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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席同志，這些事情正應該在那兒說呢。什麽事情也不應該瞞過大會。你想對契爾文柯夫同志瞞過一些事情？」
   主席用手擦擦額角頭。
   「誰也不否認這個。可是至少你可以不這樣說法，不這樣粗率……」
   「哦，不管你怎麽說法，主席同志，歸根究底還是一樣的，」會計員說。「米蒂加同志的光榮不單是她個人的，同時也是我們農場的光榮。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的農場了。」
   主席摘下帽子，用手撫摩剛剪過的頭髮，說：
   「沒有關係！過去的就算過去了。只要農藝專家同意，你所需要的東西，你要我們就給你。不過明年我可不要那樣的羞辱加在我身上。我眞不知道該怎麽辦哩。」
   米蒂加瞧着他，微笑着。
   「只要工作作得好，明年我會向大會報告完全不同的事情。」
   「到明年還有許多時間吶。誰也不知道誰是出席明年大會的代表——米蒂加或者別的人，」吉米特大着喉嚨說。
   會計員阿里烏拍拍他的背脊，說：
   「不管誰當代表，他總是我們合作農場的一分子。」
   主席的怒氣消散了。
   ×××
   天黑了。家禽飼養場沉在來自多瑙河的霧氣裡。米蒂加躺在床上，瞧着小小的窗戶在想。她拉了毯子矇住頭，還是睡不着覺。做一個社會主義勞動英雄該是怎麼樣的呢？
   天快明了。風刮得更有勁了，在黑暗中，穿過沿河光禿的柳樹吼叫着，拍擊着稻草堆。
   「為什麽我不試試看？別人不跟我一樣嗎？」
   米蒂加起來點上燈，從筆記簿上扯下一張紙，開始寫着。
   「向契爾文科夫同志保證，」她用正楷寫，在下面劃了一道綫，然後寫下她心裡所想的一切。
   一張紙寫得滿滿的，她讀了一遍，可不滿意，重新扯下一張，更好地寫下她的保證。可是這一次的數字却從一千五百改爲二千了。她把垂在前額的髮鬈往後一攏，用手抹一抹火熱的臉龐，拿起鉛筆，又塗掉上面的數字，寫上了二千五百。
   公雞又啼了。許多鷄的聲音從小小的鷄棚中來，就像複雜的音樂一樣，這是別人不能理解的，但是對於她的耳朵說來，這是可以懂得而又是悅耳的。
   聽着鷄啼，這位家禽飼養者在腦子裡繪出了新的鷄舍，她要不惜任何代價把它造起來，主席不是說過願意給她任何東西嗎？
   明年秋天將有大羣的鷄鶵，比現在要多三倍。她想像着一顆金星在她胸前閃爍。她感到了內心的溫暖與快樂。在鷄鳴聲與她的希望的搖盪下，她睡着了。
   ——羅林譯自「自由保加利亞」
   輕便火車——這一帶的人們管它叫作「茶罐兒」的——性急地噴着氣，繞過小山與峽谷，——風拖着它的灰黑的馬鬃在淸淨的秋天的空氣裡。它的許多節客車與貨車裡都擠滿了人，其中有一位名叫米蒂加·哲維柯娃，是布巧夫契第一個合作農場的家禽飼養者。她是一個圓臉的胖女人，有一雙小而銳利的眼睛，頭髮已經灰白了。她坐在木櫈上，嘴唇上浮着幸福的微笑，看着窗外。平原，浴在十一月柔和的光裡，翠綠得像在四月一樣。秋天的陽光和無邊田野上的萌芽的小麥——人怎麽能不微笑呢……
   米蒂加時不時地從膝蓋上抬起手來，伸到扣着扣子的皮甲克裡面去，撫摩那光滑的、圓圓的奬章。這是冰冷的金屬，但它使你溫暖！它像一塊小小的火炭兒似的溫暖你。她的思想也溫暖着她……
   她是出席全國合作農場先進工人會議的代表。她的同志們派她去是因爲他們認爲她是許多優秀工人中最好的一個。在一千一百隻鄒鷄中，她養大了九百五十隻。鷄舍裡擠滿了肥胖的母鷄和紅冠的公鷄——眞好看呢！
