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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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水心先生文集二十九卷補遺一卷》 古籍
唯一号: 110320020210011477
颗粒名称: 奏議
分类号: I214.422
页数: 27
页码: 一至二十六
摘要: 葉適所著《水心先生文集》之奏議部分合集。
关键词: 古典文学 奏议

内容

始論一
  有天下之大必盡天下之慮不盡天下之慮鮮無患矣太
  祖太宗受天命身自剪平者七國盡有漢唐之天下惟燕
  薊前入契丹力未能復而趙保吉兄弟亂西方靈夏繼䧟
  其後耶律浸驕繼遷始自立邊益警備矣當國事者不復
  深䆒始末直以中國既大也道德旣冨也患不能保境土
  息人民而已豈不足於二陲之區區哉非惟不務討伐二
  虜以定西北之疆域而乃反行聘使封𠕋以申百年之誓
  信屈意而奉幣帛專力而守和好同此者爲正論異此者
  爲浮薄方其盛時南北相爲兄弟而天下無兵安寜乆於
  前世自以爲天下之慮盡於此矣然而慿侮不除芽蘖終
  在小人因其閒隙倡復燕之謀前釁始鋤後患隨岀民心
  未變而國家之守離矣始也誤委三鎮而两河諸城猶以
  死固拒太原之帥猶力竭而後就擒建炎嗣統獨巳失者
  河東耳其他固在也大臣怯懦不能當日夜以謀退郤於
  是二年始盡失河南北紹興元年又失京東西三年又失
  五路此非有叛将亂臣據而與我争衡者也劉豫乃自女
  眞援立之爾及黏罕死僞齊廢虜用事者厭兵舉數千里
  之地以還我夫不戰而得數千里地天誘之也然一旦兀
  术背盟苦戰則所爲分畫者𦆵江以北淮以南而我亦莫
  敢較焉至顔亮屠隕北方潰亂歸義之民處處屯聚京東
  西秦鳯熈河州縣相次而復中國之威庶幾振矣然宰輔
  無狀踵失策繼舊盟卒亦黽勉割四要郡𢌿之徒使中原
  遺𥠖飲泣内恨絶望於我夫我不能守則民雖不爲變而
  終以分裂我不能守則地雖巳得而終以失之其故豈有
  他哉始慮事之不盡而其患至此也慮事不盡使百七十
  載之天下不因民之怨叛而直失其大半隘處江浙以爲
  南北之成形六十年矣嗟夫是巳往之事不可追而悔者
  也方來之慮不盡則天下之患又将有甚於此者豈可坐
  而講堯舜三代之舊洋洋焉熈熈焉而不思夷夏之分不
  辨逆順之理不立讎耻之義一切聽其爲南北之成形以
  與宋齊梁陳並稱而已者乎成敗瞬息也得失反覆也何
  常之有慮不盡則昔之天下雖大而不能守慮之盡則今
  之天下豈惟能守之而反可以取之矣故以一取百帝王
  之慮也以一取十覇強之慮也以一取一必至之慮也加
  以思夷夏之分辨逆順之理立讎耻之義又取吾之所失
  而非冒彼之所得也愈必至之慮也夫以一取百以一取
  十其難明矣然取之者慮之盡也以一取一其易明矣然
  不取之者慮之不盡也今将盡天下而慮之而後以一取
  一者可得而見故不可以泛辭舉不可以偏說定不可以
  逺事言也
  始論二
  不盡天下之慮而終失天下之大計此最大事不可不極
  論也古之所謂忠臣賢士者竭力以行其所知言欲少行
  欲多言之若粗行之必酬故人莫敢多言而精於力行今
  丗議論勝而用力寡大則制䇿小則科舉高出唐虞下陋
  秦漢愽合牽連皆取則於華辭耳非當丗之要言也雖有
  精㣲深愽之論務使天下之義理不可踰越然亦空言也
  盖一代之好尚既如此矣豈能盡天下之慮乎有大利必
  有大害爲國者不敢専大利而分受其大害以人參之使
  其害消昔之帝王莫不然國家因唐五代之極弊収歛藩
  鎭權歸於上一兵之藉一財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爲
  之也欲專大利而無受其大害遂廢人而用法廢官而用
  吏禁防纎悉待與古異而威柄最爲不分雖然豈有是哉
  故人才衰乏外削中弱以天下之大而畏人是一代之法
  度又有以使之矣宜其不能盡天下之慮也自趙元昊反
  重之遼人求関南地天下之士始稍𡚒發深思逺慮以爲
  之說然而内墮好尚之多言外狃法度之自利未能得其
  中也不幸熈寜改法之事起自是以迄於宣和之末靖康
  之𥘉士大夫争法之新舊辨黨之邪正鼓爲烈㷔漲爲洪
  流而已過此何暇言之是又熈豊之後因於世故之紛更
  而不能盡天下之慮也靖康之難至痛極憤此上下深謀
  不知寒暑寢食之時也而苟目前忘大辱者為南自南北
  自北之論視宗廟君父之讎如疥癢之在身忍而不搔無
  害也明示禍福以刼脅衣冠舉俛首而奉虜故二十餘年
  未有出思慮於飲食刀筆之外者况其逺者乎是又紹興
  以來爲小人之所挾制而不能盡天下之慮也陛下緫權
  綱執樞要責功能課勤怠崇實用退虚名審於攷察謹於
  遷叙破流品以求人才右武官以率勇敢天下靡然知上
  意而從之矣然而懐欲爲之心者以無所爲而消縮負妄
  作之累者以有所托而回容利惟謀新害不改舊取民者
  巳困矣猶以爲仁政趨事者巳弊矣猶以爲良法國無駿
  功常道先䘮士無竒節常心先壞俗衰時廹誰與謀長是
  又𨺚興以來不能盡天下之慮也自非深觀逺覧遍知前
  失而不諱堅志強力獨行所難而不惑當爲則爲毋以爲
  昔未嘗有當改則改毋以爲今方循用除百年之宿蠧開
  興王之大道計歳月之舉措求日新之功效明發慷慨同
