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市图书馆

有次给苏州的妹妹挂长途，挂到她上班的厂子，对方问：“倷寻啥人？ ”我一时竟忘了妹妹的名字。经老婆提醒，我才想起来。老婆笑贬我：“看你老年痴呆症了吧。”我说不会，刚才是被对方苏州话呛的。但联想起许多事，比如把闹钟拨错，把别人钥匙揣到自己口袋里，把一壶水烧干，等等，这老年痴呆症还真的露出了端倪。我本痴呆，现在再加上“症”，这下无可救药了。
  我这人原本就有点痴呆，现在不过程度加深罢了。记得三年困难时期我正在上学，大家都在学生食堂吃大锅饭，一人一只饭盒，写上自己名字，放在食堂的大碗柜里。一天，我发现我的饭盒里有了半只咸鸭蛋，正当我诧异时，飘来一对柔情的眼光。我虽痴呆，大体也还是知道这鸭蛋与这眼光的联系的。我吃得当然开心，就好像现在吃螃蟹一般地有滋味，但内心有点慌乱，害怕鸭蛋加感情的冲击波会把我冲懵了。好在我痴呆、只知吃鸭蛋，不知别的，也从来不说一句感谢的话，虽说有点辜负人，但辜负确确实实是源于尊重。现在想起这类事，我反而认为痴呆一点并不是坏事，否则会添乱，现在的家也许不成其现在的家，那就抱憾终天了。
  我还痴呆过一次。有年调资，单位有名额的限制，除若干人已被调过之后，还剩下一个名额。给谁？好像应轮到我了，但与我条件相近的还有一人，领导感到十分为难，给我摆不平，给他也摆不平，多要一个名额又不可能，如两人都表示不让，单位的这一个名额只好放弃不要了，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事情竟然到了这个份上，不容你不高风亮节了，我率先表示愿意放弃，结果那位同志调了一级。可是，仅事隔一年，我却因符合某项规定，一下子被调了两级工资，真是呆有呆福。
  我从某大城市调回淮阴工作，一向被朋友们认为是一桩呆举。有时我也想，干得好好的，又没有人逼你，干吗人往“低”处走呢？后来再看到一些朋友纷纷南下，心里也有点那个。但是，20多年下来，处了那么多朋友，外地知识分子在淮阴又受到重视，大多有用武之地，为什么非挤在大城市呢？在淮阴，我没有感到有什么“失落”。
  从此，我悟出一个道理，人痴呆一点无妨，自作聪明，而且聪明还过了头，未必是什么好事。当然，痴呆不可糊涂，更不可“症”，“症“就是病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