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和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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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当代日报》 报纸
唯一号: 110020020220027057
颗粒名称: 戰士和祖國
分类号: E297.5
摘要: 1951年5月21日,当代报登载的关于志願軍和祖國的文章。
关键词: 志願軍 朝鮮 侵略軍

内容

當志願軍現時還拿着劣勢武器的時候,爲什麽敵人兇殘的砲火、飛機嚇不倒他們,並且表現了世界人類最大的勇敢,最强的戰力?而能够把世界上帝國主義中最强大的美國侵略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再敗?換句話說,這個部隊的每一個成員,是什麽一種偉大的力量在支持着他們?或者說,英雄們的心靈深處,到底是懷藏着什麽一種奇異的東西呢?
   在我初到朝鮮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到某部政治部主任那裏去。爲了歡迎我的到來,他給我倒了一杯子開水,又特地招呼他的警衛員拿來一小包白糖。我看見他敏捷地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勺兒,滿滿地盛了一勺;可是當他正要倒在我杯子裏的時候,他停住了,在燈光下抬起頭来,瞅着我說:
   「同志!這是從祖國來的哩。」
   一種深厚的情感抓住了我。………我想,「祖國」這個詞兒,報紙上雖然登過很多,課本上也不少,但並沒有成爲羣衆的口頭話;可是,在朝鮮前綫,在我們這位政治部主任的嘴裏,「祖國」這個詞兒是飽含着多麽深厚的情感啊!
   在我們部隊開到漢江北岸的時候,一次,我到一個班裏去開一個座談會。坐在我身邊的這些戰士,他們身上披滿了日日夜夜積滿的灰塵,有的軍衣上還有被燃燒彈燒着的痕跡。他們並不驕矜地,而是謙遜地注視着我,等待着我的問話。我看到他們這樣淳樸可愛的面貌,心想,這就是跟全世界赫赫有名的帝國主義作戰的戰勝者呀!這就是那些打到一個人也要守住陣地的堅定、勇敢的人呵!我不由得帶着敬意說:
   「同志們!你們辛苦了。」
   可是話音還沒有落地,就立刻聽到他們幾乎是同時的回答:「爲了祖國,這算不得辛苦!」「爲了祖國嘛!」「我們為了祖國!」
   還有一個又高又大的戰士,把他一雙帶着血繭的大手,伸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說:
   「我這雙手,就是爲了咱們的祖國幹活的呀!」
   說過,他們一齊用眼睛注視着我。
   我,我怎麽能够一下說出這聲音裏是含着什麽一種東西呵,我只是覺着這種聲音的分量,强烈地把我震撼着。
   ………座談會結束了,戰士們還不願意散。有一個戰士,又打量了我一下,問:「同志,你是從北京來的嗎?」「是呀。」「那麽,」他注視着我說:「你知道我們的毛主席怎麽樣呵,他的身體好嗎?」我還沒有回答,就有人插嘴說:「我想,他那樣忙,他的身體一定會瘦些的。」「是會瘦些的。」幾個戰士點着頭。我回答說:「毛主席當然很忙,可是毛主席的身體還很健康。」
   這時候,年靑的戰士們,顯得愉快活潑起來,問這問那,有人問起天安門,有人問起東北的工廠,有人問故鄉的土地改革,有人問學生的參軍,有人問祖國去年莊稼的收成,有人問祖國某條鉄路綫的雙軌舖到那裏,一直問到我平常毫不注意的一些問題。總之,他們是在關懷着我們祖國廣大國土上的一切。他們醉心地談着,「就好像談着一個最親密最可愛的人,願意連他的頭髮都要談到。」
   會後,我把戰士熱愛祖國的感情告訴了團政治委員。他點了點頭,說整個部隊差不多全是這樣,並且給我說了這麽一段故事。
   某團有一個班長,名叫姜世福,他又是黨的支部委員。處處掌握眞理,剛强得很。不管是甚麽人要有一絲一毫違犯紀律的現象,叫他看見了是不行的。這次在漢江南岸景安里戰鬥中間,他打死了許多敵人,自己也負了重傷。眼看這個剛强可敬的戰士就要與世長辭了。他的臉色和平時一樣,不過當他看同志們的時候,眼睛裏含着更加深厚的感情。同志們望着他,他望着同志們。衛生員趕過來給他包紮傷口,他搖搖頭,聲音很低地說:「同志們,我不能和你們做伴了。」同志們凑近他的臉,說:「老姜,你還要留下甚麽話吧?」他搖搖頭,握住離他最近的一隻手,說:
   「只要祖國的人民知道我是怎樣犧牲的,我就…………」
   說着,他的臉上流出一絲恬然的微笑,眼睛從容地慢慢地合上了。………
   當政治委員說完這段故事之後,他嚴肅而沉思地說:
