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臥車裏，我是和陳望道魏金枝同一間房間的，此外則是彭慧。在上車的時候，我本來佔了另一間的一個下舖，後來我讓給方令儒了。因為這個緣故，望道先生却把下舖讓了我。
   我把床鋪弄好了，就走到外面去。我在另外一間臥車裏看見李健吾、熊佛西、陳白塵坐在那裏談天。佛西看見了我，只是招招手，但仍舊在談他的話。我聽他說：「他跪在我的前面，涕淚滂沱的，說是要去自殺。」我覺得這情形很嚴重，耐不住就問：「這是怎麽囘事」？但佛西還是繼續着說他的話，沒有囘答我。他說：「我勸他到鄉下去住一些時候，靜靜的……」這時健吾却吿訴我了，他說：「這是戲劇界的一囘岔子。有一位朋友，在選舉的時候，自己在舞弊，他唱票，把別人的票子都唱作他自己的。」我聽他的聲氣，是很心願把這人的姓名說出來的樣子，自然我也不便多問。我想，這是封建官僚意識在那人的心中作祟的緣故，自然爲那人可惜；但他能悔改，却還不能不歸功於這人民時代的偉大。這也是一種敎育，除了對於那位先生自己以內心的責罰以外，最大的意義還在於這民主的勢力、人民的勢力之不可侮。我帶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出來。
   我又走過了頭等座車，那裏的朋友們都是兩個三個，相對的坐着的。我們談得非常高興，我却覺得自己的被優待也似乎和他們被隔絕了的樣子。我想，這一種被隔絕，自然就是脫離羣衆的開始。如果在這時候，你自己發生出一種優越感，你讓你自己陶醉在這種洋溢着優越感的自滿中，你就走上了舊道路。不然，你得自己在心裏發生着歉意，你會自己問，你憑着什麽受優待？你覺得和大家隔絕，是不是就是一種懲罰嗎？
   野夫、陳煙橋、倪貽德，他們坐在一道。還有一位，鬍子留得寸來長，剪得齊齊的，頗有聞一多的樣子；這形象的輪廓，我是看得很熟了的，也頗疑心是陳秋草。經過野夫的介紹，果然就是他。野夫問：「你睡在臥車裏嗎？」我說：一是的，我賣了老。」我覺得有些慚愧。
   囘到了自己臥車，又和金枝亂說了一陣。這一晚就睡在車上了。睡得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