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蒂·素生·程帆·石堃耘耕·一傭·陸加·周延
   一般化公式化問題
   在創作、改編以至於演出上，一般化公式化的問題也是普遍存在。
   這次競賽演出中，以劇情結構來看，不管你歷史相差千百年，故事人物不一樣，但大部分都跳不出壓迫、反抗、起義、鬥爭，然後是一些巧離巧合和大團圓這一個圈子。只不過敵人之中有異族侵略者、地主、惡霸、漢奸等不同而已。如京劇「胭粉美人」和越劇「美人計」中有地主曹公翰，在滑稽戲「好兒女」中有漢奸李伯仁，在「和洲之戰」中有金兵，在「朱仙鎭」有通敵的地主民兵隊長，在「王翠翹」中有逼租的明室贓官和倭寇「八大王」，在「大刀關勝」中有腐敗無能的宋朝汚吏和金兵等，劇情就由他們的行動（侵略、壓迫）開始發展，其間安排了一些不同方式的歷程，終至由人民羣衆打敗了這些敵人而大團圓結束。使人有「老一套」的感覺。
   是不是「壓迫、反抗、起義、勝利」就是老一套的一般化、公式化呢？當然不是的，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便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當後者爲了保衛或爭取民族或本階級的利益，被壓迫得不可忍受時，必然會起來反抗，具備了條件，是可以取得勝利的。歷史劇是反映歷史，自然可以選擇這一類題材。因此，並不能說這樣便是「老一套」的一般化、公式化，問題是在編劇者的如何編寫，演員的如何演出上。階級的矛盾和鬥爭的方式是複雜多樣的，人與人中間之生產與階級的關係是極其微妙曲折的，各有各的特定的歷史背景，絕不會相類同，然而往往却在編劇者的筆下和演員的身上僵化了，成爲「老一套」的東西。除了情節結構以外，人物的塑造也是如此，革命者是怎樣，英雄是怎樣，贓官地主是怎樣，惡霸狗腿是怎樣，羣衆又是怎樣，差不多成為定型，很難分辨出他們的歷史環境以及他們的事業家庭在各個不同場合中心理與性格應有的區別。這樣，給觀眾的印象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而不能用有血有肉地生動的形象和生活去感染觀眾，喚起內心的共鳴，給他們一個明確的思想或哲理。
   所以形成一般化公式化，編導工作者和演員缺乏生活是一個最主要的因素。因而無法塑造生動的形象。一個戲的主題思想是由生活和形象表達出來的，而由於編導和演員沒有具體的了解社會生活各方面的實質，而且缺乏研究分析的功夫，而只能主觀的以抽象槪念來安排劇情和人物，因之就無法賦予血肉，也無法使觀眾欣賞了。
   合情合理的處理劇情結構和塑造人物，先决的條件是具有正確的創作方法和思想。在這一方面，從這次競賽演出的十幾個戲中看來，都是還不够的。就是說：作者還不能從客觀實際（現實或歷史現實）、從生活的本質出發，通過作者主觀的思想感情和客觀的現實融合爲一，而只是憑主觀想像出發，去虛擬劇情發展和人物性格，因之，就難能使一個戲自然而然合情合理，在戲劇結構和人物個性上暴露了許多矛盾和缺點，戲也只是「戲」而已。劇情結構變成公式，人物塑造一般化，連語言也是一些敎條了。
   除此之外，編導者和演員受舊戲曲的影響太深，創造的經驗不够，缺少實際鬥爭生活體驗，沒有豐富的感情，創造時的草率等也是原因，所以即使有材料也不能好好掌握，表現手法缺少熱情，只是冷冰冰的敘述了如此這般一個故事，就宣傳鼓動的作用來說，效果是不會很大的。
   而且，某些戲還襲取了其它舊戲中的情節來硬加穿插，甚至於搬用了整個場面，如「胭粉美人」中「梳粧」和「舞劍」兩場，顯明是來自「鎖麟囊」和「楊玉環」「霸王別姬」，「王翠翹」中的「盜鑰」，則取諸於「信陵公子」，這種方式是不好的。吸收其它戲劇中的精華不應該被理解爲整截搬取。如果這樣，只能給觀衆以一種陳舊的感覺，反而是得不償失的。
