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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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学疏义一卷》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20003365
颗粒名称: 大學疏義
分类号: B222.1
页数: 30
页码: 一至六十
摘要: 宋金履祥為《大學》做的註疏。
关键词: 大学 儒家

内容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或問曰對小子之學言之也
  古者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之子弟年八嵗則皆入
  小學及其十有五年則皆入大學八嵗者小子也
  以其為小子之學故謂之小學十五則大人也以
  其為大人之學故謂之大學小學者養其良心而
  謹其學業也大學者充其知識而措諸事業也所
  謂大學之道者謂大人所以為學之理也在明明
  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以三在字訂之則所以為
  學者在是三者外是三者非所當學學焉而不足
  於斯三者亦非所以為學也序之所謂俗儒記誦
  辭章之學異端虚無寂滅之教其他權謀術數一
  切以就功名之說與夫百家衆技之流是其為學
  皆不知所在者也或問所謂有不務明其明徳而
  徒以政教法度為足以新民者又有愛身獨善自
  謂足以明其明徳而不屑於新民者又有畧知二
  者之當務顧乃安於小成狃於近利而不求止於
  至善者皆不足於所在者也是三在者固俱為大
  學綱領而又自相為綱領在明明徳所以起下兩
  在在止於至善又所以總上兩在明明之也明之
  也者拂拭開啟之謂也明徳者人之所得於天而
  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虚靈不昧以
  具衆理而應萬事者心也而心之所以能虚靈不
  昧具衆理而應萬事者明徳也人之所得乎天而
  虚靈不昧所謂合性與知覺而言之也夫所謂人
  之所得乎天者何也謂其全具天地之氣以為形
  而全得天地之理以為性也夫所謂氣者何也即
  隂陽五行之氣也所謂禮者何也即健順仁義禮
  智之理也理即氣之所生氣即理之所秉夫自其
  始而言則有理而後有是氣葢以太極之妙生隂
  陽五行之化也自其中而言則有是氣而理即在
  焉如陽則健隂則順木則仁火則禮金則義水則
  智土則信也故健順五常之在隂陽五行譬猶醎
  之在鹽酸之在醯也然理之流行無物不有無時
  不然固無多寡彼此之殊而氣之運行揉雜往來
  交感萬化則不能無正偏通塞之異故氣正則理
  之在是者正氣偏則理之在是者偏氣通則理明
  氣塞則理蔽故其體質淳全義理充暢方寸之内
  虚無不包靈無不覺存主融通而未嘗昧焉是所
  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具衆理者體也應萬事
  者用也衆理即萬事之理萬事即衆理之事藹然
  在中隨感而𤼵者也就正偏之内而或有美惡之
  殊就通塞之中而或有清濁之異此其所以又有
  智愚賢不肖之别焉惟上智乃能全其清美而無
  少不明耳下此則或清而不美或美而不清或惡
  或濁各有等分而通蔽厚薄隨之此所謂氣稟所
  拘就其有生之初言之也人欲所蔽就其有生之
  後言之也有生之初已有美惡清濁之殊而有生
  之後又有血氣耳目口體無窮之欲故明之在我
  者拘之於其先而蔽之於其後拘者束而不得開
  之謂蔽者葢而不得見之謂然而本體之明則有
  未嘗息者葢其中虚靈昭徹溶漾盈溢終有不可
  得而昧者而亦無時不發見於日用之間故學者
  當因其一時之感一念之覺窺見其本明之機初
  未嘗息而加拂拭開啟之功格物致知以擴其端
  而誠意正心修身以㑹其實則拘者開蔽者徹而
  自復其本然之初矣新民者推己之明徳以覺人
  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有以明其明徳又
  當推以及人而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汚也夫
  明德之得於天者我與人本同也而拘於氣稟蔽
  於物欲者亦人己之通病幸而我之能覺己有以
  充其本然靈明之體則視夫彼之未覺顧方且痼
  於昏迷汚濁之中豈不惻然思所以救之况天理
  流行渾同無間在我者非可挾之以自私而在人
  者初非強人以其所未有則夫推我已明之徳而
  覺其舊染之迷以理覺理是固天心之所存而是
  理之當然也至於論其所以新之者則有二道焉
  曰表倡觀感之也日教化開導之也禮樂法度刑政
  整齊之也如下文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
  國治而后天下平此固觀感表倡之也然而齊家
  治國平天下又逐節用功隨事推拓則是必有開
  導整齊之事焉此聖賢之所以新民也在止於至
  善者言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也止者必至
  於是而不遷之意必至於是以未止之前言之也
  不遷以既止之後言之也未至於此不可謂之止
  既至而遷亦不可謂之止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
  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是必有
  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者葢天
  理散在事物則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在焉是
  其極好處也吾之所以明於己者不可有一之不
  造其極所以新乎人者不可有一之不用其極到
  得十分極好處便是盡得天理之極而稍有未至
  及差處即是苟且私意妄為之人欲矣此三者大
  學之綱領也者謂此三言者大學之大綱要領也
  而綱之目領之體則下八事是也格致誠意正心
  修身者明明徳也齊家治國平天下者新民也而
  物格知至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者止
  於至善也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
  慮慮而后能得
  在止於至善既總說明徳新民之標的故此叚數
  句即繼說止於至善之工夫葢至善所在不能格
  物窮理而真知其所止則迷貿膠擾必不能各得
  其所止矣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自
  人言之則曰所當止之地自理言之則曰至善之
  所在也知止則於萬物庶事莫不見其各有定理
  而心之所之皆有定向矣既有定向則異說不能
  摇異見不能惑而其心靜而不動矣能不動其心
  則隨其所處而安焉能安則事物之來從容審處
  而能慮矣能慮則隨事而處得其理莫不各得其
  所當止之地而止之矣夫既知其所止則必能得
  其所止其間四節葢推言知止之功效得止之工
  夫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物與事一也自其為事言之則曰物自人所從事
  言之則曰事本者木之根也傳所謂桑本者是也
  末者木之表也騷所謂木末者是也明徳新民固
  為兩事然必先明其明徳而後可推以新民由根
  以達表也知止得止固為一事然必先知其所止
  而後能得其所止先知而後行也學者誠知本始
  之在所先而末終之在所後焉則務本循末而至
  道近矣
  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
  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
  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
  知在格物
  明明徳於天下者言既自明其明徳而推之於天
  下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前曰在明明徳在新民而
  此曰明明徳於天下者葢有以見其體用之一後
  曰平天下而此曰明明徳於天下葢有以見其平
  治之原然天下之本在國未有其國未治而天下
