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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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莫干山志》 图书
唯一号: 110620020220001364
颗粒名称: 第二节 散文
分类号: I262
页数: 21
页码: 166-186
摘要: 本文收录了莫干山地区散文作品,其中包括了莫干山记、游莫干山记、避暑会等。
关键词: 莫干山 散文 作品

内容

莫干山记
  〔清〕吴康侯
  环武康山百数,而云泉窈窕,西北为最。西北诸山,负奇崪岫,其角立而雄长,则莫干山又为最。
  自三桥埠西行五六里至新凉坞,一路稻香,垂穗离离。过乌程桥,溪光绕路,潺潺履下。又五六里至庾村,则山家俱在翠微深处,绿竹如箦矣。取道竹坞中,仰不见日,春夏如秋。蹑涧石,旋折而登,皆危崖壁立,下临绝壑,石蹬陡峻,百步一休,盖乐其道之险而忘其疲焉。如是六七里,至天池寺。寺古质,竹窗纸壁,不加丹漆,两银杏干霄拔地广庭中,苍然可爱。折而左,观面壁石,昔人题句已剥蚀矣。旁一石正平如席,可趺坐也。前行登钵盂峰,〓大石岌,石上杉松,高下如画堂。从右转而登观古天池,皆石壁〓削,寒泉淙淙可听,惜为沙土沮洳耳。池旁精舍有题名石刻,昔邑令余棨访月泉禅师于此,嘉靖丙午年月也。复行三四里,从幽林中觅路得铸剑池。旁有磨剑石。壁上飞流,如白虹倒饮其上,有茑萝垂蔓,日光下漏,沈沈湛湛,寒风慄人。世传吴王阖闾使莫邪干将于此铸剑,淬以其池之水,则铦利异常,故以名山。十余里始及其巅,山风吹人欲堕。徘徊四周,一目千里,东望沧海,北望吴兴,南瞻武林,西则宣歙天都,连峰奔赴,而属于天目。巍巍盘盘,揽不盈掬。山有古塔遗迹,俗呼塔山,实则莫干山之顶矣。寺僧种植其上,茶吸云雾,其芳烈十倍恒等。携李诗僧秋潭留题一绝:“峰头云湿皆含雨,溪口泉香尽带花;正是天池谷雨后,松荫十里卖茶家。”谓此。顾此幽胜,奇伟特绝,而游屐姓氏,自嘉靖丙午后,寥寥无闻。余得信宿山中,天空云净,夜久月出,念少陵“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之句,适然有感。既别而归,归而思叶落乌栖,若与二三子杖履其间也。
  选自《两浙游记选》1987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游莫干山记
  朱向日
  自武康县治西望,有山嵚崟磊落。隐现天际者,即逭暑胜地莫干山也。莫干之胜最著者,为竹与泉,泉所在可饮,竹亦弥望皆是。山中气候温和,最热时仅达华氏表八十五度。史载春秋时,有吴人名干将者,吴王阖闾使作剑,三月未成,其妻莫邪耻之,乃断发剪爪,窜入炉中,而成名剑,因命剑阳曰干将,剑阴曰莫邪。兹山即铸剑之地,故以莫干名之。
  余以四月二日来游,于暮色苍茫中,经黄泥岭、牌楼、炮台山而抵安乐饭店,遂投宿焉。明日八时,出店门而北,缓步至荫山,见有瀑布自峭壁直下,飞沫如雪,耀目欲眩,其声之壮越,如剑戟之相戛,切切不已,人语不能相闻也。疏石承流,是为剑池,相传为干将、莫邪磨剑之处。石壁镌“剑池”二字,为周庆云居士手笔。左右多小涧,水声潺潺,如鸣玉佩,如操幽琴,夹岸苍松翠竹,山花野草,悠然怡人。东行至灵鹊桥,桥上有亭,万籁传声,而亭独寂寂,若美女之眠。亭外有石壁侧立,状如猛兽,骤见令人毛戴。更东陟即达塔山,塔山者,莫干之主峰也。出海面二千余尺,雷鸣脚底,云起瓮中,纵目远眺,浩渺之太湖,委蛇之浙水,混茫之沧海,尽收眼底,武林、吴兴城市,亦隐约可辨。再远则宣歙天都,连峰奔赴,出没于云影缥缈之间,诚大观也!山故有塔,石晋天福二年建,今于其废址,改建塔山公园,缭以横槛,覆以高甍,一草一石,皆灿然可观。塔山岩石矗立,或升或倾,如狮如象如鹦鹉甚众,而石虾蟆尤逼肖。其西少陟山,有长方巨石,若剖卧钟之半,平置岩顶,为几榻形,可弈可饮。从塔山后东行,芦花荡在焉,一名锣鼓堂。路旁细草翠润,香气蓊勃,群峰四合,宛然如展画图。荡北有泉,洌而甘,于壁石中坼一罅,滃然而出,水与石罅相吞吐,隐然有窾坎镗鞳之声。以管自石罅导之下流,盛以罍,贩运都市,得善价始沽。西人知医者,尝汲山泉验之,谓其质纯洁无疵,不必经滤水器即可供饮料,而斯泉所含矿质尤多。