  於飢渇庶能盡天下而慮之乎故臣願條列前後之源流
  䟽陳當今之本務成敗得失皎然而不亂所以佐聦明之
  一二也
  取燕一
  致靖康之禍在於取燕追論靖康之失亦必曰取燕雖然
  䆒利害之極以定今日之大計不過取燕而已何謂致靖
  康之禍在於取燕自石晉割而不合太宗征而不定趙普
  田錫王禹偁之流固嘗以志復幽薊爲非矣至景德約和
  而中國之人遂以燕爲外物不置議論之内及慶暦中劉
  六符反索周世宗關南諸縣冨弼爲之設辭増賂而後僅
  止其後蕭禧辨理河東疆域又舉數百里𢌿之而王安石
  韓綘不之較也况於王黼蔡攸之妄庸乃欲必取異代巳
  割之燕卒於失信契丹取侮女眞以貽大變此所謂致靖
  康之禍者然士大夫特泛言其粗耳未能知其實也何謂
  實曰不能取燕而巳使契丹政令猶強社稷猶固我獨抗
  宿憤勞累戰雖得燕薊而財竭民怨内潰外擾遂以失國
  若此而謂致靖康之禍在於取燕可也今天祚地䘮於外
  位奪於内竄身夾山死亡朝夕其國㓕矣因時拯亂湯武
  之業也疆理天下舜禹之政也紀律粗嚴将帥粗厲乗時
  以取全燕収拾漢唐之遺民何爲不可夫堅守重誓於既
  亡之契丹不知女眞一旦襲其迹以陵我當是之時王黼
  蔡攸所不論也以韓𤦺冨弼之謀何以處之乎种師道既
  敗劉延慶又敗䔥后䕫離不以折北不支女眞之潰兵輕
  突我師若無人焉其所爲用衆者如此遂禱女眞納賂以
  巨百萬計所買者山前六郡之空城乃以王安中與郭藥
  師降虜共事竭中國事力以饋常勝軍山後之地往返論
  難不决而郭藥師挾女眞以南矣由是言之其禍在於不
  能取燕而非以取燕致禍也夫不能取燕而命之曰取燕
  以是致禍是昔日之敗事既然矣未嘗得燕而猶曰禍在
  取燕是今日之繆論猶未解也敗事既往空言無益謬論
  未解實害最大可不畏哉
  取燕二
  何謂追論靖康之失者亦必曰取燕計之失也可𥙷者𥙷
  之可懲者懲之當其時而悔未有猶悔於數十百年之後
  者也斡離不黏罕之交至也两河䧟没京師傾敗士大夫
  歸禍於取燕無足怪也雖然取燕誠有罪矣救取燕之失
  者不可以歸罪而遂巳也而耿南仲唐恪范宗尹則始終
  割地而巳楊時則爲悠緩之辭欲徐論其當而巳胡舜陟
  則欲積誠意以待上天之悔禍而巳許翰則請委事於种
  師中謂刼寨之失在於用猛將而忽老将兵非不可用而
  巳若此者可以救取燕之失乎及建炎南駕維楊遂來江
  淛則天下之患益急而昔者取燕之事浸巳逺矣然士大
  夫猶追論取燕而不置微宗凶問至光堯下哀恫之詔猶
  以海上之盟孚釋本意以謝天下是論者惟知咎取燕之
  失而思所以救之者請和而巳嗚呼至於今日而靖康之
  禍六十年矣而所以咎取燕之失者猶在於論者之口問
  其謀曰無虚畫也問其兵曰無輕用也問其所當施於國
  之大計曰姑自治也問其祖宗之讎耻曰天命也凡若此
  者豈以一取燕之失遂數十百年而不可救也乎昔魏冉
  攻齊壽綱范睢以爲失計則取韓魏以救之酈食其請立
  六國張良以爲敗事則發八難以止之魏太武幾獲於統
  萬遂滅赫連周武帝幾死於晉陽亦滅高延宗唐荘宗之
  取梁亦僅免之筭耳乍合屢散忽來驟往勝負無常自古
  而然矣豈猶致恨於取燕哉
  取燕三
  何謂䆒利害之所極以定國家之論亦必曰取燕唐之中
  世燕薊先爲叛臣據有其地以至於亡及石氏分畫以奉
  契丹彼匹夫盗賊之下者耳以救死之䇿冀非所望是烏
  知天下之常勢哉使契丹坐全燕以制中國石氏竟不及
  守而開胡虜長驅渡河之事及周世宗未能克定而本朝
  獨當失燕之禍端拱以後至於咸乎京師𡒄𡒄常有戎馬
  在郊之憂而齊趙之間殆無寜𡻕冦凖曹利用始創和約
  出金帛以㗖之而後少安慶暦中謀欲敗盟范仲淹謂虜
  必張犯闕之勢請亟城汴都而吕夷簡因建魏爲北京示
  將親征以伐敵情者卒至於増弊卑辭而後巳盖渡河犯
  闕開運之巳試景德之僅免而其覆轍常存由是言之靖
  康之禍不特群憸階亂之所致而國家之弱勢固使之乆
  矣夫燕薊中國之郛郭也河北河東中國之闤闠也弃其
  郛郭而設扞禦於闤闠舉一世之謀慮皆自以爲可乆安
  而無他此賈𧨏所謂非愚則䛕非實知治亂之體者也且
  秦一六國而攘匈奴築長城以隔之秦漢之天下豈唐虞
  三代戎狄錯居之法可以行於其間哉今雖使張王師返
  都邑欵陵廟盡復祖宗已失之地而燕薊不復猶處國家
  之弱勢未削石氏之覆轍威必不振國必不立何也有天
  下者以天下取以天下守故盡天下之勢非可以畏縮苟
  安立私說而妨正論也不然則項氏劉氏中分天下自沛
  公起而得鴻溝以南孰曰不可而張良乃召黥彭韓信分
  数千里地以共㓕之惜彼而弃此何哉故國家之論非習
  熟見聞者所能知也
  親征
  將求今世之實謀必先息今丗之虚論虚論有二一曰親
  征二曰待時何謂親征天下方有事君臣不得安寧以身
  闘於兵革夷傷危苦而後定盖常事耳太祖太宗未甞不
  自緫戎眞宗之𥘉固巳幸大名矣澶淵之役於時頗有異
  論傳者以爲王欽若請之江南陳堯叟請之蜀冦凖决䇿
  扈從渡河六師驩動用命王撻覧斃於游矢而契丹請和
  自此而上下始以親征爲祕策矣且契丹自岐溝以來無
  𡻕不得志大名澶淵之役大將擁兵閉城而不敢岀契丹
  鼓行入無人之境撻覧第偶死耳其約和金幣之力耳豈
  可謂將士俱不用兵必待人主親履行陣然後可以爲功
  哉使冦準以此自衒可謂無識之甚者而虚論既成當靖
  康中亦有謂當如眞宗故事親征者亦有謂今日強弱異
  勢不可復用親征者建炎間深入两浙紹興𥘉趙鼎請回