   「當然,在我們沒有出國之前,誰也知道是爲了祖國,可是當出國之後,看到種種情形,好像才更加知道甚麽是祖國,更知道她的可愛!」他又說:『就拿我們團長來說,不也是這樣的嗎!………二次戰役,我團在連戰幾晝夜之後,又受命迂迴敵人,需要一氣趕一百四十里路。部隊來不及吃飯,就連明扯夜地趕走了九十多里,部隊就又困又餓拖不動了。有的困得前仰後合地向前走,有的脚上起滿了泡,搖搖晃晃地走着,還有一個營,坐下休息了。可是我們的團長呢,他年紀那麽大了,身子又弱,當他看到一個營停下了,他就喘吁吁地,很吃力地趕上去責備那個營長;隨後,站在那裏,提高聲音,對大家說:
   「不要忘記,我們是從甚麽地方來的?——我們是從鴨綠江北面來的!」大家看着他,一個說話的也沒有。說着,他又用手指了指北方,非常嚴峻地問:
   「同志們,鴨綠江北岸是甚麽地方?」
   「是祖國!」隊伍回答。
   「是呵,是祖國。」團長用深沉的語調重覆,又問:「那麽一百四十里路,我們走了九十里就休息了,把敵人放跑,我們對得起祖國嗎?………」』
   政治委員說到這裏,不由得笑着,又說:『你說怪不怪?一提「祖國」,就有這樣大的力量!部隊沒有休息,一直插到目的地。在臨到目的地的幾里路,有好幾個走腫了脚的戰士,他們不是走到的,他們是爬到的。』
   祖國,祖國,你在戰士們的心靈上,是有着多麽大的力量呵!你不僅是掛在戰士們的嘴邊,你是在戰士們的心靈深處生根、發芽和開花了。
   某天黃昏,我要到前綫去,看到前面村鎭上圍着幾個人,只聽有一個高高的聲音說:
   「老鄕!我不願意下來嘛,他們硬要我下來啦!」
   我走上前去一看,見是幾個東北担架隊的老鄕,正圍着一個傷員在那兒談話。那個傷員,不過二十一、二歲,看來是我們隊伍中一個很平常的戰士,並沒有什麽惹人注意的地方。他頭上團團的纏着繃帶,把兩隻手露在外面。老鄕看我站在那裏,有一個就向我驚嘆地說:
   「小伙子眞是好樣的哩!」
   「骨頭眞硬,眞够得上是一個中國人!」另一個補充着說:『他一個人打死了好幾個美國鬼子哩!一顆大砲彈正落到他旁邊,他頭上帶花了,把他震得昏昏迷迷的。可是衛生員給他綁紥好,正要往下揹他,他醒來了。他說:「你們讓我下去幹什麽哩?我不下去。」又抱着一挺機槍打;第二次,他又被子彈打掉了一個手指頭。指導員要他下去,他又說:「人這麽高,這麽大,少一小塊肉算什麽哩!我不能打槍,我還能裝子彈。」因為戰鬥很劇烈,也就允許了他;可是第三次,他的另一隻手又在扔手榴彈的時候掛花了。他怕指導員催他下去,先走到指導員面前說:「指導員!請你千萬讓我留在這兒。我們的班長已經犧牲了,無論如何我是不能下去的。我的手不能用,我的嘴還可以說話,我要求當通訊員!」聽人說,在他說話的當兒,手上的血,順手指頭向下滴着,他的臉色變都沒有變呀。指導員安慰他,勸他下去,他還是不肯。最後指導員給他下命令:「下去!這是黨的决定!」哈!這小伙子才捏着鼻子下來了,你不聽,剛才還嘮叨着呢!』
   「是呀,」那個躺在担架上的傷員,也許是太興奮了,他還想打手勢,可是他的手沒有動得了,只是肘彎兒微微地動了一下,說:「我想,我不下來,滿能完成通訊任務的呀。」說完,他的眼睛,閃着明亮的靑春的光輝照射着我,似乎說:「同志,你以爲我是對的嗎?」
   我走近他的身邊蹲下來,安慰他說:「同志!你眞是好樣的,你打得眞勇敢!」誰知道這話倒使他不好意思起來了,他的明亮的眼睛,似乎流露出一滴年靑人的羞怯,微微笑着。我把他的被頭掀起,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蓋上。然後,我注視着他,追問他到底是爲什麽這樣的勇敢。
   他笑了一笑,接着嚴肅地回答:
   「同志,我能含糊麽?你想想,自打過了鴨綠江的那一天起,我們看到的都是些什麽?」接着,他敍說起從鴨綠江到漢江,他們走過的不是一片片焦土,就是一片片大火,有時候就在兩邊燒着大火的街道上穿過,或者是在被殺的朝鮮人的身邊宿營。說到這裏,他的聲調特別沉痛,他說:『有一次,我們住在一個莊子,晚上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老百姓親熱地照顧我們。你說多巧,我們住的那家房東,有一個朝鮮老媽媽,和我母親的樣子一樣,也是四十多歲,不過就是穿着白衣白裙罷了。那天我困極了,就好好的睡了一覺。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的褲子掛破的地方,不知道是誰給我補好了。我一問同志們,才知道是這位老媽媽,讓他兒媳婦端着燈,她爬在坑上給我縫好的,我眞覺得她和我的媽媽一樣呀!可是到了白天我執行任務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村子起了大火,房屋全被炸塌啦,到我住的房東家一看,老媽媽的兒媳婦炸死了,老媽媽的腿也被炸斷,還抱着她的小孫子,正跪着半截腿爬呢。老媽媽看見我就哭了。我的眼淚也就掉下來了。我趕忙把小孩子解下來抱着,把老媽媽揹到衛生所去。我們班的人,有的恨得直跥脚,有的跳起來駡,有的掉着淚。
