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闆迎進來李鳳祥，敬烟敬茶以後，便問道：
   「李同志，工作忙嗎？好久沒看見了！」
   李鳳祥一邊坐下，一邊說：
   「我們機關裏學習太緊張了。」
   王老闆笑了笑，帶着多種含意的口氣說：
   「共產黨眞有辦法！」
   李鳳祥對於這句話，也沒仔細琢磨，他見到櫃上還有店員譚振站着，有點礙眼似的，站起來輕聲地說：
   「我們到裏邊談談吧！」
   王老闆明白他的用意。過去李鳳祥對他照顧了不少生意，現在是熟客了。他倆走進裏屋坐下了。
   「李同志，怎麽好久不來啦？」
   李鳳祥看見屋裏沒有別人，就對王老闆說：
   「老闆，咱們認識不只一天了，你是個厚道人，咱們的感情一向很不錯。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幫忙。」
   「別客氣，你說吧。」
   李鳳祥慢吞吞地說：
   「我今天是向你吿辭的，我已離開原機關了。………不過，有一件事，我經手購買的東西，大的小的都是在你這兒買的，不知你們開給我的發票是不是有存底………。」
   王老闆明白了大半，他說：
   「原來是這些小事，我都忘了！，你放心，不會讓你過不去。」
   他們談了半個多鐘頭，李鳳祥要走了，王老闆把李鳳祥送出來，到了店門口，譚振把門簾掀開，李鳳祥出去了，他彎了個九十度的腰，說：
   「請你多幫忙，多照顧！以後須添什麽的，準到寳號來。」
   ×××
   譚振雖然不能完全淸楚他們談了一些什麽，但依據過去的慣例來推測，不外是生意上相互關照的事。譚振也知道李鳳祥是店中的一個老主顧。
   王老闆爲人，在譚振的眼中，只要有錢賺，什麽事他都能幫忙。可是，王老闆對某些事也守不住祕密，他說：「做生意要不與人往來，還做得成？」即使在新社會裏，他還常對自己的老婆說：「不給人甜頭，生意怎麽做呀！從來沒有說給回扣是不應該的。」
   譚振問老闆說：
   「是不是訂了貨？」
   王老闆笑了起來，用輕視的口吻說：
   「這人把貓嘴巴看成老虎口，說不定發神經了！所說的不是行家話！」
   譚振明白了王老闆意思，他並沒有注意這件事。
   反貪污、反行賄運動展開了，譚振聽了動員報告，又參加了工會的小組學習，別的沒有想起，很快就想起這件事，李鳳祥是一個革命機關的幹部，幹嗎這麽鬼鬼祟祟的？他回店裏找老闆談了談，王老闆很不在乎地說：「用不着問這問那的，這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譚振覺得他的態度不對，有意地說：
   「替李鳳祥開的發票，店裏那個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樣？」
   「你想想吧！反貪汚運動是大事，行賄受賄都瞞不住的。」
   「什麽瞞不住？」
   王老闆不服氣，覺得譚振是在教訓着他，非常不高興，話一說完就做別的事去了。
   不久，工商聯開展了反貪污、反行賄運動，王老闆聽了報告，很快就開始了學習。這些日子他有點納悶：「這個，這個，對店裏的影響太大呀！那不是把顧客都趕光了嗎？」他和譚振談了談。譚振就抓住這一點，來調查李鳳祥的事：
   「到了坦白時候，像李鳳祥一類的事情，就應該說出來；別人坦白出來，就不好辦。」
   王老闆很相信李鳳祥，他說：
   「他？他不會吧？」
   「他不會坦白嗎？難道沒有別人知道？」
   這樣，譚振已猜到王老闆與李鳳祥是有約在先了。
   在工會的坦白檢舉期間，譚振把這件事寫了材料給節約檢查委員會，但工商聯的學習還在坦白階段，譚振爲了幫助王老闆，又和他談了一次，可是王老闆有顧慮，被人情蒙住了，王老闆說：
   「人家是一個幹部，常照顧我們的生意，爲什麽要把人家拖下水呢？再說，彼此也有點交情，他臨走還來打招呼，他不說我也不必說了！」
   譚振說：「這個運動是全國性的，幹部也不例外。就是因爲有不正當的行動，我們生意才不得不………你說，他保得住嗎？」譚振談了下去：「他保得住，你能保住我嗎？」
   王老闆被這麽一指，臉紅了：」「你，你能這麽做嗎？
   「你仔細想想，我是個工會會員………」
   ×××
   這幾天，王老闆有點急了。他聽到很多坦白後被從寬處理，和不坦白而被逮捕的事情。他的心亂極了。
   這天下午，李鳳祥突然來了。老闆看到他，連忙招呼他到裏屋坐，心想：他該不會坦白吧？
   「李同志，你的事放心好了，我們總得講交情！」
   李鳳祥很愉快而有點生氣地說：
   「老闆，我錯了！上回我不該來找你，我那邊也展開了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運動，我再也獃不下去了，做錯了事，老見不得人，昨天我在機關裏坦白了，現在我來麻煩你，幫忙查一查，究竟先後買了好些貨？……」
   王老闆沒開口，覺得這人太不講交情！他正在躊躇的時候，李鳳祥便說：
   「老闆想開吧，人民政府是公正的，我不該………！」
   李鳳祥走後，譚振便追問王老闆：
   「怎麽樣啦？他又來打招呼嗎？」
   「不！」王老闆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譚振說：「你說錯了！他這樣做是對的！」
   「你別說了，就是我落後，」王老闆說：「好吧！我也坦白了吧！老譚，我們一道想想，倒個乾淨，不要有一點含糊，連別人的也包括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