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市图书馆

白杨路小学一九七八年度五年级期末考试结束了。
  几天来，三班的同学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考试”这个话题。虽然，每个人对自己的成绩都有个差不多的约摸，但是分数的发表依然是一件期待中的事。
  在这期间，有两个同学的心情最激动：
  一个是班级的学习委员薛刚。他总喜欢利用一切机会挑起“考试”这个话头。然后，用一种非常兴奋和自负的口气，讲述某一道算术题的解法与答案；分析某一句子的结构与成分。而每次他的“权威性”发言都赢得了同学们的啧啧赞许。
  另一个就是石虎了。考试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沉，总是愁眉苦脸的。每当同学们围绕“考试”这个话题热烈谈论的时候，他却默默地坐在后面的坐位上，一声不吭。尤其是看到薛刚在同学们围成的小圈子里得意地演讲时，他更显得十分沮丧和不耐烦。而他最耽心的还是考试成绩的发表。
  这一天下午，最后一堂课快结束了。班主任苏老师将一张《期末考试分数表》贴在黑板左侧的《优秀班级奖状》下面。然后，她让薛刚给同学们念一下。
  当薛刚抿着咀，笑眯眯地走上讲台的时候，石虎的心都凉了。
  只听，薛刚象朗诵课文似地念道：
  “薛刚，算术100分，语文100分，常识97分……名次第一。”
  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声的赞叹。
  “……”
  薛刚在神气十足地念着，同学们在不住口的小声议论着。唯独石虎一直低着头，两只手不仃地搓着一块橡皮。看他那急促起伏的胸脯，似乎能听到“呯呼”的心跳声。
  当薛刚用故意提高的声音念到石虎的名字时，教室里异乎寻常地静。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石虎已经面色苍白，两只手在微微的颤抖。
  接着，薛刚用一种有意嘲弄的声调念道：
  “语文26分，算术0分……”
  “哈哈……”同学们突然大笑起来。
  “真是大老笨！”不知是哪个同学挖苦地喊着。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当苏老师发觉气氛不对头，正在挥手制止的时候，石虎猛地从坐位上站起，怒冲冲地向讲台走去。站在讲台上的薛刚见势不妙，一下子躲到了苏老师身后。石虎抢上前“哗”地一声把《分数表》撕下来，使劲地揉成团，揣在兜里。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同学们全都愣住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苏老师身上。只见苏老师一把攥住石虎的手脖子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撕《分数表》？！”
  这突然的斥责，使石虎陡然一震。他回过头，两眼直丁着苏老师。就在这一瞬间，苏老师突然看到石虎那噙满了泪水的双眼中喷射出一束忿怒的目光，熟悉学生象熟悉自己孩子一样的苏老师，同时又发现石虎的眼睛中，也隐藏着极大的痛苦和无限的委屈。苏老师惊呆了，紧握的手也松开了。石虎趁势猛一转身，冲出了教室。
  “石虎！”苏老师失声地喊了一句。但是，石虎头也不回，跑远了。
  苏老师望着石虎渐渐消逝的身影，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放学的铃声响了。苏老师走上讲台，用低沉的声音说：
  “同学们，我们不要这样对待他。我们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他！”这声音似乎象责备同学们，又象责备自己。她越说越激动，“每个人都有自尊心，石虎也同样。我们不应当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差而瞧不起他，甚至讥笑他，叫他‘大老笨’。相反，我们要向他伸出热情的手，团结他，邦助他，让他同我们一道学习，进步！同学们，只要我们实心实意地邦助他，‘大老笨’也会变成‘大老灵’！”说到这里，苏老师略微沉思了一下，接着又说，“今天的事儿很值得讨论一下。我建议少先队员留下来，开个中队会。我也参加。大家针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谈谈自己的看法。然后，再研究一下今后应该怎样邦助石虎转变，邦助石虎补习功课。”
  苏老师的一席话深深的打动着每一个同学的心。薛刚也内疚的低下了头。
  苏老师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少先队员的响应。中队会开的非常热烈……
  石虎从学校出来后，一口气穿过小树林，坐在浑河堤上的一块石板上，伤心地哭起来。
  石虎今年十二岁，长得象十三、四岁。个子比同年令的伙伴们高出半头。胖乎乎的脸蛋上，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总象在想什么。老师讲课的时候，他似乎在注意地听着。可是老师一提问，他却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因此，同学们都取笑他，说他是个“大老笨”。
  在刚上学的时候，石虎就是班级里学习最差的，考试经常交白卷。他自己不以为然，老师也很少过问。可如今情况却大不一样了，老师讲课认真，同学们也都注意听讲，热心学习了。就连从来不过问他学习情况的姥姥，现在也总絮絮叨叨督促他看书、作作业。
