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溪市图书馆

茅舍
  古老的茅舍——土打的墙，苫着厚厚的山房草——座落在山根下。北头一片秀丽的白楊，南头有一个透明的池塘。
  二十年前，我就誕生在这茅屋里。五、六岁了，身上沒挂一根布絲，十五岁的姐姐沒褲子穿，整天盖着粳草片子，坐在炕头上。
  夜里，刮民党軍常常来抓人領道、扛炮弹，惊起激烈地犬吠。哥哥和爹机警地从窗后逃出躲进后山密林里，我紧紧偎在媽怀里。
  茅舍，在风雨中飘搖……
  每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大淸早，爹就用柴灰在院子里画了好大好大的一些“粮囤子”，向往着丰收。
  可是我們仍是飢餓、欠債。
  土地改革运动，斗倒了柳二爷，我們才眞正翻了身。
  四月初，前山后山的杏花都开了，粉白一片。哥哥和朦着“朦脸紅”的嫂嫂，羞答答地走进这茅屋，屋里充滿了芳香，充滿了喜气，充滿了阳光。
  現在，这是队里的鳮舍。墙上挂着木牌：“第三生产队养鳮場”，一群群小白鳮，顫着小紅冠，亮着白翅膀。……
  茅舍，穿过狂风暴雨的年代，沿着灿烂的阳光。
  山神庙
  跨过門前那道小溪，就到了山神庙。
  山神庙座落在前山根下，它是孤独的。庙后长着一棵歪脖楡树，象人們有意装飾似的。
  解放前每逢年节，人們都拿着饅头去祭奠，山神庙貼上紅对联，香烟在四周繚绕，使它更显得威严神秘。
  童年时候，媽患了严重的眼病，已经看不見什么了。村里的大神跳了一气，还要我上前山砍旗杆，家里蒸饅头到山神庙許愿祭奠。幼小的心灵是单純的，我以为：只要我把旗杆砍来埋上，媽的眼睛就会好。于是我一气砍了两根旗杆，手上打了血泡，一切都办好了，可是媽的眼睛还是沒好。
  山神庙，以它虛无飘渺的麻醉剂，給被压迫者以空虛的慰借，无声地吞噬着他們。
  現在，山神庙不見了，在山神庙的地方盖了一座公社气象哨的木房，指示风向的箭头，正在当年竖旗杆的上空慢悠悠地轉着……
  气象員翠蓮，整日工作在木房里，掌管一天风云！
  且看我們呼风喚雨，管天管地！
  青石板
  小河边上，古柳树下，有个很大很平的靑石板，就象一张巨大的床。
  孩子时候，爹和媽下地給柳二爷干活，我就在靑石板上玩，看小河里自由来往的小黃泥鰍魚。夏天晌午，我下河里捉狗虾，放在靑石板上晒得通紅。夜深了，爹和媽还沒回来，我坐在靑石板上，听草塘里蛙声一片……。也常常睡在石板上。
  靑石板，是我的搖篮。
  我記得最牢：八岁那年，給柳二爷放牛。成天漫山漫坡攆牛，有一回实在累乏了，我躺在石板上就睡着了，該死的牛！吃了他家河东地里几棵苞米苗苗，晌午就挨了一頓牛鞭子，晚上也沒給我稀粥喝。
  靑石板，你苦了我！
  土改的时候，狡猾的柳二爷把他小老婆子的十来个金戒子，都藏到这大石板下面的石縫里去了，我們儿童团全給搜了出来。眞解恨！
  靑石板，你帮了我們的忙！
  現在，靑石板，仍然默默地躺在小河边上。当月光洒滿靑石板的时候，常常有人坐在上面，直到深宵。是誰？是幸福的姑娘和小伙子，也許是生产队长和老农……每当我看見这情景，就覚得靑石板更加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