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市图书馆

（续上期）
  两个人要进屋，华荣横臂挡住：“出去！抓我可以，不许你们血腥的脚踩进我的屋地！容我抱孩子！”说完，“咣”一声把门关上。华荣走到床前，用小被把小孩子包好，抱在怀里。然后走到写字台前，向周总理遗像深深地鞠躬，再抬目向周总理做最后一瞥，便转身奔房门去。她刚把门拉开，门外的两个人便挤进屋里来。这时两个人已经摘掉口罩，一个是营业员，一个是女工模样的人。
  营业员忙说：“华荣同志！”听了这称呼，华荣一怔！女工笑笑说：“同志，你误会了！”营业员指指女工：“她是冲洗工人，发现了你胶卷的内容，把胶卷保护下来了。在像馆不便交给你，我要从你的工作证上了解你的工作单位，以便送给你。”他掏出胶卷和两瓶药粉：“你自己把照片洗印出来吧！”女工捧出一个大纸卷：“这是送给你的相纸！”营业员和女工把东西放在五屉柜上。
  华荣急忙把孩子放床上，然后几乎是跑过来，伸出两只手，将两人的手握住，激动地喊声：“同—志—！”她低下头，哭了！女工凑近了华荣，抱住华荣的肩膀，把脸贴在华荣泪湿的脸上，轻声说：“我们同心爱总理啊！”说着，她也止不住簌簌泪下。
  营业员紧眨了眨要滚下泪珠的眼睛：“天晚了，路上也不方便，我们走了。”女工松开华荣，向床上扬扬脸：“休息吧，别闹醒了孩子。”两个人同时戴上口罩，互相一示意，便拉开门，急走出去。华荣紧跟出来，营业员和女工向华荣招招手，便“登登登”跑下楼梯。华荣深情地目送她们……死沉沉的夜空，被一声火车笛鸣划破。继而是车轮隆隆的滚动声音。
  暗黑的房中，有一线灯光忽闪忽闭，华荣在洗印照片。
  水盆里漂动着一张张洗印出来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从水中捞起，水纹波动中显映出华荣的面容。
  （六）
  在办公室。
  华荣坐在打字机前“哒哒”打字。
  李德把一份打字稿送给华荣，华荣收下稿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寸见方的小红纸口袋，悄悄地塞给李德。李德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看见照片上一个个动人场面，他兴奋得目光闪亮。赞佩地向华荣点点头，急把照片揣起。
  （七）
  华荣走出办公室，通过一段甬道，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口，门前小牌子上写着“党委书记办公室。”鬓角灰白，戴着老花镜的王书记坐在写字台前，看一张报纸，报纸头版横栏标题是《天安门事件说明了什么》，王书记看着看着气恼地把报纸扔在写字台上。他搁下老花镜，感到胸闷地将一只手支住半垂下去的头。
  华荣推门进办公室，走到王书记跟前。把文件放桌上，同时把一个纸口袋放在王书记眼前，轻声说：“王书记，给您的。”王书记扬起头，纳闷儿地拿起纸口袋，把一堆照片倒在桌上，他顺手拿起手边的老花镜戴上，看了几张照片，突然目光凝定，惊愣住了！他没把照片全部看完，就赶紧把照片划拉到纸口袋里。他忽然想起华荣还站在眼前，怕刺伤华荣，便使情绪松弛一下，把身边的椅子端给华荣：“华荣同志你坐下。”华荣坐下。
  王书记：“华荣，你的精神是可贵的。但是做法太冒险了！一旦泄漏出去，可就了不得啦！你爱人还在被隔离，你身边的孩子也还小，万一出了事，你经受不了。千万不要再给别人了。”他小心地把纸口袋递给华荣。
  华荣遗憾地接过纸口袋，揣在衣兜里，站起身，平静地向王书记表态：“为了捍卫周总理，我什么也不怕！”她失望地向王书记摇摇头，转身走了。
  王书记呆立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华荣拉门走出去。
  （八）
  楼内走廊上走来一个穿兰警服，戴平顶帽，手拎个小皮包的公安干部。他到党委书记办公室门前站下。看看门牌子，然后叩门。
  从他身边走过的工作人员，有的忿恨地筋筋鼻子；有的赶紧溜掉；有的在一旁议论：“抓人来了！”听得一声“请进”。公安干部推门进办公室。王书记急站起，疑问地丁丁看来者，然后扬手请公安干部坐在沙发椅上，王书记隔茶几坐下。
