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經理 馬太太 張會計 方金生 老李 店員羣衆數人景：某商店經理室馬：（很客氣地）你看這 樣行不行？張：馬經理，我有什麽不 行呢？我在行裏幹了 十多年會計，我的爲 人你還不能相信嗎？ （移近耳語）這回帶 頭搞的是方金生，他 是工會小組長。他開 了什麽代表會回來， 就召集職工作傳達， 說要響應政府號召， 我們行裏也要反行賄 、反偸漏、反欺詐、 反暴利。馬：一個方金生是搞不起來的，（試 探地）我聽說，全體職工都很擁 護他吧？張：（笑：）經理你把方金生看得太 神通廣大了！跟在他後面起哄的 ，就是那幾個小夥子，幾個青年 團員，別的同事，都不贊成他們 這樣搞的。馬：眞是這樣嗎？張：（猶豫了一下。）怎麽不是呢？ 經理。馬：那些標語是誰寫的？張：標語7——當然是方金生他們搞 的。馬：（含蓄地）我看不盡然吧。張：（心虛）有幾張是我寫的。他們 說我的字寫得好，一定要我寫。 （笑。）我敷衍了一下，馬上就 走開了。馬：（嘆息）唉！張會計，你都和他 們搞在一起了，這還有什麽說的 ；你要曉得，樹倒猢猻散，商行 如果垮了，大家只好各走各的路 。我當然是罪有應得，可是對全 體職工說，也未必就有好處吧！張：馬經理，你是說，我也會檢舉你 ，揭發你麽？馬：我並沒有這樣說，張會計，檢舉 不檢舉，這要看你自己。你是會 計，賬目都在你的手裏。我們商 行裏有沒有毛病，你知道得最清 楚，同業公會要我作坦白，我也 是這樣說的。（加緊進攻地：） 這並不是我推諉責任，事實如此 。如果搞出毛病了，我固然倒楣 ，你張會計也未必能够逍遙自在 。張：（瞠目無以對。）馬：（再逼近一步。）三反、四反， 歸根結底，反到你我的頭上來了 。張：（表示誠意。）馬經理，我懂得 你的意思。馬：懂得就好。你在我的商行裏幹了 十多年，從日本人在這裏的時候 幹起，幹到現在。我這爿商行， 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一些風險，但 每一次都托天之福，平安無事。 這一回，我們還要度過一關。張：我懂，我懂，馬經理。我們十多 年的賓主關係，好好歹歹，你有 數，我也有數。馬：（熱情洋溢）我不是一個不識好 歹，過河拆橋的人。（從皮包裏 拿出一大紥鈔票。）張會計，你 收下吧。（笑。）這不在雙薪之 內，這也是分紅。張：（頗爲狼狽，前後張望。）馬：（進逼）張會計，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張：（慌慌張張地收下鈔票，塞進懷 裏。）馬經理，我走了。（匆匆 下。）馬：（立刻擺出了「莊嚴」的面孔。 ）張會計！張：（轉來，馴服之至）馬經理，你 有什麽吩咐？馬：（命令地）賬目上的漏洞，你要 立刻設法彌補。張：是的，是的。馬：方金生那夥人底花頭，你要隨時 報告我。張：當然，當然。馬：劉其玉、施有貴、楊大發這幾個 人，你一定要拉緊。張：沒有問題，沒有問題。馬：（揮一揮手。）去吧！ （張會計搖頭幌腦，得意之至， 下。）馬：（輕鬆了，在沙發上坐下，點燃 一支香烟，吸了幾口，又緊張起 來，看手錶。）怎麽還不回來？ （立起，徘徊。指手劃脚地自言 自語。）事到如今，什麽大大小 小的漏洞都堵起來；就剩下周云 章這一處了。他是政府底工作人 員，恐怕不容易把他底嘴堵住， 如果要出毛病，就出在這裏（頓 脚）這可不是小毛病哩！