  自泉而西,达莫干岭,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主峰,而屹然无阿附意。全岭修篁夹道,绵延不绝,柔枝舞风摇曳,若劳远人。有洞穹然,跨岭之脊,左右豁达。小溪抱竹南逝,丛带覆翳,不知其流所极。竹中多杉梓楩楠之属,半作深紫之色,翠绿荡漾,如垂湘帘,人声阒然,画眉之声如纵。循岭而西,至杨坞坑,坑有居民数十家,鸡犬之声相闻,畦道纵横如织,杂草丛茁怒长。居民恃山水溉田,乐耕桑以自给,虽岁入不必甚丰,而熙熙自得之色溢于眉宇。有一老农喃喃述莫干胜迹,如数家珍。余犒以铜币,掉首微笑弗受。其遇人接物,彬彬有长者之风,大率类此。更前行则碧坞也。涧水自两山之间下泻,声动崖谷,遇石平面则作回旋状,溪水积焉。波光潋滟,流文如织。至激隘处,则束如狭带。坞左右亦有居民,茅舍疏篱,骈列鳞比,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鳖笋茹可以馈宾客,乡村风味,弥足动人遐思。坞之上有山坳,修竹森然,野树丛生。隔竹闻水声,如裂束帛,锵然震耳。循小径而登,石锐而滑,且狭至不能容足。扫陈叶,排腐木,侧身而伛行。行里许,见悬崖飞瀑,较剑池之瀑尤为雄壮,溅而为浪花,散而为细雾,动而为清风,远望如悬匹练,如落锦帘。上有巨石,广可数丈,可陈筵席坐饮,可置几榻卧谈,传为汉钟离、韩湘子弈棋之所,棋纹尚隐约可辨,俗所称仙台也。下为龙潭,潭水油油在十余丈下,攀崖探首而视,不觉悚然魄动。相传潭底有龙,能嘘气成云,以动风雨,遇岁旱,乡民设祭礼祈之,鲜有不应者,亦理之不可推而事之所难知耳。少焉复行,经沈界岭而抵福水。沿途山径平坦,景物幽美,清香迎风而来,阵阵沁人肺腑。上有小龙潭,碧水清澄如镜。由福水而西南行,南谷在焉。奇石侣踞,仿佛人形,神采飞舞生动,跃跃欲活,有谓其石为人所化者。虽属不稽之言,亦极雄伟瑰丽之观已!前行草渐深,径渐纡,景渐幽,峰回路转,绕入北谷,发音回响,杂乱不谐,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而石之突怒嶙峋者,或半明作色,或幻象如花。泉穿罅而过,琮然微闻其声。以其境凄神寒骨,悄怆不可久留,乃循石级缓步而下。折至云生庙,六百余年古刹也。庙貌壮丽,外有古松二株,大盈三四抱,枝叶横出,浓荫蔽日,翠绿之色,映入衣襟。寺僧蹑履出迎,殷勤留坐,出茶点相饷,谈吐颇清隽不俗。旋引余等礼佛,堂殿铃铎皆鸣。天暮,兴辞而出。出则微风琅琅,引裾拂面,飘然如欲霞举。
  是晚,仍宿安乐饭店。把酒畅谈,乐而忘倦。迨新月已上,疏星悬天,山林萧萧作响,挟凉意以俱来,始倚枕而卧,悠然为黑酣乡之游焉。翌晨,曙色满天,霞光灿烂,鸟声噪噪不休,好梦惊破,即披衣而起。早膳后离店下山,回顾来径,蜿蜒于绿草青山之中,犹了了可辨也。
  选自《两浙游记选》1987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避暑会
  郑振铎
  到处都张挂着避暑会的通告,在莫干山的岭下及岭脊。我们不晓得避暑会是什么样的组织,并且不知道以何因缘,他们的通告所占的地位和语气,似乎都比当地警察局的告示显得冠冕而且有威权些。他们有一张中文的通告说:
  今年本山各工匠擅自加价,每天工资较去年增加了一角。本避暑会董事议决,诸工匠此种行动,殊为不合。本年姑且依照他们所增,定为水木各匠,每天发给工资五角。待明年本会大会时再决定办法。此布。
  莫干山避暑会(原文大意)
  增加工资的风潮,居然由上海蔓延到乡僻的山中来了,我想。避暑会的力量倒不少,倒可以有权力操纵着全山的政治大权。大约这个会一定是全山的避暑者与警察当局共同组织的,或至少是得到当地政治当局的同意而组织的。后来,遇到了几位在山上有地产,而且年年来避暑的人,如鲍君丁君,我问他们:
  “避暑会近来有什么新的设备?”
  “我不知道。”
  “我们是向来不预闻的。”
  这使我更加疑诧了。到底这个“莫干山避暑会”是由谁组织的呢?
  “你能把这会的内容告诉我么?我很愿意知道这会里面的事。”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位孙君这样地问他。
  “我也不大清楚,都是外国人在那里主办的。”
  “没有一个中国人在内么?”
  “没有。”
  “为什么不加入?”
  “我也不晓得,不过听说中国人的避暑者也正想另外组织一个会呢。”
  “年年来避暑的,如丁君鲍君他们都连来了二十多年了,怎样都没有想到这事?”
  “他们正想联络全山的中国避暑者。”
  “进行得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成立?”