   一般地說：這次競賽演出中所表現的一般化、公式化是應該注意的問題，但不是全部如此，也有個別地比較成功的。其中以人物形象稍爲突出，如「胭粉美人」中的「姜成法」，「王翠翹」中的「鄭自强」，「愛國者」中的祖母，「屈原」中的屈原等人的形象，都塑造得比較鮮明，這說明了如果能下一番功夫，是可以克服一般化、公式—化的毛病的。
   越劇的發展方向
   問題
   越劇（應該說是地方戲，浙江以越劇最佔優勢，就以越劇爲代表）的發展方向問題，其實已經是很明確了的。政務院「關於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中，就肯定地指出了「地方戲尤其是民間『小戲』，形式較簡單活潑，容易反映現代生活，且也容易爲羣眾所接受」，所以應該充分利用來編演表現現代人民的生活和鬥爭的劇本，——向時裝劇的道路發展。可是事實上的表現，這一指示還沒有受到杭市戲曲界應有的重視，參加競賽演出的九個越劇團中，就有八個劇團演出了歷史劇。
   當然，越劇自從由農村走進城市以後，演慣了古裝劇，要立即轉向時裝劇發展，是有它一定的困難的，在客觀上的條件尚未具備，如古裝劇的程式動作，音樂伴奏、唱腔、舞蹈等都必須更換一套，始能適應；主觀上則顧慮時裝劇不比古裝戲有一套公式，比較難編難演，而且恐怕觀眾不習慣不能賣座，因此，越劇還是停留在古裝劇的階段。但是，從大家競演古裝劇這一點看來，後者所佔的成份顯然是比較大的，至少也表現了戲曲界對政務院的指示響應得還不够積極熱烈。
   我們說越劇應向現代劇的方向發展，但並不是說越劇不能表現歷史題材；相反的，我們承認越劇也承繼了民族傳統的戲曲藝術的遺產，是可以恰當地表現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但是，它却能更好地表現現代生活，能更尖銳更直接地反映現實指導現實，鼓舞人民的勞動熱忱和愛國熱忱，能更好地服務人民提高人民的品質。
   我們知道：越劇從「小歌班」發展爲今天的「越劇」，接受程式化的表現方法走上歷史劇道路只有廿幾年的歷史。在最初，她的形態還只是表現民間熟悉的人物和事件，主題單純，情節簡單，形式樸素的一種侷限於浙東數縣的短小歌舞劇，此後，向擁有較高技術的劇種，如紹興大班及京戲中吸收了營養，使自己的劇目、曲調、唱腔、舞蹈、動作都豐富起來，直到抗戰前後，又吸收了西洋戲劇的編劇和表現方式，成爲新型的越劇，（但是過份的倣效，使本身的傳統優點受到破壞，這種傾向是應該糾正的。）這樣一種歷史短暫，尚未定型的戲劇形式，而且她本身是具有表現現代生活的傳統等有利條件，因此，今天引導她走向時裝劇發展的道路，雖然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一些困難，但都是可以克服的。近年以來，「祥林嫂」「王秀鸞」「劉胡蘭」以及「柳金妹翻身」「父子爭先」演出的成功，就是最好的例證；參加這一次競賽演出的「愛國者」，也有它一定的成就。實際上，目前在農村中已經普遍編演時裝越劇，得到羣衆的熱烈歡迎，在各種運動中所發揮的宣傳鼓動效果很大，走向現代劇的道路是完全正確的。
   同時値得一提的是越劇男女合演問題，這曾經早被提出過，而且已由若干公營劇團（如浙江越劇實驗劇團）實踐了。當然，由於觀衆的習慣以及本身的若干技術問題（如音階的統一）一時不易順利的成功，但應該認識，這是合理的、正確的。
