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學記言序目卷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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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习学记言序目五十卷》 古籍
唯一号: 110320020210023217
颗粒名称: 習學記言序目卷第二十
分类号: K204
页数: 21
页码: 一至二十
摘要: 葉適對《史記》之學術評論。
关键词: 史籍研究 学术评论 史记

内容

史記列傳
  遷本意取髙讓不受利樂者為列傳首是也然許由卞
  隨務光空寓言無事實學者所共知遷為是故以六藝
  正百家之妄正於其所不必正一也按冉有問於子貢
  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
  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出曰夫子不為也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
  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
  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
  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
  其斯之謂歟論夷齊之事無大於此者矣以子臧季劄
  考之未嘗有所怨則夷齊何怨焉謂夷齊為怨者傳逺
  而説訛爾遷雖以孔子之言謂伯夷之非怨而又以妄
  人之詩疑伯夷之不能不怨既正於其所不必正複以
  所不必正者害其所正二也且負芻吳光皆弑君竊國
  子臧季劄尚不恥立於其朝蓋其待之如糠粃外物不
  寘是非於心乃讓國之常節況武王周公以至仁大義
  滅商夷齊奚為惡之此特浮淺之詞而遷信之何哉孔
  子謂餓於首陽者言其甘於貧賤而難之也遷遂以為
  不食死懟而不知命豈仁人之意乎三也盜蹠不軌之
  人何足與夷齊顔子較賢否聖賢之所自為者天之所
  不能為遷雖稱重輕清濁各有所在而實理蓋未之知
  四也又遷所謂名者顔子因孔子而傳則固信矣若夷
  齊則在孔子之前五六百年孔子所敬而畏者故曰民
  到於今稱之是不待孔子而後彰也稽古道續先民聖
  人之職當然也豈以是為軒輊於其間哉遷雖定一尊
  於孔氏而其陋若此者非所以為尊五也餘觀孟子論
  伯夷最為精義然猶推惡惡之心有近隘之行非所謂
  得仁求志也必以孔子為正
  遷載管仲稱鮑叔事甚鄙不可以示後世子思所謂信
  乎友獲乎上者豈若是哉論卑而易行此漢初語非春
  秋時語也俗之所欲否未必是因而予奪未必合福未
  必因禍敗未必能功如此等議論無當於治乃蠧術浮
  説誤後學不可不審也且管仲不能盡由禮故孔子以
  三歸具官反坫樹塞門明之遂謂其富擬公室亦非也
  序老子頗似鬼物隠見不常而其子孫乃有名數至漢
  可考何也其所著書具在雖不合於聖人要皆有指歸
  可見所謂虛無因應變化無為稱微妙難識者亦未然
  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然則説何難易之有
  自春秋末漸有要説之術而盛行於戰國故孟子亦曰
  説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其終曰在彼者皆我所
  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是説在藐而
  不在畏也韓非剽剝儒墨以售其殘民蹙國之學而其
  中弱自畏如此説未行而身已隳裂可悲也夫
  左氏前後載齊事甚詳使有穰苴暴起立功不應遺落
  也況伐阿鄄侵河上皆景公時所無大司馬亦非齊官
  遷故稱田乞豹由此怨髙國若不考信于左氏者蓋作
  書之人誇大其詞而遷信之爾
  信如遷所稱吳起能以吮疽使士而不以險守西河然
  則行之于楚安得以刻暴少恩忘其軀蓋要在彊兵而
  破馳説之言從橫者戰國腹心之疾也雖欲治國家保
  民人終不可得而相隨以亡起以是相楚其所交貴戚
  大臣怨惡者眾矣一日君死而難作耳
  白公如不自立為君功謀亦不可勝道未知功謀何所
  能至
  仲尼弟子列傳以論語左氏次之不至甚謬至子貢稍
  欲見其一二遽為辨士所扳引浮鄙淫誕殆不可洗濯
  而遷亦載之何耶古文與俗説不並立然遷意所喜不
  能盡去也
  商鞅變法大事也遷不加疏別淺深無次而學者亦考