  孙君沉默了一会,似乎怪我多问。
  “我也不大仔细知道他们的事。”
  几天又过了,我渐渐明白了这避暑会的事业:他们设了一个游泳池,一个很大的网球场,建筑都很好,管理得很有秩序。还有一个大会堂,为公共的会议厅,为公共的礼拜堂,会堂之旁,另辟了一个图书馆,还有一个幼稚园。每一个星期,大约是在星期五,总有一次音乐合奏会在那里举行。一切事也都举办得很整齐的。
  一天,一位美国人上楼来找我们了。他自己介绍说是避暑会派来的,因为去年募款建造大会堂,还欠下一万多块钱的债,要每年向上山避暑的人捐助一点,以便还清。
  “你没有到过大会堂么?那边有图书馆,可以去看书借书,还有音乐会,每星期一次,欢迎你们大家都去听。还有幼稚园,儿童们可以去上课。”
  我便乘机略问了避暑会的情形。最后,他说,他是沪江大学的教员。见我桌上放了许多书,布了原稿纸在工作,便笑着说:“我每天上午也都作工,预备下半年的教材。”
  我们写了几块钱的款,他道了谢,便走了。
  原来,这个山,自开辟为避暑区域以来,不到四十年,最初来的是一个英国人施牧师,他买了二百多亩地,除留下十分之二三为公地,作球场礼拜堂之用外,其余的都由教友分买了。到了后来,来的人一天一天的多,避暑区域也一天一天的扩大,施牧师虽然死了,而他的工作却有人继续着做去。
  他们的人却不多,而且很复杂。据说,全山总计起来,中国避暑者却比他们多得很多。他们的国籍,有美法英德,他们的职业,有教员,有牧师,有商人,有上海工部局里的巡捕头。聚这些不同职业,不同国籍而且平素不在一处(有的从杭州来,有的从上海有的从苏州等处来)的人,立刻把这些公共的事业整整有条的举办了起来,我们却不由得不叹服他们的合群力与办事的有条理!我们愤怒他们之侵略,厌恶他们之横行与这种不问主人的越俎代谋的举动,然而我们自己则如何!
  要眼不见他们的越俎代谋,除非是我们自己出来用力的干去,有条理的干去!
  我们一向是太懒惰了,现在是非做事不可了!能做的便是好人,能一同向前走去,为公共而尽力的便是好人,能不因私意而阻挡别人之工作者便是好人!
  这个愤谈却禁不住的要发。
  本来要写《山中通信》第二封,第三封……的,因为工作太忙了。且赶着要把它做完,所以没有工夫再写下去。现在把回忆中所有的东西,陆续的写出,作为如上的山中杂记,虽然并不是真的在山中记的,却因为都是山中的事,便也如此题着了。
  1926年8月30夜追记
  选自《郑振铎选集》1984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山中杂记》前记
  ——山中通信
  郑振铎
  亲爱的诸友:
  二十四日,很早的起来,几乎近二三年来没有起得那末早过,匆匆的赶到车站,恰好高先生和唐先生也到了。这一次真不能不走。一则因为有好同伴,一路上可以谈谈,二则在上海实在不能做事,几乎有两个礼拜没有做事了,再不到清静些的地方,专心做些事,真要不了。因此便决心立刻走。
  也许是靠了一班英美的贵族(在中国他们真的是贵族)的力量吧,由上海到莫干山,一路上真是方便。铁路局特别为游山者设了种种的便利的运输方法,到了艮山门(杭州的近郊)早有一列小火车在等着我们到拱宸桥了;到了拱宸桥,又早有一艘汽船在等着我们到莫干山前的三桥埠了;到了三桥埠,又早有许多轿夫挑夫在等着我们了。上了轿,行李无论多少,都不用自己费心,花了挑力,他们自然会把这些东西送上来,一件也不会少。比我们苏州扬州的旅行,还要利便的多。一点麻烦也没有,车轿夫包围之祸也没有。如果旅行是如此的利便,我们真要不以旅行为苦而以为乐了;如果天目,雁荡,峨嵋,泰山诸名胜,也有那末样的利便,我想中国一定可以有不少人会诱起旅行的兴趣的。
  话说到此,我们却不能光羡慕他们洋贵族的有福气,光嫉忌他们的有势力。我们自己不去要求,不去创造,幸福与势力,自然不会从天而降了。原来他们到了一个地方,看不惯的事,就要设法改革,一受了什么委屈,就是大声控诉(不管这些控诉是否有效),与个人,与公共有妨碍或不便利的地方,便要写信或亲自去闹,去质问;人人如此的注意到,如此的关心到,个人与公共的幸福与势力,当事者自然的会一天天的晓得改良,以适应大家的需要,以免得大家的责备了,自然的会注意到个人与公共的安全与幸福了。试问我们有没有如此的注意到,关心到自己的与公共的幸福呢?请想一想,我们自己愧也不愧!