  向建康而劉豫遁去於是論者眞以爲前日之所以屢敗
  者爲不親征耳一親征而虜退舎故秦檜二十年之和而
  或之罪秦檜者非能知其所以不和之說也意在親征而
  已亮氏之來而光尭又甞一出建康雖名爲勞師其實亦
  用親征也故陛下𥘉即位亦甞下勞師親征之詔其後以
  約和而止夫今日之爲謬論者曰乆和好也以苟安而巳
  其不以苟安而爲正論者問其說則曰親征而巳矣嗚呼
  謀國如是殆矣兵強可也財富可也將能而禽敵可也若
  此者分畫明紀綱正法度修君臣上下一心同力以致之
  者也豈親征可以致之哉百不一講而委人主以臨危事
  曰天子所在兵無不勝書生之虚論未見危於此乆而不
  能變則利害之定形未可决也
  待時
  何謂待時此今論者所常以爲言也夫時有未可而待其
  至昔之謀國者固皆如此而今之所言特似之而非也越
  之報呉也范蠡文種以爲必在二十年之外二十年之内
  勾踐欲不忍其憤而一决則二人者出死力以止之至其
  成功也果在於二十年之外此豈非所謂待時者邪然二
  十年之内越人日夜之所爲皆報呉之具也故時未至則
  不動時至則動而滅呉若二十年之内無所爲而欲待於
  二十年之外可乎自古两敵之争高者修德行政下者蓄
  力運謀皆有素治之術先定之形然必順其勢而因勢之
  可爲則勝違時而求以自爲則敗若此者曰待時可也陛
  下二十餘年之間接乎光堯二十餘年之事聞待時之論
  而行待時之說熟矣待時之說轉而爲乗機此羣臣之欵
  大事而誤陛下以自寛也亮氏斃殞北方請命女眞亂離
  其時豈不至邪及陛下按兵甲而休之玉帛交使由乾道
  元年以迄今日不知何時可待而何機可乗乎時若是之
  乆而當待機若是之逺而未可乗則昔之所謂楚漢隋唐
  多事之時所以𡚒起而立功名者豈必若是之泯泯黙黙
  使少壯至於𦒿老而終不見邪盖待時之虗論其誤天下
  國家審矣臣請决今日之論時自我爲之則不可以有所
  待也機自我發之則不可以有所乗也不爲則無時矣何
  待不發則無機矣何乗陛下姑自爲其時而自待之毋使
  群臣相𠋣相背徒玩歳月前者既去後者復來不過如此
  而巳也
  昔之爲國者两敵相形而時出焉極逺者数年而近者不終
  日其君臣起而從時毎患其迫促而不及時不患其悠逺
  而不可待也悠逺而不可待未有甚於今日也若此者非
  眞有可待之時也乃姑爲待時之說而巳
  實謀
  何謂求今世之實謀今壌地半天下兼三國之吴蜀比南
  北之宋齊梁又財利之淵也北方地雖適半計其賦入十
  分之二三耳地大財富足以自爲也然而五六十年不足
  以自爲而聽所爲於虜者則有故焉盖自昔之所患者財
  不多也而今以多爲累自昔之所患者兵不多也而今以
  多爲累自昔之所患者法度疏闊也而今以宻爲累自昔
  之所患者紀綱分雜也而今以專爲累姑請言四事之最
  急者今天下之財其爲緍錢者茶塩榷貨以二千四百萬
  矣經緫制以千五百萬矣上供和買折帛以千餘萬矣又
  別計四川之錢引以三千三百餘萬矣古無有也不特古
  無有也宣和以前無有也是財多也而用之亦如是其多
  今略計户部之經費爲千五百餘萬此祖宗盛時一倍之
  用也至於以六千餘萬供四屯駐之兵此開闢以來所未
  有也故財以多爲累而至於竭今天下之兵惟其在内之
  三衙名曰宿衞京師是其雖可議而猶不可廢也四屯駐
  之大軍何其多也諸州之廂兵禁兵士兵又有小小控扼
  所屯之兵併兵之数亦且百萬亦古所無有也雖然大則
  歴数十歳與虜人和親而不敢闘一日之兵小則草𥨸窮
  寇数百人忽發而不能制又古所未見也故兵以多爲累
  而至於弱今内外上下一事之小一罪之㣲皆先有法以
  待之極一丗之人志慮之所周浹忽得一智自以爲甚竒
  而法固巳備之矣是法之宻也雖然人之才不獲盡人之
  志不獲伸昏然俛首一聽於法度而事功日隳風俗日壞
  貧民愈無告姦人愈得志此上下之所同患而臣不敢誣
  也故法度以宻爲累而治道不舉自今邉徼犬牙萬里之
  逺皆自上制命一郡之内兵一官也財一官也彼監此臨
  互有統属各有司存推之一路猶是也故萬里之逺嚬伸
  動息上皆知之是紀綱之專也雖然無所分畫則無所寄
  任天下泛泛焉而巳百年之憂一朝之患皆上所獨當而
  群臣不與也夫萬里之逺皆上所制命則上誠利矣百年
  之憂一朝之患皆上所獨當而其害如之何此夷狄所以
  慿陵而莫禦讎耻所以最甚而莫報也故紀綱以專爲患
  而至於國威不立陛下雖朝思夕慮薄滋味逺聲色執權
  明道欲有所爲而終不可爲者四事之累也然則柰何財
  以多爲累則莫若少之故四總領爲户部之害經總制折
  帛錢爲諸州之害板帳月樁爲諸縣之害則不可以不更
  也兵以多爲累則莫若少之故四屯駐之大軍耗緫領之
  財計廂禁土兵耗諸州縣之財計則不可以不更也法度
  以宻爲累則莫若踈之故兵財民政分任而不一者不可
  以不更也紀綱以專爲累則莫若分之故四邉無所付外
  無郛郭則内無堂室故處不可以守出不可以取者不可
  以不更也更之則慰民心蘇民力觧纒起固興滯𥙷弊則
  一二年之間可以抗首北出而取燕之慮在掌握矣然非
  先盡其害則不能得其利害盡去則利見矣故四者之害
  又當條列而言之於後使知害者盡則去害者果去害誠果
  則有可言之利矣故言其所以爲利者又在於四害之後也
  財總論一
  財用今日大事也必盡䆒其本末而後可以措於政事欲
  盡䆒今日之本末必先考古者財用之本末盖考古雖若
  無益而不能知古則不能知今故也夫財之多少有無非