（又看 錶）糟糕，怎末還不回來呢？（ 焦灼地去到窗口張望。） （馬太太上。）太：（俏皮地。）經理呀！馬：（憂喜參半。）哎呀，我底太太 ，怎麽去了這半天！太：（把手提皮包摜在沙發上，隨即 軟綿綿地坐了下去。）哎喲，累 死我了！馬：（焦急地跑攏來。）事情怎末樣 ？事情辦得怎樣？太：你急，急什麽呀？人家累死了你 也不管。馬：哎呀，我底太太，你總是這樣子 。到了現在，還要尋開心！太：事情嘛，我總得要向經理先生作 個交待的。馬：那末，你就說吧。太：我去找周云章，眞不巧！馬：（熱鍋上的螞蟻似地：）怎麽呢 ？太：他呀，在開會。馬：開會？太：不，我說錯了。不是開會，是在 學習！ 「學習時間不會客」，眞見鬼！馬：（越來越急）我底太太，別這麽 繞圈子了，直接了當吧，成，還 是不成？太：（不響、故弄玄虛）馬：說呀！太太，好叫我心裏有個底 兒。太：你看看我這樣子吧！馬：（上下看）你好像很高興。太：那麽事情成不成功，你就應該知 道了。馬：（高興地脫口而出。）成功了！ 成功了！（兩人同笑）太：假若事情沒有成功，我會這樣高 興嗎？虧你還是個生意人，連這 點眼色也沒有。馬：（快樂地笑笑）我底太太，你不 曉得，我急昏了。太：事情剛開頭就急昏了，還能够把 三反四反「反」過去嗎？三反加 四反，是七反呀！馬：七反？七十反我現在也不怕了， 只要周云章這一着棋走得穩，我 還要到同業公會去，爭取當個「 積極分子」哩！太：（笑）你底野心倒不小啦！馬：（坐下，輕鬆了。）太太，你說 一說，怎末和周云章打交道的。太：你不是不要聽嗎，還說什麽呢？馬：我現在要聽了，看你做得牢不牢 靠。太：（想了想）不是說不會客嗎？我 就到別處借了一個電話，要他請 假出來，他出來了，我們便到咖 啡館里去談。馬：咖啡館？那里人很多呀！太：（扭揑地：）告訴你，沒有人啦 ！我又不是傻瓜！（接下去。） 說起來，眞危險，他們機關裏， 三反運動搞得熱火朝天，他正在 做思想鬥爭，是不是要把他和我 們的關係坦白出來？你看多危險 喲！我當時說，不要坦白。只要 你不坦白，我們也决不坦白，我 們底事情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决 不會有人檢舉的。馬：他怎麽說呢？太：他敢不答應嗎？這不是救了他底 命嗎？馬：他沒有提出什麽要求嗎？太：你這個人眞是昏了頭，我們替他 救下了包袱，已經是大恩大德， 他還敢有別的要求？（笑）不過 ，後來我說，運動搞完了，可以 把表妹介紹給他做愛人。馬：活見鬼！你從哪裏又來了一個表 妹？太：噫，靑靑歌場的吳曼曼，不是一 個頂現成的嗎？（別有用心地） 論年齡，論容貌，不都够格做我 的表妹嗎？馬：（戳着了痛處）我底太太。太：（作色）怎麽，你吃醋？你帶着 吳曼曼歌場裏出，酒館裏進，逢 人便介紹她是我的表妹，難道我 就不可以向別人介紹一下？馬：（息事寧人地：）好，別說這些 了，太太。都是我不是，我該死 ！太：（也緩和了。）老實吿訴你，假 若你還要同吳曼曼糾纏不清，周 云章那邊出了漏洞，我可不再負 責了。馬：好，說一不二。太：你別跟作生意一來什麽「眞不二 價」了。（習慣地：），哎喲， 我累死了。（突然又振作起來。 ）我想，到太和園去吃掛爐燒鴨 。馬：（看錶）也快到吃飯的時候了， 快去吧！ （兩人立起。馬經理到寫字台旁 去打電話了。）太：（帶着故意地：）給什麽人打電 話？馬：（玩笑地：）保證不是找吳曼曼 。……（電話接上了。）喂，那裏 ？……請周云章同志講話。…… 好的。