  之能平者故必先治其國國之本在家未有家之
  未齊而國之可治者故必先齊其家家之本在身
  使其身之未修則私欲牽蔽言行無常未有能齊
  其家者故必先修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也所謂
  心者身之所主也者夫四體百骸塊然而已血氣
  運動蠢然而已而所以靈異於物者以心為之知
  覺管攝也不正其心則血氣之軀惟欲之動何所
  擇於異類也哉故欲修其身者必先正其心而心
  之發則意也所謂意者心之所發也者葢有心則
  必有意心之本體固靜正而意之所向有善惡惟
  夫意之所發者不實於善而毎容邪惡於其間則
  心始不能全其本體之正矣故欲正其心者必先
  誠其意或曰心者身之主意者心之發則是心體
  而意用心君而意臣宜於欲誠其意者先正其心
  也而曰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何哉葢心無形影
  未易捉摸人之所以治其心者亦惟於其發動處
  着工夫耳譬之水本靜波蕩之波平則水靜火本
  明煙罩之烟透則火明矣心本正意或累之意誠
  則心正矣然而意誠則心正是誠意即所以正心
  也今經傳之文自為兩節言之不曰正心在誠意
  如下文致知在格物之例而曰先誠其意亦如上
  文天下國家之例何哉葢誠意者舉其萌動之時
  言之也正心者以其平時全體言之也萌動之際
  固當致其好惡自慊之實而平時全體未嘗可無
  存養密察之功特誠意之功未加則念慮混淆意
  向未實而存養密察之功非惟不可加抑亦不能
  加耳此其所以曰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也誠實
  也實真實之謂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
  無自欺也者謂此心之發真於為善由中達外極
  盡無餘初非含忍兩向姑以狥外牽強而中實不
  然也然使其見理有未明則其為善必不實故必
  先致其知焉致推極也所謂推極者言推之而至
  其極也知猶識也所謂知識者言人心之靈覺也
  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者葢心之靈覺
  莫不有知在乎推極其知使凡所知者無不至於
  盡而已大抵推之不極則知之不真知之不真則
  其為之也必不實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然
  致知之方則在格物不曰先格物而曰在格物者
  葢心之所知者即事物之理而事物之理本具於
  吾心之知惟夫不能格事物之理則不能充吾心
  之知耳故曰致知在格物格物即所以致知而非
  二事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
  到也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葢格物者窮理也所
  謂極處無不到者葢極處者至善也所謂事物之
  理者葢事物者即心身家國天下之事物也夫大
  學之規模大矣而致知格物也正心誠意也二者
  為大學之大關鍵葢誠意正心身家國天下之本
  出焉致知格物則心身家國天下之理具焉然則
  所謂格物者亦謂心身家國天下之事物耳自其
  心而論之則四端之性情理欲之界限志氣之邪
  正在所當格也自其身而論之則言行之節交際
  動作之宜容止威儀之則在所當格也推之於家
  則有父子之親兄弟之序夫婦之别朋友族姻之
  交凡其為事皆所當格也推之於國則國之事不
  異於家也而所以為君臣上下之義事長使衆之
  節仁民恤下之政教化之施刑政之宜制度之數
  至於百官有司之事皆所當格也推之於天下則
  天下之事不異於國也而所以為綱常經紀之化
  均平充拓之道禮樂刑政之達開物成務撥亂反
  正之規四海九州風氣民俗之殊内夏外夷綏懐
  化禦之畧至於財用甲兵之節制皆所當格也隨
  遇皆物隨物皆格極其小雖草木鳥獸之微非可
  遺極其大雖天地隂陽之化非可外而其為法或
  索之心術念慮之間或審之隨事接物日用常行
  之際或求之經籍詩書聖賢言行之法或考之古
  今治亂人物是非之跡即事即物推而窮之莫不
  求其所以然之故與其至善之所在而不可易者
  此謂格物所謂八者大學之條目者此八者為綱
  領中之條件節目也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
  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
  天下平
  此覆說上文之意也上文自外推内以究其本此
  段則由本達末以充其用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
  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物理之極
  處無不到則吾心之知自隨所到而無不盡也知
  既盡則意可得而實矣葢見理也真則其好善惡
  惡也實意既實則心可得而正矣葢好善惡惡也
  實則心之本體純乎善而私欲不能動矣修身以
  上正心誠意致知格物皆所以明明徳也齊家以
  下至治國平天下皆所以新民也物格知至則於
  心身家國天下之理皆知所止矣意誠而下則於
  心身家國天下自各得其所止也○右此兩節特
  反覆言之以盡意非謂知未至則可以未誠其意
  身未修則可以未齊其家也葢聖人固逐節而推
  其本學者當隨事以致其功亦非謂知既至則意
  不待省而自誠家既齊則國不待理而自治也葢
  八者之目既逐節自為體用則學者之功當隨在
  而即加推充凡若是言者有以見治之有本而不
  在智謀功利有以見學之有用而不可苟且躐等
  此所以為儒者之道也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葢壹者齊也是者此也猶言齊如此也正心以上
  皆所以修身也葢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皆所以為
  吾身自修之事故獨舉修身而言之自天子以至
  於庶人雖其所施有天下國家大小之不同然皆
  未有不修其身而能行者固不以大小貴賤而有
  減也齊家以下則舉此而措之耳葢其本既立則
  舉而施之於家於國於天下唯其所施而各得其
  所止也大抵大學之條目分為八事合則兩節自
  修身以上正心誠意致知格物皆為己也自齊家
  以下治國平天下皆推所以為己者為人也為己
  者明明徳也為人者新民也明徳者得之於天得
  之於天者理所同有故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
  以修身為本新民者施之於人施之於人者勢有
  廣狹故齊家治國平天下隨其所施而已矣然而
  本明之徳得於天而明於己者惟其所施初無限
  量不以天子之施於天下而有餘不以庶人之施
  於一家而不足天子雖施之天下然未有不先於
  家而能達者庶人雖修於一家然而變化國俗風
  行於天下亦分内事而已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
  未之有也
  本身也以身對家國天下而言則此為體彼為用
  所厚謂家也以家對國與天下而言則此為親彼
  為踈其身不修未有家可齊國可治天下可平者
  也莫親於家而不致厚焉未有能厚於國人天下
  者也大抵上文之意以修身以上為本則家齊以
  下治國平天下皆為末矣然而一家之内天倫之
  至愛存焉又不可同於國人天下之例而一以末
  視之也苟以末視之而不過以先後之序而已焉
  則是流於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之說矣此經文所
  以於本末之後而又發明所厚之義也故嘗謂大
  學八事合而言之為兩節而就中析之又為四節
  葢自修身以上固一節也然格物致知則窮此理
  誠意正心修身則體此理也齊家以下固一節也
  然家則所厚國與天下則所薄也
  右經一章葢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十章則
  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
  康誥曰克明徳
  康誥者周武王封弟康叔於衞而告之之書也舊
  謂成王之書失之也克能也克雖訓能而有勇猛
  之意焉夫人莫不有是徳亦莫不知明是徳也而
  終於不能明者以其無勇猛之功耳文王之聖固
  得於生知然其勇猛之功則非常人之所及矣學
  者持不逮之資而又為物之所蔽習之所纒不加
  勇猛之功則優游嵗月同流合汚而能明其明徳
  者鮮矣
