傑然者諸葛孔明數人而己孔明
  事功著後世或儕之於伊吕固爲少褒或又以孔明
  與管仲並稱則卑孔明矣以其事言之管仲輔桓公
  僅以齊霸孔明奉昭烈於艱難之中尺地一民皆奪
  之於羣盜之手徒以大義震撼天下裂天下而三分
  之使孔明後死後主足輔復漢之舊疆致刑措之治
  於孔明何有哉在管仲未必能爾也以其本心論之
  管仲所陳於桓公而見於行事者皆微權小智雖假
  尊周爲名其意則富强其國而己固君子所羞道也
  孔明當干戈鞍馬間所與其主論者必以德義爲先
  其忠漢之心至於瞑目而後已至今誦其言想其人
  眞伊呂之亞乎史氏不知其本心謂孔明慕管仲樂
  毅之爲人嗟乎孔明豈二子比哉孔明於聖賢之學
  蓋有聞矣其所謂學須靜也之言信古今之名言也
  止水之明風撓之則山嶽莫辨渾天之察人撓之則
  晝夜乖錯況方寸之間乎古聖賢之成勳業著道德
  於不朽者未有不出於靜者也蓋靜則敬敬則誠誠
  則明明則可以周庶物而窮萬事矣苟雜然汨其中
  偶然應乎事卒然措之於謀爲其不至於謬亂者鮮
  哉孔明之學惟本乎此故其所爲當世無及焉至今
  無有非焉者而又從效慕之區區霸術之徒固不能
  然也然世之慕古人者吾惑焉古人所以爲聖賢者
  其道德著乎其言其才智形乎功業而存乎冊書非
  徒以其名稱之美而己也苟欲效乎孔明於孔明之
  所學必無不學也於孔明之所能必無不能也而後
  可孔明之所學而有未至也孔明之所能而有未能
  也而曰學孔明何可哉於孔明且爾況乎學孔孟之
  學者而可徒誦其言乎哉近代之所學者浮於言而
  劣於行孔孟之言非特言而己也雖措之行事亦然
  也學者不之察率視之爲空言於是孔孟之道不如
  霸術之盛者久矣欲如孔明者安可得乎錢唐羅宗
  禮名其絃誦之室曰靜學庶幾慕孔明者余欲勉其
  成也辯孔明之爲學與學孔明之道以告之
  修慎齋記
  修慎齋者中書掾葉杞孟堅之所自名也孟堅之言
  曰杞居括州麗水之陽父母俱存兄弟無故足跡皆
  不出里門一家之和其祥氣殆可掬而有也頃因鄕
  里推擇習刑法之學於大府遂充貢來南京季弟孟
  年實與之偕行朝夕奉承甚謹旣而中書選爲刑曹
  史閱一載陞爲令史父在家聞之有書來曰刑曹決
  天下之獄獄情萬變爾勿使有冤民朝夕洗心滌慮
  以承上官不可循一髮私羞服之用當於我乎給之
  苟違我言必將辱於吾矣自時厥後有從括來者輒
  致書一年之中不下五十番書中之言無異於前時
  所云父猶恐書不能盡達也復使仲弟孟才來致備
  用諸物且申言之畱連再月依依不忍別旣別歸吾
  父問其狀甚悉曰爾往終勝簡牘之往還然又不
  若吾親見爾兄爲稍慰耳時赤日如火卽請縣給過
  所直抵南京一相見頃悲喜交集晝夜訓飭之比前
  爲尤詳且曰今朝廷清明廉吏無不登乎樞要爾當
  氷雪其操他日衣繡還鄕以慰慈母倚門之望豈不
  華哉亦畱連再月而歸杞亦念父不置越數月適年
  勞及考急謁告東歸諸弟聞之驩迎三十里外杞升
  堂展拜問起居父子相抱持喜極不能成語曾未幾
  何部檄下州中趣杞上道父不忍子行澘然出涕乃
  陽謂杞曰幸因爾行得爲錢唐一游庶攬湖山之勝
  杞知其故力止之不從旣至杞又止之還父復曰姑
  蘇抵此三百六十里耳其風物比錢唐尤勝吾何可
  還必至彼乃與爾別旣至杞又止之還父復曰姑蘇
  至南京不遠矣我之情事尚未與爾畢之可遽先還
  耶杞遂不敢言於是同至又再踰月而別嗚呼世之
  爲父者孰不知愛其子如吾父之深切十百之中不
  知寧幾見耶杞夙夜佩服戒言惟恐辱其先因取經
  中修身慎行之語名其寓居之齋曰修慎願爲杞記
  之予聞仁人孝子之思其親何時而能巳耶山不足
  爲之高海不足爲之深此無他昊天罔極之恩終不
  可得而喻也杞能不忘此時之思朝夕以之一動也
  修慎一靜也修慎則無負爾父之望矣杞尚朂之哉
  冲默齋記
  保寧禪師以冲默號其齋居來徵予記予按字書冲
  者虛也默者靜也卽佛氏空寂之義也惟其冲也故
  默則冲爲體而默爲用惟其默也故冲則默爲本而
  冲爲末二者之理恒若相因未有默而不冲冲而不
  原於默者也夫太虛寥廓從橫自如陽運陰行眞宰
  不動此兩間之冲默也自無生有從有入無外雖紛
  紜中實有定此萬象之冲默也靈光洞然出入無礙
  諸緣自忘大用常寂此一心之冲默也我念不生法
  從何起生滅本空而況於法此諸法之冲默也冲默
  之義大矣哉嗚呼有情之類亦云夥矣奈何營營逐
  妄擾擾迷眞竭晝夜而實其所無反覆膠滯不求脫
  離是不知有冲者也風性所激運轉不停歘焉凝氷
  倏焉焦火十二時中無一息少寧是不知有默者也
  非大覺眞人出而救之將何所底止乎然而妙明眞
  性不涉三際元自冲虛本由默靜無所不容無所不
  具因無所不容故萬有厯然而未嘗有窒於虛因無
  所不具故羣動森然而未嘗有離於靜靜固非動動
  亦靜也虛固非實實亦虛也冲乎默乎其造道之樞
  要乎彼李伯陽所謂致虛極守靜篤者若近乎冲默
  而涉乎有爲也韋應物所謂隱拙在冲默者欲藉是
  處世以保和爲冲寡言爲默者也而非其至者也然
  則何以爲至乎必也入不二之門而後眞知默也眞
  知默者則無所事乎冲也禪師汲汲求法者也嘗非
  冲默以自勵故爲略疏體用本末而言之然亦未嘗
  有所言也禪師名覺慧字敏機吳興人出世嘉興之
  祥符近從四輩之請分座設法於大天界寺尋主寶
  寧禪刹蓋有志之士也
  寅齋後記
  洪武二年春濂以總修元史被召來京然史事貴嚴