（握着電話機對馬太太） 叫周云章一起去吃飯，順便再叮 嚀一下，這叫做細縫加小楔，緊 了又緊。（電話來了。）周云章 同志嗎？……是，我是……學習 剛結束？正好，請到太和園二樓 吃午飯。你學得太累了，也好休 息休息。好的，等你（擱電耳機 。）太：走吧。 （兩人從外門下。） （內門外，人聲：「馬經理，馬 經理！」方金生推門進來。）方：不在。（對門外：）老李，就在 這裏談談吧！李：（向四壁張望。）經理室，哼， 多少不法行爲就是在這間房子裏 幹出来的！方：我們也就要在這間房子裏鬥爭他 ！李：聽小王說，一直到現在，馬經理 還在耍花頭，對於政府對待不法 商人的政策，簡直不願考慮。方：那還由得他，我們一定要他坦白 。不然就檢舉他！李：馬經理的材料，我們店員工會掌 握了多少？方：有一些。不過並不全面。據同業 公會那邊的消息，我們這家商行 是一個重點。李：（興奮地：）重點？那我們就得 好好搞呀！方：當然是的：不過我們職工還團結 得不够好，力量還不够集中。譬 如張會計，他在商行裏登了十多 年，馬經理底細微末節，他都清 楚，平常磯嘰刮刮的，運動開始 後，反而不響了，前兩天，好像 活動了一點，還參加寫寫標語， 今天看起來，又變了卦，碰見我 們就避開。李：碰見我們了避開，碰到劉其玉、 施有貴、楊大發這夥子倒是親親 熱熱地，有說有笑。（愼重地） 好像在搞什麽鬼！方：他能搞什麽鬼？李：我打會計室門口走過，聽見張會 計說：「你們要回家過年的吧！ 」看見我，就不響了。他和這些 落後分子打交道，不是搞鬼是幹 什麽？方：他媽的，他不幫忙團結職工，還 在那裏鬆勁、洩氣，他站的什麽 立場！李：（深思之後）我看，他和馬經理 一定有什麽勾結。像他這種老油 子，在舊社會裏混得太久了，平 時八面玲瓏，到緊要關頭，就會 兩面三刀。我們不能不防他這一 手，老方。方：你看，你看，經理到那裏去了。 不管張會計怎樣落後，我們總不 應該把他推到資本家那邊去，加 强資本家的力量。要把運動搞好 ，我們應當耐心把他爭取過來， 變成我們底人。因爲從他那裏， 可以找到馬經理底材料。李：這倒是的。 （張會計推門進來，看見方、李，怔住了。）張：（自語地：）馬經理不在。（轉 身走）李：張會計，別走呀，我們談談。張：（只得站住。）工會小組不是要 開會嗎？方：是的。還有一會兒。張：我想來動員馬經理，到會議上去 表示表示態度，他不在，我去找 他。（轉身又走。）方：馬經理出去了，你到那裏去找？李：工人開會，也不能要馬經理參加 。他是資本家！張：（狼狽地笑：）我還有別的事情 。嗯嗯，幾筆賬要搞一搞。李：（單刀直入地：）我看你有什麽 心病！張：（掩飾地笑着，勉强走攏來，坐 下。）方：張會計，我們想跟你談一個問題 。張：（緊張起來了。）我？我會有什 麽問題。李：（當頭一棒地：）張會計，你別 這麽緊張。張：（越發着慌。）我要聲明：我在 商行裏雖然獃了十多年，和馬經 理却是非親非故。我是靠本領吃 飯。在業務上，我沒有不淸白的 地方。方：我們不是談你的業務。我們是談 馬經理底業務。張：馬經理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李：賬面上的事情，你怎麽會不知道 呢？方：張會計，在四反運動中，你應該 站穩工人階級的立埸。馬經理偸 稅、行賄、暴利、偸工減料的行 爲，是損害國家利益的，他不坦 白，你曉得就應該檢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