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市图书馆

一個星期六的傍晚，電裝工程公司加工廠周圍站滿了工人，有的在淸掃廠房夾道的髒物，有的用大筐把髒物抬到垃圾堆；一輛大車停在院心垃圾堆旁，車老板緊張地拿着鐵鍬一鍬一鍬裝車，準備把垃圾運出廠外。
  老工人馮先恩彎着身子正在淸掃廠房夾道，他心不在焉地看着那輛大車從自己跟前走過。但是，一陣嘡郞郞郞的鐡塊碰打車箱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垃圾堆裏的許多銅鐵材料還沒揀出來，怎能往外拉呢！」他懐疑地問自己。
  「車老板，往哪拉呀？」他一邊朝大車跟前走，一邊問。
  車夫正撮起一鍬垃圾準備往車裏裝，聽見有人問，忙回頭一看：一個近五十歲，穿着一套油汚的作業服的工人，朝他走過來。覺得這個人有點多管閒事，一聲也沒有吱。
  「這些垃圾往那拉呢？」馮先恩又重覆地問了一句。
  「拉到八家子塡坑！」車夫不耐煩地回答。
  馮先恩立刻就火了，說：
  「咱們問問廠主任，這裏的材料允許拉走不？」
  「你去問吧，我們沒有那份閒工夫，還得裝車呢！」車夫繼續低着頭裝車。
  馮先恩看着車箱裏裝了大半車垃圾，那些明愰愰的銅、烏金、鋁、鐵塊和各種規格的小螺絲、電綫頭，隨着鐵鍬一鍬一鍬進到車箱裏，他就跑到車箱旁邊，從車箱裏扒出那些銅鐵……。裝車的把一鍬鍬的垃圾扔進車箱，隨着就出現一股灰塵，直冲進馮先恩的嘴裡、鼻子裡，他並沒有顧得這些，只顧扒那些銅鐡塊。帮助車夫裝車的兩個工人，被馮先恩的行動感動了，他們也上車扒起鋼材來。
  車裝完了，車夫敏捷地上了車，拿着鞭子，趕着車走了。一個帮助裝車的工人自言自語地說：「這車箱裏裝走的垃圾，還値好幾十元哪！」馮先恩默默地聽着這些話，看着那輛大車的影子，心裡很難過。
  因爲他親眼看見車箱裏裝走了那些螺絲、銅、鐵、〓、烏金……被大車拉去墊坑。他責備自己沒有負起責任，事先沒有把那些東西揀出來。
  太陽漸漸下山了，馮先恩像宣誓似地說：「今後只要我看到有用東西，決不能讓它扔掉。」
  街道上還很寂靜，只有冬天的西北風狂吼着。
  馮先恩聽着牆上掛鐘打了四下，從炕上爬起來，手裏提着暖水壺往滿盛着米飯的碗裏冲倒開水，準備吃了好上班。
  「缸裏沒有水做飯，今天要挑水啦！怎麽前後屋住的那麽些工人，誰也不像你天天走的這麽早？」他的妻子不耐煩地說。
  「昨天晚上下班的時候，我看見垃圾堆裏邊有很多的銅鐡、螺絲……，因爲春節到了，今天上午可能把這些東西拉走，我得早去看看！」
  「你不怕人家笑話嗎，老去扒拉髒土堆！」他的妻子知道他成年到頭都起早去揀鐵，不過今天早晨更早了一些，所以只嘮叨了一句再也沒有繼續問他。
  馮先恩從家裏出來時，天黑得還看不見人，到了工場才五點多鐘。場裏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他把爐子生着，然後就往那個垃圾堆走去。
  加工廠的垃圾堆，朦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在灰色地面上，白霜反射出的光，使人還能看出地面上大的物件。馮先恩蹲在垃圾堆上，兩眼在尋找那些扔掉的銅、鐡塊和螺絲……，手上帶着一付油汚的線手套扒拉着垃圾，揀物件。開始，那些小螺絲釘還看不見，只能看到一些較大的物件。天色發白了，他又尋找小螺絲和小彈簧墊。小彈簧墊只有手指蓋一半大，他只好脫下手套來揀。小彈簧墊在嚴寒的氣候裏，身上長滿了白霜，和垃圾堆一樣顏色，馮先恩需要仔細地扒拉垃圾才能找到，用他兩個手指一個一個揑起來裝進盒子裏。不到半點鐘，他的手凍僵了。開始是一陣陣劇痛，後來手指不聽他使用了，怎麽用力揑也揑不起來了。他不得不離開垃圾堆，回到爐子旁邊烤烤手。不料，這隻凍僵的手，經熱火一烤，像針刺在手指上一樣，全身都隨着劇痛起來。他忍着劇痛，在爐子旁邊踱來踱去。他想到垃圾堆的東西還沒揀完，上午大車會拉走，他一轉身，又回到垃圾堆去。
  七點鐘上班的汽笛響了，馮先恩把揀到的銅、鐵、鋁、電綫頭分別送到材料堆去，把揀的數百個小螺絲放到工作房的大木箱子裏，然後開始工作了。
  幾年來，馮先恩不論是多麽炎熱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他每天早晨，中午和下班後，風雨不悞地到垃圾堆去揀回丢掉的材料，這在馮先恩來說，已成習慣了。如果他一天不到垃圾堆看看，就覺得那大垃圾堆一定有許多材料被拉走，他會連覺都睡不着。在這幾年裏，他在工作中，利用殘料鑄物件，和揀到的銅、鐵、鋁、烏金、電綫頭等，不知有多少噸了！他揀的上萬的螺絲，大部分都用到工程上去了。那些平日一點一滴揀來的一百三十多公斤焊錫，他把它化成錫塊送到倉庫裏。
  當我訪問馮先恩時，我請他談談他的節約事蹟，他坦率地對我說：「這是工人應當幹的事，我還沒幹好，有甚麽値得說的。」他幾次拒絕我對他的要求——談談他的節約事蹟。