  古人爲國之所患而今丗乃以爲其患最大而不可整救
  此其說安從岀哉盖自舜禹始有貢賦之法以㑹計天下
  之諸侯比於堯嚳以前爲宻矣今禹貢之所載是也然緫
  秸米粟不及於五百里之外九州之貢入較於今世乃充
  庭之儀品盖千百之一二耳周公之爲周治其財用視舜
  禹爲巳詳然王畿千里之外法或不及千里之内猶不盡
  取蓋三代之所取者正天下之疆理而借民力以治公田
  爲其無以阜通流轉則作幣鑄金以權之當是之時不聞
  其以財少爲患而以財多爲功也雖然此其事逺矣鹽筴
  末利起自春秋魯之中世田始有稅然諸侯各以其國自
  足而無煎𤎅逼廹之憂盖漢興文景之盛而天下之財不
  以入關中人主不租稅天下而諸侯若吴人者亦不租稅
  其國光武明章未聞其以財少自困而中年常更盗賊夷
  狄之難内外征討亦不大屈惟秦始皇豪暴有頭會箕歛
  之譏漢武帝奢侈有均搉征筭之政而西園聚錢大鬻天
  下之官爵以致之盖两漢雖不足以言三代而其以財爲
  病非若今丗也雖然此其事逺矣分爲三國裂爲南北無
  歳不戰無時少安且其運祚迫蹙禍變繁興至於調度供
  億猶曰有序而亦豈若今日之貧窘漏底哉此皆具載冊
  書可即而見者雖然此其事逺矣隋最富而亡唐最貧而
  興唐之取民以租以庸以調過此無取也而唐之武功最
  多闢地最廣用兵最乆師行最勝此其事差近而可言矣
  致唐之治有唐之勝其不待財多而能之也决矣然則其
  所以有若唐者非以財少爲患也故財之多少有無非古
  人爲國之所患所患者謀慮取捨定計數必治功之間耳
  非如今丗以一財之不足而百慮盡廢奉頭竭蹙以較錙
  銖譬若惰夫淺人劫劫焉徒知事其口腹而巳者也而財
  少爲患之最大而不可整救其說猶岀於唐之中世盛扵
  本朝之承平而極甚乃至於今日其爲國之名物采章精
  神威望一切消耗内之所以取恱其民外之所以示武於
  敵者一切無有習爲寛緩迂逺之常說以文其無用而盡
  力於苟且督迫鞭撻疲民舞役小吏而謂之有能陛下回
  顧而加聖慮必有大不可安者故臣以爲不䆒今日財之
  本末循而至於本朝以去其錯繆而不合於常經者則無
  以知財之多少有無不足爲國家之患此而不知則天下
  之人計皆不可得而預論而况望其有所設行以必成效哉
  財總論二
  唐末藩鎭自檀財賦散失更五代而不能収加以非常之
  變屢作排門空肆以受科歛之害而財之匱甚矣故太祖
  之制諸鎮以執其財用之權爲最急既而僣僞次第平一
  諸節度伸縮惟命遂強主威以去其尾大之患者財在上
  也至於太宗眞宗之𥘉用度自給而猶不聞以財爲患及
  祥符天禧以後内之蓄藏稍巳空盡而仁宗景祐明道天
  災流行繼而西事暴興五六年不能定夫當仁宗四十二
  年號爲本朝至平極盛之世而財用始大乏天下之論擾
  擾皆以財爲慮矣當是時也善人君子以爲昔之巳取者
  固不可去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復取皆甘心於不能所謂
  精悍駔儈之吏亦深自藏抑不敢𡚒頭角以裒歛爲事雖
  然極天下之大而無終歳之儲焦勞苦議乎塩茗榷貨之
  間而未得也是以熈寕新政重司農之任更常平之法排
  兼并專歛散興利之臣四出候望而市肆之㑹關津之要
  微至於小商賤𨽻十百之獲皆有以征之盖財無乏於嘉
  祐治平而言利無甚於熈寜元豐其借先王以爲說而率
  上下以利曠然大變其俗矣崇觀以來蔡京專國柄託以
  爲其策出於王安石曽布吕惠卿之所未工故變鈔法走
  啇賈窮地之寳以佐上用自謂其蓄藏至五千萬冨足以
  備禮知足以廣樂百侈並闘不幸黨與異同屢復屢變而
  王黼又欲岀於蔡京策畫之所不及者加以乎方臘則加
  歛於東南取燕山則重困於北方而西師凡二十年關陜
  尤病然後靖康之難作矣方大元帥建府於河北而張慤
  任饋餉之責鹽錢數十萬緡而巳及來維楊而黄潜善吕
  頥浩葉夢得之流汲汲乎皆以榷貨自營而収舊經制錢
  之議起矣况乎大将殖私軍食自制無復有統轉運所至
  剗削攫拏朝廷科䧏大書文移守令丞佐持巨校将五百
  追捉卿户號痛無告贓貪之人又因之以爲己利而經緫
  制之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樁和糴皆同常賦於是言財
  之急自古以來莫今爲甚而財之乏少不繼亦莫今爲甚
  也自是以後辛巳之役甲申之役邊一有警賦歛輒増既
  増之後不可復减嘗試以祖宗之盛時所入之財比於漢
  唐之盛時一再倍熈寜元豐以後隨處之封樁役錢之寛
  剰青苗之倍息比治平以前數倍而蔡京變鈔法以後比
  熈寕又再倍矣王黼之免夫至六千餘萬緡其太半不可
  鈎考然要之渡江以至於今其所入財賦視宣和又再倍
  矣是自有天地而財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然其所以
  益困益乏皇皇營聚不可一朝居者其故安在夫計治道
  之興廢而不計財用之多少此善爲國者也古者財愈少
  而愈治今者財愈多而愈不治古者財愈少而有餘今者
  財愈多而不足然則善爲國者将從其少而治且有餘乎
  多而不治且不足乎而况於多者勞而少者逸豈惡逸喜
  勞而至是哉故臣請論今日財之四患一曰經緫制錢之
  患二曰折帛之患三曰和買之患四曰茶鹽之患四患去
  則財少財少則有餘有餘則逸以之求治朝令而夕改矣
  何謂經緫制錢之患昔李憲經始熈河始有所謂經制財
