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担任杭市的公有土地登記的工作以來，已經近一個月了；在這些日子裏，每天都有很多的機會跟工農羣眾在一起；這在我是感到非常喜悅的。
   本來，我的性子非常的暴躁。但是，自解放以後，我就在人民政府的領導下參加了工作和學習；在三個月來的學習裏，大大的提高了我的政治覺悟，目前，我已經開始在爲羣衆服務了。
   當我看到每一個人前來辦理登記時，我的面孔就立刻會洋溢着歡愉的笑容，仔仔細細地去向他們問這問那，好像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
   不是嗎？當許多人滿意地離開我時，就可以聽到他們間彼此的談話：「現在辦事的先生，眞和氣極了；像這樣認眞客氣全心全意爲我們服務的人，我活了半生，也從來未看到過呀！」類似這些讚美的話，是常常可以聽見的
   因此，今天祕書處裡雖有通知來，說是凡在本府工作的不論幹部、職員和勤雜同志，均可參加列隊到大華戯院去看電影；可是，我不能爲了滿足自己感官上的要求，而使廣大羣眾來辦理登記時感到失望；於是，我就自動地打消去看電影的念頭了。八點鐘的時候，市府裏已經靜到看不見一個人；只有我坐在辦公室前面，依然還擠着一羣汗臭熏天的老百姓。他們很有秩序的等於排了一條長蛇陣；同時每個人都似乎在屛着氣，不敢發出些微的聲音來，幾乎靜得連一枚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
   「隨便說話吧！」我笑着對他們說。於是「嘻嘻哈哈」的笑聲，突然地又充斥了市府的一角；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汽車來往的馬達聲裏。
   我對站在最前面的一個戴箬帽而身上穿得□衣百結的小夥子問：「你叫什麽姓名？地在那裏？」「先生，我叫卲朋，地在江干。」他了眼睛囘答我。
   「從前與僞政府訂過租約嗎？」
   「沒有。」他朝我緊緊的盯了一眼，接着又問：「我們佔用公地要受處罰嗎？」
   「不會。我們共產黨凡是人民肯循法而行者，既往不咎，一律採取寬大的政策；否則，我們是要嚴加取締的。」我鬆了一口氣，又向他提出了問話：「在江干什麽地方？」
   「三廊廟前面的錢江沙地。」
   「使用幾年了？」
   「四年。」
   「……？」
   「……。」
   我們彼此間一個個談過去，同時還不厭其煩地一幅幅的拿出圖來給他們看；當他們找到自己的使用土地時，那面上流露的笑容，是多麽的好看和快樂呀？！我相信就是連「喬治亞」的美人，也不會笑得這般的天眞和自在？！
   「你呢？」我對最忠實而一聲也沒有說過話的一位說。
   「——」沒有囘答。
   「伯伯，你的地在什麽地方呀！」我仍然輕聲的問。
   「——」又是沒有囘答
   「你是否來登記？」我用手拉着他的袖子。
   「——」他用頭點了一點，就大踏步地走入我的辦公室裡；拿出了自來水筆，在一張廢紙上寫了：「請另取一張白紙出來，我們用筆談。」
   於是，我就聽了他的話，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十行紙，同他坐了一個對角由我先寫下了如是的問話：「你是來登記的嗎」
   「是。」他很快地接着寫了。
   「有無證件？」
   「無。」
   「是什麽性質的公地」
   「是學校。在城隍山，叫吳山聾啞學校。」
   我看了吳山聾啞學校六個字後，心裡恍然若揭。馬上給他攤開了地籍圖，找到了城隍山；就在這翻圖的剎那，他已找到了自己的校址。我就照他指定的號數，把他辦好了登記□續；當他離開時，好像對我非常感激，在他囘顧一盼的面孔上，我找到了眞切的笑容。
   中飯吃過以後，爲了不浪費老百姓的時間起見，不到一點鐘，我又自動的開始辦公了；整個下午，我沒有一分鐘的空閒，也沒有一分鐘離開過陸續前來登記的羣衆；我認為只要整天工作都忙，所過的生活，才會有意義。你瞧，我今日的一天時光，就在這樣非常緊張的工作下，很快地飛擲過去；實際上，我感到這一天的時間是多麽的短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