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富阳图书馆

中国制纸工业之前途 陈彭年
  （一）引言
  纸之用途既广，种类因之繁多，原料与制造，以适合用途及经济之需要，亦各有不同。一国之内，欲求其诸凡并兴，岂一朝一夕之力所用达？况乎地理物产之关系，经济竞争之剧烈，欧美工业先进之国，出产之数量，种类，品质，亦均各有殊，北欧北美诸国，以丰富之森林，当然为世界产纸之巨者。中欧英、法、意等国，虽其本部森林有限，木质纸料，不免仰给于他邦，而幸有殖民地纸料物产之补助，及优良之技术，故其制纸工业，仍不落人后，大都输出上等纸，而输入次等纸，如英国之上等印刷纸，法国之香烟纸，均为世界冠。东亚之日，自欧战以来，藉桦太半岛之森林，长足孟晋，我国即为其最大市场。九一八事变后，又夺取我东北富藏之森林，其为我国制纸工业之蠹，目前已属显然！观乎我国，近二三十年来洋纸进口，激增不已，近自东邻，远则欧美。国内机器制纸工业，萎糜不振，蹉跎不进，手工制纸工业，更无抵抗能力，日形衰落。其所以致此种情状之原因，大则国事之变迁，小则社会之趋势，千方万端，实难尽述。今为政者，力图建设以救危亡，生产以裕民生，制纸工业，当然不在例外，盖诚目前之急务也！社会有识之士，对于制纸工业，发表其高论于书报杂志，时有所见，或调查统计之表册，或现有状况之评述，或设计改进之意见，大都谓国内现有之工厂，除少数黄纸版，及下等包扎纸用稻草旧纸之工厂外，其余各厂，原料问题，未曾解决，而仰给于舶来品，为最大根本弱点，有试用国内原料之工厂，或因制造不合法，或困于经济，设备简陋，无从达其目的，而与舶来品相抗衡，殊堪叹息。手工制纸工业，则出货迟缓，价亦昂贵，且大部品质，难适用于近世高速度之印刷机器，故备受洋纸之压迫，徒呼负负！爱以管见所及，作概略之探讨，冀求发展我国制纸工业之出路。
  （二）原料与制造方法之探讨
  制纸直接原料，照大概论，凡植物皆有纤维质，均可应用，然必需天然或人工之废物，而有大宗者，具本身价值甚微，或竟只需收运费而已，必须手续简单，即有大宗原料，而于制造之先，太费人工选择清理者，亦所不宜，必须易于制造，而得成份充足优良之纤维，其质地过硬，色泽太深，虽有坚韧纤维，而对于化学或机器之制造方法，不易处置，得不偿失，或物质微薄，制造方法虽易处置，而所得仅低劣之纤维，均难列入。因此需要各点，以求经济原理之适合，植物种类，不知摒弃凡几，所可用者盖廖廖矣！惟各地情形不同，制成品质与用途，亦分高低，故不无例外。
  原料之大概定例，既如上说，我国向以地大物博自豪，则有何物可取而用之？世界盛用木材，我国则除已失陷之东北外，大部牛山濯濯，即有可称森林，乃阻于交通，且种类，品质，数量，均待考量。盖温带所产柏，桧，松，杉之类，或硬质，或红心，或弯曲，或多节，不及寒带所产者之佳。如此则木材造纸，处我国目前环境之下，似仍宜加以考虑。
  我国产竹，遍于东南西南及中部各省，向为手工造纸原料，产量之巨，人所共知，虽有用作器具等物，然以幅员之广，生长之速，不至有何影响，其价值运输，虽似乎较烦，而绝无选择清理之必要。如用生长成熟之竹，其所含纤维，长阔度虽略逊于桧木杉木，然远胜于落叶木如白杨之类。
  楮木纤维 长2公厘至4公厘 阔3％至70％公厘
  竹纤维 长1.5公厘至3公厘 阔1.5％至千分之3％公厘
  白杨纤维 长1.2公厘至1.5公厘 阔千分之2.5％至3％公厘
  至其成份及坚韧性，几与桧杉之纤维相等。可制造上等至最高等之印刷及缮写纸张，下至包装牛皮纸之类。人谓竹性坚，要知其横裁则费力，直裂则毫无抵抗。又谓竹有节不适用纤维不易漂白，要知合法制造，毫无问题，且可得洁白坚韧合于经济之纸料。是以以竹造纸，实为我国最有希望者也！至于手工制纸工业，用嫩竹所得纤维成份，仅在20％以上，30％以下，不可以同日论之。且施用嫩竹，实有伤其繁殖，又竹之种类，不下百种，其中不免有制造不适用者，亦当区别之也。
