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偉大的藝術家——列奥拿多·達·芬奇誕生五百週年的紀念日。他離開我們的時代和國土雖然如此久遠，但由於他對現實主義藝術的發展的巨大的貢獻，他的成就已成了世界人民的共同財富，新中國的藝術工作者不僅非常熟悉他，給他以很高的評價和尊崇，而且認爲他是我們最值得學習的西歐的古典作家之一。
   芬奇一生的大部份，與佛洛侖斯有着聯系，佛洛侖斯是十五世紀最前進的意大利城市。在這城市裏，早期資產階級的文化已達到極其燦爛的程度。那非宗敎的，科學的思想方法得到廣泛的傳播，排斥着陳腐的敎會哲學，摧毁了中世紀的人生觀的基礎；另一方面，隨着資本主義商品社會所產生的，那束縛藝術家個性發展的新的鐐銬尚未形成，文藝復興時代的藝術家，就在這樣的過渡階段的條件下發展和成熟起來，具有了非常豐富的創造性。芬奇就是其中最傑出、最典型的人物。
   芬奇的思想和智慧，幾乎深入到人類知識的各方面，他「不但是偉大的藝術家，並且是偉大的數學家、機械學家和工程師，科學上多種多樣的重要發明全歸功於他」（恩格斯——「自然辯證法」序言）。這個全能的天才，在術藝領域中的創造更是豐富、顯著，他把十五世紀繪畫藝術的諸要素：解剖、透視、構圖、明暗等瑣碎的技法知識，經過長期研究和實踐的結果，被整理成為科學的法則，並且規定這些繪畫要素，在描寫過程中互相聯系起來，成爲不可分割的整體。這樣，將繪畫的描寫技術推進到一個完成的階段，從而大大地提高了繪畫的寫實能力和畫面構成的完整性。
   繪實描寫的科學法則和嚴格的寫實精神，是芬奇使藝術的形象達到數學那樣正確的武器，但芬奇所要求的形象的正確，並不是採取機械地模仿自然的態度；正相反，他是一再反對這種描寫態度的。他說：「畫家祗是憑着眼睛和技術作畫，而沒有任何理想，就好像一面鏡子，祗是將放在它面前的事物原封不動地照進去，實際上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事物的存在。」這對祗求形似的自然主義的描寫態度，是何等深刻地批評。在芬奇的作品中，所以强調人物姿勢和運動的正確描寫，很明顯地，目的是爲通過它們以表現人物的思想和性格。關於這一點，芬奇自己說得更具體：「一張人物畫，或其它形式的人物的表現，應該做到使人一看就很容易地從他們的姿勢中，覺察他們的思想……就好像一個聾子看兩個人講話，雖說他不能聽見，但依然可以從兩人說話的動作姿勢中，揣度他們討論的主題。」
   人物的性格描寫，是芬奇的藝術創造中最重要、最輝煌的一部分。關於芬奇追求人物性格描寫的情况，傳記裏這樣寫着：他在「最後的晚餐」的創作過程中，每畫一個人的時候，必先研究那個人的地位是高是低，性格是善是惡，是誠實，是輕佻，是快樂還是憂鬱……然後根據這些再進一步决定面貌、態度、習慣、動作等進行打草稿的工作；為了創造猶太的典型，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每天早晚到無賴漢聚集的地方去找類似猶太面貌的人。芬奇不像同時代的許多畫家那樣，公式地、槪念地來處理性格的描寫，他是以人物的身份（階級）、經歷（生活）、和年齡（生理）作爲根據，再通過各個人對具體事件的態度，而顯示出他們各種不同的性格，這兩者——一般和特殊的結合，就是芬奇創造人物性格的基本方法；這也是人物的眞實感和典型性的來源。在「最後的晚餐」中運用這種描寫性格的方法最爲成功。