  之不詳所謂令民為什伍而相収司連坐者此變法之
  本意也古者為比閭族黨使民相保相受相和親有罪
  竒衺相及是亦連坐而非厲民者不相収司也孟子敎
  治滕則曰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
  疾病相扶持蓋治小國合散民以親睦為先雖有罪奇
  衺亦未暇相及也先王以公天下之法使民私其私商
  鞅以私一國之法使民公其公此其所以異也不告奸
  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此
  因事積習致然蓋有受是賞罸者若遽立為一成之法
  以齊秦俗則民之叛秦不待勝廣矣不分異者漸以倍
  賦法偪奪之先王之法雖防民情如成訟勿讎避讎令
  民情有所出入葉公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
  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
  直在其中矣今鞅使民一切不得私鬭相蔽隱直情徑
  達以奉公上又事末利及怠而貧者先王雖有裡布屋
  粟之罰而閑民轉移執事不舉而収挐之也其設法抑
  民輕重曲折事不一端而遷之所載謂直若酒之鴆藥
  之烏喙疾之寒熱匕首之濡縷立死者亦未然也至如
  集小鄉為縣開井邑為阡陌之類則固可遽行矣蓋其
  禁民巧察民專沈鷙果敢一施於上下而私其便於國
  故雖殺其身卒不能廢其法數百年而禁製成秦已亡
  而猶不可變凡行於後世者増損厚薄微有不同大抵
  皆鞅之遺術也何獨彼之非乎
  以孟子荀卿冠之諸子雖於大體不差而有可憾者知
  不言利之為是而未知所以不言之意且於騶衍分數
  終為多耳又言武王仁義伯夷不食周粟天下惟一理
  武王果仁義則伯夷何名死之蓋傳者妄也後世謂孔
  孟絶學秦漢以後無人可到亦非虛爾
  馮驩事與戰國防馮暖稍殊史記蓋別有所本其義為
  勝也
  如魏無忌不幸而立於頽俗與諸公子同有致士之名
  輕去宗國不重千乗而為節俠之雄惜哉不然以其精
  識實得天下士于屠沽鄙賤之中雖商周之先民何以
  尚茲
  餘謂樂毅之詞變化而能知本流放而不失正故曰免
  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雖不得於今君而無
  子胥商鞅之僇君子將有取焉若夫蒯通主父偃廢書
  而泣何為於此遷豈謂二人之好惡亦足以重輕其間
  乎殆毅書因是而傳耳
  藺相如持璧睨柱進缻秦王當是時氣習之所激有志
  者皆能自奮也庸人所難君子所易雖非必易而義不
  得止矣若夫君子所易則庸人固難之故稱病讓頗亦
  相如之所優為也遷論未盡因著之
  樂毅雖已破齊而未能定齊代以騎刼燕之敗形已具
  田單出萬死急計僥倖而勝理勢固然謂之能以亡為
  存可矣竒正還相生非所以施之於此學者細考
  文景時天下已定取士有法士可以求志反本修飾隱
  約以待上用矣而鄒陽之徒猶抱倀倀之空意祖談客
  之餘説波蕩客遊雜襲防諂汙賤之間以罹困辱所謂
  不貴其身而詘其徳者與董仲舒揚雄異矣
  楚為霸強數百餘年前後君臣未嘗失計至懐王愚而
  信防暗而自用空墮張儀之諼為諸侯笑秦楚雌雄既
  分天下之勢始有所歸而楚遂以亡此其國之大變也
  若屈原之明于治亂智足以扶危定傾而防斥不用乃
  爭莫行離騷之詞當為是起蓋五子作歌三仁欲造千
  義詳畧不同而大指可見矣遷乃以為困于上官大夫
  故疾其君而作夫一身之利害少自好者不露芒刃而
  況原乎國風小雅雖有其間取義狹者若夫好色而不
  淫怨誹而不亂則淺陋甚矣聖人何取哉遷誠貴原然
  不足以知之又習見賈誼賦詮次失序本末顛倒後世
  因相沿論議至今不能明可重歎也
  呂不韋之賈不特以貨為貨而又以國為貨卒遂其欲
  士之有利心左右化居何止一不韋而已哀哉若遷所
  載范蠡為陶朱公是不以國為貨而以身為貨賢不肖
  雖異要不免於貨也
  遷以刺客滑稽紀年豈孟子聞而知之者耶曹沫無其
  事專諸聶政盜也世固多此人遷所褒進似不可曉也
  或言荊軻乗人主不意法不可長以孟子法考之則不
  然
  按李斯傳诸侯叛秦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责
  问李斯以肆志广欲长享天下李斯不知所出乃以督
  责之术对税民深为明吏杀人众为忠臣而二世纪乃
  云李斯冯却等谏止作阿房宫省四邉戍二世欲造千
  乗之駕萬乗之屬遂殺李斯是時去秦亡不過年歲間
  君臣雖欲各肆其志何暇施行且李斯既已阿意求容
  則又安能諫恐亦各有錯誤未必本事也斯趣秦於滅
  固不足道然五帝三王數千年之治一旦剗削無遺自
  神其術則當別有效騐而國與其身亦相隨以盡漢人
  猶謂忠而被極刑而遷又責以不與周召列也何哉
