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市图书馆

李宏林思佳同志： 报社副刊把你的来信转给我，让我就你所提到的几个有关文学创作上的基础知识问题给予答复。我把我的创作学习札记整理成短文，分题与你共同学习。 契诃夫说他写短篇小说只写开头与结尾。他用这句话强调说明开头与结尾对于短篇小说写作的重要性。短篇小说贵在短，短中寓深意。一个短篇几千字，它不容许作者象写中长篇那样，可以开篇慢叙、津津道来；短篇的开头要单刀直入，一刀见血，选取那最典型的细节，情节或是精锤过的议论，迅速接触矛盾，立即进入主题。以鲁迅的《孔乙己》为例，先生用短小的篇幅，以简练的笔墨。给我们塑造了一个在封建教育制度下，养成一身封建文人恶习而又惨遭凌辱的知识分子的可悲形象，用以控诉封建教育制度的罪恶。鲁迅开篇，通过几句必要的、与孔乙己的活动紧密相关的酒店环境描写，便引出孔乙己。在酒店，穿短衣的穷人都站着喝酒，穿长衫的阔人吃菜坐着喝酒，唯独孔乙已，穿长衫却站着喝酒。这第一次亮相，就把孔乙己的实际卑微地位和他那维持封建文人空虚架式的虚荣精神状态的矛盾，形象地展现在读者眼前。这种矛盾，其实也就是孔乙己悲剧性格的实质。鲁迅只用开头的一、二百字，选取了一个典型的细节，立即把读者带进孔乙己的生活实质中去，干净、利落地接触到作品的主题。 短篇小说的结尾更重要，因为短篇小说短，作者对生活的发现、认识、理解，不容易在短短地描述中得以充分地表达。一些短篇大师们，常常把小说的结尾做为表达这种发现、认识、理解的极好机会。他们总是选取典型、生动的情节，来个奇峰突起，画龙点睛，用出人意料的或是别开生面的结尾，顿间把意境扩展，把主题深化，用这最后的冲刺，或猛扣读者心弦，或催你冷静深思，强化作品的感染力量。契诃夫的《凡卡》，是世界短篇名作，而百八十字的结尾，是这篇作品最璀璨的明珠。九岁的凡卡被送到城里鞋铺学徒，他给在乡下的唯一的亲人爷爷写信，吐诉他挨打受骂的苦难生活，求爷爷发慈悲，把他领回去，要不就要死了。孩子的信，凄婉感人，孩子的哀述撕裂人心。若一般的作者处理，这篇小说在这里收住也就可以了。但是契诃夫不满足于此，他写了凡卡满怀希望地去投送寄给“乡下爷爷收”的信；写他甜蜜地睡去，梦见爷爷收到了他的信……。读了这个结尾，读者怎能不把凡卡未来的命运想来想去！想到凡卡寄予最大希望的爷爷，他是收不到没有地址的信的。仅几笔，使读者看到凡卡又经受一次更沉重的悲痛，也对那善良的爷爷涌生无限同情……。这个别致的结尾，增强了艺术感染力，同时深化了控诉沙皇罪恶制度的主题。 我们有些作者，写短篇小说时不善于运用开头和结尾。常见的是在结尾处，把前边表现的生活内容，用空洞概念化的词句做一结论。有的想好了一个人物，构思了一个故事之后，便往下写，怎样开头和如何收尾都不大顾。这样，都不会在开头结尾之处取胜。 作者在大致把一篇短篇中的人物、情景酝成后，要在开头结尾上狠下一番功夫。要细心选取典型情节。事件或是议论，反复推敲、比较，看开头巧不巧，结尾妙不妙，一般化、无新意，就推倒，开头不吸引人，结尾不锦上添花，就不要。古人写诗有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名言。我们写短篇小说也应给自己立个要求，叫它头尾不新笔不收吧！这个题目就谈到这里。
   一九七九年九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