   這一整夜,我沒有睡着,我翻過來倒過去地想:美帝國主義是什麽心呀!他爲了佔朝鮮,他是要把朝鮮人滅種的呀!我又想到了自己身上,過去日本鬼子殺死了我的爹,蔣介石抓走了我的哥哥,我只剩下了一個母親。幸得毛主席領導得好,勝利了,咱們中國人民翻了身,新中國成立了,我也分了幾畝地,娶了媳婦,養了兒女。我不再在別人家裏放猪放牛,挨凍挨餓了。我有了家,也有了國。可是,假若讓美國鬼子到了咱們中國,我的老娘還會剩下嗎?我的老婆和孩子,還會剩下嗎?他們不光要殺死她,燒死她,他們會把我的房根脚也要挖出來的呀!』說到這裏,他稍停了停,他的年靑的眼睛帶着痛苦的表情,似乎又回到當時的情景。他又繼續說:「那天晚上,我一閉眼就好像看見我們的國家是多麽好呵,是多麽大呵,人是多麼稠可。如果讓老美那樣地炸、燒,把在朝鮮的這一套搬到咱們那裏,你想想咱們的祖國會變成什麽樣子呢?………」他又用充滿熱情的聲音叫我:『同志,再說我們的新中國建立起來是容易的麽?為了她,不知道有多少同志流了血汗,從南打到北,又從北打到南,弄不淸走了多少路,打了多少仗,也不知道在各式各樣的地形上挖過多少散兵坑!有時候為了爭奪一間小小的房子拚過命,爲幾米達的土地流過血。到現在,多少人的血肉裏還包着美國子彈。新中國,這是我們一塊肉一片血換來的呀?………這次出國,路過東北的時候,我看見那工廠的大煙囱和小煙囪,像小樹林子似的,突突地冒着煙,我的心哪,就像開了花似的。你不知道我心眼兒裏多樂,想的多遠!難道我們人民的天下,願意叫它再暗下來嗎?難道我們的建設,願意叫他變成一堆灰嗎?不,狗種們想碰我們的祖國一根毛,我都要叫他們流血!我要叫他們知道他們的腦袋是不是肉做的!』他激動得禁不住又把纏着繃帶的手露在外面說:「我就想,祗要能保住我們的新中國,使我們的人民、我的母親安全,我個人死在外國算什麽!這次打仗負了幾次傷,他們就讓我下火綫,死都沒有關係,為祖國,爲受苦受難的朝鮮人流一點點血又算得什麽呢?………」
   ………朋友,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在朝鮮前綫上戰士可貴的思想歷程英雄們不可戰勝的偉大心靈。這就是在任何殘酷艱苦戰鬥中點起勝利火花的那種東西。
   朋友,你聽了有什麽感想呢?這裏,我忠實地向你報告這些事實,是想讓我們祖國的每一個兒女,不管地穿的是什麽衣服,做的什麽工作,都更加熱愛我們的祖國罷!「祖國」,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詞兒,這是一個至親至愛的名字,尊貴的名字,神聖的名字。「什麽是祖國?」過去總沒有一個人能够把她用一句話或者幾句話恰當地說出來,我想,這的確也是不可能的。「祖國」,當人們提起她的時候,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勤勞的純樸的父母;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妻子和兒女可愛的笑臉,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壯麗的山川和燦爛的文化;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天安門上那面染了無數革命先烈熱血的迎風飄舞的紅旗;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快樂地舒放着黑煙的工厰;也許有人想起的,是充滿歌聲的美麗的園林。當然,他們共同想到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像他們的父親,又像他們的朋友,日日夜夜在思慮着,怎樣使他們避免災難、得到可能謀取的幸福——這是他們值得為之驕傲的英明的舵師。可是,不管他想什麽,他想的會是這一切吧!因此,「祖國」呵,可見你是一切神聖美麗的東西的總稱!你不能不讓人樂於爲你而生,勇於爲你而死,爲了你而奮發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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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日报

《当代日报》

出版者:当代日报社

出版地:杭州(1)谢麻子巷六号

《当代日报》的前身是《当代晚报》,社长郑邦琨携部分资产逃亡台湾时,报社员工中已有“应变委员会”的组织。杭州市军管会批准以新报名《当代日报》登记出版的申请。1949年6月1日,在改造《当代晚报》基础上,《当代日报》正式创刊,发刊词题为《一个新的起点》。总主笔曹湘渠,总编辑李士俊,总经理何志成,社址在杭州谢麻子巷6号。《当代日报》一直受中共杭州市委领导。尽管如此,《当代日报》从性质上讲还是民营报纸。在《杭州日报》创刊前夕,1955年10月31日,《当代日报》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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