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裏鬧嚷嚷的，量呀、剪呀、撕呀、打算盤呀、誰都在忙着。 「喂！同志，藍布怎麽買呀？」問話的是個鄉下大嫂。 我揀了塊深藍布，放上櫃台。 「太深了，」她說。 我又挑了塊顏色淡的。 「太淡！」 好容易我找到一塊不深不淺，好顏色的，質料也頂呱呱。顯然，這塊合上買布大嫂的意啦；她仔細地看着翻着、翻着看着，「好是好，就是不知道顏色褪不褪？」 「不褪，」我回答道。 她不大相信似的笑着說：「頭回我在你這爿店買的藍布，就褪得不成樣子。」 「喔！大嫂，你的話也不錯，眞的，以前別說褪色貨，就是爛的也出賣。可是如今不同啦，經過了「五反」鬥爭，我們店員工人的政治覺悟大大提高了，我們要爲顧客負責，如果你怕褪，就用開水泡泡看…………」我剪下個小角角，倒了一杯開水來。 「當眞不褪的，多少一尺呀？」 「三千六，」我不大經心地看了看價目表。 「扯五尺五吧，我做件單衫。」 「單衫，五尺就足够啦。」 「五尺？別害人，做不成咋辦？」 「五尺包够，」我斬釘截鐵地說。 「撕」的一聲剪下布，又很快地包好。我算算錢，一共一萬六千二。買布大嫂付了錢，挾上布，往下街去啦。 我理好布，放回櫃架。啊！壞事了，價錢明明是三千三，怎麽錯成三千六呢？唉，我狠狠地敲了自己二下子，我恨自己太馬虎。忽忽忙忙地跟同志們交待了一聲，三脚二步跑出店堂。大街上沒找到，可轉到小巷，漸漸地來到郊野。微風吹着楊柳兒，東搖搖西擺擺。柳樹上，小鳥兒唱着歌。 像螞蟻上了鍋，急得要命，汗珠子卜碌卜碌直往下掉。我跑上個小屯屯，直往遠處瞧瞧：大道上，拉車的拉車，推車的推車，挑担子的，空手的……呵！那不是買布大嫂嗎？眞是她！啊，我可眞高興得了不得，撒開兩條腿直往前趕。 「買布大嫂：請等一等，」我嘶啞地喊着。 她站住了。 「錢算錯啦！」 「呵，是你，」買布大嫂驚愕地回轉身，她誤會了，「我曉得沒有這樣便宜的，」她伸手到口袋裏掏錢。 我忍不住笑起來：「多算給我了！」 她不相信地望着我。我把算錯的一千五百塊錢交還給她。 「怎麽你老遠跑得來給我還錢，」她帶着感謝的口吻：「眞對不起！」 「不！是我對不起你！」沉默了一會： 「嗨…在毛主席領導下，啥都□啦！」她激動地說道。 「對，就虧得毛主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