  长江流域之芦苇，沿江沙洲，皆为产地，数量之丰，难以计算。除作少数芦席之外，皆作窑户与家常燃料。近几年来，沿江城镇，大部因便利而改燃煤炭，芦苇价值，自每担五六角，跌至三角左右，如欲收现，则尚无人问津。沙洲滩户，几难应付其收获费用，及国家课税。惜乎芦荻相杂，水草丛生，收获之后，颇费清理之工作，方可着手制造。幸我国人工便宜，不致不合经济。其纤维成份，制成漂白纸料，当在40％左右。质地及长阔，次于竹料，近似英、法、意等国所用之北非洲及西班牙所产之爱司派多（西班牙名），或亚尔华（非州土名）（EspartoorAlfa），如我国湖南所产之龙须草之类：
  芦苇纤维 长1.5公厘至2公厘 阔1.5％公厘
  亚尔华纤维 长1公厘至2公厘 阔1.5％公厘
  故不如竹料之可单独制纸，而仅可用作填料。如用五六成或六七成，佐以三四成木浆或破布料之类，所制纸张甚细腻光泽，适合精细印刷之用，亦我国制纸工业之大可有为之物也！
  破布，棉织，或麻织品，在中国本不缺少，然大部因生活艰难，旧则加染，破则加补，补而又缝，非至极破烂极污秽，不成为破布，其价虽廉，而选择清理工作，不胜其烦苦。除非制造特种高尚纸张，而需纯粹棉质或麻质，则选其比较优良清洁者用之，如大麻与苧麻之旧织物，实香烟纸之惟一原料，制钞票纸亦为最高等品质，盖取其燃烧无气味，而耐折挫也。所谓真破布，则可用作厂中一部份配合。至旧绳麻袋等，亦可为坚固之包扎纸，用途与破布相仿。
  稻草麦草之属，我国产量颇多，然以其纤维细小，其制成白净纸料者，只可作小部份之填料，使纸质细腻，声音响亮。如单独用，则只可不漂而造纸板，或最次纸张。
  其他若楮皮，构皮，桑皮，三桠、山麻之类，虽其价既昂，而清理工作亦颇烦重，然其纤维成份颇多，且其质特好。
  楮皮构皮纤维 长约10至15公厘 阔约3％公厘
  三桠山麻纤维 长约4公厘至6公厘 阔约1.5％公厘
  日人以手工或机器，用以制造铁笔腾写版之原纸，运销我国，其数可观。又用以制造蓝色复写纸（Corbonpaoer）之底纸，运销欧美。而我国手工制造，仅可出粗劣皮纸，故诚堪注意之者也。以植物原料制成纸料之方法，大概可分两种：一以机器能力，硬使植物纤维分裂，一以化学药品提取其纯粹之纤维。机器方法，只限于色泽清白，体质较松之木材，制廉价而粗劣之纸料。化学，方法，用途较广，方法亦较多。其最著者，普通称之谓苛性钠法，亚硫酸法，及硫酸钠法。各种方法，视各种植物之品质，性格，及希望所出纸料等级之适宜与否，而分别伸缩应用之。凡此种种，市中制纸工业之书藉，均有详述，其中尤以对于木材之制造，更为详尽，无庸多赘。
  我国可应用之植物原料，既如上述，应取何法从而研究之？近世著名化学师及纤维收寻家克罗司与斐望……
  身质地成份之粗浅识，而得目前似乎良好之结果，但不能谓为观止。普通方法，以一种药品作用之能力，或一次手续，而求其得复杂众多之变化与分解，不免太过或不及，致药品用度与所得成份，不适合经济之道。对于一类或一种植物，宜各有一标准分工合作之处置方法，方达佳好之效果云。科学之进步，扶助工业之发达，一日千里，实无止境。近今制造方法，颇有如此之倾向。
  意国于一九一五年至一九一八年间，悉心研究，将克罗司与裴望以气体氯气提取植物纤维之著名方法，竟自实验室中精小器具，而变为伟大工业实施之工厂。至一九二一年，此种工厂设立于电化厂之附近，实施工作者，已有二所。制造麦草，龙须草，麻干，及白杨之纸料，成绩卓著。此种方法，须电化工业发达而氯气生产过剩之国，始可仿行。（详情请参科学月刊第二卷第十期第二十页）