  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
  太甲商之君王伊尹作書告之史記其辭而標之
  曰太甲顧諟天之明命太甲篇之文也顧謂常目
  在之也顧之訓視為近之然不若顧字之力故章
  句因舊註謂常目在之也常目在之者葢謂此心
  定察在於此也諟猶此也或曰審也若曰訓此則
  所以指天理之在者愈專若曰訓審則所以加審
  察之功者愈密故諟之為是與其訓審二義所以
  兼存也天之明命即天之所以與我而我之所以
  為徳者葢謂天之賦於我而若此靈明不昧所謂
  明徳也自天之予於人言之則曰明命自人之得
  於心則曰明徳其實一也常目在之則無時不明
  者謂存養省察常有以見其天理之在而日用常
  行皆有以見其天理之流行莫不各有自然之則
  而不可雜以一毫人欲之私者苟能若此則天理
  無時不明矣
  帝典曰克明峻徳
  峻大也書作俊峻徳者葢聖人之所得於天而其
  聰明睿智獨異於人者也孔門學者引之以證自
  明之明又曰克明峻徳是總解明明徳也此明徳
  之全體明己之明徳而至於大此堯明明徳之極
  功
  皆自明也
  謂上所引康誥太甲帝典之書皆大學明明徳之
  謂也不曰明明徳而曰自明本自之一辭而明徳
  在其中矣又有以見徳之在我者皆已分之所當
  明而豈曰有所為而後明之也哉
  右傳之首章釋明明徳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盤沐浴之器也頭曰沐身曰浴禮曰沐用盤盥潄
  亦以盤則盤沐器也浴之器亦曰盤古有盤盂之
  戒盂即杅亦浴器也銘名其器以自警之辭也銘
  字從名而註曰名其器名者書也古者謂字書為
  名如周官所謂書名者是也從金釋文曰刻金曰
  銘古人之有訓戒勲業者多刻之於金器若鐘鼎
  之類猶後世刻之於碑碣也然則刻字書於金故
  曰銘古時凡器必有銘故詩傳曰作器欲銘葢器
  為常用之物而銘以自警之辭欲因其器用而得
  常觀其辭以常警也所謂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則成湯沐浴盤之銘也苟誠也古者書傳苟字多
  是誠之意如論語曰苟志於仁矣謂誠志於仁也
  此類非一然謂苟之訓誠不若謂苟之訓果其文
  意則一而訓義尤明白矣湯以人之洗濯其心以
  去惡猶人之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銘其盤者此言
  其所以於沐浴之盤而銘以自新之詞之意也湯
  以為人之有是心猶其有是身也心之易昏猶身
  之易垢也洗濯其心以去其惡猶沐浴其身以去
  垢也故於洗身之器而寓其洗心之辭焉其曰新
  者革其舊染之汚之謂也古者凡一沐浴亦曰新
  如楚辭所謂新沐新浴是也故以其沐浴之新為
  自新之新葢同一洗澡刷拭之意也誠能一日有
  以滌其舊染之汚而自新焉則當因其己新者而
  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畧有間斷也者滌者新
  之也舊染之汚對新言之也所謂舊染之汚者言
  向來此心汨没沉汚於人欲之中而已淪昏之也
  有能一日自覺其汚而滌去之以自新焉則當乗
  其已新之機不可復容舊染之習而日日新之又
  日以新之使吾心常新而不復蔽則人欲無隙之
  可復容矣日日新之辭其義已足又加之以又日
  新之辭則尤見其有加不已之意既常新矣而又
  新之也大抵人無苟日新之機則不復有後日之
  功無日日新之功則終不離前日之舊是故未覺
  之前苟日新為難既覺之後又日新為難以成湯
  聖人之資而所以自新之功猶如此况後之人持
  昏庸之資汨人欲之私加之汚俗之漸染則其汚
  濁之没溺而淪於惡者可勝言哉終於不覺者有
  之矣幸而能覺矣而不能致其新之之力幸而能
  新矣而不能續其新之之功則終不足以為人矣
  吁此學者所以當朝警夕惕無時而不求其新也
  康誥曰作新民
  鼔之者振警動盪而使不容遏舞之者發揚蹈厲
  而自不容己作者開其進善之機新者革其汚染
  之舊也
  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傳之此章釋新民耳而引其命維新之詩以常情
  觀之似不切者無他不過以天命别作一件符瑞
  休徴之應耳却不知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
  聽所謂天人合一之理夫民之新與天命之新非
  二事也葢自文王新其徳於上而天下之民自然
  被服其化無不新者則是舉天下之民皆新於聖
  徳之下而無一人自外者此即天命之維新也若
  以文王之實事言之則自其克明厥徳而推之刑
  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宫庭之内便若此
  其雍雍朝廷之間便若此其濟濟田野郊關之内
  便若此其遜行遜畔至於徳化所及天下純被當
  時氣象自是日開日新日明被服其化而歸之者
  駸駸自不容遏即此便是天命之新雖以千有餘
  年受封之國一旦使如此豁然都非别有所謂符
  瑞讖緯之命也善乎范文正公詠虞舜之辭有曰
  成都成邑即天開此之謂也
  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上文引盤銘以明自新引書詩以明新民故此總
  結之以為君子以自新新民之事無一不求止於
  至善也
  右傳之二章釋新民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詩云緡蠻黄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
  人而不如鳥乎
  丘隅岑蔚之處髙大曰丘岑者其尖銳之處蔚者
  草木盛多之貌也岑則人所罕至蔚則有以自藏
  此鳥之飛集所以必止於此也夫鳥者羽物之㣲
  也而身之所處猶能擇其可止之地而止之人萬
  物之靈也而身之所履不能擇其當止之理而止
  之則是鳥能擇其所止而人反不能知其所止是
  人而鳥之不如也孔子說詩之辭其所以警夫人
  者切矣
  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
  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
  於信
  穆穆深逺之意此形容文王之氣象也緝繼續也
  謂其無時或息熈光明也謂其與日俱新也接續
  此明則此心無不敬而自各安所止矣而其所謂
  止者何也若仁敬孝慈信之類是也聖人之止無
  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葢天下之事一事必
  有一至善聖人之事則事事各止於至善所謂一
  事有一至善者如仁為君道之至善敬為臣道之
  至善孝為子道之至善慈為父道之至善信為與
  人交之至善也事事各止於至善者為君則必止
  於仁為臣則必止於敬為子則必止於孝為父則
  必止於慈與人交則必止於信是也然而五者之
  止其事理之精蘊固非一語之可盡而天下之事
  至多至衆亦非止於五事而已也故必究其精微
  之蘊而又推類以通其餘焉精者天理之不雜者
  也微者事理之易忽者也必究其精則有以見其
  所當然而不可違又有以見其所以然而不容己
  必究其微則有以見其至纎至悉之事而不可不
  盡又有以見其毫釐曲折之間而不可或差也推
  類以通其餘者葢天下之事至衆也非止於是五
  者而已也即其事之大者以為之例以見凡天下
  之事莫不有至善者在也故必即此五者類而推
  之如兄弟如夫婦以至萬物庶事亦皆有以見其
  至善者焉則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而無
  餘矣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
  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
  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
  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
  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上文既引𤣥鳥綿蠻之詩以言其當止於至善故
  此後引淇澳之詩以明其求止於至善之方與其
  止於至善之騐也夫所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者
  求其止於至善之方也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