  用者其後童貫継之亦曰經制盖其所措畫以足一方之
  用而巳非今之所謂經制也方臘既平東南殘破郡縣事
  須興復陳亨伯以大漕兼經制使移用諸路財計其時所
  在艱窘無以救急故减役錢除頭子賣糟酵以相𥙷足靖
  康召募勤王兵翁竒國以知江寧兼緫制強括民財以數
  百萬計巳散者視若沙泥未用者弃之溝壑維楊駐警國
  用益困吕頤浩葉夢得實緫財事四顧無策於是議用陳
  亨伯所収經制錢者其說以爲征商雖重未有能強之而
  使販賣酒雖貴未有能強之而使飲若頭子之𩔖特取於
  州縣之餘而可供猝迫之用夢得號爲士人而其言若此
  盖辦目前者不暇及逺亦無恠也然其所取止於一二百
  萬而已其後内則爲户部外則爲轉運使不計前後動添
  窠名黄子游桞約之徒或以造運船或以供軍興逓添酒
  稅隨刻頭子趙鼎張俊相継督師悉用取給而孟庾以執
  政之重當總制之名𦒿户長壯丁雇錢始行起發役法由
  此大壞二制並出色額以數十計州之趂辦本不過數條
  𤓰割棊布皆以分𨽻一州則通判掌之一路則提㸃刑獄
  督之胥吏疲於磨筭属官倦於催發酒有桞運副王祠部
  都督府二分本柄𧇊折官本茶有秤頭篰息油單靨靣啇
  稅有增添七分免役有一分寛剰得産有勘合典買有牙
  契至於後也僧道有免丁截撥有縻費故酒之爲勝也幾
  至於二百頭子之去貫也至於五十六而其所収之多也
  以貫計者至於千七百萬凡今截取以𢌿緫領所之外户
  部經常之用十八出於經緫制錢士方其入仕執筆茫然
  莫知所謂老胥猾吏從旁而𠷣之上之取財其多名若是
  於是州縣之所以誅求者江湖爲月樁两浙福建爲印板
  帳其名尤繁其籍尤雜上下焦然役役以度日月者五十
  年於此向之學士大夫猶有知其不善嘆息而不能拯今
  之新進後出者有智者矜有力者𡚒視两稅爲何物而况
  逺及先王貢賦之法乎臣嘗計之自王安石始正言財利
  其時青苗免役之所入公上無所用坊場河度免引茶場
  水磨之額止以給吏禄而巳前有薛向後有呉居厚可謂
  刻薄矣蔡京継之行鈔法改錢幣誘賺啇旅以盗賊之道
  利其財可謂甚矣然未有収拾零細觧落貫陌飲人以不
  貲之酒其患如經緫制之甚者盖王安石之法桑洪羊劉
  晏之所不道也蔡京之法王安石之所不道而經總制之
  爲錢也雖吴居厚蔡京亦羞爲之矣至其急迫皇駭無所
  措其手足則雖紹㒷以來號爲名相如趙張者皆安焉又
  以遺後人如秦檜權忮劫脅一世而出其上及其取於弃
  餘𤨏屑之間以爲國命者是何其無恥之至是也哉故經
  緫制錢不除一則人才日衰二則生民日困三則國用日
  乏陛下誠有意於惠天下以圖興復以報仇怨㧞才飬民
  以振國用在一出令而巳
  何謂人才日衰本朝人才所以衰弱不逮古人者直以文
  法繁宻毎事必守程度按故例一出意則爲妄作矣當其
  風俗之成名節之厲猶知利之不當言財之不當取盖處
  而學與出而仕者雖不能合而猶未甚離也今也不然其
  平居道前古語仁義性與天道者特雅好耳持羙觀耳特
  科舉之餘習耳一日爲吏簿書期㑹迫之於前而操切無
  義之術用矣曰彼學也此政也學與政判然爲二縣則以
  板帳月椿無失乎郡之經常爲無罪郡則以經緫制無失
  乎户部之經費爲有能而已矣夫置守令監司以寄之人
  民社稷其所任必有大乎此者而今也推是術以往風流
  日散名節日壞求還祖宗盛時豈復可得是則人才日衰
  者經緫制錢使之也
  何謂生民日困俗吏小人之說必曰經緫制錢者朝廷所
  以取州縣之弃餘而板帳月樁各自以力趂辦其於民固
  未嘗明加之賦歛也贏縮多少惟人而巳臣請以事驗之
  知知州民尚逺而知縣去民最近者也月樁板帳多至萬
  餘緡少者猶不下数千緡昔之所謂窠名者強加之名而
  巳今巳失之所以通融収簇者用十数𤓰牙吏百計罔民
  日月消削盖昔之號爲壯縣冨州者今所在皆不復可舉
  手今之所謂冨人者皆以其智足以兼并與縣官抗衡及
  衣冠勢力之家在耳若夫齊民中産衣食僅足昔可以耕
  織自營者今皆轉徙爲盗賊凍餒矣若經緫制錢不除州
  縣破壞生民之困未有巳也
  何謂國用日乏今歳得緡錢千五百萬昔三代漢唐不能
  進焉所以𥙿國也而何乏之敢言陛下知夫博者乎其聚
  爲孤注與不博而丐其贏之一二者皆其本先竭者也爲
  國有大計自始至末必有品節條章豈有左右望而羅其
  細碎不收之物且均之爲朝廷岀納也又從而刻削其頭
  子賣酒取数倍之息若此者猶可以爲國乎彼國不貧冝
  不至此既至此矣何以能富故經緫制不除則取之雖多
  歛之雖急而國用之乏終不可救也今欲變而通之莫若
  先削今額之半正其窠名之不當取者罷之然後令州縣
  無敢爲板帳月樁以困民黜其舊吏刻削之不可訓誨者
  而拔用惻怛愛民之人使稍收牧飬之政其次罷和買其
  次罷折帛最後議茶塩而寛减之若此則人才不衰生民
  不困矣夫財用之所以至此兵多使之也財與兵相爲變
  通則兵數少而兵政舉若此則國用不乏矣陛下豈有愛
  於多財多兵哉直未得其所以去之之道耳一舉而天下
  定王業之所由始也何謂和買之患經緫制錢之爲患也自州縣而後至於民
  民猶怨州縣而後及於朝廷和買則正取之民而巳國以
  二稅爲常賦也豈惟使經用有不足於二稅之内而復有
  所求哉經用不足則大正其名實可也承平以前和買之
  患尚少民有以乏錢而湏賣官有以先期而便民今也舉
  昔日和買之數委之於民使與夏稅並輸民自家力錢之
  外浮財營運生生之具悉從折計且若此者上下皆明知
  其不義獨困於無策而莫之敢蠲耳陛下㫁然出命以號
