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市图书馆

人們從國營商業系統獎模大會會場走出來。話題，集中在「馬榮捨身救火」這件事情上。因爲中共鞍山市委財經貿易部部長和店員工會主席，在他們的報吿裡，曾把這件事大大地宣揚了一番，馬榮自己又給大家作了一次生動的報吿，所以，留在大家腦子裡的印象是非常深刻、非常强烈的。
  但是，仔細聽一下大家的談話，你就會發現人們對這件事的議論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存在着兩種完全相反的看法。現在我們不妨聽一下足以代表這種不同看法的兩段談話：
  「馬榮眞够樣啊！不愧人家做了模範，按實說，人家眞就行嘛，看人家在救火的時候那個勇敢勁吧！」
  「是呀！在這方面咱們還得好好向人家學習；咱們還差勁哪，和人家比一比，眞叫我覺得慚愧！」從這段談話裡，可以聽出談話的人已經被這件事深深感動了。可是，另一段談話和這就有點不同：
  「馬榮救火這段事是從哪冒出來的呀！誰看見她那天晚上參加救火來！」
  「要講別的條件，咱沒有別的說道，該怎麽的是怎麽的，人家工作就是不錯嘛，模範也够條件呀！要講她救火這段事，咱可不敢亂說，我那天晚上參加救火來，可沒看見她！」
  「哼！勞動模範嘛，錦上添花呀，沒參加救火不要緊，給她編上一條反正也是一樣。不過領導上也應當好好想一想，樹立旗幟也不是這樣個樹立法！好好一個勞動模範叫他們給閙糟了，這不是存心孤立她嗎，怎能做出這樣糊塗事！」
  「頭幾天公司開獎模大會的時候，工會主席介紹她的模範條件，就有這一條，當時大家都以爲工會主席不了解情況呢！誰想這次又把這一條閙上了，還這樣大說大講的，能瞞住別人還能瞞住咱們嗎？當人家不知道呢！不知馬榮自己做報吿時怎麽想的！」
  說這些話的，都是棉花廠的人，他們和馬榮在一起工作，了解這段事，所以談的也最多。從他們的表情和語調上，可以知道他們是很激動的。
  沒住上幾天，就有一些人聯名寫信給中共鞍山市委和報社揭發了這件事。爲了閙淸楚，棉花廠黨支部專門召開了一次黨、團員大會，查對這件事，店員工會孫主席也去做了調查。但大家從各方面提出了一些很有力的證據，說明馬榮救火這段事是不存在的。
  黨員魏國田是棉花廠的警衛人員。在起火的第二天早晨，馬榮來上班的時候，魏國田在工廠的大門口吿訴她說：「咱廠子昨晚上起火啦！」馬榮起先還以爲魏國田和她說笑話，百般不信，後來看出魏國田沒有閙笑的意思，立刻表現很驚訝。旣然馬榮連起火都不知道，一下子就說她曾參加救火，未免有點太荒唐，人們自然會說這是笑話。
  陶玉香和馬榮是隔壁的鄰居，兩個人很要好，天天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就是最貼己的心裡話，誰也沒背過誰。每天上下班走在道上，兩個人說起話來總是沒有個完。可是，在起火的第二天早晨，她倆一起上班的時候，對工廠起火和她參加救火的事，馬榮却一句也沒和陶玉香講。
  全廠參加救火的七八十人，只有加工場場長吳國恩和女工宋繼英說恍忽記得看見過馬榮，而且都不是在救火地點看見的，因此，馬榮在救火時那些英勇表現他們當然沒看見。
  儘管有這些不容爭辯的事實，但馬榮當時却沒有轉過彎來，承認自己的錯誤。她怕辜負了吳場長的一番好心，對不起他們的吳場長。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吳場長對她眞有「一番」什麽「好心」嗎？沒有的話，吳場長那裡有什麽好心，也許可以說，要不是吳場長「好心」給她編造了這麽一段故事，事情就不會閙到這般地步。
  本來，在加工場的評模小組給馬榮提出的條件裡，是沒有救火這一條的。以後吳場長向花紗布公司轉送書面材料時，大槪覺得評模小組提出的條件有點太平常了吧！好像缺少點傳奇式的東西，而在他看來，這傳奇式的材料對一個勞動模範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因爲吳場長想到馬榮能不能當上模範與他的一份功勞有關係；沒有領導培養怎能出來模範呀！於是吳場長爲了使馬榮能十拿九準的當個模範，就開始搜集這種材料。他冷丁想起去年九月工廠起火這件事，就想：要是馬榮參加救火不就好了嗎！人的想像力確實了不起。吳場長一想起救火這碼事，就覺得起火那天晚上他確在什麽地方看見過馬榮，接着，當時的一些簡單情節也想出來了。原來，馬榮在救完火以後，似乎曾在什麽地方向吳場長吿辭。想到這裡，吳場長也就不加懷疑的把這一條加到書面材料裡，報到了花紗布公司，而加工場評模小組其他同志和馬榮自己，直到最後才知道被吳場長加進去的這一條。
  在花紗布公司獎模大會上，馬榮當上了公司模範，公司的評模委員會對馬榮救火這一條，當然沒加懷疑。以後，花紗布公司又把材料報到國營商業系統評模委員會，（由市商業局黨、政組織和店員工會共同組成的）這個評模委員會準備選馬榮做商業系統模範，但不满意花紗布公司報來的材料，於是就派了一個劉同志重新整理。這個劉同志是從五金公司臨時調來帮忙的，是一個很會做文章的人。劉同志和吳場長一樣對馬榮救火這段事感到興趣，但最糟糕的是他到了加工場並沒深入群衆，聽取意見，他找的還是場長吳國恩。這位劉同志依靠勇敢的「推斷」，和吳場長兩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在他的筆下，馬榮救火這段故事，果然比以前生動得多、具體得多了。譬如，劉同志覺得原有材料沒有寫出馬榮在救火時那種勇敢勁，於是就做了這樣的推斷：
  「旣然參加救火，那麽自然要有什麽地方被燒壊了吧？」
  「大槪頭髮被燒焦了一點。」吳場長的回答照樣是以其具有豐富的想像力爲特色的。
  劉同志的勇敢推斷加上吳場長的豐富想像力，使馬榮救火這段事，像一段流傳的神話一樣，越來越帶有傳奇的色彩。什麽「她勇敢鑽進了熊熊大火裡搶出救火用具」啦，什麽「頭髮被火烤燻焦黑，混身成了泥人」啦，以及諸如此類的形容詞，都在紙面上和人們的口頭上出現了。
  由於國營商業系統評模委員會領導上的官僚主義，馬榮救火這段事便再一次蒙蔽了他們，並且終於在今年四月二十二日召開的國營商業系統的獎模大會上，鄭重其事的把它提出來了。要不是群衆揭發了這件事，他們究竟那年那月才能逃出這個騙局，那是很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