  在《山中通信》这么清雅的题目之下,却一开头便写上这么一段的大议论,也许要引起一般雅士的厌弃,好在我的通信本也不预备给那些雅士看的。
  沿路的景物真不坏,江南的春夏原是一副天上乐园的景色。一路上没有一块荒土,都是绿的稻,绿的树,绿的桑林。偶然见些池塘,也都有粗大的荷叶与细小的菱叶浮泛在水面。在汽船上,沿河都是桑林与芦苇。有几个地方,水的中央突出了一块桑田,四周都是碧荷荷的水,水面上浮着不少的绿萍,一二小舟,在那里徐徐的往来,彷佛是拾菱角的吧。我们的船一经过,大浪便冲上这些岸边,至少有千百浮萍是被水带上岸滩而枯死的。轿子走了一段平路,便上山了。他们抬得真吃力,前面的一个,汗珠如黄豆大,滴在山石上,我初次还错认为下雨;后面的两个,急促的喘声,却自然而然的会使人起了一种不安之心。走到太高峭之处,有时我们也下轿来步行,以减轻他们的劳苦,这自然使他们很高兴。轿夫大都是温州人,他们说的不三不四的官话,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半同乡。五时上轿,到了八时才到滴翠轩。因为夜色朦胧,山径两旁的风光却不曾领略得到。晚霞留在山峰,云色至为绚烂,将圆的明月,同时在我们的后面升起,到了林径时,月光照在竹林,照在轿上,地面朦胧的有些影子摇动着。鼻管里嗅着一种特有的山野的香气,这些香气大约由无数的竹林,松林和野草山花的香气所混合成功的,所以我们辨不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一种香气,却使我们自然而然的生了一种由城市到山野的所特有的欣悦之情。这些情绪为什么会发生的呢?我以为这也许是蛮性的遗留,因为我们的祖先是千万年的久在山洞水涯的,所以时时有一种力,会引我们由城市到乡野,使我们每到山野便欣悦起来。但擘黄说,这也许是人类的好奇心,或厌故喜新的心理之表现。
  闲话不谈,且说我们到了山中,见了灯光很亮的地方,同时又听见电机的扎扎,与瀑布的潺潺,便与高唐二位分路了,他们是到那灯光很明亮的铁路饭店的,我又走了一程,才到滴翠轩,全个房子乌黑的,看不见一点光,这真出乎意料之外。遇见了管事的孙先生和住在这里的郑心南先生。几乎面目都辨不清楚,好久,才点上一枝红烛。心南说,大家早已去睡了,天一亮就起来,灯是不大点的。这真是“山中有古风”呀!
  这里的轿夫和挑夫很和善,并不象上海和扬州苏州那末样的面目可怕,给他们些赏钱,便道了谢,再也不多要,也许是我们已给得满意了。然而数目实在是不多。
  坐轿除了不安之心在作祟外,别的都不坏,省足力自然是第一,其次,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上石级时,轿子却有韵律似的谐和的波动着,那种的舒适真不是坐汽车,马车,人力车乃至一切的车所能想象得到的。不过我对于坐轿是一个“乡老”,因为向不愿意坐,凡上山总是依赖自己的足力,这一次要不是被派定要坐的,也决不会自动的想坐的,所以说的话,在久于坐山轿的人看来,也许要有些“村气”。
  自从上午十一时后,我们还没有吃一顿舒服的东西,肚里很饿。滴翠轩却什么食物也没有了,只得由旁路到铁路饭店找高唐二位,心南也同去,恰好他们在吃饭,便同吃了。那里真是一所Modernized(现代化)的旅馆,什么都有,电灯,风扇以及一切的设备,使我们不晓得自己是在山中,如果前面没有山,耳中没有听见潺潺的水声。可惜位置太低了,没有风,远不如滴翠轩之凉爽。
  与他们回到滴翠轩,说是步月,那月光却暗淡巳极,白云一堆堆的拥挤在天上。谈了一回,我去洗了一个澡,并没有什么设备,不过是冷热水同倒在一个大铅桶中而已,洗完了澡,他们已经去了,说是:明日也搬到这里来住,因为凉爽。晚,先在心南房里同睡,蚊子颇不少。
  以后的话,下次的信再说;为了夜,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什么地方也未去,山上的风物和形势,毫不知道,只好止于此了。
  再者,还有一件事未说:我们的汽船到了武康县附近时,见到无数的裸体小孩在水中立着泅着,住屋多半用木柱建在水上,颇象秦淮河两旁,水之不洁亦略相似。最可怪者,乃是有许多家的屋下,木柱之旁,建了不少的厕所,其形式颇似寺观中之所有者;一船的洋贵族,连我们,都很注意这种未之前见的奇景。我们真会废地利用呀!
