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九十一軍軍長黃祖壎在杭州的房子給我們代管了。黃匪的兒子原在天津讀書，這時却在杭州渡暑假，除了給他留一個房間和一些傢具使用，屋裏的東西我們全封存了。幾乎沒有一個貪官污吏或貪官污吏的家屬不裝窮。這位少爺也曾來信叫窮，要求發還幾皮箱衣服給他賣錢花。有誰相信他呢？有誰同情他呢？
   那些衣服很好，很漂亮，都是呢的，綢的，皮的，但我們對它並無好感，它只引起了我們憤怒。它越好，越漂亮，我們越憤怒；因爲它們浸透了鮮紅的血和辛酸的汗，戰士們和勞苦大眾的血和汗。
   一看見這些衣服，我們便禁不住想起正在同我們廝殺的黃祖壎，想起蔣匪幫，想起正在流血的戰士和製造這些衣服却無緣穿着這些衣服的人們。
   我們無權把它交還給敵人的兒子。
   前些天我們决定介紹一個工會去住用黃匪的房子。我們去整理那些被封存的東西，當時黃匪的兒子不在家。我們乘便走進他那開着門的房間去查對一下裏面的傢具。恰在這時，那位少爺囘來了。西裝褲，白襯衫，氣冲冲地一直闖進來，頑強地站在屋中間，兩眼惡狠狠地直盯着我們，又慌亂地掃射着房間裏的傢具。臉相很粗魯，鼻孔又大又向天，一付蠻牛的樣子。應該是很像他的父親吧！
   面對着蠻牛的那付兇相，我們一點也不驚慌，天下已經變了。今天，天下的主人不是他黄祖壎那一幫，而是我們了。我們連蔣介石都要去抓來殺呢，這樣的一個小東西，有什麽了不起！
   但是我們也並不爲難他，也不戲弄他。我們帶着笑請他坐。他不坐，也不囘答。我們還是帶着笑同他談。我們問他，假使我們共產黨人在蔣管區有房子，共產黨人的兒子住在那屋子裡，會遭到怎樣的待遇？
   他不囘答。
   我們再嚴肅地告訴他，我們一點也看不起他家的衣服和房子。但因他父親在同我們打仗，所以要代管這些東西。可是我們仍允許他住用一個房間。不過他暑假後囘天津時，必須完整交還我們，不准移出任何傢具。
   他眼裡的兇光漸漸減退了。
   我們又告訴他，我們不信他沒錢花。我們教訓他：一個人在老子的財產上轉念頭，這人决不會有出息的。我們指示他：中國的知識靑年，有他自己的前途。他只要能好好地向人民學習，不學他父親；人民很寬大，不會把他父親的血債加到他身上的。人民的新民主主義共和國，將來仍舊有他的一份。
   蠻牛坐下了。
   「為了救你的父親，老弟！」索性再寬待他一點吧，我這麽叫了他一聲：「你應該趕快想法子說服你父親，叫他趕快向人民悔過，立功自贖。要是你父親帶他部隊起義，老弟！我保證：不但是幾件衣服，連整座房子都全部發還你。」
   粗魯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了。
   但當我們這些着粗布衣服破布鞋連襪子也穿不起的人整理他家封存的傢具衣箱時，他仍帶着敵意跟住我們，戀戀不捨地看着那些傢具衣服。我們謹慎小心地查對一箱箱的呢衣、綢衣、皮衣和盛着梅毒淋病特效藥的家庭藥箱，小心謹愼地把兩個房間的傢具衣物集中到一個房間，存放得舒舒齊齊的，然後鎖上門，重新貼上封條，我們整理搬移時，互相這樣提起自己的注意，「假使以後人家起義，我們不能少他一點東西。要是別人死不覺悟呢，那末這些是我們國家的財產了。不要碰壞，不要弄髒。」
   那匪徒的兒子，看着我們的行動，聽着我們同志們相互間的說話，不知他心裡有怎樣的感想？
   我們離開那房子時，我問他：「你還恨我們嗎？」他搖搖頭。向天的鼻孔已經朝地了。
   （四九、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