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溪市图书馆

一陣暴雨过去了。
  五金商店营业員們由于刚才在暴雨中搶修仓庫水沟把衣服都弄湿了，正在忙着換衣服。小姜脫下了一动一“噗哧”的球鞋，就逗着小王說：“噯，怎么样，屁股还疼嗎？說眞的，我要有照象机非把你那个‘仰八叉’的姿势照下来做个紀念。”說着将身子一弓向后仰着，抬起一条腿，两手抓挠着：“哎呀，快拉我一把吧！”
  “去你的吧，还是把你那滿身滿脸都是稀泥的泥猴样照下来給你未婚妻去做紀念吧。”小王不好意思的用力一推。
  “那就要离婚了。”誰說了这么一句，大伙都笑了。
  小姜被小王一推不自主地用单腿向后蹦了几步就仰跌在床上，仍笑个不住的說：“那有什么，就算是紀录新聞。”
  “小伙子，想的眞不錯呀！”仓庫老刘头滿有兴趣的說。屋子里頓时热閙起来了，充滿了紧张劳动后无限愉快的回忆和打趣。
  “快換吧，一会就吃不着飯了”小王換完衣服催促着小姜。
  这一提醒，小姜可眞的覚着有些餓了。下午跑了半天厂矿，又紧张的和雨水稀泥斗爭了一个多小时，晌午吃的那四个饅头一碗湯早就沒有了。于是他赶忙又把身上擦了擦就把枕头底下的小包拉出来。可是当他解开包袱时才想起沒有干衬衣了，包袱里仅有的只是未婚妻給做的一件了，可是这是自己度忖多次都沒舍得穿的呀。怎么办？还是不穿吧，反正現在食堂里不会有几个人，何况都是本单位的同志，只穿背心也沒啥。
  “快点呀。”小王等得有些急了。
  可是鞋呢，唯一的球鞋已经成了泥鞋，又是一走一冒水，把脚都泡白了。只好穿上这双新的了，虽然这也是未婚妻做的，也是一直沒舍得穿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光着脚啊。
  当小姜和小王要去吃飯时，前屋値班的跑来喊着：
  “小王，高炉要一箱电焊条，七点以前必須送到，人家等着用。”“走！”小姜拉起小王就跑。
  “赶趟！你先去吃飯，我給你去取貨。”小王說。
  “不行啊，現在已经六点一刻了。”
  小姜推过来自行車。小王牢牢地将小木箱綁在貨架上。小姜有经验的揑了揑前后車胎，又将气門嘴往紧擰一擰，熟练的跨了上去。
  “你沒穿衣服啊，再說也得带件雨衣，你看那边不是还阴着嗎？”
  小姜不得又停下車，急忙跑到屋里拿出了衬衣穿上。可是在心里却非常覚得可惜，所以在穿的时候虽然很急，可是很小心，尽量使身子不挨着衬衣，这样才好象有所安慰似的。
  “別忘了給我买四个饅头。”临出发时他对小王嘱咐着。“六个吧！”小王关切的說。“对呀，現在肚子已经有意見了。另外你先給去个电話，就說我出发了。”小姜很感激。
  在平坦而又是下坡的馬路上騎自行車本来就很舒服，再加上经雨水澆洗后路面是那样的干凈。車子飞速的向前奔馳，只听到刷……象一条响线似的拉向了远方。小姜每每在这样的时候騎在車上特別感到轻松愉快。
  这一木箱电焊条，有二十五公斤重，价値百元左右。可是当他望見糢糊的远方不时閃着蓝色的火花时他不用思索地就了解那是高炉上电焊工人在焊着什么，于是他从內心里感到馱着这二十五公斤重的小箱怎么也沒有工友們在高空工作那么吃力。幷且它的眞正价値又何止百元呢，不就是在閃閃的火花中高炉一天天的造起来了嗎。虽然現在他是爬着一段上坡山路可是脚上更有劲，完全忘記自己根本还沒吃晚飯。雨后的空气虽然有些潮湿然而却是非常淸新。他不由得吹起口哨来——歌唱我們亲爱的祖国……
  到了山坡的頂点，他忽然停止了口哨，因为这时他发現前面天空的阴云要沉下来似的，高炉那边阴得更利害，云連着地，地連着云的。可是还沒等他弄明白这究竟是天阴还是天晚的关系时，他又看到山坡下边横在路上白亮亮的一片。他惊异了。他很想馬上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脚下就紧蹬了两下，車子急速的冲下坡去。
  今天好象一切都跟小姜找別扭似的。原来那白亮亮的一片是从左边山上冲下来的雨水汇集成了一个小河，足有三四丈寬，湍急地奔流着。他摸不淸这水的深浅，不过从那哇哇流着的响声和不时出現很大的漩涡来看不是很浅的，他就决定不騎着过去，另外，焊条是怕湿的，所以他急忙架起了車，解下小箱子用雨衣象包小孩似的包了个四面不透风，又牢牢地綁上。然后他挽起了衣袖，卷起褲子。可是他又踌躇了：由于出发时太急了，鞋却忘記了換換。現在只好脫下来光脚走了。
  他推着車子刚走了不远，却覚得脚下稀泥越来越深，幷且小碎石子把脚“格”的很疼。“还得穿上鞋呀！”他象和誰商量似的就又把鞋从綁木箱的绳套上抽下来，掂量掂量又仔細地把脚洗干凈才把鞋轻轻的穿上。心里又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緒。
  水越来越深，已经将他的膝盖沒过了。同时越接近山水冲下的正流，車子就越搖摆的乱幌，以致使他的身体都被震动起来，他更用力的握住車把，向前一步步吃力的走着。走了一段他已经是滿头大汗，他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天越发阴沉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感覚到有些疲乏了，可是怎样才能快一些和省力一些涉过这条从来沒有的河呢，只有把車子扛起来才能减轻車子的阻力，但是这样一百多斤的重量就全要压在自己的身上，同时新衬衣呀，也要成了操作服了。可是当他又想起高炉等着用，必須七点以前送到的話时，他就毅然的扛起了車子，因为他看一看表現在已经是六点四十啦。
  不料，当他再向前迈下第二步的时候，脚却落了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車子压在身上，水嘩嘩地从他的身上流过，还灌到了耳朵里。他鎭定了一下，知道自己是掉在被山水冲开的一条沟里了。他掙扎着站了起来，首先看見小木箱由于用雨衣包着还沒湿，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眞恨这埸暴雨和山水。
  到了工厂大門，一埸暴雨又下起来了。在暴雨中张师傅张开双臂差不多是連人带車一下子全都抱进了門旁的車棚子里，掏出毛巾递給小姜：“你太好了，小伙子，現在整整七点，快好好擦擦吧！”
  他激动的什么也沒說，只是嘿嘿的笑着。
  雨又停了。小姜在回来的路上，眼看着弄脏了的新衣新鞋，心中眞是懊恼。但他只要一想起他完成了任务和张师傅的热情，他的心情就又是另一样了。所以他就盘算着明天一定将衬衣和鞋都洗刷得干干凈凈的，好好收起来，等它們原来的主人来时再好好讲讲，不然她該生气了。 （士楷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