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編的新京劇「文天祥」最近正在上海演出。報載：劇中關於元兵圍臨安（杭州），趙宋亡國有許多描寫。這引起筆者談元人和杭州的興趣。
   關於元兵入杭是有許多故事的。其中一個說：元將伯顏率兵宿在錢塘江邊的沙灘上，宋朝的皇太后聞訊焚香跪請上蒼速降潮神，淹死元兵。但每日必漲的江潮像和趙家開玩笑似的，一連三天不漲。元兵終於安全進城。這故事歷史上也有記載，或許是元朝人假造以騙漢人的；也許可能是事實，——但决不是什麽「天意」。不過，即使漲，即使淹死了伯顏這一支軍，却淹不了忽必烈（元世祖）的侵略野心，也淹不了趙家這一集團的剝削享樂行爲的。
   換了新「主人」以後，如果用小說家的筆調寫起來，湖上該是「慘霧愁雲，陰風淒淒」的。皇帝及其本家被俘虜了，宮娥綵女不甘被蹂躪的，一天就死了數百人。以後，忽必烈最信任的賊和尚楊璉珈眞到了杭州，他把宋宮改建了五個寺院，他發掘南宋各皇帝的坟，大發其死人財，把死人骨頭和着猪狗骨頭造塔「鎭壓」，還把宋理宗的頭顱骨拿來撒尿。（這不僅是對趙姓的侮辱，簡直也是無異對我整個民族的侮辱），另外他並在靈隱寺前石壁上刻上了許多野蠻不堪的男女石佛，其中有的就照着他自己的「尊容」刻的。至於强奸、搶刼，那還是其次焉者。
   元人把人分做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原在江北被金人統治的漢族）及南人四種。地位最卑下的南人，便是原屬南宋的人民。「南蠻子」在那時根本沒有自由，每二十家編為一甲，由一個蒙古人統治；蒙古人不但吃「南人」的，用「南人」的，而且還要睡「南人」的妻女。據馬可波羅的記載，元人統治杭州還有許多花樣，如夜晚到一定的時候，必須熄燈，否則便要受罰。當時杭州有橋一萬二千座，元人在每座橋上派兵十人日夜輪流看守；每隔一哩則設一個土墩守望；另外，駐在杭州的機動部隊還有三萬人。由這裏可見，儘管元人怎樣卑視「南人」，但他仍不得不想盡方法來鎭壓「南人」的革命，特別是在杭州，他們的防衛更是用盡心機的。
   元人對「南人」的剝削是極重的、除了「寺田」以外（元朝的寺廟往往都是不納稅的大地主，如寗波有一個寺，田多達卅餘萬頃——每頃百畝），每年在江浙兩省要收賦谷四百餘萬石，其中三百餘萬石由海路北運—據「永樂大典」輯本「大元海運記」）京師，供養皇家。在杭州，「一千工埸的十二種工人，以及運貨至城中的商人，由城中運貨往內地的商人，或運貨出海口的商人也同樣付出百分之三又三分之一的稅。」（見李季譯「馬可波羅遊記」）
   高度殘酷統治剝削的結果，是「居民因某種突然的忿怒，起而叛變，或因酒醉而暗殺他們的總督，這並非罕見的事。」（馬可波羅、到最後，便造成起義軍蠭起，「東南無地不紅巾」（元·張仲舉詩）的狀態了。而這時的西湖之濱，己成爲劉伯溫所悲歌的「出門何所見，但見瓦礫場」的狐鬼之域。南宋一百五十年的慘淡經營，乃悉數煙消雲散。再經數百年來的變遷，直到今天，我們欲一訪趙宋的遺跡，甚至連一磚一石也難尋覓了。
   最後，讓筆者套用一句成語：「壓力愈大，反壓力也愈大。」許多人奇怪元朝享國何以只有數十年，若明白了他對待漢人的殘酷手段，是不難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