  天下曰自今並罷和買取和買之爲上供者所用紬絹惟
  軍衣未可裁損其他宮禁官吏時節支賜格令之所應與
  者一切不治可也和買既罷取民之明正義聲暢於四海
  矣
  何謂折帛之患支移折變昔者之弊事固多矣而今莫甚
  於折帛折帛之始以兵興絹價太踊至十餘千而朝廷又
  方乏用於是計臣始創爲折帛其說曰寛民而利公其後
  絹價既平而民之所納折帛錢乃三倍於本色既有夏稅
  折帛又有和買折帛且本以有所不足於夏稅而和買以
  足之今乃使二者均折於事何名而取何義乎其事無名
  其取無義平居自治其國且不可而况欲有大為於天下
  乎雖然折帛之爲錢多矣所資此以待用者廣矣陛下必
  鈎考其凡目而後可以有所是正若經緫制不减和買折
  帛不罷舎目睫之近而㳺視於八荒此方召不能爲將良
  平不能爲謀者也
  何謂茶鹽之患搉之太甚利之太深刑之太重此其事巳
  在於建炎紹興之先今用度旣䌓經制未能一一復古减
  經緫制罷和買折帛而捨茶鹽則無以立國故最在後雖
  然搉之不寛取利不輕制刑不省亦終不可以爲政於天
  下使措諸事有緒二三年之後臣請言之
  治勢
  欲治天下而不見其勢天下不可治矣昔之論治天下者
  以爲三代之時其君各有所尚夏之忠商之質周之文數
  百年而不變其後周之失弱秦之失強故忠質文相代若
  循環而無窮而或者又曰弱之失在於惠也則莫若濟之
  以威強之失在於威也則莫若反之以惠惠止於賞威止
  於刑故賞不至於濫而無所勸刑不至於玩而無所懼盖
  其意以爲治天下之勢無出於此矣夫一弛一張者弓也
  而羿之能不與焉虚而欹滿而覆者器也而倕之巧不與
  焉故三代非忠質文之尚而周秦無強弱之失治天下者
  姑舎是乎古之人君若堯舜禹湯文武漢之高祖光武唐
  之太宗此其人皆能以一身爲天下之勢雖其功德有厚
  薄治效有淺深而要以爲天下之勢在已不在物夫在已
  不在物則天下之事惟其所爲而莫或制其後導水土通
  山澤作舟車剡兵刃立天地之道而列仁義禮樂刑罰慶
  賞以紀綱天下之民至於賓餞日月秩序寒暑而禽獸草
  木之𩔖不能逃於運化之外此皆上丗之所未有而聖人
  自爲之者也及其後丗天下之勢在物而不在巳故其勢
  之至也湯湯然而莫能遏反舉人君威福之柄以佐其鋒
  至其去也坐視而不能止而國家隨之以亡夫不能以一
  身爲天下之勢而用區區之刑賞以就天下之勢而求安
  其身者臣未見其可也盖天下之勢有在於外戚者矣吕
  霍上官非不可以監也而王氏卒以亡漢有在於權臣者
  矣漢之曹氏魏之司馬氏至於江南之齊梁皆親見其篡
  奪之禍習以其天下與人而不恠而其甚也宦官之㣲匹
  夫之𡚒呼士卒之擅命而天下之勢無不在焉若夫五胡
  之亂西晉之傾覆此其患特起於公卿子弟里巷書生游
  談聚論沈湎滛佚而巳而天地爲之分裂者數十丗嗚呼
  勢在天下而人君以其身求容焉猶豫反側而不能以自
  定其或在於䆠官或在於士卒而舉威福之柄以盡寄之
  者此甚可嘆也臣嘗恠唐末五代之衰皆以列校之卑易
  置人主如反掌之易而周世宗一日臨大位北威契丹南
  服李璟法度脩舉文武並用太祖皇帝踐祚十年之間不
  耀兵甲俘取僣僞之君若拾遺而天下爲一身致太平爲
  子孫萬世之計向之衰敗圯缺者二百餘年英武之君忠
  智之臣圖囬収拾不能什一而孱王㓜主俯首服從相顧
  憤發以至流涕痛哭莫敢誰何者一朝翕然皆在把握之
  内何其速也此無他能以其身爲天下之勢則天下之勢
  亦環向而從巳其必然而無疑者矣且均是人也而何以
  相使均是好惡利欲也而何以相治智者豈不能自謀勇
  者豈不能自衞一人刑而天下何必畏一人賞而天下何
  必慕而刑賞生殺豈以吾能爲之而足以制天下者雖然
  鳥髙飛於重雲之上魚深游於潜淵之下而皆不免有鼎
  爼之憂天下之人所以奔走後先維附聮絡而不敢自弃
  者誠以勢之所在也故夫勢者天下之至神也合則治離
  則亂張則盛弛則衰續則存絶則亡臣甞攷之載籍自有
  天地以來其合離張弛絶續之變凢幾見矣知其勢而以
  一身爲之此治天下之大原也
  財計上
  理財與聚歛異今之言理財者聚歛而巳矣非獨今之言
  理財者也自周衰而其義失以爲取諸民而供上用故謂
  之理財而其善者則取之巧而民不知上有餘而下不困
  斯其爲理財而巳矣故君子避理財之名而小人執理財
  之權夫君子不知其義而徒有仁義之意以爲理之者必
  取之也是故避之而弗爲小人無仁義之意而有聚歛之
  資雖非有益於巳而務以多取爲悅是故當之而不辭執
  之而弗置而其上亦以君子爲不能也故舉天下之大計
  属之小人雖明知其負天下之不義而莫之䘏以爲是固
  當然而不疑也嗚呼使君子避理財之名小人執理財之
  權而上之任用亦出於小人而無愧民之受病國之受謗
  何時而巳夫聚天下之人則不可以無衣食之具或此有
  而彼亡或此多而彼寡或不求則伏而不見或無節則散
  而莫収或消削而浸微或少竭而不繼或其源雖在而浚
  導之無法則其流壅遏而不行是故以天下之財與天下
  共理之者大禹周公是也古之人未有不善理財而爲聖
  君賢臣者也若是者其上之用度固巳沛然滿足而不匱
  矣後丗之論則以小人善理財而聖賢不爲利也聖賢誠
  不爲利也上下不給而聖賢不知所以通之徒曰我不爲
  也此其所以使小人爲之而無疑歟當熈寜之大臣慕周
  公之理財爲市易之司以奪啇賈之嬴分天下以債而取
  其什二之息曰此周公泉府之法也天下之爲君子者又
  從而争之曰此非周公之法也周公不爲利也其人又從