  詔命禮部統之設局分科限絕外內將以日視其成
  當是時尚書藁城崔公恒往來乎局中濂因稔知公
  之爲人公蓋名亮字宗明翼翼祇慎遇事若臨深淵
  方今皇上受天明命撫有萬邦日崇大禮以修天神
  地祇人鬼之祀凡牲醴之豐祝號之雅器幣之節燔
  告之嚴皆命公典之公精白一心上承休德夙興夜
  寐敬畏弗懈君子以謂國家自建禮官其蒞事嚴恪
  未有踰於公者公猶以爲未足且以寅名齋請濂記
  之夫寅者敬之謂也敬固無所不在而驗之於祠饗
  爲尤宜方其齋明盛服以交神明靈飚回薄如將見
  之於斯時也志定神一曾有邪思之可干者乎苟以
  之奉親以之事君以之修身以之治人其心常弗變
  焉其有不獲其道者乎始之終之何莫不由於敬也
  能由於敬則成己成物之功其又有不致其極者乎
  昔者舜命伯夷典三禮其訓之有曰汝作秩宗夙夜
  惟寅直哉惟清說者謂卽敬以直內之義也今公所
  居尚書之官古之秩宗也所主天神地祇人鬼之祀
  古之三禮也其委任之重且專也蓋如此然而皇上
  神聖端居穆清畏天勤民無一息之或間固巳度絕
  於帝舜矣公之精白一心上承休德其可不以伯夷
  自朂者乎此公所以名齋以寅之意也雖然修德莫
  若敬德日以崇則位日以尊理之常也他日位於三
  孤寅亮天地以弼於一人濂又烏能無望於公乎公
  如有取於濂言非惟無愧於兹軒亦且有昭於名若
  字者矣華相先生旣爲公發明敬怠之說殆無餘藴
  庸敢掇其緖餘以爲後記云
  栖雲室記
  中峯本禪師結廬姑蘇城西以爲禪定之室翰林學
  士趙文敏公書其扁曰栖雲迨今數十年中峰卒而
  廬亦頽壞中峰之孫用菴照師作新室於故址復取
  故名揭之而屬予以記余笑曰師其欺予乎哉今之
  廬非昔時之所築也今之人又非中峰也而猶曰栖
  雲何哉室廬之壽以百年計人之壽以數十歲計禦
  燥濕閱寒暑屹乎有不傾之勢毅然有不亡之意今
  欲求其見之且不可得矣彼雲者起滅萬狀不可斯
  須審視奚爲而久棲此室哉文敏公取以爲名固異
  矣師取而重揭之又異也余復以言文之不亦甚異
  乎雖然自其易化者觀之則天地曾無殊於水中之
  漚自其可久者觀之流電之光可使比於歲月自其
  有形者觀之泰山可以齊於毫芒自其無形者觀之
  一髮可以儗於嵩華久速巨細者跡也有跡者固不
  足恃以不壞不可以巨細久速論者道也斯道也何
  間於古今新故之分哉然則安知今之廬異於昔時
  之所築今之人異於昔之人哉而雲也安往而不在
  乎嘗試與師登姑蘇之臺而覽古今之變三吳之間
  崇臺廣榭涼亭燠館敷金碧而炫丹瑶極人力而窮
  物狀者何可勝數蓋有歌舞未畢而號泣繼之車馬
  陳於庭而狐兔已游於寢者矣彼之富麗奇瑰苟與
  栖雲之室絜量大小何啻岡阜之於沙塵今彼皆不
  復得守而此猶能新其棟宇而不廢何耶蓋無道以
  保身者雖富麗不能久存而有道之士身亡而名立
  固不隨世以爲變遷也吾坐乎斯瞑目而思之充乎
  室皆雲也皆中峰也入吾耳而接吾目者皆道也中
  峰之徒苟有志於道孰不可爲中峰哉尚何取於區
  區之故名也乎師近道者盍以吾言求之
  惜陰軒記
  人之異於物者豈特形貌而已哉亦必有道焉爾苟
  徒飲食以生死生無補而死無聞則物皆然也奚擇
  於人乎古君子所以汲汲而不懈者非徒求過於物
  且求異於庸常之人非特求過於人且求所以治安
  之而後已蓋天之生君子所以爲民物計也凡民之
  生豈皆怠而嬉哉其所趨者小耳彼幽探而遠取多
  致而急售相時乘隙以徼十一之息者汲汲於財者
  也朝造而暮謁曲譽而巧頌眴俟顏色以覬人之喜
  悅信任者汲汲於勢者也衒長而飾智本能而逞功
  上以欺乎人下以欺其心者汲汲於名者也是皆有
  所利而爲之莫不窮心力竭思慮目不暇瞑而身不
  暇安亦勞且勤矣而君子何取乎君子之所務者徇
  乎道不徇乎人利乎民不顧乎身若禹益之治洚水
  焚山澤周公之制禮樂孔子之作春秋孟子韓愈之
  闢邪說皆焦心苦思東西奔走食不待飽而衣不務
  華至於終身而後已曷嘗爲其身哉上以憂斯民下
  以明斯道爾君子之所爲固如是也會稽翁昌齡由
  國子生再擢爲監察御史名其燕居曰惜陰其有志
  於民者乎夫人常患無志有志矣患不學而妄行學
  矣患無位而不得見於世得位矣患非其職而不獲
  爲今昌齡沈篤而專慤非無志也讀書而能文非不
  學也國家內外之官各不可越其職而御史於天下
  事無所不宜言則又居乎可爲之位矣以利民之心
  行利民之政夫何難哉昌齡旦興而夕息坐斯室而
  思之民或有未安者乎所以休養之者或有未至者
  乎思而得焉則以告乎上日程而歲較吾之所爲果
  不負斯職與斯民則惜陰之名爲不徒矣苟曰簿書
  而巳矣獄訟而已矣是則衆人之事爾雖勤且勞余
  何取於昌齡哉
  雙桂軒記
  濂侍經青宮時四明桂君彥良實爲正字朝夕同出
  入禁中怡怡然侃侃然異姓兄弟也彥良間謂濂曰
  吾家在慈溪世舉進士或知望縣或司六察或帶閣
  職連綰郡章聲明文物固嘗盛矣故昔人稱其所居
  爲攀桂里曾宋亡爲元業書詩者猶不廢區區雖不
  文亦以學詩獲與鄕貢之選二子家曰慎介曰全今
  逢盛時復耆學不厭思欲趾前人遺芳顧南榮有桂
  一章雙幹直上始合於一又復歧而旁達妍茂紛蕤
  香滿戶庭私竊以爲桂吾姓也其殆符二子文字之
  祥乎讀書之室遂以雙桂命焉慎嘗從吾子受經幸
  有以記其事夫桂之爲木厯代頗貴之至唐重進士
  科貴之尤甚每藉之以爲喻蓋俗傳月中有桂桂苟