   打那兒經過的人不能不嘖嘖稱讚。他們會微笑着說：
   「噢，你飼的鷄多漂亮啊！」
   被白色的鷄羣包圍着的米蒂加會囘答說：
   「當然囉！合作農場的鷄應該是這樣的。」
   在動身之前她把鷄羣交給她的丈夫照管；他該會好好地代理她的職務的。她化了兩個小時，敎她的丈夫如何看管牠們，怎樣拌飼料，什麽時候給牠們水，木槽怎樣消毒等等。他似乎都懂了，說：「別担心，米蒂加。一切都會搞得好好的。」可是她仍然埋怨，司機爲什麽這樣慢。他和他的車頭已經躭誤了整整一個鐘頭了呢。
   小火車頭又在兩行白楊樹間噴着氣，向左彎，然後向右變，迂迴前進；爬上斜坡或飛快地橫過平原，好像失了控制似的。小車站和散落的村莊一個接着一個出現在這無垠的綠色的平原上。
   火車漸慚的慢下來，進入了車站。制動機咯拉拉響着，車箱搖幌着，車子停住了。米蒂加提着包裏下了火車。她不囘家，却一直往農場的院子裡去。快到鷄舍的時候，她看到一片白雲似的鷄羣，她的心開始猛烈的跳躍。她跑着，呼喚鷄羣。一聽到她的聲音，鷄羣像風捲雪花似的向她跑來。一隻站在屋頂上高聲啼叫的雄鷄，拍拍翼膀，飛了下來，落在米蒂加脚邊的鷄羣中。
   聽到喧鬧聲，米蒂加的丈夫從屋內出來，連忙跑去迎接他的妻子，另一個在院子裡的合作社員也過來歡迎她。
   米蒂加先對木槽看了一眼，從她走了之後就沒有洗過呢。她走到飼鷄的地方，地上撒的苧蔴子有厚厚的一層，上面有鷄的脚印……
   米蒂加咬着嘴唇。
   「哲維柯，我是怎樣交代你的？」
   她的丈夫臉有愧色，垂下他的肩頭。他不敢抬起頭來看她。
   「你拿糠粃給牠們吃，」這位家禽飼養者並不特別對準誰說。「鷄是吃糠的嗎？牠們是牛嗎，你拿糠給牠吃？這會送掉我的小鳥兒的性命吶，好像這不是你們自己的。」
   農場的守夜人吉米特·司維拿斯基也在那兒，他除了別的雜務之外，還看管五十隻下蛋的母鷄，因此，也可以稱作家禽飼養者。他認爲鷄羣無須特別的飼養，院子裡已有足够牠們吃的東西，讓牠們在稻草裡去搜啄好了。可是此刻連他也怕接觸到她的眼光。他假裝揩鼻子，把沒有修刮過的、有高高的頰骨的臉藏在花手巾裡。
   「那麼不負責的人得送到法庭上去，」米蒂加說，對他投了譴責的一眼。她走進作爲家禽飼養場辦公室同時作爲飼料貯藏室用的那間房子。脫下她的新的毛皮甲克，穿上一件舊的；檢查飼料消費日報表，打開貯存鷄吃的穀子的箱子，發現箱內是空的，她生氣地喊道：
   「哲維柯，這兒來！」
   「什麽事兒，米蒂加？」她的丈夫來到門口說。
   「下午飼鷄的穀在哪兒？」
   哲維柯抓抓耳朵。
   「好，我去給牠們搞些穀來……」
   「拿這只袋子立刻跑倉庫管理員那兒去。告訴他我要穀飼鷄。可是得記住，一定要按規定付給，少一粒也不行。」
   合作農場的主席來了。他是個黑臉皮，眼睛大而且圓的嚴肅的人。他跟這位家禽飼養者握手，可是眼睛沒有看着她。他對於她在大會上說的「我們的經理部沒有幫助我，而且還妨礙我的工作」還懷着憤恨。
   他再也忍不住了：
   「好，在那方面我們沒有幫助你。為什麼你對契爾文科夫同志撒謊？你知道我不能去參加會議嗎？」
   「難道我說的是假的？」米蒂加反駁說。「每次我要求領穀飼鷄的時候，你們都反對我，好像我領來給我自己似的。農藝專家也曾告訴你們，應該多拿些飼料給我。我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眞實的。」
   主席哼了一聲。
   「好吧，好吧……就算有過這樣的事情吧……可是到那兒，到那樣的會議上去說是合適的嗎？」
   米帝加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