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市图书馆

潘宏钢
  日头刚刚偏西。
  老肖迈进了家门，“砰”！打拎兜里掏出两瓶“汾酒”，往箱盖上一放。一家人全愣了，惊了，象看那公鸡下出了蛋一样。
  愣得有理，惊得有缘。说这老肖，人耿直，强脾气，八级钳工，一手的好手艺。一辈子，大钱没少挣，可偏偏有一大忌：忌酒。
  想那年轻时的老肖，也是个能喝的茬，喝起来没个斤八的不过瘾。但往往是瘾过了，人也成了烂泥。30岁那年上，有一次，又是发薪，下班铃刚一响，老肖和几个酒友便钻进了酒馆。这一顿海喝，末了，老肖可惨了，马路牙子上碰掉了两颗门牙，深更半夜让人送回了家，刚发的薪水一个子儿也没剩。老伴没说啥，可老肖这脸却觉得没处撂，一咬牙，一跺脚，摔了家里那套细瓷酒具：戒酒了！
  说戒就戒，男子汉吐个唾沫就是钉。老肖不喝，来客人也不陪，就是老丈人来了，也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老肖不喝，可以。可儿子长大了，小哥几个凑一起，免不了好弄上几口，现在小青年都兴这个。儿子有了家，娶了媳妇，老肖也不便深说。但给儿子定了两条：第一，不许惹祸；第二，要喝，外面喝去。在家，没门。好在儿子也有个分寸，从来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一晃三十年。前几年，老肖退休了，又被街道拉了去，帮着跑跑腿，办办事。说这街道，老居民区，大房连小房，小房接小房，人说这里有两大奇：一奇脏水井进了屋；二奇电线杆进了屋。为啥？人多，压个偏厦，解决住处。你会问，挪挪窝嘛，干嘛死守一个地方？嗐，谁不想呢，可人没能耐，往哪动哟！就说这一片吧，最大的官儿，是什么单位的一位科长，两年前提的，今年初就乔迁了。挤点，还可凑合，人们最怕的是下雨。天一阴，人们的脸也跟着阴。这雨若是下大了，可就开了锅喽，屋子里漏，院子里流，大人小孩忙防洪。
  也盼过，也想过，也多次有过消息，说这里要动迁，人们可以住上新楼房。但这一切，又都象水中的月亮一样。于是，当人们一唠叨起搬迁的事，老肖便心烦：“算了吧，这辈子还想？”
  于是，憋屈归憋屈，拥挤归拥挤，人们照样生活着……
  “你这是？……”老伴愣愣地问。
  “今晚，我要喝两口！”老肖兴冲冲地说。“什么，你要喝？”两个儿子也莫名其妙。“今天，破个例。唉，对了，把你们的小哥们都找来。”“你这到底弄得是哪一出呀？”老伴嘟哝着。
  “有喜事，到时就知道了！”老肖硬硬的，扔了一句，一脸的喜气。
  一抹晚霞，在天边红红地烧着，象一片火，真美。
  老肖一双大手，拧开了酒瓶盖，顿时，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小哥几个的馋虫，一下子在肚子里闹腾开了。
  “今天，大伯请你们来，一起喝两口。还有，和你们说一声，市里定了，咱这一片动迁，年底，上新楼，过几天，搬家时，请大家帮把手……”
  这几句，声不大，可屋里所有的人听了，却感到那么响，那么有力……
  “这是真的？”老伴半信半疑，这类消息对她已不太陌生了，可最终，又都变成了失望。
  “真的，已正式通知了。唉，这辈子，真没想到……啊，大家还愣着干啥。来，干了这杯。”老肖一扬脖，干了一杯，心里一阵发热。
  今晚，老肖异常的兴奋，一个劲的劝大家喝，喝……
  今晚，老肖虽说只喝了两盅。然而，他却醉了。
  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