  然而，当石虎也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并且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学不进去了。老师讲的他听不懂，书本上面的他看不明白。尽管他下了很大决心，把平日贪玩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可他还是学不进去。尤其是这次考试题，他看都看不明白。早估计到考试成绩不会好。
  最近，石虎的处境更不妙。同学们都因为他学习不好而瞧不起他。就连从前和他很要好的几个伙伴，这几天也有意同他疏远。特别是薛刚，今个的事显然是他故意让石虎难堪。
  在家里，石虎也同样遭到了冷眼。妈妈整天地训斥他。就连在外地工作的爸爸，也在不久前的一封来信中对他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想起这一切，石虎伤心极了。此刻，他觉得自己象电影《流浪者》中的“小拉兹”一样，被人遗弃了。多么苦闷，没有人理解，没有人邦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集体的温暖，失去了父母的爱。他真想象“拉兹”一样去流浪，离开这令人伤心的学校和家庭……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的黑了，一弯月牙儿挂上了树梢。石虎觉得有点儿冷，他站起身，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慢慢地向家中走去。
  当石虎经过学校的时候，他猛然想到书包还在教室里，便转身向学校走去。
  学校里静悄悄的。石虎轻轻地走进五年三班的教室，借着月光找到了自己的书桌。伸手一摸，书包不见了！一定是让老师拿走了。可是，空着手回家，怎么向妈妈交代呢？想到这，石虎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烦恼。白天的事情，又象演电影一样一幕幕地从他眼前掠过：薛刚故意嘲弄的声调和兴灾乐祸的神气；同学们开心的大笑和刺耳的讥讽；苏老师厉声的斥责和威严的目光。又使他激怒了！一股遏制不住的怒火冲击着他。他握紧拳头，环视着整个教室。这时，教室里的摆设比刚进来时的轮廓清楚多了。突然，他的目光仃留在墙上“优秀班级奖状”上面。顿时，他象找到了发泄忿怒的目标一样，猛地冲上去，“砰”的一拳，把奖状的玻璃打个粉碎。
  过了一会儿，石虎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快步走出教室，一溜烟似地向家中跑去。
  到了家门口，石虎犹予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走进屋里。
  石虎的妈妈正在焦急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了，立即惊喜地迎上去拉住他的手，爱抚地说：“石虎，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石虎低下头，没吭声。
  “苏老师和薛刚才走。咳，这么大了还总让妈妈操心……”没等妈妈说完，石虎的姥姥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走出来，心疼地说：“先让孩子吃饭吧！”这一切出乎意料的情景，使石虎很纳闷：苏老师和薛刚既然来过，一定会把白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妈妈和姥姥。可是，妈妈和姥姥为什么没有象往常那样斥责自己呢？
  吃完饭，石虎的妈妈便把苏老师和薛刚来时说的话都告诉了他。然后，又语重心长的说：“石虎，今后你一定要争口气，千万不要辜负苏老师和同学们的希望。今天，你明明撕了《分数表》，可是，苏老师和薛刚还向我道欠，让我安慰你。并且，薛刚和同学们还组织了一个什么‘学习小组’，从明天起，他们每天都要来邦助你补习功课！”
  “妈，……我不信。”
  “傻孩子！妈骗你干啥！苏老师说了，说你的自尊心很强，有上进的要求，只是那些年让‘四人邦’闹的，基础没打好，现在学习才跟不上，他们说要邦你赶上来。妈妈原来也总指责你，忽视了邦助你……你想，要在往常，就凭你考试答0分，还把《分数表》撕了，我还给你饭吃？”石虎的妈妈说着还爱抚地看着他。
  “妈妈！”石虎一头扑在妈妈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石虎的妈妈抚摸着他的头，心疼地说：“孩子，别哭了，从前都怪妈妈对你关心的不是地方。”
  蓦地，石虎想起自己刚才又到教室里把《优秀班级奖状》给砸坏了。同时，他又摸了摸兜里揣着的“纸团”。一股痛苦的内疚深深地刺着他的心。此刻，他觉得心里比白天同学们嘲笑时还要难受。他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妈妈。突然，他一眼看见了爸爸新寄来的先进工作者奖状，镶在一个崭新的镜框里，心里一动！猛地从妈妈的怀中挣脱开，上前摘下了奖状。同时，又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瓶浆胡，一句话也没说就冲出了家门。石虎的这一番举动，妈妈和姥姥谁也摸不着边……
  第二天，当五年三班的同学们走进教室的时候，立刻被教室里的奇异景象弄愣了。
  优秀班级奖状换上了崭新的镜框。一张满是皱折的《期末考试分数表》又粘在了原来的位置上。黑板上，写着两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
  我是石虎。我错了。我不该撕毁分数表和砸坏奖状镜子，我对不起苏老师和同学们。请老师和同学们看我今后的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