  言魏豹彭越不死而虜囚無異故獨患無身耳雲蒸龍
  變欲有所防其度言季布為人奴不死欲有所用其未
  足故終為漢名將按管仲請囚子路以為未仁孔子曰
  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
  經于溝瀆而莫之知也孔子之所以與管仲者以其一
  匡天下之功有大於死故也季布不死免髙祖報怨之
  過於義猶有所就若魏豹彭越徒為身計乗時伺間蓋
  將奮其奸雄以毒螫生民此法之所禁義之所誅不必
  逆探其心許其囚而惜其死也
  韓信事當與張良並看漢所以得天下開闔變化皆在
  其中豈惟漢蓋三代之後天下雖大徒手號令而以一
  夫智力取之皆自是始至蒯通掉舌縱橫使已合者幾
  散尤異也孔子稱惡利口之覆邦家堯舜三代及春秋
  時所謂利口猶未至是哉遷責韓信不學道謙讓伐功
  矜能至於夷滅信雖不足以知此然當受此責矣何也
  當天下發難與沛公先後起者各有得鹿之心固以其
  力自斃無恠也獨蕭何張良與信沛公之所須如左右
  手然其君臣之分當素定也若信猶欲自立則漢誰與
  共功是天下終不可得而定也信託身於人而市井之
  度不改始則急迫以不得不與終則徼幸於必不可為
  以黥彭所以自處者而處周召太公之地欲不亡得乎
  蒯通論戰國權變八十一首太史公記有戰國策所無
  者豈取之於此乎而班固不言
  按酈生陸賈叔孫通傳皆言髙祖罵儒生憎儒服而漢
  所共事皆武人刀筆吏無有士人獨張良非軍吏不知
  何服也然儒書儒服自春秋戰國時固已詬戾之矣遊
  説法術之學行道義既絶至是陸賈始發其端如陽氣
  複於大冬學者蓋未可輕視之也
  揚雄稱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蓋漢至中世董仲舒之
  流出頗見古人本末而叔孫通以刓方希世為儒者所
  貶然豈知通于暴秦勝羽中以其所學綿蕝自立之為
  難也儒術賴以粗傳真叔孫通陸賈之力觀兩生所言
  殆亦未知者昔公劉失其稷官自竄戎狄詩人追美之
  與文武同詞故曰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言有以致
  之也安得以孫曽之文誚祖宗之質乎
  漢文帝令張釋之卑之無甚髙論令今可行也舊稱王
  制乃文帝時博士諸生所為及記禮者大扺多漢初文
  字信乎其為論髙矣文帝接秦之弊本欲有所為惜乎
  當時無知治明道之士而其間既已空缺數百年髙則
  有慕古之迂卑則有循俗之陋故其事止於如此後世
  去文帝時雖逺然其君臣議論執礙不行處亦不過如
  此蓋未見有實能通知者然則行之可否百世一理何
  論古今哉
  觀張釋之馮唐孟舒所論及周亞夫治兵此做成文帝
  時一種治體由秦漢以後未之有及也即更有賢於此
  數人者在弼違任政之地未知當複何如周召力行孔
  孟知言終要有歸宿處世所講明亦其粗爾
  扁鵲事浮稱濫引不可根據蓋為醫者寓言以神其學
  如黃帝岐伯之流無是實也以術能見五臓雖不為異
  然必有其人而後有其事不考於實而信其妄則遷過
  也
  田蚡灌夫不必論竇嬰本以節行自喜以功名自任而
  其處廢興之際如此可歎也
  李廣自用之兵人所不及世或以常律論之固非矣然
  終不立夫功名未知其故安在遷謂其將兵數困辱有
  由殆亦未然也
  按帝王詩書所以號名變夷戎狄者以其無禮義忠信
  為相別異之稱也初不論遠近內外蓋其百官氏族既
  皆以功德厚薄賜之其不在此數而種落眾強不率上
  命者卽為夷狄此山戎〓狁葷粥巒荊及春秋左氏所
  載諸夷狄之名所以為多而不同也皆在九州之內諸
  侯之間春秋以後禮義壞而為戰國文教衰而專武事
  先王之道盡廢華戎無別混為一區於是九州之內但
  以地勢為中夏而在九州之外者方起而為敵國矣如
  匈奴東胡月氐樓煩之屬蓋莫知所始遷為匈奴傳不
  復詳考徒雜取經傳所謂戎狄者論次之而特以匈奴
  為宗又謂其為夏之苗裔曰湻維時大時小別散分離
  至冒頓而世傳官號始可得記若一種姓者疏略甚矣
  遷言堯雖賢興事業不成得禹而九州寧且欲興聖統
  惟在擇任將相哉葢歎衛霍公孫弘之事微其詞也漢
  武用妄人殘民不已幾亡天下其不能興聖統固宜也
  然未知遷所謂擇人以興者又當如何堯舜三代之待
  夷狄九州之內無禮義之俗也故禮義修而夷狄服不
  必盛兵力也若秦漢以後中國無復夷狄而外區異種
  盛衰小大不可預計則中國所以待之者又烏有定法
  可和則和可征則征其要在於備守謹封陲固不虛內
  以事外使夷狄不能加而已如以漢武為建功未深而
  異人間出葢將有功於此者則餘不能知矣
  漢武五十年用兵獨嚴安一疏論事有本末言秦失之
  強幾病當世有味
  遷傳倉公司馬相如最詳扁鵲事既不可據而倉公一
  家之方非後世所宗本也若相如之文不則於義不當
  於用而盡載之亦不可曉槩之書法自未應傳
  孫叔敖子產公儀休石奢李離事全似雜説不經質正