  1926年7月24日早
  选自《郑振铎选集》1984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避暑莫干山
  周瘦鹃
  巳记不得是那一年了,反正是一个火辣辣的大暑天,我正在上海作客,烈日当空,如把烘炉炙人,和几个老朋友相对挥汗,简直热得透不过气来。大家一商量,就定下了避暑大计,当日收拾行装,急匆匆地上火车,直奔杭州转往莫干山去。水陆并进地到了山下,早已汗流浃背。不过老天爷真会凑趣,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倒象是给我们这班远客殷勤洗尘泥。
  冒雨登莫干山,夹路都是修竹,新翠欲滴,不时听得水声淙淙,似远似近,疑是从天上来的。登山有新旧两条路,而以旧路为较近,山径曲折高下,两旁多野花,着雨更见鲜丽;因此想到明代诗人王伯谷寄马湘兰小简中所谓“见道旁雨中花,仿佛湘娥面上啼痕耳。”这样的比喻,真是想入非非。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在半山以上的一个客馆,小楼一角,朝朝可以看山。当窗有老松,有大棕树,浓密的枝叶披散着,好象结成了一大张油碧之幄的天幕,使人心目都爽。自顾此身,已在二千尺以上,似乎接近了七重天,不禁有飘飘欲仙之感。
  莫干山坐落武康县的西北,相去约二十余里。相传吴王阖闾,曾命干将、莫邪夫妇俩到山中来铸剑,铸成之后,就将夫妇的名字作为剑名,而山也因此得了个莫干的名称。在我们住处不远,有一个剑池,据说就是当年磨剑的所在。乌程周梦坡特地在石壁上刻了剑池二大字,并在另一块大石上标明“周吴干将莫邪夫妇磨剑处”,这石很为平滑,倒是一块天造地设的磨剑石。上面有瀑布,翻滚下泻,好象一匹倒挂数十丈的白练。如果是在雨后,瀑流更大更急,蔚为奇观。水声震耳,如鸣雷,如击鼓,又如万马奔腾。在这里小立半响,胸襟顿觉开朗,虽有俗尘万斛,也给洗净了。
  从剑池边向上走去,约几百步,有一座应虚亭,飞瀑流泉的声响,嘈嘈杂杂地传达到亭子里来,日夜不绝。亭柱上都有联语,如“才出山声震林木,便赴壑流为江湖,”“清可濯缨浊濯足,晴看飞雪雨飞虹,”都是和流泉飞瀑有关的。又集诗品和禊帖各一联云:“洽然希音,上有飞瀑。虚佇神素,如将白云”。“既然有水,不可无竹。时或登山,亦当有亭。”一典雅而一通俗,确是集句的能手。
  山上空气特别好。一清如洗,几案面上,找不到一点尘埃。气候凉爽,比山下低十度左右,早晚可穿夹衣。白天出去游山,在阳光下往来走动,有时虽也出些微汗,可是一坐下来,立即遍体生凉。此外还有种种因素,可使人增进健康,延年益寿。听朋友们说,凡是身体较弱,来山休养的,往往增加体重,几乎百试不爽。
  塔山是莫干山的主峰,在武康西北三十五里,比了邻近的许多山,确是算它最高。据《武康县志》说:“晋天福二年,在山上造了一座塔,后来塔垮了,而山却仍名塔山。”山径作螺旋形,盘曲地达到山顶,有亭翼然,标着“高瞻远瞩”四个字。这里高出海平线二千二百五十尺,既可高瞻,也可远瞩,四周群山迭翠,倒象是儿孙绕膝一样。据文献记载:“塔山北枕太湖,俨一椭圆之镜,湖中山岛,有如青螺游行水面,历历可数。东以吴兴之运河为带,西以余杭之天目为屏,钱塘江绕其东南而入海,水天一色,又若云汉之张锦焉。”塔山之美,也就尽在于此了。
  塔山的山腰上,有一条圆路,很为平坦,前行几百步,见路旁有怪石十多块,一块迭着一块,危若累卵,似乎就要掉下来似的。据说在这里看夕阳下去,光景美绝;一试之下,果然觉得夕阳无限好,我因此给它起了个雅号,叫做“夕照坡”。从夕照坡上远远望去,见一座山上,阡陌纵横,全是农作物,十分富饶。问之山中父老,说这是天泉山,因为山麓有泉,细水长流,从不干涸,仗着它灌溉田亩,年年丰收,以为这泉出于天赐,因此称这山为天泉山。据前人所作《天泉山记》说:“北上为双涧口,东西两流汇焉,如雷如霆,震动大壑。崖下松树绵蒙,三伏九夏,凛然寒沍也。历双涧口而上,东峰壁立数百仞,丹枫倒出,飞猱上下,风急天高,猿啼虎啸,众山皆响。又进之,则溪上高张琅玕,万顷缥碧。”读了这一节文字,可见天泉的风景也很不错,并且也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山上的商业区,在荫山一带,商店栉比,全是为游客服务的,凡是一切日用必需之品,几乎应有尽有。书店、银行、邮电局也一应俱全,给游客大开方便之门。东南有金家山,并不很高,而附近诸山和山麓的农田,都可于俯仰之间,一览无余。相去不多路,有一地区叫做芦花荡,可是徒有其名,连一枝芦花也没有。听说此地俗称“锣鼓堂”,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里可以听到敲锣打鼓吗?芦花荡有泉水十分清冽,游客都象渴马奔槽似的,伸出双手去掬水来喝。据说此泉曾经医生检验,绝对没有微生物寄生其中,因为源头有沙砾,已经过一度沙滤了。