  在月孰得而攀之其意若曰擢第之難猶平地而升
  青霄云爾非實指夫桂也元豐之末新定有二倪生
  曰直侯曰直儒相繼中進士第郡守因表其坊曰雙
  桂非惟新定之爲然也彥良之鄕有蔣氏伯仲焉曰
  璿曰珫陳忠肅公之弟子也紹聖崇寧間亦先後登
  高科公因號其堂曰連桂由是而觀以桂旌坊又以
  名其堂則前所謂桂者似實而非虛也雖然古之人
  立言而比興爲多其在楚辭則桂與申椒木蘭並稱
  此無他芬香之物足以取譬君子也芬香之物當以
  類相應而卉木又得氣之最先者庸詎知雙桂不爲
  二子之祥乎今慎也端毅自持而辭章俊麗全也趨
  善若水而期於無息皦然雙璧光彩交映馴而致之
  二倪兩蔣之問學直易易耳連捧貢函同策大廷亦
  宜也未見其爲難也然而名者造物之所深忌桂氏
  自先世以來多以科目發身聞譽隆蔚達於遐邇至
  於彥良猶且不墮其業二子復將起而繼之斯所謂
  難也視彼倏榮忽悴父不能及子者果何如哉果何
  如哉桂之爲祥兆又見於斯惡得不爲彥良喜楊伯
  子有言曰桂之雙人之祥濂於彥良亦云遂書之以
  爲記
  三益軒記
  明之昌國徐君元凱嗜古好修鄕邦稱爲善士生子
  男子三長曰友直字孟益次曰友諒字仲益又次曰
  友聞字季益家雖貧徐君能使其頌詩讀書弗輟且
  因其字名軒曰三益以勵之友聞自郡諸生貢入成
  均近奉㫖受事中書頗與予相親時來執經問難遂
  以軒記爲請夫益之爲卦其象爲風雷夫雷激則風
  怒風激則雷迅二者不待相期而相益者也君子觀
  之見善則吾將遷焉有過則吾將改焉而其爲益也
  大矣然則何以知過而改之曰必得直友焉友能直
  則加以箴規矣何以知其善而遷之曰必得諒與多
  聞之士焉友能諒則舍虛而從實友多聞則察理明
  而擇善精矣嗚呼此以取友於外者言之爾今季益
  家庭之內兄弟熙熙有善則相資有過則相告曾不
  出戶而講習之功勝州里之人莫不慕艷而交之其
  益將非止於三至於十朋之龜弗克違亦有之矣他
  日德茂才顯若河東之三薛江東之三岑其有不齊
  軌而馳者哉雖然予昔嘗取友矣始也自一家羣從
  之間朝夕摩切之然不敢自謂已足也復取之鄕人
  焉如是者久之亦不敢自謂已足也又求之國人焉
  如是者又久之間有謂曰學無止法也我安敢自畫
  於斯復求諸天下之人焉今耆矣秋髮繽紛而垂領
  矣尚孜孜弗懈益求古簡書之間見問學之優廣者
  質實而無僞者則云我未之能及也亟遷而從之志
  褊而行僻與過失而文飾者則云我寧或有之乎設
  有之亟改而正諸此無他知益之爲義若此自近而
  及遠期終身行之也季益兄弟其果以余言爲然乎
  季益通經而能文已出游於成均是友天下之人矣
  予尚何言儻或東歸見二兄焉宜以予文勒諸軒中
  庶不負於翁名軒之意云抑余聞昌國古會稽之翁
  洲也東控三韓日本北抵海泗登萊土地幽邃風俗
  樸茂人材往往多著聞於時今又將於季益兄弟觀
  之上慎旃哉
  復古軒記
  臨川饒君孟持其五世祖某府君嘗嗜琴琴有復古
  玉髓二張其材孔良蛇腹斷而金沙明試一鼓之獨
  鶴夢回而滿山風露也寒泉潄巖而山鬼夜聽也可
  謂清且古矣府君雖歿厯世寶祕不翅孔氏之遺履
  時出玩之思府君之不可見慨然高山仰止之情元
  季兵燹方張白晝爲人持去煙海茫茫竟不知墜於
  何所如是者有年一旦外孫樂安夏氏忽購得焉舉
  以奉孟持孟持反覆拂拭不覺悲喜交集玉髓頗殘
  闕唯復古嶽沼暉軫咸具孟持取水精絃被之方申
  爪指其初則嗚嗚然巳而復洋洋然亦似傷其流落
  而慶其復還也孟持刲羊豕列豆籩燕饗三族合芳
  木爲櫝尊閣堂中遂以復古題其榜云春秋之義大
  復古其謂復古者所繫甚大非一器物之謂也雖然
  有人於此闔廬爲人所攘巳而還之可以謂之復乎
  曰復則復矣而非古也疆畎敓於强暴取而歸之可
  以謂之復乎曰復則復矣而非古也巵匜桮棬之屬
  爲貪者所竊肆力追而有之可以謂之復乎曰復則
  復矣而非古也然則何謂而可斯二琴者相傳或爲
  雷威所斵由唐涉宋厯五六百年之久所獲非一人
  所閱非一家始爲府君之所有府君之後又奪於他
  姓今復歸之孟持正如寶玉大弓之再得不謂之復
  古也謂之何哉不可以一器物之微而遽少之也然
  而予又有說焉古之人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今則
  飽食以嬉我當復之古之人入孝出弟如用菽粟布
  帛斯須不可離今或有淩犯之者我當復之古之人
  事君如事天一動一靜儼如有赫其臨今則鮮有致
  其身者我當復之夫然故復古之功大矣二琴云乎
  哉孟持勉旃可也
  塤箎軒記
  泛浙河而南舍舟登陸有地曰漁浦土沃以亢池園
  樹林碩美蕃茂魚稻充羨百貨之所趨行旅之所集
  聚似市而不澆近野而不俚故其人多優游而好文
  其尤以禮讓爲人望者稱華氏余自京師還華氏之
  秀者曰拱辰侍其父候於河滸逆予至其家館於賓
  次率其兄弟庭揖畢俯身自東階趨退足武相蹈不
  越尺寸徐與之言長少相顧擇辭而發懇然不煩秩
  然不畔於理皆良士也視其室名則曰塤箎而予昔
  之所書者拱辰謂盍有以記之天下之物取諸人者
  有盡而本於天者無窮能充天之所與則得於人者
  可棄而勿論矣世恒知在外者之可樂而力取於人
  其受於天者則怠而不顧卒之兩無所得而戚戚以
  終身豈非惑哉今華氏兄弟以言乎爵則未嘗仕以
  言乎財則非甚富以言乎車馬衣服則雅素儉質與