  學者安所效法成王戒君陳曰毋依勢作威毋倚法以
  削甫刑曰哀敬折獄禹臯陶所以相傳官伯族姓之所
  當戒至詳悉矣焉有不正其身而可以正人者乎奉職
  循理亦可以治何必威嚴此對慘酷者而言非本論也
  季康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
  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也小人之徳草
  也草尚之風必偃蓋是時吏治已趨於酷矣而孔子之
  論如此既不以本對末固不以末勝本也遷謂奉職循
  理亦可以治是以末勝本也後世之治終不能反之正
  者自遷之為循吏傳始
  昔孔氏之門不許防夏以知道春秋筆削傳者又謂其
  不能措一辭然後世顯重大抵子夏之徒公羊為春秋
  悖謬更甚分門專業者競於枝葉之末流益逺益訛而
  自周衰以文字為敎者既已有訓詁箋注之漸矣是先
  王之道至於漢儒非獨秦火能晦蝕之蓋亦其勢然也
  且燒書六年而秦遽亡師友源流耳目睹記豈不尚在
  俗師相授屋壁獨藏自不同耳游夏本得道之辭華而
  漢儒所聞又詞華之分散零落者遷用此作儒林傳上
  面分數目不能多也
  序酷吏以世俗言之則美以王道訂之則差孔子所謂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者是桓文以上事何暇及此輩正
  謂如子文治楚子產治鄭耳人之材智在所以導之遷
  所序酷吏之流上古何嘗乏少先王所以力行全要消
  弭習服如此等人還于中道不使平民受其無告而遷
  謂之在彼不在此是以末勝本之論愈熾王道無時可
  回也
  怪民竒論不經之書上世為甚非聖人之智不足以放
  而絀之也遷因張騫使還始以禹本紀山海經為不可
  信然則遷之所信者固多矣推此意以經世其得之寡
  失之眾學者當以為戒不當以為法也
  淳于髠任己自賢於當世無所敬以孟子考之其人可
  知也至遷欲列於滑稽之首遂使與二優同稱斯太甚
  矣又謂不流世俗不爭勢利上下無所凝滯以道之用
  夫以其居言之則何所不流而又何所爭羣居終日言
  不及義則烏往而不滯孔子謂栁下惠少連降志辱身
  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
  身中清廢中權遷之所雲不亦異是乎
  古之聖人以民不能自衣食而教以衣食之方及其敝
  也上下無制而因其所以衣食者鬭其力專其利爭奪
  而不媿贍足而不止老耼以是為教者之過也故曰至
  治之極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彼以為不
  貴難得不見可欲能使之然雖非正論尚有意也今遷
  將以聖人之所教老氏之所廢者同歸一途所謂善者
  因之其次利道其次教誨整齊者其權皆聴於奸猾不
  軌之細民而後可則孰與為治兼失之矣
  史遷自序
  太史公言春秋之義本于公羊董仲舒麄淺妄意非其
  實也然後世多以為按據雖自命精深者猶墮其説餘
  于春秋及左氏傳既頗著見之今以遷所聞畧疏其下
  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冦諸侯害之大夫
  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
  年之中以為天下儀錶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
  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
  切著明也
  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又曰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又曰小子何莫學夫詩又曰
  夏禮吾能言之又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孔子之
  於六藝蓋樂而學之謂斯文之在也其所以修春秋
  者史法未正義理未一舊章可續近事當明所以遺
  後世者大矣若夫諸侯害大夫壅言不用道不行而
  以是達王事者是欲大孔子而反小之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
  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
  廢王道之大者也
  若春秋如是而為王道之大則詩書禮易豈其不如
  是而為王道之小此漢人專門之説而後世學者信
  之以為孔子自珍最後之書此其於道不深也