  君子終不可諠兮者能止於至善之騐也治骨角
  者既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復磨之言治
  之有緒而益求其精也治之有緒者言先切而後
  磋先琢而後磨工夫之有次第也益致其精者謂
  既切而復磋既琢而復磨工夫之取其極至也骨
  角脉理易尋故傳以為道學言其工夫之在於解
  剥也玉石堅厚難工傳以為自脩言其工夫之貴
  於克治也學者講習討論之事格物致知之謂也
  自修者省察克治之功誠意正心之謂也既切而
  復磋之則講習討論者不可以近似為是而必求
  止其至善既琢而復磨之則省察克治者不可以
  苟且為是而必止於至善瑟嚴密之貌僩武毅之
  貌赫喧宣著盛大之貌葢知止於至善則所守自
  嚴密所養自剛毅而所發者自然心廣體胖睟面
  盎背宣著盛大而不可掩也夫如切如磋則所以
  講習討論者物格而知至矣如琢如磨則所以省
  察克治者意誠而心正矣瑟兮僩兮赫兮喧兮則
  身修矣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則達於新民矣盛
  徳以身之所得言之至善以理之所極言之盛徳
  至善者謂盛徳之至善也切磋琢磨求止於是而
  已矣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
  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上文引切磋琢磨之詩而以民不能忘終之故此
  復引前王不忘之詩以繼之葢上文推言明徳至
  善之本以發新民之端故此形容新民之效以証
  明徳之用君子謂後賢後王後賢者賢其賢者也
  後王者親其親者也小人謂後民也前王所以新
  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
  此後民所以樂其樂而利其利者也賢其賢髙山
  景行仰其道徳勲名之光親其親者祖功宗徳尊
  為百世不祧之廟樂其樂者聚廬托處之類葢樂
  先王治安之澤利其利者耕食鑿飲之類葢享先
  王生殖之恩夫以先王盛徳至善而達於新民者
  亦莫非止至善此所以當世尊之後世仰之宗廟
  饗之子孫保之羣黎百姓永頼之久而不忘也
  右傳之三章釋止於至善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
  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聽訟固亦新民之一事使無訟則新民之至善也
  夫使無實之人而自不敢盡其虚誕之辭以欺其
  上是必有以大服乎民之心者非明徳之至而能
  若是乎有本者固如是也故承之曰此謂知本此
  章之傳所以釋本末之先後也而惟推言新民之
  功所以然之故隱然有以見本之在所當先而初
  未嘗費辭者古人所以善乎發明經意也
  右傳之四章釋本末
  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右傳之五章葢釋格物致知之義而今亡矣○間
  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日所謂致知在格物者
  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葢人心之靈
  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
  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
  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
  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衆
  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
  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格物致知之傳不存而後世儒者莫知所以為說
  故或遺之而不復言或言之而有不盡或不得其
  意而他為之說遂使大學始教之目不明於天下
  而人不知所以為學是以天下之理有未明吾心
  之體有不盡而所謂至善之所在者自孟子以後
  千有餘年罔然莫知也此其所以意有不誠心有
  不正身有不修家國天下不可得而治其本葢在
  於此自程夫子始明其義以開大學之原而朱子
  又修其辭以補傳義之缺然後聖賢所以為學之
  方與其教人之法燦然復明於天下其辭明而盡
  其說精而密而其為法則功程有據而細大不遺
  工夫積習而貫通可至雖使聖人復生於世其為
  說無以易此矣間嘗因是而推之所謂人心之靈
  莫不有知者葢人稟天地正通之氣則莫不有虚
  靈知覺之心也所謂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者葢事
  物盈於天地之間而莫不各有精微至善之理也
  所謂理有未窮則知有不盡者葢理在萬物而吾
  心虚靈之體自無不知知在吾心而氣稟物欲之
  昏已有所蔽故欲致吾之知以全其本在於窮物
  之理以充其知不能窮極乎物以極衆理之物則
  無以推極吾知而盡心體之全矣所謂大學之始
  教者謂大學教人之目以格物致知為始也物有
  未格則知有不致而何以能誠其意以正其心脩
  其身而齊家治國平天下也哉是以大學之教人
  必以格物致知為始焉所謂即凡天下之物者即
  者隨其所遇之謂也凡者大無不包之辭也葢格
  物者初未嘗有截然一定之目而亦未有精粗巨
  細之間也惟事物之在天下者無限而接於吾前
  者亦無窮故必隨其所遇巨細精粗小大幽顯莫
  不格之以窮其理焉所謂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
  之以求至乎其極者夫格物所以致知也今而先
  之曰因其已知之理何也夫心之本體虚靈知覺
  固無所不知但為氣稟所拘物欲所蔽則有以狹
  之耳然其本然知覺之體則有未嘗息者故其於
  事物形迹之顯有不待格而自知但其蘊奥精微
  之極則必待格而後知也故致知者因吾心之知
  此理而推之以至於盡之謂格物所以推盡吾之
  知耳夫豈懵然無知而能格夫物也所謂用力之
  久而一旦豁然貫通者格物者非謂格一物而萬
  物通亦非謂萬物皆盡格而後通但積習既多則
  工夫日熟心知日廣而其推類觸長貫注融通天
  下之物自無遺照矣所謂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
  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者表者名實之形
  而易見者也裏者曲折之蘊而難知者也粗者其
  事迹也精者其妙理也全體無不具者也大用無
  不貫者也全體即大用之體大用即全體之用也
  衆物之表裏精粗有一未盡則吾心之全體大用
  為有欠缺故必有以窮萬物之理而盡其裏者精
  者則吾心之全體無不周又有以究萬理之事而
  盡其表者粗者則吾心之大用無不盡表裏精粗
  無不到者物格也全體大用無不明者知至也故
  結之曰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其兼言而異於
  他傳者葢致知在格物此格即為致非二節也凡
  補傳之意既簡而精而或問之言復詳而悉非後
  世學者所能著語者今惟䟽其傳義如上而不能
  有所發明云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
  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大學條目始於格物致知而誠意則以為自修之
  首何也格物者知之始誠意者行之始故格物致
  知者道學之首而誠意者自修之首也知及之而
  行之有不實則終不能有諸己矣故自修者必以
  誠意為首務焉毋者禁止之辭絶之而不敢之謂
  也自欺者知為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者
  葢知為善而不能實為之知去惡而不能實去之
  外雖苟且以從善而内則含糊以容惡是自瞞其
  本心之所知也故曰自欺謙快也足也然書所用
  或以為恨為少而或問則謂其並行不悖何也謙
  有二訓而實一意葢慊者恨而必欲快少而必欲
  足之辭也自慊者力求自盡必欲至於快足而後
  己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者葢獨者非特