  我们虽说是来避暑、来休息的,然而老是厮守在客馆里,未免纳闷,决计游遍附近名胜,以广眼界而畅胸襟。第一个目的地是碧坞,趁着一个晴日,清早出发,请了一位向导,随带干粮茶水,准备作一日之游。离了客馆,道出塔山脚下,过郎山口,上莫干岭,山径崎岖,大家鼓勇前进。夹径全是密密层层的竹子,绿云万迭,几乎把天空也遮住了。在岭上颠顿了一小时,才下达平地。休息了一会,重又上路,过杨坞坑而到埭溪。一路野花媚人,远山如笑,山涧澌澌作响,似奏细乐,我们边看边听,乐而忘倦。农家利用涧水,设水碓舂米,机栝很为简单,而十分得用,足见农民兄弟的智慧。近午,上龙池山,沿溪危岩迎面,乱枝打头,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一会儿拐弯,一会儿直前,一行人都象变做了走盘珠。可是一步步进行,一步步渐入佳境,不一会听得水声琤琮,好象钟磬齐呜,原来碧坞已近在眼前了。一抬头,就惊喜地望见前面悬崖上有一道飞瀑倾泻下来,白如翻雪。下有小池,清澈得发亮,活象是一面菱花宝镜。瀑水流过一堆堆的乱石,渟滀了一下,再从石壁上下泻,泻入一潭,据向导说,这就是有名的龙潭。我带头踏乱石,跨急流,蹲在一块大磐石上,低头瞧着那清可见底的龙潭,觉得双眼都清,连心腑也清了。当下朋友们见我独据磐石,心不甘服,也一个个挤了上来。为了时间已是午后一时,大家饥肠雷呜,就团坐石上,吃干粮,一面掬起龙潭水来解渴,吃得分外有味。我们在碧坞一带盘桓很久,过足了山水的瘾,才尽兴而返。
  “莫干山山水之美,以福水为第一,要是到了莫干山而不游福水,那就好象进了宝山而空着手回来。”这是客馆中一位老游客热心地指示我们的。我们言听计从,休息了一天,就请向导伴我们游福水去。大家以为福水就是个吉祥名字,大足动听,而游福水的人也个个都是福人哩。
  这天早上虽有微雨,而我们游兴不减,全都带着雨具出发。过花坑岭、牛头堡、大树下、孙家岭、上关、后洪、溪北各地,只为游目骋怀,兴高百倍,也就不问路的远近,走到那里是那里。我们走走停停,估计已走了几十里路,而一条又长又清的大溪,它伸延了几十里,从没有间断过。每隔一百多步,总得有大石块错错落落地散置水中,多种多样,使人目不暇给。不知从那里来的长流水,尽着从乱石堆里争先恐后地翻滚下来,发出繁杂的声响,有时象弦管,有时象钟鼓,有时象雷轰,凑合在一起,就好象组成一种大自然的交响乐,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音乐会。走了一程,已到莫家坑,见有一条几丈长的板桥,架在溪上,溪水过桥下,流得更急,音响也更大。而无数大大小小的怪石,有的象鹤立,有的象虎踞,有的象豹蹲,有的象怒狮扑人,不单是散布在水中,连水边也纵横都是。我们眼瞧着好景当前,皆大欢喜,带着摄影机的朋友们,怎肯放过这样的好景,就贪婪地收进了镜头。
  从莫家坑沿溪前去,不住地欣赏着水色山光,如在画图中行。不知不觉地又走了五里路,才到福水镇,我们探问小龙潭在那里,回说过去一、二里就到了。我们赶了大半天路,两腿有些发酸,却仍然余勇可贾,齐向小龙潭进发。沿路水声咽石,似在对我们致辞欢迎。不一会就瞧见前面有一道短短的瀑布,好象白虹倒挂,被阳光照耀得灿烂夺目。瀑水击在石上,发声清越,似乎有人在那里弹着琵琶,奏《十面埋伏》之曲,多么动听!不用说,这里就是所谓小龙潭了。
  福水之游已经够乐了,而我们贪得无厌,一听得南谷也有好风景,就又赶往南谷去了。道出山居坞,只见到处是修竹接天,乱绿交织,到处是怪石碍路,溪涧争流。一路上所听到的,是风声水声蝉声竹叶声,鸟语声,声声不断。至于山居坞的妙处,读了清代诗人沈焜的诗句,可见一斑“石磴何盘盘,左披右拂青琅玕。螺旋屈曲三百尺,俯视目骇心胆寒。百步人歇岭一转,人家三五垣不完。凉风飔飔袭襟袂,湿云〓〓连峰峦。修篁行尽古杉绿,危桥曲涧喷流湍。草根蹋石石欲动,飞泉溅足行路难。”诗中写出一些险,一些难,其实妙处也就在这里。离山居坞,到石颐山,据《武康县志》说:“山腹两崖,大石错互,函若唇齿,其中廓然以容,黄土山桑,烟火数家,若颐之含物。”石颐之名就是这样得来的。石颐寺早已荒落,并无可观,寺后有虎跑泉,也没有去看。寺门前小桥的一旁,见有一块大石,高五六尺,倒象一个六尺昂藏的大汉站在那里。奇在石已裂开了一道大缝,一株树挺生在石缝的中间,枝叶纷披,绿阴如盖,据向导说,这是石颐山颇颇有名的“石中树”。