  凡民等然入其門則父子有禮兄弟有恩忿疾之聲
  不聞於室和煦之色不絕於面食力而趨事安生以
  自適雍容怡愉不教而勸而未嘗有資於外物何必
  取諸人而後可樂哉其善充於天也固美矣天之所
  與者至重也苟善充之雖困貧甚天猶以爲貴也不
  能充之雖位極乎崇高天猶以爲賤也若華氏之爲
  天之所貴者也余安敢遺之而不錄乎
  雲寓軒記
  閩士張君仲育學道龍虎山中扁其軒曰雲寓人聞
  而疑之曰異哉張君之名軒也夫蒼然而在上者太
  虛也寓乎太虛者雲也雲之爲物二氣上升初無定
  形當其始生也勃焉如烟鬱焉盤旋或搖曳如帶或
  縈結如蓋或超舉如鴻或變化如龍儵然而雨天下
  忽然而不見其迹雖雲亦不自知其聚散起滅爲何
  如人之望之一息而萬狀惚恍而不可爲像今張君
  乃欲取以寓其身不亦異乎或聞其言又疑之曰是
  知雲之起滅而不知外物之起滅者也知張君之寓
  身於雲而不知其寓意於雲者也彼世之紛紛維維
  朝崇而夕替驟往而歘還毀譽榮辱之出於人者其
  變亦多矣獨何異於雲乎人惟不知其然也故竭智
  畢力終身趨走汨沒於其間而不之止若夫知道之
  士則不然其視天下之物舉不足當其一顧至於身
  亦自視如委蜕其去畱之際不繫絷於物與浮雲無
  異蓋其所得者深矣今張君獨知之而以雲寓名其
  軒庶幾達生者之所爲彼烏足以知其意哉或者聞
  其言又疑之曰是求其外而不得其內泥於迹而不
  通其道者之論也夫有道者用於物而不蔽於物自
  恒人而觀雲則雲而巳自有道者而觀舒之周徧宇
  內斂之不見毫髮者非道邪澤潤四海而不以爲功
  與天並存而不知其所終者非道邪眾人資其惠而
  不能名其德功成則退而不底滯於用者非道邪是
  則張君取雲以寓意者有在矣彼烏足以知之邪且
  天地之初未嘗有雲之名也非特無其名也而亦未
  嘗有雲也非特無雲也而天地亦未始有也陰陽判
  而後有天地有天地而後雲生焉人見其巍且高也
  從而以天名之見其卑且廣也從而以地名之見其
  絪緼無窮也從而以雲名之是則以天地名天地以
  雲名雲者亦巳寓矣況復取雲以名軒不猶寓之寓
  者乎而人又嘵嘵焉而辨之非惑邪吾聞龍虎山中
  多異人廣成子安期生之流時往來其間張君試見
  而問之果孰爲雲邪孰爲寓不寓邪必有以語張君
  矣又安知不疑吾言爲妄邪三人者退張君識其言
  屬筆於予請書之坐隅
  遯畊軒記
  番禺樊君德新以美材擢爲戶部主事每飲然有不
  勝任之言題其舍曰遯耕而謂人曰吾昔避地荊南
  有宅一區有田數十畝躬耕以養吾親甚自得也今
  繫官於此材薄不足以勝祿位勢微不能以施惠澤
  吾心未嘗不念躬耕時也行將陳於上乞身而歸反
  乎故廬此名所以識之耳聞者疑之曰署居與氓廛
  孰安章綬與民服孰華耒耜耘耔之業與簿書之政
  孰勞事人主而友卿大夫與居閭巷孰榮而曰遯且
  耕非有激而然耶且君子出處何常惟不失乎義而
  已昔之居田里共民之業義也今仕乎朝共乎仕之
  職亦義也以民而有祿位之思則爲僭以仕而懷其
  故土願爲齊民庸非過乎天之生人不皆賢不皆不
  肖將使才者治不才者爾故細民者耕且蠶爲粟帛
  以奉上者也君子者出智謀計畫均之使勿爭敓教
  之使知禮義者也使人皆欲爲細民則誰爲治使皆
  欲爲君子則上安養今樊君以治人之才居乎位宜
  也而必欲爲遯且耕何歟樊君曰仕之優於農吾豈
  不知之然國之禄位非以優仕者也使仕者勞其心
  以優細民耳故禄者出於民所以傭我之心力位者
  出於上所以使我自別於細民夫位高於細民之上
  而德不稱則爲尸位受民之傭而無功以報之則爲
  苟祿吾惟是二者之懼愧交於心而不釋思其易稱
  無愧者而爲之以爲莫農若也故以見吾志焉且世
  之居位而肆虐者不知稼穡者也吾今不忘乎耕使
  目之見者耕也心之思者耕也烏敢自逸哉他日或
  得舍此而去放乎山澤之間求抱甕丈人之徒而友
  焉作爲謳歌以慶夫天下之平此吾之志也云云者
  吾何暇計哉於是金華宋濂聞之嘉其存心之仁自
  待之薄異乎患失者也記其事以爲仕者鑒焉
  慈孝菴記
  古者萬民之墓地同於一處故設墓大夫正其昭穆
  之位掌其爵等小大之數分其地使各有區域而得
  以族葬之凡爭墓地者聽其獄訟帥其府吏而巡其
  墓厲復居其中室以守之當是時凡民之葬者皆萃
  於一非特同氏族之人而巳自世道旣降而相墓巫
  之說興謂枯骴足以覆燾乎後昆謂福禍賤貴盡繫
  乎岡巒之離合丘陵之面嚮一以此鉗劫愚俗而專
  竊墓大夫之政柄世之欲葬其親者輒斂容屛氣伺
  候巫之顏色巫曰此可葬雖踰都越邑亦匐匍而從
  事巫曰不可葬雖近在室之傍百利所集者亦割忍
  而違去之致使父子兄弟本一氣也一在天之南一
  在地之北吾不知其何說也安得卓識者出相與攻
  其繆妄也哉余方爲斯嘆同里張君忽以書來曰吾
  父母旣歿葬於家東北一里黃塢之原旣而吾兄又
  捐館舍吾則以謂吾兄父母之子也其生未嘗頃刻
  離膝下死後而他藐之使死者無知則巳脫或有知
  焉吾恐其心當愀然不寧也廼於父母之側攻位而
  藏之吾父母藏於是吾兄復藏於是吾夫婦幸未死
  他日或溘先朝露去將焉之又於兄之側十步預作
  二竈以俟而別建菴廬號曰慈孝俾學佛者守之吾
  知父子之親如是而巳巫之言雖巧如簧吾固掩耳
  而弗願有聞也嗚呼余嘗嘆人之所見不能盡同故
  雖有藴於中而不敢揚言於人竊不自意張君之見
  巳能與余同推而至於四海之廣九州之衆其見之