  幽隱無人之地謂之獨凡昭明有人之地而已心
  一念之發皆獨也是則自知而已而豈人之所能
  知哉務決去者惡惡臭也求必得者好好色也惡
  惡臭好好色者借人情以為喻也先言惡惡臭而
  後好好色者其去惡不決則其為善必不勇也苟
  且則惡每自容狥外則善非為己徒苟且以狥外
  則是惡常在内而善時在外是自欺之人全不自
  慊也審其幾者幾動之微也善惡之所發雖微而
  形著之所基自此天下未有微之不顯者故於其
  幾不可不審也傳文之意以為誠其意者葢實用
  其力而絶其自欺也所以絶其自欺者葢惡惡則
  真如惡惡臭好善則真如好好色是皆出於其決
  然而無所緩與其所自然而不容己者此之謂自
  盡而已豈他人所能與亦豈他人所能知者在君
  子必謹之於其獨焉間嘗論之善與惡相反也善
  固天理之所當為惡則人情之所易狥此則在其
  自欺自慊何如耳自欺自慊相反也自欺者自瞞
  之謂自慊者自盡之謂此則在其一念之獨知何
  如耳謹之於獨則自慊自慊則絶惡樂善君子也
  不謹之於獨則自欺自欺則内惡外善小人矣此
  誠意所以為善惡之關而謹獨所以為誠意之要
  是以誠意一章於謹獨兩言之學者可不慎哉
  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
  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
  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夫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者是其人欲陷溺之極
  見君子而厭然揜其不善者是其天理羞惡之端
  也於人欲陷溺之餘而有天理羞惡之發於此可
  以知其心之未嘗終泯矣迹其揜不善以著善之
  時此其初心亦豈懵然不知善之為美而惡之為
  醜哉但其不謹於獨一向自欺雖外知為善之美
  而内狥夫人欲之私所以日深日甚以至於無所
  不至也夫縱恣其欲於平日以極為惡之欲乃欲
  揜覆於一時以詐為善之形然其形見之實揜覆
  之態動於氣象之真偽見於辭色之虚實君子視
  之一見而決固如肺肝之呈露有不可毫髪揜覆
  者然則平時之過惡不改而一時欲揜覆何益哉
  此無他葢其實有諸中則必然形見於外此君子
  所以必謹於平時之獨而不敢不力為善之實也
  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引此以結上文之意也夫人之為不善在於人之
  所不見而其形見呈露終不能揜於人之所見則
  是閒居獨處之地非幽隱得肆之境乃衆人視指
  之塲也豈不可畏之甚乎傳者引此所以警夫人
  之謹其獨者益切矣此其語意與中庸所謂莫見
  乎隱莫顯乎微者正相似
  富潤屋徳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潤浸漬濯注自然光澤之謂富之潤屋引以喻徳
  之潤身也心無愧怍則廣大寛平而體常舒泰心
  無愧怍者自慊之功也行有不慊於心則心有愧
  怍而氣餒矣尚何體胖之有乎此君子所以必實
  用其力於内也
  右傳之六章釋誠意
  誠意一章大要自欺是誠意之反說自慊是誠意
  之正義而謹獨是誠意之工夫則所以無自欺而
  常自慊者也一章之中分為四段合而觀之首段
  之言最為切密其餘三段皆首段之反證耳何者
  首段之義以毋自欺解誠意之本文復以自慊數
  語說毋自欺之意態而以謹獨結之己為切密故
  二三段申明自欺敗漏之可畏此首段之反也第
  四段終言自慊功效之著形此首段之證也此皆
  聖賢喫𦂳為人所以即首段之意而反覆丁寧之
  也又以四段分而觀之前兩節一正一反而皆以
  謹獨為結語則後兩段一反一正皆所以言謹獨
  之形著耳何者首段正說君子誠意之工夫固當
  在於謹獨第二段反說小人自欺之極弊則不可
  不先於謹獨第三段則申言幽獨之形見可畏第
  四段則接言謹獨之形著可樂而其間語意相續
  終始相生前後相應無一語不切者於諸章工夫
  最為痛切朱子嘗以是為善惡之關矣學者將學
  為君子而此關未渡則聰明才智祇為小人飾情
  矯行之資行皆大盗而何以為君子也哉然不先
  於致其知則必不能誠其意而致知誠意如車兩
  輪廢一不可故朱子於此章之後復申明之謂心
  體之明有所未盡則其所發必有不能實用其力
  而苟焉以自欺者葢其知之也糊塗則其行之也
  必苟且其見之不真切則其為之也必不痛快然
  世固有知之而未嘗行之者借曰其知之有未真
  然亦其意之不能實故朱氏又曰然或己明而不
  謹乎此則其所明又非己有而無以為進徳之基
  葢致知不過知之而已誠意則是果然行之乃為
  君子之實地故曰進徳之基基者實地之謂也不
  誠其意則無以行之而其所知者亦徒知之而已
  矣又况知之明而心不實則下者耀明智以為誇
  髙者玩道理以為易而其甚者明知故犯吾末如
  之何矣故朱子嘗曰未過此關猶有七分小人在
  以為知之雖明而未能保其不為小人也是以於
  此章之下附注之又復扣關而言之以為其序不
  可亂其功不可闕序之不可亂者葢欲誠其意必
  致其知非謂知未至而意可實也功之不可闕者
  葢致知而又誠其意非謂知既至則意不待誠而
  自誠也間嘗載考大學諸章之傳其首辭結語皆
  承上接下言之而其中間亦發明一節生一節之
  意是以序言也獨誠意一章上不接致知為言曰
  所謂誠意在致其知下不接正心為言曰所謂正
  心在誠其意而乃单言之至於致知補傳誠意正
  傳亦只各發本章之意是截斷而不以序言也然
  則自正心以下皆以序言自正心以上獨不以序
  言何也葢心身家國天下各是一節之事而致知
  誠意二者同為心上之事心統知意者也知者心
  之知意者心之發也上而致知誠意乃正心之材
  料下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乃正心之推拓故
  於下諸節以序推此獨不以序推也若自致知而
  推其序以至誠意自誠意而推其序以至正心則
  是一心之中又自截作三節而心上工夫却自分
  成三次豈其理耶聖賢於此皆以序言於經而獨
  不以序言於傳葢經言工夫節次之大綱而傳明
  工夫端緒之一致經傳固互相發也所謂聖賢言
  語直看横看無非道理是意也聞之先師魯齋王
  文憲北山何文定言為然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
  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
  患則不得其正
  知既至矣而於正心之章復有所謂忿懥恐懼好
  樂憂患之偏何耶葢未誠意以前凡有病痛皆惡
  也既誠意以後凡有病痛則過也忿懥恐懼好樂
  憂患四者心之用人之所不能無者但或不能加
  密察之意則少鞭辟之功失節制之宜而心不得
  其正耳其原則無過也然其為病則大害故此章
  之傳復推明之大率看來誠意是善惡生死之關
  限自此則是檢㸃存養之工夫所謂四者心之用
  者葢以人之一心寂然不動者其體也所謂喜怒
  哀樂未發之時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其用也
  所謂發而中節之時也忿〓恐懼好樂憂患四者
  喜怒哀樂之發乃心之用而人之所不能無者夫
  苟心之用而人之所不能無也則何惡於是四者
  而便以為不得其正哉葢喜怒憂懼固所以為心
  之用而欲動情勝則深所以為心之累何者夫當
  怒則怒怒而不忤當懼則懼懼而非懾可好則好
  好而非欲可憂則憂憂而非傷是為得此心體用
  之正而非可以有無言之也今以傳文觀之一則
  曰有所二則曰有所即有所之辭則是心之所主
  者在此其失也固矣忿而曰忿〓懼而曰恐懼好
  而曰好樂憂而曰憂患即其重叠之辭則見情之
  所勝者至此其滯也深矣夫以心主於此而失之
  固情勝至此而滯之深則此心能得其正乎朱子
  所謂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者此也夫無
  所喜怒憂懼而歸於寂滅固非此心之正體有所
  喜怒憂懼而失之滯固亦非此心之正用夫惟事
  至而隨應物去而不留其斯以為正乎非聖賢其
  孰能若此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此承上段而為言也夫心在於忿恐懼好樂憂
  患之中則便不在腔子裡為主所以視而不見聽
  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葢此心一有不存則照管
  其身不及即此推之事之所遺者多矣豈獨視聽
  飲食之間哉所謂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
  後此心常存而身無不修者葢敬則此心主一而
