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溪市图书馆

同志，你叫我讲讲俺老头子的事呀，这可眞是小孩沒娘，說来話长了，叫我从哪說起呢？
  来，同志，你請到炕上坐，不嫌煩絮，我就給你唠唠吧！
  人們常說：“称杆称砣，老头离不开老婆。”可咱这老头，干脆就不和咱亲近了。成天到晚，飯好就吃，吃完抬腿就走，多咱也不在家。
  从前呀！俺老头子就能睡大覚，有一回正吃晚飯，人家把飯碗一扔，就打上呼嚕了。可从他当了“官”以后，也不知道吃什么灵葯了，只要羊鈴噹一响，他就醒了。尤其到夏天，羊爱生癞，一夜他得起来几回，把羊赶到风凉的地方去。同志，我可不是当你面夸俺老头子，咱队里这群羊跟了他，可眞算享福了。个个滾溜溜圓。誰看見这群羊誰夸：“这是誰放的羊，象小老虎似的！”
  “老进步唄！”大家伙都这么称呼他。
  “老进步”那群“小老虎”，不，是俺生产队的“小老虎”，好象是懂人性似的。一見到“老进步”就咩咩直叫，特別是那些淘气的小羊羔子，两个前蹄搭在他的身上，又頂他，又舐他；俺那老头呢，一会把这个羊羔抱起来了，摸摸咀巴，摸摸毛，一会又摸摸“小花脸”带崽沒。他們那个亲呀，就甭說了。
  这群羊跟着他的屁股轉，三个五个的还到俺家院子来串門哩！一天晚上，“小花脸”跟着他进屋来了，这个东西，进来就乱闖，一下子把飯盆給撞掉地下了，飯撒了不說，盆也打了，这下子可把我气坏了，举起棍子就要打，还沒等棍子落下，“老进步”就把棍子搶去了：“你敢打！‘小花脸’快下崽了。”眞厉害，好象比打孩子还心疼似的！
  哑巴畜牲也欺負人哩！有一回俺那个“老进步”到大队去开会，这天就由下放干部春貴放羊。他好容易才把羊赶到山上，誰知这群撒野的家伙就滿山乱跑起来。这个小伙子把嗓子都喚哑了，累的滿头大汗，腰酸腿疼，可这群羊就不听叫喚，眼瞅着日头落山了，羊越跑越远，晚上要赶不回去，这个包可怎么沾啊？
  春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大队部，来找俺老头。“老进步”只在山下一〓喚，头羊就下山了，一群羊一个个都跟下来了。春貴抿着嘴乐了：“嘿！咱眞沒想到，放羊还有不少学問，这个‘官’眞不好当呀！”
  同志，你是不知道，俺老两口子，过了多半輩子了，从来也沒吵过架。可一吵起来就大了。
  那还是去年夏天的事。他每天早晨起来，都到大道上、河沿边扫羊粪，大长日久，俺門口那个粪堆，越来越大了。我一看見这个粪堆，心里就高兴，过年栽土豆不用愁了，今秋种白菜也有粪了。“庄稼不上粪，等于瞎胡混”，咱庄稼院怎能少了这东西。
  一天，我足足花了多半天的工夫，把那堆粪倒了，粪发了才有劲呀。
  第二天中午，我挑着条筐来到大門口，老头看着我就急忙跑出来了：“干什么？”
  “挑粪呀。”
  “挑哪的粪？”
  “就挑这堆粪唄！”“我指着粪堆告訴他。”
  “你不能挑，这粪不是咱們的！”
  我一听这話不对呀：“不是咱們的是誰的？这不明明是你拣的粪嗎？”
  “是我拣的，我送給队里了。”
  一听話，我肺子都气炸了，这不是一堆粪，是一堆粮食啊，怎么能白白送礼呢？眞儍透腔了！你說我能干嗎？我三鍬两鍬就把两只筐装滿了，挑起就走。嗬，这下他可来火了，搶上来夺下我的扁担气呼呼地說：“放下，你敢偸社里的粪！”說着就把两筐粪給倒了。把我气的嘴冒白沫，可粪到底沒有让我挑走。
  我越想越有气，飯也不給他做了，天一煞黑，我蒙头就睡了，一覚醒来，摸摸身边是空的，这么晚老家伙怎还沒回来？想起来到飼养舍去看看，又一寻思白天和我那个劲呀，算了，愿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快到半夜了，他回来了，說“小花脸”下羔子了，还让我起来給弄点飯米湯，你說他进不进步！
  同志，你瞧，墙上挂的那些奖状，有社里給的，有县上发的，人家还和县长照了像呢！同志，你来瞧，多神气呀！咱这“老落后”算配不上人家了！思想再不提高，人家还不得和咱打“八刀”啊！
  前天晚上，俺那“老进步”悄声对我說：“咱也想参加党哩。”
  哈！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看，“老进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