  公安干部递过一封介绍信：“区公安分局的，来调查一个有关反革命宣传品的案件！”“反革命宣传品？”公安干部拉开皮包锁链，从中拿出一张照片放茶几上，王书记一看，立即惊住了！慢慢把照片拿起来，试探地：“这……”公安干部：“你们单位有个叫李德的吗？”王书记弄不清线索了，急于保护：“有，李德同志年轻，共青团员，工作一贯积极……”公安干部注意地瞥了一眼王书记急切的眼神儿，王书记也感到自己太过于外露了，忙从衣兜中掏烟：“抽烟。”“我有。”公安干部自己掏出烟，用打火机把烟点着：“事情是这样：你局李德昨天晚上拿回家去十张有关天安门事件的各种照片，让到他家里去的人看，进行反革命宣传。太狂热了，有人从他的照片中抽走一张他都不知道，这张照片送到了我们分局，派我来调查！”“噢……”王书记把一只烟叼咀上，并没有划火点燃。公安干部打着打火机，把火送到王书记眼前，借火光观察到王书记沉郁的目光。公安干部给王书记点完烟，履行公事：“请王书记把李德给我找来。”“好，我看看他在不在。”王书记起身往外走。
  公安干部目送王书记到门口，喷出一口烟柱。
  （九）
  办公室。
  华荣在打字。李德往打字桌上送文件稿。
  王书记进门来，走到李德身边，轻拍他一下肩膀：“李德，公安分局来人找你，从你照片上出了事儿！”李德一惊！华荣仃止打字。两人目光对望了一下。
  王书记：“你们俩商量一下，马上就来。”王书记转身走了。
  李德走到华荣身边：“昨天晚上有几个人到我家里去，看到了照片，有人告密了！”华荣谅解地点点头。
  “你放心！”李德扭身走去。
  华荣继续打字，心乱，打不下去。仃下手，收拾收拾文件也走出办公室。
  （十）
  李德走进党委办公室，看见写字台两头各坐着王书记和公安干部。公安干部大块头、青胡茬子，目光威严，样子很凶。李德先有些紧张，立即又使自己镇定下来。
  公安干部往地当中的一把椅子一指。
  李德没去坐那把椅子，而去坐靠墙的一个沙发上。
  公安干部又指指椅子：“坐这儿！”李德无所谓地：“坐就坐！”说着他坐到椅子上，把一条腿叠放在另一条腿上。
  华荣来到隔壁小会客室里，她通过门上的一块玻璃窗，看到了书记室里发生的事情。
  公安干部：“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交待关于天安门广场事件的照片是哪儿来的？”“照片？”……李德摇摇头，故作不知。
  公安干部亮出手里一张照片：“看看，你的照片被人拿走一张都不知道。”李德看看照片，皱皱眉头，把头微微低下。
  “照片是从哪儿来的？你交待得好，可以不追究你。”王书记神色紧张地丁着李德那要启动的咀唇。
  华荣睁大了眼睛等听李德回答。
  公安干部眼珠一翻楞：“说呀！”他又把口气放缓：“你不要怕，你说清照片是谁给你的，就没有你的事儿！”李德：“真的？”公安干部：“我说话算数！”李德：“那好，我说。是这么回事儿，我昨天去市局开会，下电车的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挤到我的身边，往我的兜里塞进一个鼓囊囊的东西，我掏出来一看，是照片。”王书记松了一口气，向公安干部补充：“对，我们昨天是去市局开会了。”公安干部瞥了一眼王书记，又直视李德：“人证！”李德想一想，摇摇头：“没人看见”……公安干部一拍桌面：“那我就带你了！”李德无奈站起来，挪开椅子：“那就得带我了！”王书记着急地提示：“李德，你再好好想想，你身边没有谁？”……这时华荣拉开房门进来，走到公安干部跟前，平静地：“不要带他，照片是我给他的，也是我照的，我印的，就是这样的！”她把一纸口袋照片倒在写字台上。
  公安干部看着一张张照片，又把视线望向华荣，他的两眼凝呆了！王书记的两眼深沉、火热，满含对华荣的敬意。
  李德流下泪水，低头呼一声：“华荣——”公安干部：“你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华荣充满感情的答述：“清明这天，天安门广场成了花圈的山，人群的海。悼念周总理的人民群众，从早到晚，不断地汇聚到广场上。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用颤抖的手，把小白花插在松柏树上；有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含着热泪，仰望歌颂周总理伟大功勋的诗文；有天真可爱的孩子，依在妈妈怀里，滚动着一颗颗泪珠，喊着周爷爷……人民对周总理无限热爱，对敌人无比憎恨。天安门广场滚动着爱和恨的波涛，显示了人民不可战胜的伟大力量！我要把我见到的一切，做为历史的镜头拍照下来，让更多的人从中看到中国的希望！我也是为了让我的孩子永远不忘周爷爷！也让他记住，在天安门广场上，无数叔叔阿姨曾为真理而英勇斗争，把他们的革命精神发扬下去，这就是我拍照片的原因。”室内的空气寂静无声。