  而解之曰此真周公之法也聖人之意六經之書而後世
  不足以知之以此𠷣𥬇其辯者然而其法行而天下終以
  大弊故今之君子真以爲聖賢不理財言理財者必小人
  而後可矣夫泉府之法歛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
  其賈買之其賖者𥙊祀䘮紀皆有數而以國服爲之息若
  此者真周公之所爲也何者當是時天下號爲齊民未有
  特冨者也開闔歛散輕重之權一出於上均之田而使之
  耕築之室而使之居衣食之具無不畢舉然而𥙊祀䘮紀
  猶有所未足而取於常數之外若是者周公不予則誰予
  之将無以充其用而遂予之也則民一切仰上而其費無
  名故賖而貸之使以日數償而以其所服者爲息且其市
  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民不足於此而上不歛之則爲
  不仁然則二者之法非周公誰爲之盖三代固行之矣今
  天下之民不齊乆矣開闔歛散輕重之權不一出於上而
  冨人大賈分而有之不知其幾千百年也而遽奪之可乎
  嫉其自利而欲爲國利可乎鳴呼居今之世周公固不行
  是法矣夫學周公之法於數千載之後世異時殊不可行
  而行之者固不足以理財也謂周公不爲是法而以聖賢
  之道不出於理財者是足爲深知周公乎且使周公爲之
  固不以自利雖百取而不害而况盡與之乎然則柰何君
  子避理財之名苟欲以不言利爲義坐視小人爲之亦以
  爲當然而無恠也徒使其後顰蹙而議之厲色而争之然
  則仁者固如是耶今天下之財亦可得而略計矣黄帝堯
  舜以來財之在天下今其不知取者幾也秦漢之後創取
  於民後丗日以增益今其棄而不求者幾也天下之遺利
  天下之所不知不得而用之者㡬也抑猶有上之所未歛
  者乎抑巳盡歛而不可復加歟然則有民而後有君有君
  而後有國有君有國而後有君與國之用非民之不以與
  其上也而不足者何說今之理財者自理之歟爲天下理
  之歟父有十子闔其大門日取其子而不計其後將以冨
  其父歟抑愛其子者必使之與其父歟抑孝其親固將盡
  困其子歟抑其父固共其子之財歟然則今之開闔歛散
  輕重之權有餘不足之數可以一辭而决矣柰何以聚歛
  爲理財而其上至於使小人君子以爲不當理財而聽其
  絶而不若是者何以爲君子哉
  財計下缺
  外論一
  臣爲外論四萹其三篇言今事著其首篇曰爲國以義以
  名以權中國不治夷狄義也中國爲中國夷狄爲夷狄名
  也二者爲我用故其來冦也斯與之戰其來服也斯與之
  接視其所以來而治之者權也中國雖貴夷狄雖賤然而
  不得其義則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則不可以守不得其權
  則不可以應三者并亡譬猶舎舟楫而濟深淵以勇怯爲
  沉浮幸而得濟不可爲常不幸溺没死且及之矣後世之
  事是也自嚴尤論夷狄以爲前丗未甞有上䇿至唐太宗
  能擒頡利郡縣諸戎始以嚴尤爲非若太宗者所謂上䇿
  歟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夷狄何䇿之可論又况從而區
  別之與秦漢並稱乎若太宗者又眞以爲有䇿則是不能
  知先王所以待夷狄之意而何自謂上䇿乎堯舜之時南
  自淮徐東被青州之境土凡海濵廣斥山谷深袤之地教
  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夷狄也盖與中國錯居又非若後世
  有玁狁獯鬻乃在長城之外相去且數千里而以爲難治
  也堯舜之土地至狹又無利兵危矢詐謀竒計而夷狄不
  能侵暴者名義與權皆得也嗟夫中國之所以爲中國以
  其有是三者而已苟捨其所以必勝之具而獨以詐力爲
  用是既巳化爲夷狄矣其至於紛紛何足怪乎盖自戰國
  並起三百年之間秦人最爲雄小國次第亡㓕廣大其地
  而爲六國秦又㓕六國合天下而盡有之又欲兼取匈奴
  秦人之暴甚於夷狄矣漢起匹夫親搏天下不數年而據
  秦之故地此其爲仁義道德足以懐柔其民者何在柰何
  冒頓反不能控弦数十萬以慿陵邊塞入至太原晉陽乎
  盖三者自是并亡不復有中國夷狄之分矣特以地勢相
  别異耳力强則暴師轉餉深入屠戮如摯取禽獸力弱則
  俯首屈意出金銀繒帛愛女以壻之亦獨何所愛張良陳
  平盖䇿士而綘灌之爲丞相主國論者故𡚒梃大呼望屋
  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獨一賈誼知之以
  爲戎狄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貢臣下之体雖然誼於制
  患之術淺矣請自爲典属國用三表五餌而繫之若是者
  先王待夷狄之意乎眞使匈奴不當漢一大縣此何足治
  而况本不計强弱者乎夷狄甞苦中國無信義甘言厚利
  以相㗖說首開兵端志在誅剪然則中國之不振其失道
  乆矣豈一日之故也丗無堯舜湯武待夷狄之意終不可
  見無稷契伊尹終不能秉法陳義以佐其君其所誦習以
  爲𥬇於天下者盖書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義而不能執