  去石颐寺,过林坑,就到了铜山寺,寺中堂宇清净,楹联很多,记得有一联最好:“会心不远,开门见山。随遇而安,因树为屋。”集句对仗工整,很见巧思。寺僧在山上种了大量的竹子,不单是美化了山景,也获得了丰富的收益。由寺外走上山去,这山就是铜官山。原名武康山,高三百五十丈,相传吴王濞采铜于此。登山并没平坦的路径,而我们还是鼓勇直上山顶,放眼四望,只见修篁结绿,古松参天,好一片洋洋大观的绿海,真是美不可言!前人游铜官山诗中所谓“万壑秋声松四面,一林浓翠竹千行”,实在是形容得远远不够的。山顶有小庵,大概就是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毛泽民(即毛滂)常来随喜的无畏庵。管庵的老叟见我们远道而来,殷勤招待,取出一块铜石来观摩,并且带我们去看吴王炼铜的井,井有二口,并不太深,望下去黑沈沈的,也瞧不见什么。庵后有小坎,坎中满是水,据说终年不干,称为“铜井”,那老叟又带我们到附近的厨下去,指着壁间的石碣作证,上有“汉铜井”三字,笔划很工致,可见这小小铜井,已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了。井旁有洞,名石燕洞,《武康县志》云:“其燕亦视春秋为隐现,与巢燕同。”多分是故神其说吧?洞的上面有一座小石岩,名望月台,平坦可坐,月夜可以望月。老叟指着岩上一株古松说:“这是铜山十景中有名的‘擎天松’。”我抬头望将上去,见它虬枝四张,确是高不可攀,难怪古人要夸张一下,称为擎天了。
  下铜官山,过对坞口,一路看山听水,直到六洞桥,桥下为大堰溪,因此原名大堰桥。清乾隆时原有九洞,桥柱用大毛竹编成,据说竹内填满石块,很为结实。后来桥垮重建,改为六洞,而在桥上盖成屋顶,作为行人歇息的所在。桥下溪水沦涟,潺潺有声,有无数小银鱼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斜阳照着鱼背,闪闪有光,真象镀着白银一样。右望溪边有怪石矗起,狰狞向人,向导说,这叫“怪石角”,倒是名副其实的。傍晚进入簰头镇,镇在武康县西三十里,据说竹木出山时,就从这里编成了簰流出去,因名簰头。大堰溪就傍着镇宛宛流去,溪边老树成荫,一片苍翠,使这古镇带着青春的气息。镇中多小商店,买客云集,也有一、二茶馆,镇中人聚在这里谈天说地,很为热闹。簰头是武康最著名的市镇,凡是避暑莫干山的客人,往往要到簰头镇来遛跶一下,而四周风物之美,也是足以吸引人的。清代诗人唐靖,曾有诗歌颂它“万壑奔趋一水开,轻桴片片着溪隈。人家鸡犬云中住,估客鱼盐天上来。深坞蓐炊归暮市,高滩竹溜〓晴雷。近闻筿簜输沧海,林壑何当有蹛材。”这首诗也在竹木的输出上着眼,足见簰头镇商业之盛,历史已很悠久了。
  我们和山灵有缘,游兴又好,加之一天休息,一天游山,也就不觉得劳累了。游过了簰头,又决定去游西谷,过荫山、塔山,再上莫干岭,所过处常见千竿万竿的竹子,连绵不断,其间有不少细竹,翠筿条条交织,倒象是绿罗的帘子,瞧了悦目赏心。到天泉寺,寺前都是参天的老树,寿命多在百岁以外。银杏二株,特别高大,有拿云攫日之势,据说是元明两代的遗物,真可说是树木中的老寿星了。
  去天泉寺,过佛堂岭下,佛堂在武康西四十余里,也是“风景这边独好”的所在。据前人游记中说:“乱石排山而下,或散如羊,或突如豕,或蹲如虎,或狎浪如巨鳌。中有一石,横波独出,似蟠溪老翁垂钓处,下视细鳞来往,未可思议。”我们在这里流连了一会,重又上路,中午到和睦桥边,桥下有清溪怪石,很可爱玩,如果把它缩小,倒是山水盆景的精品。溪边有石平圆可坐,倒象是大鼋伏在水中,而那隆起的背部却暴露在水面上似的。我们就在这石上团坐进食,小憩片刻。
  我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盘桓了好久,才商量作归计。归途经过葛岭,听说附近有和尚石瀑布,可以一看,于是跨涧度石,络绎上山。一会儿就到了和尚石前,见有石壁高耸,约十余丈,壁顶有小坳,宽不过一尺上下,瀑布就从这上面汨汨地泻下来,气魄不大,比不上剑池、碧坞。小立片刻,山雨欲来,就匆匆下山,过后坞,到香水岭下。这里有寺,就叫香水寺,有井,就叫做香水井,井水清冽,可作饮料。井上有碑,大书“香水古井,道光二十一年三月立”十三字,我们并没喝水,不知香水毕竟香不香啊?据《莫干山志》说,香水岭一名相思岭,岭号相思,也许这里有什么桃色的故事吧?去香水岭,过庙前、梅皋坞以至上横,回到客馆时,夕阳还没有下山哩。水竹清华,是莫干山的特色,我们在山十二天,天天在水光竹影中度过,吸收着天地间清淑之气,也就享尽了避暑的清福。回下山来时,顿觉走进了另一世界,重又沾染上红尘十丈了。
  1962年7月改写
  编者注:文中个别地名有误。
  竹
  郑锽
  雨时断时续。我沿着莫干山上幽篁修竹间的小径漫行,沐浴着淋漓的雨滴,端详着竹的风姿。
  一支支茁壮的新竹,拔地而起,高高地向上伸挺,一派箭破云雨的昂然气概,细看那层层的竹节处,还没有消退的白色霜衣,衬托着稚嫩的新绿,不由你不感到一股强劲的活力。就在新竹伫立的根邻,有几墩老竹的根桩,它们毫不顾惜自己身躯的离去,乐于供人们享用,而根底连着深扎大地的竹鞭,稳健、坚实如故;地面上残留的,虽只几簇断茎,却峻削如刀刃。爱偷食嫩竹的猪獾之类也不敢践踏。我走上了一处高冈,放眼看去,周围有更多的丛丛老竹,依然挺立它们经年累月饱受风雨浸淋的身子,躯干上虽象有薄薄的尘迹,可是毫不减苍翠的本色,那舒展的枝叶,潇洒自如,别有风致。忽然间,一阵急风急雨吹临,新竹老竹在飘摇之间,相依相偎,随俯随仰,俯而复仰,那不绝的萧萧声,似叮咛,也似告诉;呵,是抚慰,也是依恋!
