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巧娥娘嗎？我早想來看看你……」這位先生一臉和氣，一手抓住了她的手，當她這雙粗糙崩硬的手觸上那雙白嫩纖細的手時，她愈覺得心跳，不自然：
   「不，不，先生，你找錯了……我：我：」
   「我沒有找錯，我老早就聽得人們講起你，像你這樣一個克苦耐勞的人是我最佩服的，最愛慕的今天我有空，特地跑來看看你………」先生這樣親親熱熱地拉着她的手，自往她小屋裏走去，「進你屋裏坐吧，我們可以細細地談談。」一骨落地往那張小凳上坐下了。等不及她說：「先生這裏髒，我來揩揩你再坐，」而彎身拖過那張小椅子，把她也拉過去坐下了。這時的巧娥娘弄得手足失措，好像一個小孩子跑到一個陌生的親戚家似的不曉得怎麽辦才好。
   張先生說每一個女人都應該像她一樣的能自立，不依賴男人，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那般自以為命福好，靠着祖上丈夫生活的女人………這眞是一針見血。她的心裏也就老早這麽想了的，「你們瞧不起我，我又何嘗瞧得起你？」每次當有人投給她輕蔑的一眼時，她連頭都懶得一抬，認為你們是不屑一顧。今天有一個人居然也像她一樣的想法，而且是學校的女先生，這是做夢也從來沒有過的。她馬上覺得自己不孤單，自己並不卑下，漸漸地她的神態恢復了原狀。
   那天張先生玩到將吃飯時才囘去，此後就三日兩頭地上她家裏來。她們眞像母女樣的親熱，女先生幫她打水，搖緯，有時也在她家裏吃飯，變成了一家人呢。
   張先生在小祠堂裏辦了婦女識字班，她也做了小學生，並且被推為班長，她常笑着和班上的小妹妹們打趣說：「看我還臨老包小脚，如何包得好呢？脚又大，骨頭硬，就是包了一匹布也包不好呀。你們年紀輕，應該趁早努力呀！」眞如她自己所說，人老了，思想複雜，腦筋鈍，記性差，不像那班孩子們那樣地進步快，甚至她還常去請敎與她同班的小女兒，但是她可也不落後呀，布機上掛着小籃子裏經常的放着一本書，一個緯做光了，拿下來念一篇，就是當梭子在她面前如過衖老鼠似的一來一往時，她的嘴唇皮也在掀動，人老心不老，在學習上，她這顆心是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