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市图书馆

夜，漆黑，滿天沒有一顆星屋。
  我照往常的習慣，到樓上樓下去檢查水門看到各寢室的灯都早已熄滅——同学們大槪都睡了；只有老工人王坤屋裏的灯还在閃閃發光。
  我从洗臉池的門口出來，便敲了幾下門，恐怕他一個人忘閉灯，就睡了。再敲一次也沒有回声，我就用力把門推開。
  「咦！屋裏空空的。」我大吃了一驚，遂悄悄地退出來，按原樣把門關好。
  老王哪裏去了呢？厠所？我剛才一一地走过了，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三樓、二樓水門都關得很緊。我又輕輕地走到樓下去。遠遠的听到南头的便所有嘩嘩的流水声，沒走上幾步，声音就斷了。我猜想这一定是有人把水門閉了。又快走兩步，「噢，原來是你呀，我說今晚我怎麽白出來，水門都閉好了。你眞是個好樣的。」我緊緊握住迎面走來的那個老人粗大的右手。他滿面紅光，头髮因爲年歲關係，快掉光了。
  我第一次見他是今年四月下旬的一個夜裏。这是我搬到这個宿舍的第二天，这時同学們当中，有不少人得了感冒。於是我揹着噴霧器挨個屋子去消毒。最後到了燒水室。按往常，这屋門早应關得緊緊的，因爲時間已是四點多鐘了。
  一進門，就看到这位老工人正往爐灶裏塡煤呢。
  「你老还沒有睡呀？」說話中間我就把噴霧器的鍵子打開了，藥水可能落到他臉上幾滴，他急忙往旁躱了一下，說：「沒有，病人離了水是不行的。」他話剛落音，我就退出了門外，这是因工作緊迫的關係。
  消毒完了，我放下噴霧器，牆上的掛鐘「噹噹……」連敲五下，我瞧一瞧医生正忙看病，就又到了燒水室，想替老王看一会水壺，讓他睡一覚。可是他百般的不答应，說：「我一個人少睡點覚沒什麽，只要病人喝得舒舒適適，早點把病养好比什麽都强。」当時我想他和我也許还不熟悉，实在不用就算了吧。
  第三天夜裏，我看完了病号，就又到燒水室來了。
  他在那錫白色的水壺前垂头坐着，双眼緊緊地閉着，顯得十分疲倦。
  我恐怕驚醒了他，放輕了脚步，挨近了爐子。火还是呼呼的着着。可是媒已不多了。剛拿起煤鏟，他突然醒來，睜開那双有紅絲的眼睛，向我望了望，「嗯，才塡完。」
  「怎麽樣？睏了吧？这回該休息了，去吧。」他实在也眞睏了。
  看我誠心要替他燒水，就塡了最後一下煤走了。剛一跨門坎，又退了回來，对我温柔地說：「煤不要塡多了，火太大也沒有用。」「你放心吧。」我又目送他一番。
  他走沒过一小時，明淸同学來了。說讓我回去睡覚，他來燒水。我知道他剛从病号室被換下來，兩宿沒睡好覚了，就拒絕了。可是他非要燒不可，三說兩說咱兩就爭起來了。
  剛住声，老人又回來了。
  「你怎麽又來啦？老王。」我話还沒說完，明淸又接着說：「咱倆一替一氣燒，你老回去吧。」
  「不，我睡好了。你們哥倆都回去睡覚吧，明天还得上課呢。」停了秒把鐘，他一边放水一边說：「当学生的睡不好覚，就上不好課。書念不好，老師是不能允許的。」咱倆一听，再沒有理由留在这裏，就都走開了。
  同学們都很敬佩这位燒水的老工人。
  他一連工作了三天三宿也不叫苦；平常，同学們渴了，無論什麽時候也都能舒舒適適的喝上開水。
  除燒水之外，老王每天还抽空掃走廊，總不讓周圍有一點紙屑存在。
  一天，我到收發室翻開出勤簿子，才知道他名字叫王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