  英国因印度所产无尽量之竹，而欲利用之，其政府与人民致力于此者，已六十余载，目前厥告大成。其过程中之报告或结果，偶可见于制纸工业之杂志中，近今一九三一年出版之The Digestionof Gras and Bambo for Paper making—W.Railt）一书，对于竹与草类之最新制造方法及良好之结果，申述至为详尽。大概言之：水浸以防虫蠹；（扎排水运者，可代此手续）滚压而使其节部几成齑粉，且使其非节部亦分裂，以去其中所含空气，并增高药品侵蚀之面积，与易于切断工作，分级蒸煮（FractionatCo
  king）盖竹草之类，其本身质地成份，可分四组：一为淀粉及其变性物，糖质，柔酸色素等，能于公温（摄氏）百度之水中溶解者；二为酸性胶质物（Pectin），脂肪质，腊质等，无从溶解于水，而须1％苛性钠溶液，在公温（摄氏）百度方可溶解者；三为酸性木化质（Ligning），于4％之苛性钠，在公温（摄氏）百三十度，始可溶解，四为应得之纤维质。故先以稀苛性钠溶液蒸煮，去其一二两组；然后以较浓之苛性钠溶液，以处置其第三组；所得纸料，易于漂白，盖一二两组之溶解物，既已汰去，无从返复面玷污之也。兹将其实验室与工厂所得之成绩表，原文录后以免翻译之失真。表中所述化学药品，以苛性钠表其碱性之数量；然为收回（Rocorery）所有之苛性钠，而以硫酸钠补充收回之所失（SulrstePrlces）使蒸煮溶液之中总碱性，四分之三为苛性钠，四分之一为硫化钠，则化学药品之用度更省，而所得纸料成份与色泽，更较高美。我国原料，既系竹草之类居多，苛性钠，硫酸钠，本国亦有供给，实宜袭取成法，研究而应用之。
  原料与制造方法，既略陈鄙见，似乎并非毫无办法，而我国制纸工业，何至落伍如此？政府既少提倡固为失策；人民之经营此种工业者，无论人力与财力之薄弱，设备之简陋，尤无庸讳言，且其本意，已根本差误！创办实业，固为图利，然急求近功，将其工厂建设于通都大邑，接近市场，以为买卖舶来半制原料，与销售制品之便利，侥幸而有相当时期之发展者有之，奄奄一息居多！盖随时受原料价格及国际汇兑之影响，与倾销之压迫，欲图之利，能有把握而久长者难矣。考其实际，诚不可为国家之实业。略具机器能力之制纸工厂，既在奢华之都市，不知利用本国天然之原料，墨守旧法之手工制纸工业，则处穷乡僻壤，徒有天然之原料，而不知科学与机器为何物！各自为梦，不相为谋，更不足语互助。彼仰外人供给原料之工厂，蹂躏操手工业之乡老则有余，在此种现象之下，实我国制纸工业自趋消灭之道。人谓机器工业发达，手工业当然淘汰，此言诚是。惟我国数千年之旧习惯，文字及书画之美艺，上品之手工纸张，实有保存且使其进步之必要，至于以有用之物料，辛苦之人工，制相当之数量，而付之一炬迷信用纸，则不如早日消灭为是。欧美各国之重要文契，票据，凭贴，及奢华装订，仍多以手工制造，故保存手工纸业，并非开倒车之论调。总言之：欲求我国制纸工业之出路，无论机器手工，均有改弦易辙之必要。目前政府或企业家之筹设制纸工业者，慎勿再踏过去之覆辙！尤不当以一种纸类为目的，而欲使环境勉强适合之。亟宜自察物力之所能及，地区之所可许，经切实之调查，审慎计划，方可着手建设。不求其庞大，但求其设备完善，组织健全，出品优良，合于社会经济之使用。浙江省政府于民国十九年出版浙江之纸业一书，颇具远大意义，统计亦比较精密详确，考其浙江每年产值之表中，竹纸一类，凡壹千伍百万元。惜乎其产量统计表中，各种纸类之单位，恒以件或块计，而每件每块，则大都刀数张数，竟有以尺寸高低计者，致无从知其重量，而推算实用嫩竹之数量，不无缺憾，然如用生长成熟之竹，则无形中增高天然利益，几乎一倍。假使在之江下游，设立一厂。藉之江流域之便利，既可吸收本省及邻省边境之原料，又有沪杭，杭江铁路，及杭州湾水口水陆之交通，长兴之煤，富阳之石灰，均可就近利用。每用五十吨老竹，出二十吨上等印刷缮写纸张。除创办时大部制造及动力机器，及成立后所用之毛布，铜丝布，五金物件少数物料外，其余物品，国内差堪添配供给。（一种工业之兴办，独木不林之慨，在所不免，惟有望国内建设之进步耳！）如设备周到，管理得法，其成本必可在吴淞口外同等级洋纸价格之下，况进口而加40％以上之关税乎？价廉物美，销路惟恐供不应求。苟能就近尽量改用手工槽户青年子弟而训练之，便成为近世制纸人工，或另设一小部手工制纸场所于厂内，利用我国固有艺术，助以科学方法，制造特种纸张，使乡辟之手工，逐渐效法之，亦共存共荣之道也。如此能有一厂成功，而于可能范围扩充之，如环境有所不许，则再行计划，利用他种原料，或另一省区建设之。国内可产纸省区，不一而足，苟能继续努力，十载之中，制纸工厂，必可骤增，何患乎我国制纸工业之不进步，而还我世界制纸发源国之光荣乎？