  雨时断时续。弯弯的竹径看不见尽头,我依旧朝前徐徐而行。面对这苍茫的竹海,我端详,我寻思,……古人爱竹,或以清逸,或以萧瑟,也以雅洁,更以虚怀有节。那些赞颂、记述、激赏的篇什,至今读来,犹生美感,然而毕竟都是历吏上的感受,过往时代的寄寓,比之于眼前的竹情竹趣,相去何远?
  第二天清晨,雨后放睛,我又在竹间小路上流连徜徉,沐浴着朝阳的光辉,呼吸着竹海的气韵……雨雾消散了。而缕缕氤氲,起自新竹,也起自老竹,起自竹的枝条、竹的叶尖,伴着嫩竹的悠悠清香在飘忽、在升腾。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细密的载着雨露的竹叶上,洒在亭亭而立的竹茎上,洒在褐色土地滋生的小草上。竹无分新老,叶的碎影,枝的碎影,茎的碎影,影的影,重叠错落,把竹的多形的绿映照得深浅明暗,变异万千。这变幻的色,跳跃的形,岂不是竹的欢舞,绿的喧闹吗?
  我在竹径上流连,寻思,端详,新竹和老竹本是同根生,它们在共生中交替,协调中生灭。就这样,竹,生命的律动昭示着和谐的美。新老原无常,在流逝的时间极限里,会转化,更有消失。然而,谁能不承认,亘古以来,在这竹的世界,生命延续的历程里,又有多少的抚慰,多少的依恋,还有那舒情的欢舞,快意的喧闹,它们超越时限,代代相传,绵绵相继,至于永远。
  我在竹径上徐徐而行我的心印满了竹的影渗透了竹的绿。
  选自1985年7月10日《文汇报》在莫干山度周末
  秦恒骥
  莫干山飘着缕缕云雾,层峦迭嶂的青山披着乳白色的轻纱。汽车爬过逶迤的山道,把我们送进了茂林修竹之中的度假村度周末。
  莫干山度假村由数百幢华丽别墅组成,它们依山而立,分布在方圆五百多亩的山地上。坐六个小时汽车,饥肠辘辘。中午时分,度假村主人已在天桥饭店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他们也许要给游客们留下第一个好印象,不到一刻钟,饭菜端到我们面前。白花花的江南粳米饭,红喷喷的鲤鱼,刚从山上采下的脆嫩的笋尖,一切都是那样新鲜、可口。我想起古人津津乐道的“楚苗之食”、“鲜鲤之脍”、“菜以笋蒲”的佳肴,其味道也无非如此吧!莫干山度假村新开张,已开办餐厅三所,二三百号人同时就餐不成问题。屋脊头的古松树下,有座小楼,竹竿高高挑着一面小旗——“酒”,有兴者还可进得楼去,喝上几盅。
  饭后,导游引我们去饮茶。古色古香的静园茶室门前有宽大的平台,迎着微风,凭栏远眺,蓝天白云,青山翠竹,顿觉胸襟开阔,宠辱皆忘”。进得茶室,只觉阵阵茶香扑鼻,山间泉水沏成的嫩绿的高山云雾茶,此刻的确显示出诱人的魅力。
  莫干山历来只被人们当作避暑胜地,加之过去游艺设施不足,每年只在六至八月间游人较多,其余时间十分空闲。为了吸引游客,度假村增设了电子游艺机、棋室、扑克、麻将等活动室,屋脊头、芦花荡等处,开设了露天舞场,在白天鹅咖啡厅和武陵宾馆,还分别开设了室内迪斯科舞厅和交谊舞厅。入夜,活泼的年轻人跳舞去了,我们则在天桥饭店观看投影电视。七十二吋的彩色大屏幕上,歌星在放歌,甜润的歌喉打破了山林初夜的宁静。
  度假村经营者颇善经营。在古迹天桥附近的一块空地上,我们看到了几顶帐篷,这是新开的帐篷野营村,尚未正式接待游客,据说可安排一百余人。站在帐篷旁,举首望天桥,桥畔竿竿新竹如利剑直指青天,使人想起曾在山中铸剑的莫邪、干将夫妇,和刀光剑影的吴越古战场。这里必将引来无数怀古者和领略野趣的人们。
  该休息了,我们被安排在黄庙附近的一幢别墅里,宾馆的宁静打发我进入梦乡。小鸟的“啾啾”对话将我从梦中唤醒,睁眼一看,晨曦从竹叶的空隙里筛落在窗前。推门而出,好一个清新、寂静的清晨!蓦地,我发现竹林里有人倚竹读书。是啊,来度假村小息,未必都要吃喝游玩,在幽静的山林深处,捧一本书,杂念俱弃,细细品读,不也是度假村一趣吗?
  选自1985年7月6日《文汇报》

知识出处

莫干山志

《莫干山志》

出版者:上海书店

本书全面、客观地记载莫干山古今历史,浓笔重彩描摹景区、景物的现状,对莫干山的地质地貌、气候水文、土壤生物的记述;对名山胜水,旖旎风光划分区域,其他著述、艺文、文献、别墅等资料收集、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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