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屬高大媽看去像上六十歲的人了。其實，她才五十開外；由於在長期繁重的苦難磨折下，顯得蒼老而瘦弱。滿臉的皺紋和深陷眼窼，刻畫着過去生活艱辛的路程。與他相近的人們，都贊她是個誠樸、良善和慈祥的好婆婆。當這一次祖國號召的時候，她熱忱地、鼓勵她的女兒高秋霞，堅定而愉快的走上光榮的愛國崗位——軍事幹校。她爲什麽這樣堅決的把她儘有一個相依爲命的女兒，獻給祖國呢？她這樣的吿訴我：一九三九年，我住在江都宜陵鎭上，開着一爿店，連新娶來不久的兒媳婦算在內，一共五個人。——丈夫兒女和她自己。生活過得倒還安逸。那一年臘月十八拂曉，日本鬼來了，挨家挨戶敲打着門，整個鎭上被擾動了。槍聲、哭聲叫聲、皮鞋聲……鬧成一片。我們忙叫秋霞和她哥嫂三人，躱進柴草房□。□和秋兒的爸對坐在堂□嚇得直發抖，唸着救苦救□阿彌陀佛……
   「□」！門被衝開了，進來三個槍上的刺刀還在滴着血的日本鬼，好兇□刺刀對準我們，要「中國兵」，要—花姑娘」，我倆嚇得□都改了色，話也說不出。跪在地上求；求他們可憐我們兩個年老的人，那些畜牲理也不理，一個日本鬼，「劈」□的一巴掌，覺得一陣眼花和腥味，我跌在地上了………………。
   醒來，秋兒伏在她爸的血肉模糊的尸體上喊爸爸，媳婦滾在地上哭得更慘，我明白了。好苦啊！眼前一陣黑，又昏了過去………
   從□婦嘴裏，知道秋兒哥的下落：他們在柴草堆裏，聽到他爸被打的慘叫聲，這聲音，比他爸所受的痛苦還要難受。他明知道，跟野獸講不出理來。但是，他忍不住眼看□自己的親人活活的被打死。猛地衝了出來。結果給日本鬼子捉去了……那一次鎭上被捉去三四十個像他一樣年靑小伙子；有人看見他們，給鉛絲穿了胳膊帶走的，沒見一個回來，死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這樣，我家死了兩「代」人，留下了兩個寡婦，一個八歲沒爸的女兒。
   說到這裏，她伸出兩隻手憤怒的向空中抓了兩下。她是跌在沉痛的回憶裏……那時「昭□時代」的日子，眞不是人過的。買柴買米要擠□排隊，還要挨皮鞭抽。我年紀大，秋兒又小，都是秋兒嫂子去買。老天眞不長眼！被「局子□裏的隊長張二虎落了眼。要討她做第三個小老婆，他是鎭上最毒辣陰險的活閻王。他自己也□過：『我活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活得過五更。』我們婆媳倆，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樣。眞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想逃也逃不掉，那時是張二虎的天下呀！請人向他說：我們是兩代寡婦，請大爺高抬貴手，可憐我們吧！去說的人，被他大駡了一頓。駡我們不識抬舉，如果看不起他，不答應的話，就叫我們看看「顏色」。天哪！我們前世作了什麽孽，該受這樣的苦呢？媳婦她對我說：她是抱□了主意，「兒哥的………。她是含着無限的憤怒與怨恨死了。呵！我的媳婦呵！
   大媽顫抖的，沉痛地哭起來了。我胸腔裏那顆心，激動着，燃燒着。全身的血彷彿要湧出胸口，大媽過去的遭遇，這！就好像我在昨天親目所覩的。我是應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她呢？我笨拙的說：
   『大媽，過去的事不用提了。』
   『過去的事？不用提？！年靑人，要永遠記住這筆血債！』
   他老人家的聲音，突然異常響亮。這聲音沉痛的打在我心上。我感到一陣慚愧，一陣可恥，我哭了。
   大媽她跑過來，親切地撫摩着我的頭說：孩子！不用哭了，哭有什麽用？這筆血仇要記住！不能讓先人們的血白流！
   而今，雙手塗滿過中國人民血跡的兩個對頭星，——美帝與日本鬼。它們又在玩起可恥、血腥的勾當。它們罪惡的子彈，又在準備瞄準我們祖國每一個角落的母親、孩子、老年人、城市、花園、學校……難道讓解放了的新中國，人民的生命與財產，再在它們刺刀與皮鞭下，流血□毁滅？不！不能！這是不允許的！我抬起頭，堅定而毅决的說：『大媽，你老人家放心！年靑人，會永遠記住這筆血債！』
   年靑人！—祖國優秀的兒女們！讓我們千萬個拳頭，結成一個拳頭；千萬顆心，結成一個心；我們莊嚴的，向媽媽們宣誓：向毛主席宣誓：「美帝與日本鬼，若敢來侵略我們的祖國。我們就要打得它頭破血流。——血債要用血來的！生□□家人死爲高家□（」答應他是不成的。你以爲張二虎是饒了我們嗎？這個狼心狗肺的賊子，在一次掉換鎭上的日本隊長的一天下午，他帶來了兩個日本鬼，兩個黑老鴉（敵僞的警察），進了內裝着笑容對我說：『喬本隊長，明天要走了。特來看看你們的，他大大的歡喜她（指着媳婦）。』一個帶着指揮刀的，矮個子日本鬼，笑嘻嘻的點着頭。還沒有臨到我說話，兩個黑老鴉就把我娘兒倆，拖到後面一間空房裏去……。
   窗外傳來媳婦的駡聲與鬼子猙獰的笑聲，心裏比刀割油煎還難受。我向守在門口兩個黑老鴉求着說：『先生，你們也是中國人，也有個姐姐和妹妹………』。這話還沒說完，「哇」！的一聲尖叫，我熟悉：這是我媳婦的聲音，我顧不得前面是刀是槍，跌跌蹌蹌跑出來。迎面看見那個帶指揮刀鬼子、抱着頭，血流着一臉。跟在後面的張二虎，向我就是一脚，裝着鬼子腔「勃克亞囉」（日語蠢猪）駡我一聲。我交緊牙關，忍痛，連滾帶爬跑、媳婦房內。好□！她渾身衣服□得片片的，倒在血泊裏。胸。被刀軋的日子，還「溢溢………」□□泡，我雙手抱住她，她微□的開了一下眼皮，斷□□續□的說：媽！我是對得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