  民国24年12月
  筹组“中国造纸研究会”刍议
  民国30年11月10日
  我国为世界造纸最早之国，自汉蔡侯发明以后垂二千年，但以牢守成法自相授受迄无改进，而欧美各国则青胜于蓝，后来居上，突飞猛进远凌我国之上，实堪浩叹！
  考我国造纸工业所以落后之主因，正与其他工业相同，不知牺牲创造研究改进惟事因陋就简，偷工减料，粗制滥造，技术方面尤多闭关自守，故步自封，稍有经验，便自大自私，不屑公开讨论，以求深造，似此闭门造车，坐井观天，结果自趋淘汰，安能望其进步发展？
  近年以来，文化发达，纸之需要日增，有识之士，纷起集资设厂，以求自给，购置新式机械，培植专门人才，研究技术，改良生产，各种出品，虽不能比美泊来。亦可差强人意，然各处人才缺少联络，各自为政，不相共谋，或以薄具资产即欲独善其身以自保，或有稍具心得即作闭关独守而自满，对于组织，漠不关心，或竟笑谓无聊，目光浅近，组织散漫，实为我造纸业之大耻也。
  同人等有鉴及此，深感有团结组织，合作探讨之必要，爰乃发起筹组是会，以树研究学术，发扬造纸之基础，自维才疏力弱，学浅识薄，不足当此巨艰，深盼各地造纸先进，热心同志，不吝赐教！参加赞助，俾得集益思广，共策进行，使是会能以早日成立，尚祈大雅君子各抒高见，共锡南针，实深盼祷！
  发起人：
  许永绥 前美国GuifStates纸厂工程师
  刘叔宇 天章造纸厂厂长
  范敬平 国华造纸厂厂长
  赵叔安 华安机器印刷制盒厂经理
  徐益 海龙造纸厂经理
  薛柳风 晋丰造纸厂工程师
  毛寿昌 金星造纸厂厂长
  沈季超 前江南纸厂中华纸厂机械设计工程师
  蔡承镛 国立中央技专造纸科毕业
  荣元恺 勤工造纸厂技师
  附拟简章如后
  （一）定名：本会定名为中国造纸研究会The Paper Making Society of China
  （二）宗旨：联络同业感情，鼓励研究精神，改良中国造纸技术，促进中国造纸工.业。
  （三）会址：本会现设会址于上海路号。
  （四）经费：由本会会员分别负担之，如遇必要时得行临时募集。
  （五）业务：研究、出版、参观、介绍、代办、设计，将来如环境许可作进一步发展时则更办图书馆，学校，及试验所。
  （六）组织：由全体会员开会员大会推选常务、监察或会长理事若干人，下设总务、研究，出版三股，总务股设文书，会计，联络三课，会长或常务一年一任，届期由会员大会重行推选，连选得连任，其余职员由会长聘任之。
  （七）会员：凡中华民国国籍而有志于造纸事业者，不论造纸同仁业外同志均得请求入会。
  （八）会费：会费分为二种，基本会员一次缴纳国币一百元。普通会员年纳国币十元。
  （九）会员义务：缴纲会费及遵守本会一切规则及决议。
  （十）会员权利：会员有选举及被选举权，并有免费享受本会出版之刊物及中国纸业月刊之权利，会员如有关于造纸技术之问题，得以书面提交本会研究部共同讨论研究，或随时通讯问答。
  （十一）会期：会员大会半年举行一次，常务或理事会每二月举行一次，其日期于决定前先以书面通知之。
  （十二）其他：本简章于本会成立后公布施行。
  附启：各界对此间题，如有建议或高见，请赐函上海斜土路制造局路西勤工纸厂荣元恺接洽为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