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杭徽汽車公司門口，看見三四個人圍在那兒，我肚中尋思着：「這幾個人做啥呀，乘汽車不會不排隊的。」跑上前去，祗看見一位司機同志一面在擦車子，一邊跟人家閒談。我想這有什麼好看，正想走開去，忽一眼看見他油汚滿身的工作服上，在胸前別了朶大紅花，下面還有一條綢條子，在那裏飄呀飄的，把身子縮回來凑近一看，啊！「支前殺敵」。了不起，原來是報名支前的司機同志，我不由的肅然起敬，二只眼睛打量着他，可也有三十來歲了，被機油染汚的臉，二頰被玫瑰色的雲彩染得紅紅的，眼裏射出異常明亮的光，頭上戴着油汚的工作帽，壓着亂鬆鬆的頭髮，是一個平常的人，但他的行動是出衆的。我看他高興的用「惠司」（亂棉紗團）擦着車身，一邊起勁的跟人家談着；「今天報名的可眞不少，等着，等着，腿有點痠了，可是心還是熱呼呼的，你看我的臉很紅罷，給我老婆看見了，她準當我喝醉了呢。哈，哈……」站在我旁邊的工友同志搶着他的話頭說着：「你老婆不會拉你後腿罷，」「這個放心，我老婆她比我還前進呢，上次她還跟我說有機會叫我到前線去，我那時故意的問她：『我去了你跟阿毛（大槪是他的兒子罷）生活怎麼辦呢？』你知道□怎麽說，她說：『我有二只手還怕餓死嗎？何況政府還會對我們照顧呢，』今天她知道我報了名，準會高興得滿屋子亂跳。」我望着他的臉，他的眼睛更加明亮，聲調越講越高。我的心也越聽越激動了。突然他壓低了嗓門，手撫摩着車身：「我伴了它整三年了，現在要離開它，可眞也有點捨不得，所以我要把它擦得亮亮的，讓它再換一個比我好的伴侶。」他擦的可眞起勁，白的「惠司」瞬眼變成灰的、轉成汚黑的了。
   公司裏的同志知道他報了名，大家都跑了出來，紛亂地向他道喜。乘大家都在握手的當兒，我也擠了上去，跟他用力的握了握。回家路中，我老是摸着右手，好像手掌中傳來的溫暖還留在我手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