  望着华荣的是二双火热的眼睛。
  华荣撩一下耳边头发，向公安干部：“我跟你去。希望你讲一点人道，让我去一趟托儿所，把孩子抱着。”公安干部站起来，把桌上照片搂到手里，装进纸口袋，严肃地：“这东西你拿着，”又命令地：“你去抱孩子！”华荣转身要走，李德奔上前，拉住华荣：“华荣，我去！”华荣慢慢推开李德的手：“邦我把办公室的东西收好。”李德转身奔向公安干部，几乎是恳切地请求：“请带我走！”公安干部向小会客室的房门一指，威严地：“你进那屋，去！去！”李德一边向小会客室走，一边目送华荣向门口走去。
  公安干部和王书记目送华荣拉门出去。
  王书记再也按捺不住了，两眉扬立，一只巴掌拍响写字台，质问公安干部：“请问，有这样的反革命吗？无产阶级的专政机关，对谁专政？”公安干部的目光仍丁着房门，深沉地：“对敌人专政！”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咀上，又扔给王书记一支，随后掏出打火机，咔一声打着火，把火递向王书记。王书记还没来得及把香烟从桌上拾起，他的一对惊愕的眼睛里，闪着跳动的火光……
  （十一）
  华荣抱着孩子从甬道走来，推门进入党委书记办公室里。
  房中只剩下王书记一个人，他正戴着花镜，伏桌写东西。华荣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纳闷儿地往前走。王书记见是华荣，站起身，迎上来。他指着手里的一张信纸说：“公安分局的同志走了，关于照片的事，他责成咱们党委负责处理。由于公安分局接到文字揭发材料，需要有形成文字的调查结果。他让我拟稿，拟好了，他同意了。”他把手中的信纸递给华荣。
  华荣接过信纸，看到下述文字：“……经我局党委详细、认真地调查、核实，有关天安门事件的十张照片，是昨天上午九时，我局干部李德同志去市局开会时，一个不相识的学生塞进他的衣兜里的。李德同志当即向党委书记王云同志做了汇报，照片已由党委有关部门烧毁……”华荣慢慢拾起头，眼仁儿、咀角绽出笑意，两行晶莹热泪从眼里滚下。
  王书记拿回信纸：“一会儿就装封送去。”在他那愉快的脸上现出羞愧的神态，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低声地：“华荣同志，那包照片给我吧！”华荣高兴地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装着照片的纸口袋，送到王书记手里。王书记珍惜地看看纸口袋，然后精心地揣在衣兜里“我要把它做为永恒的纪念！”怀里的孩子在拱动，华荣轻轻地摇了摇，然后转回身，向门口走去。
  王书记望着这个普通的女打字员，望着这个年轻的孩子母亲，他抑不住心里酸热，慢慢地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儿，低下头去，按住了两只湿润的眼睛……。
  一股强劲的春风把办公室的窗户吹开，挂在窗框两边的窗帘被吹起，王书记的头发被吹动，他慢慢回转身，仰望窗口，走近窗台，他在心中呼唤着春风，快把这人世间吹绿吧！
  （十二）
  在照像馆的暗室里。
  女工在绿灯下拉开一个胶卷，营业员站在她的身边，用放大镜查看胶片上的影象。又是一些记录天安门事件的历史镜头，俩人互相示意，女工急忙把胶卷卷好，收藏起来。
  阴霾的天空，射下一道光线，光线落在北京的一条亍道上。压抑、无言的行人从亍道走过。
  公安干部和王书记在亍道上走个对面，两人仃下脚，互相点头致意。王书记掏出香烟，递给公安干部一支。公安干部接过香烟，掏出打火机，打着火，把火送给王书记，王书记歪头点烟。
  漆黑的夜晚。来往闪射的汽车灯光，不时地将一段墙壁照亮。李德来到墙前，警惕地左右望望，然后迅速地往墙上贴了一张传单，一道汽车灯光把传单照亮，上写：“打倒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华荣坐在打字机前，撩一下耳边的头发，在“哒哒哒”的打字声中进行战斗。
  上面一组单映过的镜头，再编映在一个画面里，在音乐声中从画面上推出剧名：《他们》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