  同者又惡知無其人耶使同者至於十百焉或千萬
  焉則巫之舌不能勝而古者族葬之說可以漸復矣
  知中原士大夫家多以昭穆序葬唯其行有污於先
  人者始異其兆域衣冠之蟬聯在在有之人之富貴
  利達其不繫於地也昭昭矣奈之何怵於淫書末技
  而眩惑於是非也嗚呼若張君者其可謂卓識之士
  非邪濂因請記菴之成緖而攄其所見如此知言之
  士必有取焉張君名榮字叔茂金華蓮塘人以孝弟
  致家之肥其室曹氏亦克配君子父諱大仁有寬厚
  長者之量生平與物無忤人以佛子稱之晚自號曰
  存齋以至治壬戌某月某曰卒壽六十七母施氏以
  某年月日卒壽七十皆以重紀至元戊寅某月日葬
  兄諱瑞字祥卿治家有能聲以至正癸未某月日卒
  壽六十七其葬則以戊戌某月日菴之經始以乙酉
  正月落成以五月田若干畝山若干畝儲其入以爲
  守者之用云
  看松菴記
  龍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餘里諸山爲尤深有四旁
  奮起而中窪下者狀類箕筐人因號之爲匡山山多
  髯松彌望入青雲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蘿紛紛披
  披橫旉數十尋嫩綠可挹松根茯苓其大如斗雜以
  黃精前胡及牡鞫之苗采之可茹吾友章君三益樂
  之新結菴廬其間菴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淵二蛟龍
  潛於其中雲英英騰上頃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
  海茫無津涯大風東來輒飄去君復爲搆烟雲萬頃
  亭菴之東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巒益峭刻氣勢欲
  連霄漢南望閩中數百里嘉樹帖帖地上如薺君復
  爲搆唯天在上亭菴之東南又若干步林樾蒼潤空
  翠沈沈撲人陰颸一動雖當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
  翛有挾纊意君復爲搆清高亭菴之正南又若干步
  地明迥爽潔東西北諸峰皆競秀獻狀令人愛玩忘
  倦兼之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飲無不宜者君復爲
  搆環中亭君詩書之暇被鶴氅衣支九節笻厯游四
  亭中退坐菴廬回睇髯松如元夫鉅人拱揖左右君
  注視之久精神凝合物我兩忘恍若與古豪傑共語
  千載之上君樂甚起穿謝公屐日歌吟萬松間屐聲
  鏘然合節與歌聲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
  笙簫音以相娛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
  名其菴廬云龍泉之人士聞而疑之曰章君負濟世
  長才當閩寇壓境嘗樹旗鼓礪戈矛帥眾而擣退之
  蓋有意植勳業以自見者今乃以看松名菴若隱居
  者之爲將鄙世之膠擾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爲不
  足與而有取於松也金華宋濂竊不謂然夫植物之
  中稟貞剛之氣者唯松爲獨多嘗昧昧思之一氣方
  伸根而藴者荄而斂者莫不振翹舒榮以逞於一時
  及夫秋高氣清霜露旣降則皆黃霣而無餘矣其能
  凌歲寒而不易行攺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
  每託之以自厲求君之志蓋亦若斯而巳君之處也
  與松爲伍則嶷然有以自立及其爲時而出剛貞自
  持不爲物議之所移奪卒能立事功而澤生民初亦
  未嘗與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謂君忘世而致疑
  於出處間可不可乎濂家青蘿山之陽山西老松如
  戟度與君所居無大相遠第兵燹之餘巒光水色頗
  失故態栖栖於道路中未嘗不慨然懷君何時歸濂
  當持石鼎相隨采黃精茯苓烹之於洞雲間亦一樂
  也不知君能余從否乎雖然匡山之靈其亦遲君久
  矣
  孝思菴記
  錢塘王生驥年二十卽以春秋預薦浙江鄕闈旣貢
  南宮廷議喜其尚少以大器期之俾肄業成均中未
  幾詔左御史大夫汪公右御史大夫陳公妙簡俊英
  爲諸王伴讀生獲選入吳府予時以學士兼太子贊
  善大夫生因從予游一旦傳旨命羣儒造縱豢鶴文
  生操觚立就予爲進呈上親讀一再過喜曰是子辭
  簡而意暢才氣皆佳及曰將南至大祀於圜丘上復
  命羣臣賦七言律十二韻冠以三百言序諸老生或
  難之生與烏傷黃昶先成親跽讀御榻前上聽畢尤
  加獎厲云生初從予學治經兼攻文辭未幾大進於
  前薦紳先生亟稱之無異言予亦愛之甚謂其堪紹
  文脉也因叩其家世之詳驥曰其先系出於周有敬
  宗者爲周司徒時人號曰王家因以命氏至秦武成
  侯離生二子曰元曰威元避秦居琅邪後徙臨沂威
  遷太原之廣武由是王氏有太原琅邪二族晉丞相
  導出琅邪後時家於江左其裔孫有居睦州桐廬者
  曰煦仕唐爲和州剌史生肅清主簿淘淘生畊避五