   芬奇在藝術上及科學上的偉大成就，不能不歸功於他那努力不渝的研究精神。就從他留下的約有七千頁關於藝術和科學方面的手稿，可以證明他的研究工作是何等驚人，何等嚴格。但芬奇並不是一個書齋的學者，他的研究工作是與實際密切結合着的，這是他成功的關鍵。芬奇與同時代的人們一樣，都是出色的實行家，因爲「他們幾乎都為自己時代的利益而生活着，都參與實際的鬥爭，他們站在某一黨派方面，有的用語言和筆、有的用劍或其他武器鬥爭着」（恩格斯——「自然辯證法」序言）。芬奇一生的工作證明了這個事實：他研究科學是爲了改造自然，爲人類謀福利；他研究解剖、透視、構圖、明暗等藝術的法則，是爲了提高藝術表現現實的能力。
   從實際出發的精神，形成了芬奇在思想方法上一貫反對宗敎的敎條主義和自然哲學的臆測妄斷，而提出了理性的、明確的思想方法。這方法是以科學的實驗作根據，去認識客觀世界的，因此，芬奇認爲「理論與實際的脫節，是最不幸的事」。他以這樣一個例子說明了這個事實，他說：「古代羅馬以後的畫家，由於他們一貫地彼此抄襲，他們的藝術也就代代地衰微下去了………拿別人的作品做樣本，祗製作出價值不高的圖畫。」大家都知道，十五世紀意大利的霍家，大多是醉心於古代希臘藝術的模仿，惟獨芬奇拒絕以古代的模仿來限制自己的藝術的創造。古代的藝術雖也爲芬奇所喜愛，但吸引他的，則是使他不可抗拒的現實世界；「自然是一切之母」成了他的座右銘，成了他創作中心思想，而不是希臘藝術的形式。
   偉大的現實主義的藝術家芬奇，和一切世界文化巨人們一樣，始終是為着人類的福利和社會的進步而工作着的。芬奇對於自己的祖國——處在四分五裂不安狀態下的意大利的前途，是很關心的，他希望意大利能在一個堅强的國家統治者的手下統一起來。在他看來，當時的米蘭大公路多威科是具有成爲國家領袖的可能的，於是在一四八二年，芬奇抱着這種善良的希望到米蘭去，爲路多威科（即爲意大利）貢獻他的一切才能。雖然芬奇也知道，統一意大利的工作需要使用武力，但芬奇對於非正義的戰爭行爲是反對的。他認爲戰爭是「極端獸性的瘋狂」。他在佛洛侖斯市政廳作的戰爭壁畫上的景象，描寫得如此野蠻、悽慘：「死亡的人，有的半埋在土中，其他的人流出的血和塵土混在一起，變成深紅的泥……表現另外一些人在死亡的痛苦中咬磨着牙齒，翻轉着眼睛，用握緊的拳頭搗着他們的身體，腿扭曲着……」從這裏可以體會到芬奇是反對人類非正義的人道主義者。
   芬奇是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他的理想和工作是屬於全人類的。當歐洲的冒險家們爲了掠奪美洲的黃金而正在準備征服墨西哥時，芬奇在論「貴重的金屬」的「預言」中，又推測到歐洲資產階級擴張殖民地的趨勢，並且對這種罪惡行爲提出了尖銳的控訴。他這樣說：黄金「將從黑暗悽慘的洞穴中產出來，會使整個人類遭受巨大的痛苦、危難和喪亡………它將招致無數的罪惡，它將助長並鼓舞卑劣的人們去暗殺、去盜竊、去奴役別人。」從這對資產階級的卑劣、無恥、野蠻行為的控訴中，使我們更加清楚地知道：芬奇的理想和工作，是爲了人類美好的未來的，在今天進行着的保衛世界和平、反對侵略戰爭的偉大鬥爭中，我們應當發揚這種精神。這就是中國和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們爲什麽要紀念這一個巨人——芬奇——誕生五百周年的原因。
   （轉載「文藝報」
   第六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