  有權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視其勢之強弱而不能定此漢
  唐之事不足論也是既然矣執之於無所執用之於無所
  用以和爲與之爲一而天下之人熟於聞見不知其爲中
  國夷狄之異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論也臣之所論者
  一事自景德元年與契丹盟更六聖百二十年聘使往來
  天子親與之揖遜於庭未甞一日敗盟約也女眞本小種
  落契丹奴役耳不幸天祚失道使得猖狂破取其國天祚
  以爲與大國義兼兄弟當來役我或遂不復其國則望白
  溝以南自歸當是時中國以大義之故遣十萬衆制女眞
  使不得逞彼知大國爲之助其勢何遽至此也豈與約並
  㓕其國分取幽國故地以爲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
  日然則夷狄雖逺而常以信義望中國中國以夷狄爲不
  義是以不用而不知信義乃所以爲中國者本不以夷狄
  之無而廢也夫兼考前世成敗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
  復修先王三者之道則中國之待夷狄固無難矣何必勞
  神於智計闘勝於士卒益趨於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
  足聴而决不可易者臣之論是也
  外論二
  秦漢以來待夷狄者不和親則征伐何也其術盡於此矣
  和親主辱名卑而民得安征伐有功則主榮名尊而民傷
  無功則主與民俱傷而有功常少無功常多是以後世之
  論是和親者十九夫必知有征伐之害而後知有和親之
  利先王未甞征伐夷狄雖不與之爲和而亦不與之爲怨
  是故無以卑吾名而亦無以䘮吾實雖然先王之道不行
  乆矣而今日之請和尤爲無名夫北虜乃吾仇也非復可
  以夷狄蓄而執事者過計借夷狄之名以撫之夫子弟不
  能報父兄之恥反懼仇人懷不繹憾之疑遂欲與之結懽
  以自安可乎往者紹興行之天下不厭至於廢逐大臣誅
  殺名將盡黜異己者空士大夫之列洶洶数𡻕而後定一
  旦虜自敗約始舉不得巳之兵以應之天下因又自言復
  讎爲事暴師淮水之上乆未有功宰相仍用前䇿建請罷
  督師撤攻具出東西北道四要郡以乞之而復爲和俄
  而虜又大出天下之心凛然以爲盟誓必不可保然自是
  疆圉無事又十餘年虎卧在庭其起無時室中之人不得
  安也使無弓矢䧟穽或不免徒手而搏之以必死爲决猶
  愈於坐而待其死也若有弓矣䧟穽可也乃畏虎而不敢
  用何哉嗚呼失吾所操之具而聽虜之自爲是獨何時而
  可也今天下非不知請和之非義矣然而不敢自言於上
  者畏用兵之害也其意以爲一絶使罷賂則必至於戰而
  吾未有以待之故也乃其以爲不可而敢自言於上者非
  真知其義之不可也直媒之以自進也非可用以當虜也
  故真知其義之不可者皆内愧切嘆而不敢言也真知者
  不敢言敢言者不足信然則今之所以待虜益踈略矣今
  日之議臣不敢獨以告於上庶幾執事者皆知之昔祖宗
  之世也内治巳定則所謂求和親之利者爲保全宋民計
  耳是不惲自屈而力行之可也今日存亡之憂不得尚用
  徃事爲比使虜復如辛巳甲申忽擁大衆以求戰和固不
  可且其崛起暴強而據吾太平之土壤巳五六十年矣如
  使復爲天祚盛極将亡他人出而有之和亦不可也盖非
  惟其義之不可而勢則然矣昔祖宗之丗也唯其有以容
  飬契丹使不敢桀傲則兵可以至於不用今日之兵其决
  不可不用矣其用有早暮遅速耳而早暮遲速又非大相
  遼也逺者五六年近者三四年其尤近者或在朝夕耳然
  而執事者畏一戰之故不敢以告其上因不復爲之慮幸
  其事之不在巳引而去之夫憂在子孫者偷吾身之不及
  見焉可也憂在吾身而有出於数十𡻕之外者偷目前之
  未及見焉可也今也無十年之逺有朝夕之近是固不可
  免之急患也相顧而終未敢言者何也賈𧨏以爲抱火厝
  之積薪之下火未及然因謂之安以誚絳灌之徒今積薪
  盡爲火矣寢然火之中不知舊迅於烈熖以自求免而坐
  待其灼爛者是固不必誼之智而後誚之也以臣計之一
  戰之可畏猶未足畏也然雖絶使罷賂而臣以爲猶未至
  於遽戰者盖求戰在敵使之不得戰在我若此之術執事
  者所當思也夫勝敵固有道用兵固有法所當施行者固
  有次第矣執事者猶未敢聞其始而臣安敢詳其終且今
  之能言者衆矣不度本末不量淺深而歴數天下之至計
  以自衒鬻此其可用者安在夫惟以復仇爲正義而明和
  親之决不可爲自此以往庶有可得而論者
  外論三缺
  外論四缺

知识出处

水心先生文集二十九卷補遺一卷

《水心先生文集二十九卷補遺一卷》

出版地:温州

《水心先生文集》包括《文集》和《别集》两部分。为叶适的文稿辑集。《文集》原本已佚,明黎谅所编有二十九卷本。卷一为奏札八篇。卷二为状表二十二篇。卷三至五为奏议;卷六至八为诗,包括五言、七言古诗及律诗、绝句等。卷九至十一为记。卷十二为序,主要是书序。卷十三至二十五为墓志铭。卷二十六为行状、谥议、铭、青词、疏文。卷二十七为书启。卷二十八为祭文。卷二十九为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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