  代亂以文行稱周乾化中仕吳越官至烏程倅烏程
  之弟宋錢唐令畎遂居虎林山中實驥之十五代祖
  也驥之高祖父諱某曾祖父諱植皆以力本尚義見
  稱鄕人多德之祖父名暹字子愚錫號爲明誼處士
  生先君諱常年三十出游番禺不幸客死時驥始七
  歲無所識知賴大父鞠育教訓以克至有今日先是
  大父常圖地於西湖北山之間曰駝巘嶺嶺有三奇
  石怪松根蟠其上鬱然可觀大父旣預爲壽藏且曰
  此新兆也吾敢居其首乎南山柹子嶺先世數大墓
  存焉年遠不敢遷倣古者葬衣冠之義斵木爲主書
  吾父名諱瘞其中他日吾則祔其旁搆菴廬三楹間
  顏之曰孝思示後世不忘其先也驥聞而識之久欲
  以菴記爲請先生修史事嚴不敢有所聞每念驥來
  南京時大父挈驥拜曾大父墓下慨然曰爾能頗知
  讀書以亢吾宗非我之功實祖宗之澤是賴爾出於
  千里外慎毋忘孝思也驥尤不能置於懷願先生嘉
  惠之孝思之說其見諸傳記者不一而足非止乎詩
  也然其所謂孝者立身揚名使天下之人皆曰王氏
  有子豈不爲孝之大者乎若規規不離乎親側號諸
  人曰我能養我能養而父母之名雖同里閈亦若無
  聞知如此而爲孝將焉用孝乎今生始加冠巾輒被
  薦乎鄕入侍藩王以文辭上簡帝心其榮可謂至矣
  榮之至者孝之篤他日位益顯名愈揚使生者受封
  爵歿者膺貤典則生之孝又爲何如哉是則孝思之
  義也庸非生之大父所深望者乎予與生有師友之
  義爲記其菴故不以頌而以規
  趙氏時思菴記
  晉府錄事趙君德懷其名爲古皋有請於予曰古皋
  世居括昔嘗有屬籍於宋大父諱若順字和卿實魏
  悼王之十世孫通前古載籍之言論議下上若玉屑
  傾吐然恬於進取視銀黃焜燿漠然無動於中當時
  和景妍被古冠服徜徉烟霞泉石間心曠神怡超然
  於塵〓之表有不知白雲之移陰而夕陽之在樹也
  逢賓朋滿座相與流連不忍舍雖不解飮見其酣嬉
  淋漓觥籌交錯浩浩然與之同適人艷之者且曰王
  孫家之故習也或曰遺落世事其達士也哉於是州
  里皆稱爲有德之士凡忿爭不直者悉來質焉交觴
  之酒使其各釋憾而去人至今能道之大母胡氏宋
  吏部侍郞絃之六世孫女婦道母範皆兩無所愧尤
  篤於訓子古皋生也時年巳六十爲之喜而不寐甫
  髫齔親自鞠育之節其燠寒時其饍羞及稍長使從
  名進士林彬祖學治經惟恐有懈怠意瀕卒猶執古
  皋手屬曰吾幸見兒成立將含笑入九泉矣雖然學
  無止法勗之哉勗之哉遂瞑年八十矣大父先卒年
  視大母而少六歲大父卒於某年月日大母卒於某
  年月日以某年月日葬麗水縣北四十里和樂鄕之
  太平里遂建菴廬以爲妥靈之所名之曰時思古皋
  蒙國寵恩忝被任使今又受新命將爲縣繁昌官書
  有程不能持一觴走酹墓下願畀文刻諸菴中垂視
  孫子庶以著懸懸之思予聞之經曰春秋祭祀以時
  思之言不忘乎其親也不忘乎親孝矣孝之爲道非
  一而足也德懷行矣持己以廉清潔如氷雪庸非孝
  乎治民辨訟使各得其平又非孝乎業精於躬而名
  昭於時道足於己而文垂於後又非孝乎如是者德
  懷思之而日思之是則時思之大者不必時省塋域
  而後爲孝也他日入躋法從出剌方州華軒結軫佩
  綬懸魚過家上冢以爲一族光榮使人指之謂趙氏
  之有孫不亦美乎予之有望於德懷者如是而已德
  懷本名古皋今以字行博學有識以能古文鳴其爲
  人也恂恂樂易所謂温其如玉者云
  拙菴記
  京口徐君德敬爲中書管勾居京師處一室不堊不
  華僅禦雨風環庋圖書置榻其中每退食卽徒步歸
  宴坐誦古人言賓客不交請託不通自號曰拙菴襲
  封衍聖公魯國孔侯希學書拙菴字以遺之德敬復
  徵文於余余天下之拙者也德敬豈若余之拙乎世
  之人舌長且圓捷若轉丸恣談極吐如河出昆侖而
  東注適宜中理如斧斵木炭就火猱援木以升兔走
  壙而攫之以鶻也其巧於言也如此余則不能人問
  以機謝以不知人示以秘瞪目顧視莫達其旨人之
  所嘉余縱欲語舌大如杵不可以舉聞人之言汗流
  顙泚人之所諱余不能止開口一發正觸禁忌人皆
  駭笑余不知恥余言之拙海內無二他人有識洞察
  纖微揭首知尾問白意緇未入其庭巳覘其形始瞷
  其貌巳盡其肺肝而究其藴奧福來熒熒出身以承
  禍方默默預防而避匿其巧於識也如此余夢夢不
  知憤憤無所思人之笑吾吾以爲喜人之怒吾吾徑
  情而直趨網羅當前吾以爲織絲虎豹在後吾以爲
  犬貍吾識之拙當爲舉世師此二者乃吾所大拙其
  餘癡經戅緯錯綜紛披良平不能策其數游夏不能
  述以辭德敬豈有之乎然吾亦有不拙者聖人旣沒
  千載至今道存於經嶽海崇深茫乎無涯窅乎無塗
  眾人游其外而不得其內舐其膚而不味其腴吾則
  搜摩刮剔視其軌而足其跡入孔孟之庭而承其顏
  色斯不謂之巧不可也生民之敘有政有紀離爲六
  府合爲三事周公旣亡本摧末弊秦刻漢駁而世以
  不治吾握其要而舉之爬瘍擇類取巨捐細德修政
  舉禮成樂備廣厦細旃每資之以獻替吾於斯藝雖
  管仲復生猶將扼其吭而鞭其背是不謂之巧不可
  也而德敬豈有是乎蓋人有所拙者必有所巧有所
  巧者必有所拙拙於今必巧於古拙於詐必巧於智
  拙於人者必巧於天蘇張巧於言而拙於道孟子拙
  於遇合而巧於爲聖人之徒晁錯號稱智囊而拙於
  謀身萬石君拙於言語而爲漢名臣余誠樂吾之拙
  蓋將全吾之天而不暇恤乎人也今德敬居位處勢
  誦古人之言而以拙自晦其殆巧於天者歟巧於智
  者歟巧於古者歟然則德敬之巧也大矣過於人也