  無適故直此心常存而不偏所以四肢百骸莫不
  順令動靜周旋莫不中禮而身修矣
  右傳之七章釋正心修身
  正心一章分為兩段前段所以明心不得其正之
  原後段所以言心不得其正之弊朱子於後章總
  註又復發明誠意正心工夫之不可缺夫未誠其
  意則此心將復有私邪之流而不自知是身不可
  得而修矣此誠意正心相為先後而功不可缺如
  此也然而註言正心處不曰正心而曰存是心曰
  密察此心之存否何耶心本正也存之則得其正
  捨之則失其正心無有正不正之殊但以存亡為
  正不正之異耳故欲正其心者無他焉曰操存之
  而已矣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
  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
  而辟焉之其所傲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
  其美者天下鮮矣
  上章言忿〓恐懼好樂憂患之病此章言親愛賤
  惡畏敬哀矜傲惰之辟若無以異者然上章四者
  之病皆曰有所是於心上失之也此章五者之辟
  皆曰之其是向事上失之也失於心者由感於外
  然失於心則不復能應於外所以視而不見聽而
  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也失於事者本發於心然失
  於事則不復能反於心所以好而不知惡惡而不
  知美也上章主於正心故以失於心者言之此章
  主於修身故以接於事者言之所謂五者在人本
  有當然之則者此句最是㑹合此段之意而鞭辟
  人情過不及之病夫親愛也賤惡也畏敬也哀矜
  也傲惰也謂之各有當然之則是過此則不可不
  及此則亦不可也過此則者固流於辟不及此則
  者亦失其宜故於親愛畏敬哀矜而過此則即沮
  焉而不知其惡是則過之失也然使其於所當親
  愛畏敬哀矜者而不及其則則所以待親尊長㓜
  者常失之薄於所當賤惡傲惰者而不及其則則
  所以待踈愚不肖者反失之厚又豈得為當其理
  哉常人之情盡其事則必至於辟而戒其辟則又
  失之不及故朱子於此段因其辟之一字生當然
  之則四字乃是立此五者之權衡凖的不可輕看
  也而人多謂傲惰為凶徳豈以此而本有當然之
  則哉是不然傲惰二字不必重看只是常情所忽
  之意葢以其人為不足敬而不加敬之謂也此則
  齊家之内所必有者如奴僕卑㓜是也君子以為
  傲不可長也故明其當然之則以裁抑之是則所
  謂當然之則者於此尤為有功也
  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
  上段推其身不修之病以起家不齊之原此段即
  其家不齊之騐以明身不修之証夫辟於愛則雖
  其子之惡而不自知蔽於貪則雖其苗已碩而猶
  不足甚矣偏之為害而家之所以不齊也
  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右傳之八章釋修身齊家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
  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
  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
  孝者事親者也以之事君則忠弟者事兄者也以
  之事長則順慈者撫㓜者也以之使衆則愛謂之
  所以者推而達之也
  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
  養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
  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
  仁讓積於一家而一國始有興起之風貪戾在於
  一人而一國便有作亂之事此固所謂善必積而
  後形惡雖小而可懼者然而從善如登從惡如崩
  人情之難此而易彼葢可畏也是以其機之所在
  君子謹之一言僨事一人定國此古語也故以此
  謂二字起之葢引以為喻也定國謂之一人葢總
  一身而論僨事謂之一言則不過片言之間善惡
  功效之難易尤為可懼也已
  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
  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
  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
  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故治國在齊其家
  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
  家人而后可以教國人
  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國人
  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
  民法之也
  此章之傳大抵推明治國者必先齊其家之理與
  不齊其家者之不可以治其國也反覆言之至於
  齊家工夫則自孝弟慈三言之外未數數言也齊
  家工夫之要則於三引詩見之若所謂父子兄弟
  夫婦最齊家之大端也所以能化其國人者也然
  其首引桃夭宜家之詩繼引蓼蕭宜兄弟之詩何
  也家道之暌始於婦人葢天下之未易化者媍人
  而人情之毎易失者兄弟齊家者而至於使之子
  之宜家兄弟之相宜則家無不齊者矣宜乎其儀
  不忒而足以正是四國也正是四國一節已開下
  章平天下之意
  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右傳之九章釋齊家治國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
  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
  也
  夫老老長長恤孤之事行於上而興孝興弟不倍
  之心作於下於此焉可以見人心之同然者矣夫
  人之心本無以異於己則己之心當推以處乎人
  使為人上者不能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所欲而不
  與之聚所惡而或以施之則天下之人將不得𫉬
  其所處之分而無以遂其所興之志矣是以君子
  於此有絜矩之道焉所謂絜矩者圗度取方之謂
  也所謂絜矩之道者即其在我度其在人必使物
  我之間上下四旁不相侵越面面得其所取之方
  人人得其所有之分槩而視之累而觀之皆截然
  方正無髙低廣狹長短不均之處此之謂絜矩之
  道也以絜矩之心行絜矩之政天下之大將無一
  人之不得其分無一人之不𫉬其所者所以人人
  得親其親長其長恤其孤而天下平矣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
  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
  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絜矩本以狀恕之形而此段又所以狀絜矩之形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則上下
  得其方矣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
  前則前後得其方矣所謂上下四旁長短廣狹彼
  此如一而無不方者矣合此一段之意不過夫子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兩言耳其所以積上下
  前後左右而言之者以狀絜矩之所以為方也所
  惡而毋以者絜也上下前後左右者矩也所謂所
  操者約而所及者廣此平天下之要道也者天下
  之大又安得人人度而處之哉其要不過在我不
  施其所惡耳在我惟不施其所惡則在人自各得
  其所欲夫己不施其所惡是所操者約也人各得
  其所欲則所及者廣矣此平天下之要道故平天
  下一章皆即此意而反覆推明之然絜矩之義通
  上下前後左右言之則又處處可用人人可行之
  道也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
