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市图书馆

与他相识，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在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上迅跑的诗人李涛写下过这样的句子“把十八岁的青春拧进发条／追琢着细细的秒针／开始了崭新的人生……”说的就是他。只不过那时小老板还不是老板，只是他母亲表店里的小伙计。据说，他姥爷在大清朝就是修表匠，如今家传〓艺，连他那上小学的妹妹都会擦个油泥什么的。初中毕业，他就死活不肯上学了，“表上物理、数学什么没有？还有外文呢。”他说。我再回到辽化，已经是四、五年后的事了，有天早起，突然发〓秒针不知何时竟擅离职守脱位出来，又死皮赖脸地拦住了分针、时针的去路。我赶到表〓，才发觉原来他已自立门户当超小老板了。他接过表，职业性地睐起小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动手开卸，挺老练的样子。
  “能粘住吗？”我问。
  “放心，进口万能胶！”他安紧表针，用下巴指指刚用过的胶水，上面布满洋文。
  我心头一沉，这下可挨宰了！如今外国的王八蛋也比国产的圆溜，我这不是当大脑袋来了吗？又悔自己莽莽撞撞的，没事先讲好价，但咬紧牙关，只要不超过表价的三分之一，认啦！ “多少钱？”我按住钱包，誓死如归。
  “不要钱”，他睐着小眼睛，似笑非笑。
  我深为自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念头惭愧，真想扔下点儿钱，可是，给多少呢？ 暑假之前，在区团代会上我又不期而遇了他。相视一怔，便一起笑起来： “你好！小老板。” “你好——？” 我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寒喧之后，我便说，“李涛是我的朋友。”他很奇怪的样子。
  “难道你忘了？给你写诗的那个。”他仍然摇头。
  然而此时，我看他那似笑非笑的小眼睛便党十分来气了：人家当年写过你，你过后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买卖人不可交，刚刚有的一点儿好感立刻无影无踪了，越看越阴险，我索性转过头去与别人搭话再不理他。然而小老板确实不认识李涛，他又一次被我错怪了，这是后话。
  闷热的夏季，我起无缘无故之火，浑身起火疖子，两条大腿被青霉素针析磨得老态龙钟。一辆摩托车迫上来。
  “上哪儿去，方肇？”似笑非笑的小眼睛。
  是小老板，他居然还记得我。
  “去医院！”我没好气地说。
  “来，我送你……上来吧……我有驾驶证……” 我自忖与他无德无思只有怨，然而一看他满是真诚的小眼睛，我还能说什么呢——你好！小老板。于是我又多了一个仗义的朋友，他的名字嵌在自己的表店上： 胡记——光振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