  遠矣爵祿之來有不可辭矣烏可以不記
  清風亭記
  清風亭者撫州金谿鄧彥誠之所築也彥誠世居雲
  林三十六峰之陽其先世多以志節著當宋之季天
  下大亂嘗集義兵以護鄕社助國家宋亡爲元七十
  又七年是爲至正壬辰天下復大亂撫州不守彥誠
  歎曰寇將至吾可不衛宗人使及於難乎卽召鄕里
  少年分隊伍樹砦栅於雲林山金鼓之聲晝夜不絕
  寇來輒敗衂而去薦紳之流依之以免者百數十家
  事平會府上其功將爵祿之彥誠謝曰吾之挺身禦
  寇不忘先世之明訓爾敢藉是以媒利耶掉頭去不
  顧乃於堂之西偏藝竹數萬竿引泉爲池而築是亭
  其中彥誠戴華陽巾被鶴氅衣日逍遙亭上游情物
  表澹然與塵慮相忘人見之者疑爲古仙人御風而
  行可望而不可卽僉曰是功成而不居者其視富貴
  利達何有哉宜名亭曰清風以勵衰俗彥誠笑而不
  答嗚呼志節之士世不多見矣昔聞有田疇者遭幽
  州始擾蕩析離居疇率宗人避難於無終山百姓歸
  之者五千餘家且數立奇勳以自見魏太祖論功封
  爲亭侯邑五百戶疇謝曰疇自以始爲居難率衆遁
  逃志義不立反以爲利耶固辭不受至今言疇者慕
  其清風若神龍游於玄間欲一見之而不可得其視
  未建尺寸之功輒欲重徼名爵者其爲混濁蓋亦甚
  矣今彥誠之行事皦皦不誣有足多者予雖未敢遽
  謂如疇察其志之所存寧不髣髴似之耶然君子之
  論觀其志而不較其功功固有小大志豈有崇卑耶
  志苟同功亦同也彥誠不必不如疇者昭昭矣後之
  人聞彥誠之風者豈不蹶然興起耶抑予聞撫爲文
  獻之邦士出其間各以道德忠義著聞載諸方策者
  班班可考彥誠以劬然一布衣又能竭力捍寇如此
  豈雲林三十六峰委靈隤祉以致然耶不然何其生
  賢之多也予因爲著清風亭記刻寘亭上使人知所
  自立頗謂有裨於政化文之不工固不暇計也彥誠
  名諒江西提點刑獄諱元觀之諸孫來請記者其族
  人知南陽縣行父也氣節亦森然可尚云
  環翠亭記
  臨川郡城之南有五峰巍然聳起如青芙蕖鮮靚可
  愛其青雲第一峰雉堞實繞乎峰上旁支曼衍蛇蟠
  磬折沿城直趨而西如渴驥欲奔泉者是爲羅家之
  山大姓許氏世居其下其居之後有地數畝餘承平
  之時有字仲孚者嘗承尊公之命植竹萬竿而搆亭
  其中當積雨初霽晨光熹微空明掩映若青琉璃然
  浮光閃彩晶熒連娟撲人衣袂皆成碧色冲融於北
  南洋溢乎西東莫不紺聯綠涵無有虧欠仲孚嘯歌
  亭上儼若經翠水之陽而待笙鳳之臨也虞文靖公
  聞而樂之曰此足以抗清寥而冥塵襟乃以環翠題
  其額至正壬辰之亂烽火相連非惟亭且毀而萬竹
  亦翦伐無餘過者爲之彈指詠嘅及逢眞人龍飛六
  合載清仲孚挈妻孥自山中歸旣完其闔廬復搆亭
  以還舊貫而竹之萌蘖亦叢叢然生三年而成林州
  之壽俊與其有連者咸詣夫仲孚舉觴次第爲壽且
  唶曰江右多名宗右族昔時甲第相望而亭榭在在
  有之占幽勝而挹爽塏非不美也兵興以來有一僨
  而不復者矣有困心衡慮僅脫於震淩者矣有爬梳
  不暇遷徙無寧居者矣况所謂遊觀之所哉是亭雖
  微可以卜許氏之有後足以克負先志前承後引蓋
  未有涯也飲且酣相與歌曰五山拔起兮青蕤蕤六
  千君子兮何師師鳳毛䙰褷兮啄其腴秋風吹翠兮
  實纍纍邈千載兮動遐思歌巳而退壽俊中有陳聞
  先生者謂不可無以示後人乃同仲孚來詞林請予
  爲之記嗚呼昔人有題名園記者言亭榭之興廢可
  以占時之盛衰余初甚疑之今徵於仲孚其言似不
  誣也向者仲孚出入於兵車蹂踐之間朝兢暮惕雖
  軀命不能自全今得以安乎畊鑿崇乎書詩而於暇
  日怡情景物之表豈無其故哉蓋帝力如天撥亂而
  返之正四海致太平已十有餘年矣觀仲孚熙熙以
  樂其生則江右諸郡可知江右諸郡如斯則天下之
  廣又從可知矣是則斯亭之重搆非特爲仲孚善繼
  而喜實可以卜世道之向治三代之盛誠可期也予
  雖不文故樂爲天下道之非止記一亭而巳仲孚名
  仲麗嗜學而好修士大夫翕然稱之
  蘭隱亭記
  蘭隱亭者餘干葉君華卿之所築也華卿性清修不
  與塵坌交并皦皦然屹立物外雖身居城市中儼若
  重山密林青猿白鶴時給使乎左右也然物觸其前
  無以愜其意輒視之如粃糠自以爲幽芬遠聞而類
  貞人節士之操者惟蘭爲然乃藝百本於層樓之下
  圓盆方無羅列乎後先當春日始和東風蜒蜒動人
  蘭於斯時玉茁其芽而紫蘤翹然其韻清馨襲鼻雖
  海外名香旃檀婆律之屬不足喻其高韻也華卿日
  繞百迴神凝而形忘暢然自得乃舞而歌曰采蘭兮
  采蘭白煙蒼莽兮生暮寒望美人兮不徠撫瑤琴兮
  誰與彈旣而有肥遯君子聞往而賡之曰勿謂人遠
  河可涉只勿謂山高磴可陟只聲氣之同爲相求只
  歸視吾亭蘭正柔只華卿遂相與肆筵設席以爲驩
  至夕乃休無歲不如之蘭雖草之屬亦似解華卿之
  意一幹之間特發雙葩以獻其妍流聞禁林虞文靖
  公揭文安公咸見於聲詩名曰瑞蘭後十年天下兵
  亂華卿扶攜耄倪避地臨川山中一去不返者十五
  春秋及夫六合廓清華卿始旋故里其樓與蘭皆化
  爲椔翳華卿慨然如失良友遽卽其遺址建亭植芳
  蘭速客嘯詠如初或勸之曰不仕無義子奈何溺是
  而廢恒經乎華卿曰年少時亦頗有志於仕自與世
  味酸鹹不相入遂投分於蘭如金石交今素髮垂領
  矣尚復何云哉州里遂號之爲蘭隱且以名其亭云
  華卿之子清苑令秀實天性至孝報政將歸省思有
  以悅親之意徵爲文以記其亭予聞王度記云古者
  之摯天子鬯諸侯熏大夫蘭士茝皆取其物有香燥