  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
  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
  傳者引此以明為人上者民所共仰則其好惡當
  與民共之苟不能絜矩而狥一己之偏私焉則逆
  人心之所同而為天下之僇矣以人心之公為好
  惡則為民之父母以一己之私為好惡則為天下
  之大僇矣絜矩不絜矩之分其效之相去若此可
  畏哉
  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
  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
  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
  此有財有財此有用
  上文言有國者不可以不謹故此曰先慎乎徳以
  指所謹之實也徳即所謂明徳謹乎徳固守其本
  然之明而力防其私欲之累也惟其有徳故能推
  己及人而人心歸之則自有人矣人心所聚天命
  歸之則自有土矣土地既廣田野既闢則自有財
  而有用矣此則推明謹徳自然之效而謹徳者固
  非為是而為之也
  徳者本也財者末也
  外本内末爭民施奪
  徳者其内之大本財者其外之至末若以徳為外
  而不知謹之於己以財為内而必欲得之於己則
  為與民爭利而習其民以爭鬭之風奪利於民而
  施其民以刼奪之教是知上下交征彼此吞噬億
  兆之心交騖於利不惟爪剛者抉齒強者囓舉一
  世為禽獸之歸而上之人集處富貴之大則又爭
  奪之所聚也豈不危甚矣哉葢財者人之所同欲
  一人能絜矩則推己度物人人各得其分而一人
  亦得以保其分一人不能絜矩則爭民施奪人人
  皆失其分而一人亦將以失其分矣此絜矩所以
  為平天下之要道也
  是故財聚則民㪚財散則民聚
  財者民生之大命人情之同欲為民上者𨗳利而
  布之使之各遂其生各得其欲者也故奪利而聚
  之於上則民心散於下矣𨗳利而散之於下則民
  心聚於上矣民聚則父母民散則獨夫耳夫聖賢
  之意非故奪其財聚之實利而強之以民聚之虚
  名也要其效而論之民聚則財必聚民散則財必
  散民聚則財聚者有人有土而有財之辭也民散
  則財散者爭民施奪而悖出之謂也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此以言之出入明貨之出入其出入之辭雖相反
  而感應之理則相似葢言以逆理而出之則人將
  以逆理而應之貨以逆理而得之則終亦必以逆
  理而失之此必然之應也然悖出之言應之甚速
  人皆知之悖入之貨其應或遲而人未必知之是
  以非義之得逆取之貨人知其足以自富而不知
  其為禍亂之招也故傳者即其悖言顯然之應以
  明悖貨必然之應也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命之不常者以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也所謂善
  則得之者有徳而有民有土者也不善則失之者
  外本民散悖出者也善者能絜矩者也不善者不
  能絜矩者也
  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寳惟善以為寳
  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寳仁親以為寳
  此兩節明不外本内末之意然實因上文善不善
  之分而承此善字又因上文財貨之說而生此寳
  字夫人知財貨之可寳也為人上者則不當以此
  為寳而其所當寳者則善人仁親也葢以貨寳為
  寳必奪民以自富以善人仁親為寳則其所以及
  人者廣矣是以下文遂推明秦誓好善之意又深
  惡夫嫉之人而遂及於賢不善之進退也孟子
  謂諸侯之寳三土地人民政事寳珠玉者殃必及
  身其辭事雖與此不同然此兩節文意正是如此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
  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
  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
  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
  俾不通實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秦誓者秦穆公悔過之書也斷斷誠一無他之謂
  休休者中心樂易之謂也聖通明也此猶六徳智
  仁聖義之聖非大而化之之聖也有技則若己有
  之而已彦聖而其心好之則欲其真存於己也忌
  色曰妬忌才曰媢嫉者惡其不便於己若有病於
  身而必欲去之也有技者才出於人故小人極於
  媢嫉以違之彦聖者犯而不校故小人不過違之
  使不通而已才易於取禍而徳可以全身於此亦
  可見傳之引此以明學者絜矩與否者之利害也
  能容者絜矩者也不能容者不絜矩者也絜矩者
  無人我之間故能合天下之善為天下之利不絜
  矩者便一己之私故欲以一己之私而壊天下之
  善其利害之分逺矣是以君子推絜矩之心而知
  天下之所以利不利故下文必欲即媢嫉之人而
  迸諸四夷所以全善人以利天下後世也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
  為能愛人能惡人
  迸諸四夷使彼之惡無所施不與同中國使此之
  民無所害仁人至公無私則其所好惡者皆天下
  之公好惡此葢夫子之言故傳者以此謂二字引
  之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
  退而不能逺過也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見不善而不能退退
  而不能逺其所以處君子小人者固俱為不得其
  當然之則而傳文曰慢曰過則異其辭何也其實
  慢重於過而過輕於慢夫見不善而不能退己退
  而不能逺則是以優游含洪之量而待小人是為
  失其宜耳故止謂之過若賢人君子乃天下國家
  之所賴而見之不能舉舉之不能先則是忽而不
  以為重不幾於輕天下國家之甚耶故傳者特以
  慢名之其實待小人猶不失為寛而待君子則已
  至於忽此傳者所以異其辭而慢之所以重於過
  也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
  身
  是非好惡之心人之常情其有拂人之性何也不
  仁之人不能絜矩而惟私欲之狥故人之所同惡
  者彼則以其便於己私而好之人之所同好者彼
  則以其不利於己而惡之此所以衆怒民畔小則
  身危國削大則身弑國亡必有所不免者矣自秦
  誓至此又皆申言好惡公私之極者葢秦誓以言
  所好之公與所惡之私仁人放流之一節以明所
  惡之公見賢不能舉一節以言不能充吾心好惡
  之實而此節遂以好惡與人相反終之皆絜矩不
  絜矩之判耳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忠信者盡己而不違於物絜矩之謂也驕泰者肆
  己而不有乎人不絜矩之謂也得之則得衆得國
  也失之即失衆失國也所謂章内三言得失而語
  益加切者得衆失衆以人心言之善不善以事為
  言之至於忠信驕泰則直指心術言之也天理存
  亡之幾決者忠信則天理存驕泰則天理亡也幾
  決於此而其分逺矣且自其得者觀之有國家者
  有幸而得人心者矣然事為之間未可保也事為
  善矣而發於其心容有未盡未實者焉亦安得保
  其久而不變哉又自其失者觀之有不幸而失人
  心者焉苟能轉移猶可格也其或事為之不善苟
  能更張猶可及止也若乃驕泰則自其心術天理
  已亡其害於而政亡於而家而國者吾末如之何
  矣心術乃善惡亂治本原之地天下之本無以加
  於此推得失之本至此切實推得失之效自此而
  不可移矣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
  舒則財恒足矣
  通章以貨財為戒而此以生財為言何也財用國
  之常經不可一日無者但瘠民肥己則為爭民悖
  入之愆而務本節用是乃制國生財之道苟徒禁
  其為聚財之政而不示之以生財之道則異時國
  用不給終不免於横取諸民遂使時君世主以財
  聚民散之戒為儒者之常談而以剥民自足之政
  為有國之實利則是以理財為諱者乃所以為聚
  財之張本也故此節復以生財之道言之夫所謂
  生財者必有因天分地之源所謂有道者決非管
  商功利之術而究其所以為生財之道者則生者
  衆食者寡為者疾用者舒而已天地間自有無窮
