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市图书馆

下班后，我乘汽车到公园亍下车。当下车的人都走净了，我还站在那里．我又机械地往前走，数落着电线杆子，一根、两根，当数到第五根时，仃住了脚步。我又望着亍道旁的五层楼，眼里数着亮着灯的窗子。就在五层楼从东数第三个窗子，我呆呆地凝望着，暗暗问自己：“那是他的家吗？”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在亍上来回踱着步。
  亍灯通亮，好象把我心头的火点燃起来。我的脸一阵阵灼热。叶秋成的影子充溢了我的脑际……
  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发表那天，我心里想：我是一个营业员，怎样来为四个现代化贡献力量呢？一天，我正在耐心接待顾客，一个采购员来买水银灯泡。我不会试，急得直转磨磨，只好说：“这水银灯泡都是好的。”
  那位采购员摇着头说：“我来时，材料员再三嘱咐，得好好挑挑，那年他从这买回的水银灯泡都不亮。”
  “老皇历了，现在会亮的！”我说。
  这位采购员执意叫我给试一试。可怎么个试法，我心里也没个谱，额头沁出了细茸茸的汗珠。真是该然我不丢丑，技术股的叶秋成走来了。他一见我焦急的样子，憨然一笑，说：“怎么，试水银灯泡不会呀？”
  我连连点头，期待着他。他不慌不忙，从货架后找两股胶质线，又从兜里掏出个插头，把线接好，插上电沅，三下五除二，水银灯泡亮了。银光雪亮，把他憨厚的脸膛照得通亮。这会儿，仿佛我才发现，这小伙子还很俊气呢！等那位采购员把水银灯泡买走了以后，他对我说：“小白，这样试有些危险，我回去给你安装一个试泡装置。”当天下午，就把装置送来了。从那时起我每次试灯泡他就象站在我的身边一样。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叶悄悄地占据了我的心。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我有事到水果柜台找我嫂子，嫂子正大声小气和小叶争执着……
  小叶大声地说：“你想一想，让电子秤在仓库里睡觉对吗？”
  “没啥不对的！这玩艺儿，咱摆弄不了。”我嫂子也争辩着。
  “我说同志，这东西多好。顾客买多少苹果，那秤就自动标出斤两和钱数，一分不差，公平合理。用电子秤，是咱店往四个现代化上刚迈步。往后，我们商场也要建成现代化的商场。”小叶侃侃地诉说着，气得我嫂子胀红着脸。我真想上前邦他几句，可我又多难为情呀！
  晚上，我找了话茬，说：“嫂子，白天你跟小叶争讲的对吗？”
  “咋不对？”
  “人家小叶才对呢！社会是发展的，将来电子会普遍应用的。那时，我们……”没等我讲完，嫂子不耐烦地数落我：“哼，你还夸他呢！那么能耐，三十来岁，还没有找到对象。就他这个干什么都丁是丁、卯是卯的主，别说三十，就是五十，也休想找到对象。”
  “不见得。”
  “那么你怎不跟他搞对象？”
  经嫂子一说，我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热，拽着嫂子的手，说：“看你说的……”嫂子看我忸怩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时间如流水，一晃就到了一九七九年。这是我国历史上更加崭新的一年，给我们做商业工作的，也提出了新课题。我们头脑中要想着四个现代化，我们的劲要往四个现代化上使。说也巧，我们公司正在举行技术表演赛。会场非常隆重，汇聚着全公司的技术能手，在这里，比比高低。没曾想，我竟和小叶同志表演，一起比赛收音机线路焊接。只听哨子一响，都紧张地焊起来。我的心慌得很。可小叶却不紧不慢，得心应手。少顷，他举起手来，台下一片鼓掌声。每个人都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我虽然成绩稍差，可我的心里也甜丝丝的。我回到台下坐位上，小叶也坐在我旁边。他慢吞吞地对我说：“小白，灰心了吗？”
  我说：“灰心？没那么容易！”
  中午，他去买面包，我给他的书包里塞了两个又红又大的苹果。他买面包回来，递给我一个。我也没有客气，一口面包，一口苹果吃起来。我见他干嚼着，就瞟他一眼，说：“小叶，你书包里的苹果留着干什么？”他伸手拿出两个苹果，憨厚地笑着。末了，他拿出日记本。我问：“我可以看一看吗？”
  他说：“我也没有什么可保密的。”
  我说：“我才不信呢？”他把日记本递给我，就没有话了。我问他家在哪，他就告诉了我这个路线图。日记本嘛，也就悄悄地进入了我的背包里。
  “对呀，我去还日记。”我鼓起最大的勇气，一步，两步，终于走到了叶秋成家的门前。刚要敲门，手又缩回来，心里就象敲着鼓，膨膨地跳起来。我又埋怨自己：“白素萍啊，白素萍，往日的勇气哪里去了。你不是爱他吗，不倾吐，要想叫叶秋成来倾吐，那不晚三春了？”于是，我上前笃笃地敲起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太太，我一猜，准是他妈妈了。
  “姑娘，你找谁？”
  “找叶秋成。我是他班上的。”
  他妈向里屋喊：“小成子，你班上来人了。”
  叶秋成的声音里传出来：“等一等。”
  我踌躇一下，对他妈说：“我没要紧的事，别打搅他了！”
  他妈和我叨叨开了：“一条道跑到黑。这不，又和什么机……对命了。没心没肺，眼看三十了，这样下去，不打光棍才怪呢！不是摆弄机器就是焊接，月末一算灯费，就是好几元……唉！”
  我走到过道，透过门的玻璃往里一瞧，嘿！他正撂下电烙铁，说：“谁呀，请进！”
  我一进屋，只见他呆楞住了。半晌，才站起来，憨笑着说：“是小白呀！”他让我坐，我也没坐，凑到桌前，翻着他的一本草图，这勾那圈的，尽是些符号。我问：“小叶，你在鬼捣啥呀？”
  他说：“我店售布，一尺一尺地量，也太费劲了。我想搞个电子售布机。”
  啊，原来这样。我又翻他英文笔记本，看他写得满满的，就问：“你会英文？”他妈走过来答道：“他呀，天天一早就打开收音机听，在学校没学过英语，全靠自修，要是有个邦手多好呀！”
  “邦手？”我的脸唰的一下子热了起来。我暗暗地寻思，我学过英语，如果有机会和他一起学，那有多好。
  时钟敲了八下。我不想再占用他更多的时间，让他集中精力搞技术革新，说道：“我要告辞了。”说完又偷偷地瞟了他几眼，发现他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又含笑地说：“你忙着吧！”小叶慌忙地说：“再多坐会儿。”“不了。我是特意来还你日记本的。”我撂下日记本，转身就走了出去。他送我到车站。当车子开得老远老远，我透过车窗，只见他一个人还留在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商店，见到了我。他一看旁边没人，就把我放在他日记本里的照片递给我。我说：“你不想留着？”他笑了笑又把照片收了回去，珍惜地放在上兜里，啧啧地说：“你……”他又开始憨笑了，笑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好象这种笑，也发自我的心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