  濕而不變者也蘭則生澤中廣而長節節中赤高四
  五尺漢諸池苑及許昌宮中種之以降神或雜粉中
  藏衣皆取其芬芳爾傳曰佩帨茝蘭亦言其華葉俱
  香而可充佩幃者也若今所藝之蘭香則香矣華質
  易萎與凡葩等何以爲佩哉且鬯則鬱金熏則零陵
  香薩則白芷三者皆可佩胡爲今蘭獨不然乎近代
  紫陽方回考訂極精而蘭則今名千金草及孩兒菊
  今蘭實古稱川續斷其言累數百言而不止予亦未
  敢信其說也華卿嗜蘭久大夫士過從者衆必當有
  以辨之雖然達人大觀以物付物而不泥於物苟辨
  之於錙銖豈所謂磊落之士乎華卿但取蘭之馨可
  佩與否何暇深計也予性亦愛蘭所居青蘿山不能
  得嘉種因懸趙孟堅所畫於壁旦出而夕入焉芳馨
  之氣冉冉達於四座此無他予心中有蘭而觸目鼻
  者未嘗無蘭韓娥去而歌聲在耳曹公詐而梅津生
  舌其理亦猶是也華卿有學之士予故以此質之因
  記於亭壁明年謝事而歸當見華卿餘干江上以厠
  肥遯君子之末尚能製猗蘭之操使善琴者彈之
  新雨山房記
  諸暨爲紹興屬邑與婺鄰國初得婺時伐僞吳張氏
  相持未決兵守諸暨界上張氏恃諸暨爲藩籬乘間
  出兵侵掠兩軍屠戮無虛時故諸暨被兵特甚崇甍
  巨室焚爲瓦礫灰燼竹樹花石伐斵爲樓櫓戈砲樵
  薪之用民懲其害多徙避深山大谷間棄故址而不
  居過者傷之今國家平定已十餘年生民各安其業
  吾意其中必有修飭室廬以復盛時之觀者而未之
  見今年邑士方伯修爲余稱其友張君仁傑居諸暨
  北門之外故宅昔巳燬及兵靖事息始闢址夷穢創
  屋十餘楹旁植修竹數百四時之花環藝左右琴床
  酒爐詩畫之具咸列於室仁傑未亂時嘗有祿食至
  今郡縣屢辟之輒辭不赴以文墨自娛甚適號其室
  曰新雨山房願得余文記之一室之廢興爲事甚微
  然可以占世之治亂人之勞逸非徒然也方兵革之
  殷人有子女金帛懼不能保雖有居室寧暇完葺而
  知其安乎糗糧芻茭之需叫號徵逮者填於門雖有
  花木之美詩酒之娛孰能樂之乎今仁傑獲俯仰一
  室以察時物之變窮性情之安果誰使然也非上之
  人撥亂致治之功耶自古極治之時賢且能者運於
  上隴畝之民相安於下而不知其所由然飫飽歌呼
  秩然成文成周盛時之詩是也安知今不若古之時
  耶仁傑其試爲之余他日南歸駕小車過北門求有
  竹之家而問焉仁傑尚歌以發我余當鼓缶而和焉
  水北山居記
  古之君子其在朝市也雖繁華之膠葛恬然視之而
  卻有山林之遐思焉今之君子其在山林雖清曠有
  餘往往嗤鄙爲不足而數興朝市之外慕唯恐失之
  豈人之彝性或固然歟抑習俗相仍之久而弗克變
  歟有能特立而不爲所移者殆所謂盆盎中之古罍
  洗也湖府經厯葉君伯〓世居永嘉城中永嘉爲海
  右名郡南引七閩東連二浙宦車士轍之所憇止番
  舶夷琛之所填委氣勢薰陶聲光淪浹人生其間孰
  不聞難而興奔走於塵土冥茫中以求遂其尺寸之
  欲伯〓則不然結廬蜃江之北茅簷竹扉僅蔽風日
  名之曰水北山居間與二三友攜酒壺出由白鹿城
  登華蓋名山持盃浩歌聲振林木或櫂短艇具笭箸
  垂綸於江水中或呼小奚奴相隨行吟夢草堂上詩
  句不逼古人不欲休當其適意時乾坤空濶竟不知
  榮辱之代遷而寒暑之往來也人皆曰賢哉吾伯〓
  高情逸韻皦皦霞外迹雖朝市而心實山林其近於
  古之君子哉然予竊有疑焉使伯〓爲布衣時假此
  以洗心滌慮庶幾可也今佐大府爲元僚任七品之
  職聳四民之望亦云重矣而猶不忘乎山居無乃不
  可乎試以伯〓之意逆之官書叢脞不暇爬梳戴星
  出入猶以爲不足其能索句於寂寞之濱乎上承乎
  府公下轄乎掾曹不敢抗之以爲高不欲抑之以爲
  卑慮宜詳矣其能釣滄波而出白魚乎民情眞僞而
  莫之辨官事鞅掌而莫之集凝思入乎芒秒精析極
  乎毫釐其又能漱醪看山而流連光景乎是三者伯
  〓今咸無之而猶道之不置者將馮夢以見之耶或
  志之以示不能忘也我知之矣士君子不以出處二
  其心故賤貧不能懾富貴不能驕始終一節卓爲名
  臣伯畋之賢所可稱道者蓋如是而已其視朝得簪
  笏暮厭雲泉者賢不肖果何如哉雖然予猶有一說
  爲伯畋告焉當大明麗天萬物畢照名一藝者必收
  占一才者必庸有如伯畋之學之美誰不羨之其有
  不登於樞要者乎伯畋宜悉屛江湖之念而益存魏
  闕之思俟他日功成名遂歸老於水北山居〓巾而
  坐與二三友追敘平生舊游烹鮮酣觴從容而賦詩
  尚未晚也贊禮郞張生子翊嘗從予游力與伯畋求
  記其事故相與一言之

知识出处

宋學士全集

《宋學士全集》

该文本介绍了宋学士的文集目录,包括多种类型的文章和著作,如颂、记、序等,涵盖了政治、教育、文化、医学等多个领域。其中一些作品涉及到历史事件和人物,例如《元史目錄記》和《宋九賢遺像記》,这些作品对于研究当时的历史和文化具有重要意义。还有一些作品涉及到文学和艺术,例如《游鍾山記》和《恭進日歷序》等,这些作品对于研究当时的文学和艺术风格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此外,该目录还展示了宋学士在多个领域的成就和贡献,以及对后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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