  之利有國家者亦本有無窮之財但勤者得之怠
  者失之儉者裕之奢者耗之故傳之四語萬世理
  財之大法也吕氏之說辭簡理盡而朱子本註所
  謂務本者生衆為疾之說也所謂節用者食寡用
  舒之說也至於財恒足矣則所以足財者非外本
  内末之效而君人者亦何必横取諸民哉是則生
  財之道乃厚民之本也嗚呼下多游民中多蠧吏
  上有偏聚之勢而國有無窮之需生之為之者有
  限食之用之者無窮利源竭而費之毎多民力困
  而取之益竭務本節用之不知而外本内末之益
  力曽幾何哉而民之不散也
  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上言生財之道與足財之效故此繼言仁者之所
  以用財與不仁者之所以生財也夫仁者知生財
  之道而財足矣積而能散故常以財發身不仁者
  不知生財之道而崇貨焉則爭民施奪而終以身
  發財然而仁者惟知散財以利民耳固非為發身
  而散之不仁者惟知發財之利己耳而亦豈知所
  以亡其身也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
  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孟獻子曰畜馬乗不察於雞豚伐氷之家不畜牛羊
  百乗之家不畜聚歛之臣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盗
  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孟獻子數言似非春秋卿大夫之言也獻子固賢
  大夫然以其好賢取友豈亦得於師友相傳之緒
  論歟畜馬乗大夫以下之官也伐氷之家大夫以
  上之官也古者士三賜為大夫始有車馬伐氷斬
  氷也然斬氷有國者之事若卿大夫則受氷之家
  非斬氷者也豈伐者取之之謂卿大夫之家䘮祭
  則取氷於公故謂之伐氷歟古者日在北陸而藏
  氷西陸朝覿而出之食肉之禄氷皆與焉大夫命
  婦䘮祭用氷其致仕而老於家者亦無不受焉畜
  馬伐氷爵禄富貴之家也雞豚牛羊小民産鬻之
  利也以畜馬伐氷之家而又察於雞豚牛羊之畜
  則利以專而妨民是與民爭利者也然厚禄之家
  而畜雞豚牛羊之畜其害固己隂奪民之利百乗
  之家而畜聚歛之臣其害則必横奪民之利故獻
  子於此又下一轉語謂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盗
  臣夫二臣者固非有國有家者之宜有然而君子
  之心寛仁慈惠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故
  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盗臣耳此章無非絜矩之
  義然以君子之心推之則其所以絜矩者寧在我
  者有所損而無使在人者有所損不亦持心過厚
  之至哉至論其以義為利則其取數固亦多矣義
  之一字終奚損利之一字終奚益有國家者斷宜
  擇而取之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
  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
  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國天下之國家天下之家也君之者長之而已固
  非其所得私也况可專其利以自私乎夫為國家
  之長而惟財用之務其原必起於小人小人雖在
  亦豈能自肆其毒者惟有國家者以其言利為善
  於體國以其任怨為善於忠君以其掊克為善於
  理財是以使為國家小人之得為於國家所以悖
  取者無所不至而國家之菑禍患害亦將無所不
  至矣葢民窮衆怨兵連盗起百姓畔於下天變怒
  於上四隣因其怨伐其暴而謀取其國家者交至
  國家至此不可復為也已雖有善者以承其後亦
  將如之何哉葢財之聚者有必聚之怨怨之聚者
  有必至之禍而禍之已至者無可回之勢甚矣哉
  小人之禍國家若是其烈也不謹於其始而何以
  救於其終哉夫上之人以利為務則爭民施奪必
  有菑害並至之患此利之害也以義為務則上仁
  下義而可以保國家府庫之有此義之利也義之
  利如此利之害如彼有國者將安處故又重言以
  結之曰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右傳之十章釋治國平天下
  傳之十章釋治國平天下者也天下至廣也天下
  之人至衆也孰為經制之方孰為綂馭之略傳不
  一言焉而惟諄諄絜矩之義反覆言之何也天下
  雖大億兆雖衆然皆一人之積耳夫乾始坤生體
  率性而為人人情固不相逺也平天下者惟以一
  人之心體天下人之心以天下人之心為一人之
  心推而廣之概而處之則各得其所而天下平矣
  此絜矩所以為平天下之要道也此章反覆推明
  二十二節要其指意不過一綱二目而已一綱即
  絜矩也二目則財利也君子小人也目雖有二其
  用一耳葢所謂絜矩者固欲以公天下之好惡然
  天下之所同好者財利也公其利以利天下者君
  子也私其利以利天下者小人也是又民心之所
  同好同惡也是以十章之傳第一節以起絜矩之
  道第二節以形絜矩之義第三節明絜矩之得也
  第四節明不絜矩之失也第五節則總得失之說
  以結之第六節承得衆之說以明有財之本絜矩
  之效也第七節因有財之說以明内末之非不絜
  矩之戒也第八節並論財民聚散之效第九節獨
  指貨悖出入之應皆絜矩與否之類感也第十節
  則總善不善以結之此皆就貨利一目反覆之以
  明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一節承上文善字以明
  好善之寳十二節承上文寳字以明仁親之寳此
  善絜矩者也十三節引秦誓能容之人君子之絜
  矩者也不能容之人小人之反絜矩者也十四節
  絶小人之訣絜人心之所惡而仁人得好惡之正
  也十五節以戒用君子之緩退小人之不能逺知
  絜人心之所好惡而未能盡好惡之道者也十六
  節感君子小人進退之失以言好惡拂人之菑不
  能絜矩而反人心之好惡者也十七節則又總得
  失之說以終之此皆就君子小人一目反覆之以
  明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八節即財利一目以指
  國家生財之有道十九節即君子小人二目以論
  仁不仁者之於財二十節明仁義之說以總之二
  十一節明君子之不専其利絜矩之心也二十二
  節明小人之必専其利絜矩之反者也兩結以義
  為利之語即上文以善為寳之意也此傳十章之
  大畧也節段雖多其綱則一綱目雖異其歸則同
  參而伍之經而緯之反覆而玩味之其意切而所
  該者大其辭詳而所持者約誠平天下之要而大
  學之極功也為人君者誠能即一人而絜之合人
  人而矩之絶一己之私而公天下之利用君子之
  利而去小人之私使天下之大同得其所好同愜
  其所惡親賢樂利各得其所天下其有不平者乎

知识出处

大学疏义一卷

《大学疏义一卷》

宋金履祥撰。履祥为南宋末年理学家,其生平事迹,详见《尚书表注》。履祥籍贯为兰溪,与王柏为同乡,故受业于王柏。王柏之学出自朱子,亦以义理为宗,但在治经的态度上,却以疑经、改经、删经为旨,敢于怀疑经典的精神虽好,但其结论却往往流于武断,所以后人指斥王氏“抵毁圣经。乖方殊甚”。履祥则不然,为学谨严笃实,犹有朱子遗风。先是,朱子定《大学章句》,又作《大学或问》,用以申明《章句》去取之意。以后,《章句》屡经修改,而《或问》却无暇顾及,不复改易。故其说前后抵牾,致使后世学者多有所疑。履祥遂因随朱子《大学章句》之章第,作《疏义》以畅释其旨,并作《大学指义》一篇,以括其要。柳贯曾为之作序。但朱彝尊《经义考》于二书皆著录未见,仅据《一斋书目》给予著录。今传本为履祥裔孙于明代所刊,盖出于朱彝尊《经义考》之后。然仅存《疏义》一卷,其《指义》一篇及柳贯之序则已一并佚失。书中依文诠解,对朱子原旨多所阐发,反映了仁宗延以前尚未恢复科举之制,儒者多为明经计,不为程式计,故其言皆切于实际,与后来时文讲义迥异的特点,为研究南宋末年儒学发展情况提供了许多参考材料。有清雍正七年(1729)刻本,《四库全书》本及《金华丛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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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履祥
责任者
胡鳳丹
责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