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鄭州見蔣介石
   北伐將要成功，蔣介石到石家莊去看閻錫山。經過鄭州和我見面，談話很久；我給蔣和跟着他的幾百人預備的飯，是饅頭，猪肉熬白菜和小米稀粥，都是一飯一菜一湯。蔣介石帶來的衞隊，在車上很戒備，我想一定是他聽了什麽人的話，才對我這樣的不放心。蔣到了石家莊，閻給他預備的是燕菜席，跟他的人也都是八個人一桌的魚翅席。馬雲亭囘來對我說：「蔣對什麽人都說，就拿吃東西來說，閻對於蔣和跟蔣的人眞是特別尊敬。」蔣覺得我預備的飯太普通了，太看不起他了，我聽見這話，笑了笑，對馬雲亭說：「我們革命是爲人民大眾，要改善大眾的生活，要把大眾的生活水準提高，不是爲大官生活得更好，蔣說我看不起他，我不能看着官兵和人民都沒有飽飯吃，而拿人民的血汗去預備那麽貴的燕菜席和魚翅席。」
   北伐軍到了北平，在西山碧雲寺祭孫總理的靈。那天去的人很多，有各集團軍的總司令，各個集團軍的總指揮——第三集團軍閻錫山和商震，第四集團軍李宗仁和白崇禧——還有國民黨中央委員們。祭靈的時候，先行禮，把棺材蓋打開，看孫總理的遺容，蔣介石扶着棺材痛哭起來，後邊有些人在那裡駡着說：「這樣才顯出他是嫡系呢，我們都不是嫡系，叫他哭吧！」果然是愈哭愈厲害，那麽多的人站在那裏等着，我覺得這種哭法不大對，就勸蔣不要再哭了，那曉得愈勸愈哭得厲害，後邊的人說：「叫他哭吧，我們走了！」這樣蔣馬上不哭了，把棺材蓋蓋下，才散了會。
   北伐成功第一次會議是在北平西北的湯山開的，這個地方水是熱的，樹木很多，有一道小河，還有很多座新式的大洋樓。有人說這些洋樓都是安福系的曹汝霖、王揖唐等從西原大借欵裏得的「囘扣」爲他們自己蓋的洋樓。各集團軍的總司令和總指揮同幾個中央委員開會，首先是蔣介石說話，大概說的是：縮減軍隊，服從命令一大套的話。
   蔣剛說完，李濟琛將軍就起來說：「若是天下為公，沒有一個人反對的；若是天下爲私，一定有人反對。把別人全都消滅，留着自己的軍隊，這種不公平的辦法，萬萬要不得。像現在北伐的革命軍隊沒有餉，反而派了許多人暗中去收編孫傳芳、吳佩孚、張作霖、張宗昌等反革命的軍隊，這是頂不妥當的事。」當天還有好幾位說話，都是指責當面說好話，而骨子裡用種種方法消滅別的軍隊是不對的。我看蔣的臉上一塊靑，一塊紅，一塊白，非常不安的樣子。
   會散了之後，我同一位吳先生在月亮下談話，知道蔣上次辭職到日本去，曾把他的部下害苦了。
   南口是北平通張家口的重要關口，一九二六年，吳佩孚、張宗昌、李景林、張作霖集合了他們所有的反革命軍隊，在南口打了幾個月死仗，國民軍死了很多；現在把軍閥消滅了，國民軍就在南口開了一個追悼大會，所有北平各界，尤其是學校送的輓聯很多，並且都派了代表，在南口這個地方總算是空前的盛會。鹿鍾麟副主席，先請蔣介石講話，蔣對於死傷的人和死傷的父母、妻子兒女將來怎麽辦，一句都沒有提；蔣講完了；李宗仁講，李講完了；我講。我說的主要意思是：死了的官兵應當明令褒揚，立銅像，立石碑，立革命的祠堂，死了的官兵底父母怎麽辦，妻子女兒怎麽辦，應當特別優恤多少年，旣應富從優又應富快辦。這些話都是很重要的，蔣介石既然負了責任，他聽了我的話，實在應當尊重，但是看他却是滿不在乎，簡直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後來果然也始終是一點都沒有辦。他以為爲革命而死的官兵都算白死了。我後來爲了這事同蔣吵過很多次，他總說沒有錢，不能辦。是不是沒有錢？誰都知道，有的是錢，就是不辦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