   從戲劇的基本原則出發，男女反扮是不妥當的、反常的、畸形的。這種不合理的制度，是封建時代與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制度所造成的，在今天，不應再聽其自然的延續下去，而應當逐漸恢復正常過來，培養男演員、解决技術問題等，都應該引起重視。
   戲曲音樂改進問
   題
   在戲曲音樂方面，一般地是有了進步的。例如在這次演出中，許多戲曲能够和諧地加上配音和幕間曲。如越劇「王翠翹」，就恰當地採用了紹興高調和京劇曲調，表達出奔放激烈的情緒，並運用了合唱的方式，顯示出羣衆的力量，加強了舞台氣氛與戲劇效果。滑稽戲「好兒女」採用了民歌、越劇曲調及革命歌曲、使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的感情得到了發揮，並幫助了戲劇情節的發展創造了高潮。
   但在同時，也存在着不少的缺點及錯誤。比如一般越劇、杭劇及紹興大班現有的曲調雖有它一定的優點，却未免有些單調，不够表現各種複雜的情緒。如越劇「愛國者」用時裝形式演出是一種改進，但曲調却嫌平板，由於過門時迂慢，而演員沒有適當的動作來「應付時間」，影響劇情鬆懈下來，這是值得研究改進的。關於配音與幕間曲，大部分劇團爲了「防恐冷場或換景的寂寞」，而不能起它應有的加強舞台氣氛的作用，成爲可有可無的東西。甚於有劇團隨時採用黃色歌曲（如杭劇用「月下佳人」等）作爲幕間曲，有的劇團用京胡配音，因而掩蓋了台詞，形成喧賓奪主的現象。又如京劇往往在開演前來一陣「鬧場」，其實這在今天的舞台條件下是並不必要的；滑稽劇平常慣用黃色曲調甚至把它配上歌頌的詞句，配音也常常玩弄花腔，這種不嚴肅的態度必須避免。
   為了使今後戲曲音樂進一步提高，我們以爲各劇團音樂組同志與編導、演員之間應該取得密切聯系合作，共同研究劇情的氣氛、發展的高潮，大胆的創作新的曲譜，並可在優秀的民歌及其它劇種曲調方面去發掘，但却不可硬搬硬套，而必須加以融化、加工，使能適合本劇種，使戲曲音樂更豐富起來。演員在演唱某種曲調時，應該體味音樂的情感，音樂組同志應該支配樂器音量的大小與音色的調和，使適當地、統一地服從于整體戲劇的需要。
   京劇、紹興大班、越劇、杭劇的曲調都產自民間，現有的這些曲調都是健康的、動聽的，如果能在原有基礎上加以改進、變化與創造，戲曲音樂一定能更趨完整，更趨美化，「……現劇以音樂為主體，脫離了音樂就不能成為戲曲。中國音樂今後的發展，還是要在歌劇範圍內發展」（戲曲報三卷一期「戲曲音樂改革問題」）今後戲曲的改進，是必須結合戲曲音樂的改進，才能使中國的戲曲有更完美的前途。
   尾語
   總的說來，在人民革命的勝利的條件下，杭市戲曲界展開了蓬勃的改革運動，藝人們逐步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以藝術武器爲人民服務，在舞台上表現出反帝反封建的人民羣衆的精神和力量，表達出人民的思想和感情，使人民的新戲曲急速萌壯，這些收獲是非常可喜的。但是在進步的道路上，也不可避免的發生一些困難，一些缺點。上面所舉的幾個比較大的問題，就是在這種情况下面產生的，這說明了，戲曲界還不能以目前已經獲得的成就爲滿足，必須努力克服所有攔在我們面前的障礙，始能達到完滿的境地。
   戲曲改革是一個艱巨的工作，自然不能急求其成，但也不能作爲推諉的藉口。我們認爲以上幾個問題，都是需要解决的，在政治文化和業務方面，都需要進一步的提高。因此，我們希望戲曲界的同志能够通過這一次競賽，使自己的認識更明確起來，發展傳統中的優秀的成分，而揚棄在進步中的缺點，抱着勝利的信心前進，爲達成人民賦予戲曲界的任務而奮鬥。
   （本文整理後未經各作者一一過目，文責由整理者自負）
   程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