  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
  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溪穀禽獸草
  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辨
  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
  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六經豈自為分別而
  各擅其長乎漢人之陋徃往而
  是其中亦有遷自出意者不特董生語也夫專門者
  既視他經為無有而能盡知六經者又止于如此道
  何從而明哉
  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
  若書之仲虺湯誥武成論語堯曰咨爾舜至於舉逸
  民所謂撥亂世反之正矣春秋因事以明義雖其大
  指歸於撥亂反正然天子諸侯大夫之間節目甚多
  未易言也公羊區區執藩籬之見開苛擾之門已則
  不正而何以反亂世於正乎
  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
  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
  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湯武以仁義拯桀紂之暴戾保諸侯之國家一本而
  已非各有本而失之也如公羊董生之説銖寸以度
  之則安能免此禍哉
  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防而弗見後有賊而
  不知按周公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而成王執金縢之
  書
  以泣其君臣之際變而複正不以能知春秋為主也
  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
  事而不知其權
  孔子曰未可與權可與權矣則不論經事變事惟其
  是而已故孔子自謂無可無不可也然經事變事上
  世固莫之分雖春秋亦莫之分也春秋之時事之變
  故不可勝道若以權合變則道將愈散何以反本若
  居末世不能反本而猶變之合則奚取於聖人春秋
  之學蓋不然也
  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被之空言而不敢辭
  古無被人以空言而為義者春秋之時家異意人異
  説而義有隨以異者如趙盾許止及其他赴告書法
  多一時立義春秋不能盡正而有因之者非以是為
  當然也
  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此尤非春秋本義以法對禮乃漢儒語也
  學者必學乎孔孟葢孔子之言約而盡其義孟子之言
  詳
  而義不遺今董生説春秋至數百千言前後章義俱不
  盡雜然漫載遷之言亦然學者以為是與孔孟同撓而
  從之斯大患矣
  古者世系訓典故志春秋詩禮樂各自為書也皆史官
  職之舉以教人則各為設官葢皆可以懲勸也孔子之
  於諸書擇義精矣可以為世教者則用之如世系之類
  於教粗矣不用也至左氏為春秋作傳盡其巧思包括
  諸國防錯萬端精粹研極不可複加矣遷欲出其上別
  立新意而成此書然無異故盡取諸書而合之耳如刻
  偶人形質具而神明不存矣書完而義鮮道德性命益
  以散微學者無所統紀其勢不得不從事於無用之空
  文然則人材何由而可成嗚呼孔子稱天之未喪斯文
  者豈謂是耶
  習學記言序目卷二十

知识出处

习学记言序目五十卷

《习学记言序目五十卷》

出版地:温州

学术评论集。南宋叶适著。内容系对历代学术的评论汇辑。共五十卷,凡经十四卷,诸子七卷,史二十五卷,宋文鉴四卷。是评论历代学术的专著,其中卷十三论述《论语》,集中阐发孔子思想,经部其他各卷也常常论及孔子。该书对以往学术的评判,不仅范围广泛,而且对传统之见多有突破。是一部评论历代学术的著作,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对儒家的评论从孔子至宋代理学都有论及,除对孔子思想进行肯定性的评说外,对孟子以至宋代理学都有所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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